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休得无礼!”不知何时,王梓霄已站在园中,对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此刻语气凝重,眉宇间隐有怒气,眼神里透出寒意。
芙蓉也是一惊,稍稍觉察到气氛有些紧张,吐吐舌头,牵着阿桑回屋去了。
“军师真是好雅兴!”王梓霄心中颇为不爽,脸拉得老长。
“太守府中藏有仙气,李某为其深深吸引,倒叫太守大人有所为难了。实在抱歉抱歉。”李土轻描淡写,堂而皇之。
“哪里哪里,不必介意。”王梓霄嘴上客气,心中实则已开骂:去你妈的龟毛狗道士!耍宝卖戏也不分分场合,老子府中是你想逛就逛的吗?别以为会那几手狗屁法术,人就得当神供着你。若敢对我家人不利,看老子怎么弄死你…
骂归骂,李土这厮倒真有几分邪门本事,王梓霄也算见识过,心中不免有所畏惧。
“听闻军师受敕使大人托付,有要事与我商量,贾某真是怠慢!请军师移架书房详谈。”
管家照旧带上房门,吩咐小厮不得打扰,心中却一直惴惴不安:从来不见主人有这么大火气,这军师恐怕来者不善。
午后时分,本来明媚的阳光似乎一下子收敛了起来,天色变得阴霾黯淡。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从太守府的书房中传了出来。
“欺人太甚!”只见王梓霄勃然大怒,吼叫道:“这挨千刀的畜生!”
“自打他下来后,王某自问伺候得够到位,供吃供喝,献珠献妾,连库房里的税银都给划过去好几千金,服侍的简直比亲爹还亲。”
“你说说,这泼皮无赖老色鬼!竟然打我女儿主意。一个十七,一个七十,管他叫爷爷都嫌轻!这他妈的叫哪门子事!真是岂有此理,气死我了!”
王梓霄仿佛一头被击中要害的野兽,暴怒到无法克制,以至于在李土面前口无遮拦。
李土倒是不慌不忙,假装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王兄慢来,可别怒火伤身。李某知道这事确实过于无稽,贾英老儿也太过分。”装模作样地拍拍太守肩膀,以示安慰。
“再怎样,我王某人也是一血性男儿,名利家财可以视作身外物,丢就丢了,若连妻子儿女都护不周全,叫我脸面何存!”
“该死的贾英!”王梓霄咬牙切齿道;“劳烦贤弟带话过去:‘莫要再相逼!狗急尚能跳墙,兔子温顺也会咬人,王某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傍晚时分,一顶官轿停在姑麻山麓,轿中人掀起帘子,仰望前方诺大的豪华庄园,心情复杂之极。
“王贵,过去通报一声。”
王管家一路小跑,见面就向园门守卫塞了两个大银锭子,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却垂头丧气地回来。
“老爷!说是敕使大人因昨夜宴席中夜露寒重,身体染恙,正卧病在床呢。”
“那就是不见喽?”王梓霄满脸怒气。
管家不好作答,躬下身微微点了点头。
“这老不死的,到底玩什么把戏”王梓霄心中骂道。
“去里面找小桃红,向她打听打听!为了从青楼借她过来,没少花我银子,别尽想吃白食不干事。”
管家面有难色:“老爷…刚才听守门的说,小桃红和那几个粉头都被敕使大人逐出去了…敕使好像心情烦燥,一边驱逐还一边大声嚷嚷:‘几个庸脂俗粉就想打发了,太不给我贾英面子,如此没有诚意,回去定要好好参一折子…’。”
管家说得绘声绘色,王梓霄一脸难堪。
“回府!”
哪知这边庄园中,贾英正与李土二人饮酒下棋,其乐融融。
“大人,那厮气冲冲地走了。”李土嘻嘻笑道。
“唉…军师,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那姓王的也还得体,莫真逼急了他。”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大人放心,一切都在李某掌握之中。”
太守府中。
王梓霄回来后闷闷不乐,经过芙蓉闺房时,听见里面传出的莺莺笑语,几度欲言又止,眼泪都差点跌落。一整晚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喝闷酒,连萧氏都不敢前去打扰。
管家王桂正忧虑失神,忽听小厮来报,日间来过的军师李土又来拜访。
这边厢,芙蓉正与阿桑练习女红。
“阿桑。你相信这世间有狐仙鬼怪吗?”
阿桑先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说道:“小姐。我阿爹从小就告诉过我,那些妖怪都是世人自己想出来的,编故事的人去吓听故事的,好让别人敬畏他,然后听故事的再去吓没听过的…如此反复,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信了。实际上都是假的,阿桑从小就敢一个人走山路,从来没见过什么鬼怪。”
“但是…虽说不信,最近却总是迷迷糊糊地浮现爹爹的身影,仿佛能听见他与我说话,但却什么也记不起来,好像在梦中一样。”说着说着,阿桑的眼睛又红了。
芙蓉心中也是一酸,赶紧岔开话题道:“我本来也是不信。但今日却亲眼见了,真是蹊跷,刚下的种子眨眼功夫就能开花结果,这哪是凡人能做到的,你说那位先生是神仙呢,还是妖怪?
阿桑想起那人就不大舒服:“神仙怎会那副模样,我看他嘻皮笑脸,阴阳怪气的,倒真像只妖怪。”
“若能学到那般本事,即使是妖怪也不打紧嘛。”芙蓉犹自回想午间的情景,盼望着自己也能有点石成金、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一天。
谁知二人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王梓霄叩开女儿房门,竟然还领着李土进来,神秘兮兮地关上门,生怕别人看见。
王梓霄一扫先前的满面愁容,此刻笑容灿烂,仿佛遇到开心事,顿时柳暗花明又一村。
“蓉儿啊,快来拜见李先生!先生本是山门中人,因精研天文道法,擅长降妖除魔,才被请至军中担任要职。今日机缘巧合,李先生竟然相中了你,夸你天资出众,气质不凡,是入道求仙的绝佳材料,欲收你为徒。我想也许天意如此,也是你福缘深厚,该遇贵人。你可有诚心?”
方才还在做梦,没想到竟然成真,莫非真有天意?芙蓉又是一惊,还没缓过神来,恍恍惚惚道:“愿意,当然愿意!小女王芙蓉,请先生收为徒弟。”说完心中乐开了花。
李土也是点头,喜上眉梢,心想此事总算成了,加以时日,芙蓉定可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距离大业又进了一步。
“要拜师,不敬茶怎像样子。”
王梓霄亲自出门,将准备好的茶水端进门来。
芙蓉俯身三叩,敬上茶水,李土假意抿了抿,算是完成了拜师仪式。
王梓霄笑脸盈盈,一旁插话:“这是为父从江南一带收来的好茶,今晚拿来庆祝也好,来,大家都尝尝。阿桑,你也来一碗。”
阿桑受宠若惊,羞怯怯地接过,尝了两口,也喝不出个好来。
芙蓉心情大好,一口气吸完。
不出半刻,二女脑中一阵晕眩,沉沉睡去。
“军师,那就有劳你了!”
“如今我已是芙蓉的师父,王兄说这话岂不见外。此事若成了,王兄从此飞黄腾达,日后还指望你多多提携小弟。”
夜半时分,一乘马车匆匆驶入姑麻山中。
敕使贾英正意兴阑珊,昏昏欲睡。以他那夜夜笙歌,拥香才能入眠的性格,今夜算是苦了他了,想起小桃红前凸后翘的风**子,真是后悔赶走了她。
“尝不到仙果滋味,吃吃野枣也能解馋,何苦来哉…”贾英正自黯然神伤。
门外传来轻微的叩门声。
“大人,园外有辆马车,运来个不省人事的少女,说是从太守府中来。”
“什么…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奴才亲眼查验过。”
“模样可俊?”
“俊得很呐!简直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快!快!给老夫带进房来。”贾英激动得血脉贲张,哈喇子快要流到地上。
几个奴才将人抬到床上,知趣地退出房外,心中则艳羡不已。
贾英借过灯光,仔细一瞧,花影仙容,柔体玉肌,不是朝思暮想的芙蓉儿还能有谁。顿时精虫上脑,再也把持不住,火急火燎地褪去衣衫,恶虎般扑了上去。
不知折腾到几时,贾英一声呼啸,全身舒坦,便沉沉睡去。
身下的美人儿似乎不醒不动,不言不语,唯有眼角溢出几滴梨花泪,汇成溪流,打湿了枕角一边…
屋外也下起了小雨。秋风悲切,夜雨绵绵,落在屋檐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回响,仿佛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那些无人知晓的幽魂怨曲。
次日清晨,这雨还是纷纷扬扬,空气中满是清新的湿气味道。天阴人懒,贾英赖在温软的被窝中,贪婪地嗅着女儿家的美妙体香,哪里舍得离去。
一夜**犹自不足,这大清早的又涌起施云布雨的念头。一张猪嘴弥散着恶心的臭气,就这样贪婪地凑了过去。
突然间,只听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廊外的侍卫纷纷惊醒,还未回过神来,就见一人浑身**着从房中冲出,捂着半边脸,血流如注,经雨水这么一冲,顿时红了半边身子。
众侍卫定睛一看,这不是贾英大人吗…
“抓刺客!”当先一人操起家伙,奋勇冲入屋内,其余侍卫紧随其后。
却哪里是刺客!分明只有一雪白少女,为何是雪白的,因为裸着身子,一丝不挂。景色虽艳好,却丝毫勾不起**,反而让侍卫们大倒胃口,头上冒出冷汗。
此女披头散发,满口鲜血,齿间尚死死咬住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状如半只耳朵。
只见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踉踉跄跄走向门外。似乎刚刚缓过劲来,四肢还不大灵活。
映入旁人眼中只有三种颜色,发是黑的,身体是雪白的,胸前及颈涂满殷红,煞气如鬼。众侍卫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
一步,两步,三步…
坐倒在地的贾英,下意识地用臂肘护住头脸,慌得连夜尿都没憋住,流了一地腥臊,画出一条蜿蜒的黄蟒。
贾英透过指缝望去,这个正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少女,哪还有半点昨夜的清新。雨点掉在她的身上,仿佛被吸收了一般,在发肤表面晕开一片片模糊的水墨,转眼间已经眉目不分,五官如搅乱的浑水一样难以辨认,整个人变成了一团揉杂混乱的彩色云雾。
贾英哪里见过这等诡异场面,直觉感到危险,赶忙起身抱头鼠窜去了,连**都顾不得遮。
再说这团云雾,由清变浊,再由浊变清,仿佛褪了层皮,却也变换了容貌,但眼神还是一般凄厉。
这个被画皮的少女,吐出了口中的血块,就这样痴痴笑着,盲目地走在雨中,带着漫天的怨气。也不知何时,人影已随着烟雨消失于庄园。
园中有几个经常走动太守府的侍女,认出她来。
“这不是府中新来的婢女,叫阿桑来着!怎弄成了这副模样。”
“呸!不要脸的下贱女人!定是攀附权贵不成,被逐出去了。”
“唉,世风日下啊。好端端一朵鲜花,就这么糟践自己,真是不知自重。”
……
当天中午,一队快骑护着几辆马车,匆匆出城而去,一路上沾满泥泞,狼狈不堪,引来无数百姓驻足围观。
几个孩童追着车辙印,一边拍手一边唱道:“
风吹草,雨和泥,
野狗踩烂好菜畦;
又吃羊,又吃鸡,
不吐骨头不吐皮。”
诺大的山中庄园已是人去楼空。李土和王梓霄站在庭院中央,面面相觑。
“军师,这下可如何是好?”
“不必惊慌,甜头也算尝到了,想那贾英不敢乱来。人心多是如此,自知犯下亏心事,只盼莫要遭到报应天谴,哪里还敢声张出去,自取灭亡呢。倒是王兄,恐怕这根大腿是再也别想抱了。”
“唉…天公不作美,你我也难强求。”王梓霄虽有不甘,却莫名其妙地感到爽快: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回贾老儿该长长记性了吧。
李土也在一旁笑而不语,心中盘算:区区功名在我李某眼中算个屁,若不是为了得到你女儿,我才懒得陪你演戏。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