阿桑睁开眼睛,原以为活不成,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中。孔武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托住了她。如火的胸膛正传来阵阵暖流,仿佛冉冉升起的旭日。
“放我下来…”阿桑嘤咛一声,脸颊现出绯红。
“啊!…真是失礼,姑娘莫怪。”一边说着一边将阿桑放下来。
哪知阿桑腿脚一软,站立不住,差点摔倒。男子赶紧上来搀扶。
“伤到脚了吗?”
“恩”,阿桑微微点头,手掌被男子握住,能感觉到那是一只粗大厚实的手。
“姑娘不用害怕,上面那个歹人,已被我大哥一箭射死。我沙某平生最恨欺负弱智女流,那厮要落在我手里,非补上两刀不可。”
这时,射箭的那名骑士扯开嗓门朝城楼上大喊:“我乃魏军校尉乌吉,奉大将军乌坚之命求见元帅。请速速开门放行!”
守城士卒仔细打量那人,只见他一头赤发,身着魏**服,军服上破开了好几个口子,几片早已干涸的血污还附在上面,精神不免疲惫。
此人正是赤发鬼乌吉。门卒赶紧打开城门。
乌吉向老顾、沙木思点头示意,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三人这一路过来,硬是狂奔百里,杀出重围,差点丢了性命,其中凶险只有他们心知,大有劫后余生的意味。
沙木思将阿桑扶上马鞍,自己在前头牵着。刚走了两步便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地上,幸好抱住了马腿,还是吐了一口鲜血。
“小沙!”老顾赶紧下马来搀,乌吉也过来查看情况,他探了探其脉息,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情况不妙。随即运起纯阳内劲二指一戳,点中他的掌心。
片刻之后,沙木思已能站起,揉了揉胸口感觉舒畅许多。
“你小子逞什么能?连我都服了你,居然硬接鲜于泽一掌,不死已是万幸,竟只受了些内伤。跟你说过要好好调息,千万不要运功发力。咋看见女人你就犯迷糊,自己找苦吃也怪不得别人。”乌吉嘴上训斥,心中却颇为爱护这位小弟。
“少年人心性如此,大哥莫要生气,你我也是过来人嘛。”老顾向来只打圆场。
沙木思好不尴尬,低头嘟囔道:“那不是救人要紧,瞧你们说的。”
阿桑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明白了一二。
乌吉知道沙木思伤的不轻,方才只输了一口真气帮他护住心脉,要想恢复还需好好静养,索性吩咐沙木思护送阿桑回家,自己则与老顾二人马不停蹄直奔军营,相约明日午后在城中的鸿福客栈汇合。
阿桑坐在马背上,回想这几天来的种种巨变,深深感到自己的命运是如此坎坷,人心的丑恶是如此不堪,生而为人却不得不遭受痛苦与悲伤,还不如做一只栖息在枝头的小鸟,亦或一片随风飘零的落叶。
大路分开两条,一条往北,一条往南,沙木思站在岔路口,见阿桑正云游物外半天也不给指示。
“呃…姑娘,这是应该往北走还是往南?”
“呀,奴家失礼了。”阿桑慌忙下马,捻起裙摆,却突然拜倒在地。
“姑娘这是何意?赶快起来,这让沙某如何受得起。”沙木思不明就里,赶紧去扶。
只见阿桑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敢问…恩公姓名?”
“在下姓沙,名木思。就是木头的木,三思而行的思。因为我爹常说,这人啊,就得像木头一样稳重踏实,凡事切记三思而后行。”
阿桑虽然心情沉重,却也忍不住浅浅一笑,心想这人却是根木头不假。
“小女子阿桑,今日承蒙沙公子相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铭记于心,盼来世作牛作马偿还公子。”
阿桑说的确是实话,她如今已是无依无靠,一无所有。
“阿桑姑娘哪里话,我沙某岂是惦记回报的小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天经地义,大丈夫本因如此。”一席话拍着胸脯说出来,沙木思自觉豪气干云,却哪里懂得女儿家心思。
“本就是薄命之人,有幸结识恩公这样的好人,阿桑已知足。”只见少女阿桑转过身去柔声说道:“就此与恩公别过,此去家中,定会年年为您祈福平安。”
话语中装满了凄楚。沙木思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大难之后的懵懂邂逅,会不会就这样擦肩而过呢?
不是所有美好的开始,都会有美丽的结局;不是所有的一面之缘,都会演绎成百转千回的传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吧…
飘零的身世,悲惨的遭遇,甚至已不洁的身体,像一座座大山压在这个少女肩头,即使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有何资格去企求美满,妄想人生呢?阿桑只想躲得越远越好,她头也不回,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寻找一个可以舔舐伤口的角落。
山脚下,那个小屋映入眼帘。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昨夜的惊魂种种已如黑暗退潮而去。
阿桑站在院子门外犹豫不前,她害怕再见到阿金睁开的双眼。
“阿桑姑娘!阿桑姑娘!…”山道尽头,一人一骑远远地朝这边奔来。
阿桑看清那人后,有点吃惊又有点欣喜。
“阿桑姑娘,沙某真是愚钝。今日虽除掉恶人,毕竟是条人命。恐官府查案时牵连与你,不如我们速去报官,解释情由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报官?”阿桑笑了,笑得凄楚,“只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而已,哪里听得懂人言?”
沙木思闻言一愣,有点莫名其妙。
“这就是我家了。”阿桑指了指身后的屋子,“你想进来的话,得先答应帮我个忙!”
“这还不好说,你尽管吩咐好了!沙某劈柴挑水,修房补瓦,那是天生就会的。”
“不是劈柴,也不是补瓦。”只见阿桑抬起头来,眨眨眼睛道:“是挖坑埋人,这个你也会吗?”
沙木思抿了抿嘴,感觉额头有些沁凉…
后山的林子里,有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九月时节生满了杂草野花,下面是一排排林立的土堆。生活在山下的人们,已经将这里当成了公用的坟场。有几处坟头,还摆放着祭果和蜡烛,一堆纸钱焚烧后化作的黑灰。偶有乌鸦飞来,凝视着前来祭拜的人类。
谭家三口人被葬在了一起。生前或有许多不如意,死后若能同隅而安也算莫大幸事。
阿桑久跪不起,泪雨潸潸。
沙木思也是黯然,真是有情有义的一家人。
方才帮忙时,已从阿桑口中得知,谭家人为了护她而惨遭毒手,但先前的遭遇当然隐去不提。
“阿桑真是不明白。这世间为何善良正直的人总会遭受迫害,而恶人们却能心想事成,为所欲为。”
“也不都是如此。我虽然见识不多,但‘善恶终有报’这句话还是信的。有些时候,恶人即使暂时逍遥法外,也终有被人制服的一天。所以说,不是因果不报,而是时候不到吧。”
“那阿桑一定要等到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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