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乌坚对亲随侍卫使了个眼色,面容里闪过一丝阴郁。那位亲随随即悄无声息地退出营帐。
“贤侄又何须拘礼呢。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是我魏国的大丈夫,没有上下尊卑之分,只有‘情义’二字。这份情义请无论如何不要拒绝。”
“末将...实在是有些为难啊。”袁子范甚至不敢抬起头直视乌坚的眼睛,直盯着碗中的血酒,露出厌恶的神情。
旁边的同僚中有人愤愤不平:“太过分了,以为这是毒药吗?”也有人抱以同情:“就只喝一口吧,意思一下。兄弟们别难为他了,毕竟还是个半大小子。”
都到这份上,袁子范就不得不表示了。只见他用两指捏着碗沿,小心翼翼地举起来,还未等行至嘴边,突然“咣当”一声,意外地摔落在地。
众人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未等回过神来,只见乌坚怒叱一声:“拿下!”威势如天神,震慑当场。
帐门掀开,一队侍卫冲将进来,团团围住袁子范,雪亮的军刀寒气逼人。
沙木思伸长脖子瞄了一眼营帐外面,吓得差点没站稳。我的妈呀,外面站满了铁甲银胄的卫兵,不知何时已将营帐围了个里外三层,显是早有准备。
乌吉又犯起糊涂了:“这又是闹哪出啊?主公,袁参军罪不至此吧。”
乌坚见布置妥当,饵已上钩,意味深长地说道:“他有何罪,尔等稍后便知。”
话锋一转,抬高声音斥责道:“大胆奸细,潜伏我军,欲窃我军机泄于敌人,你可知罪?”
袁子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冤枉啊,将军!我怎成了奸细,小子年龄二十有七,今年才入行伍,之前从未出过远门,又如何识得西罗国人,何来通敌之说?请将军明查!”委屈的泪水顺着俊美的脸颊滑落下来。
“说得在理啊,主公。”乌吉也表示相信。
乌坚却冷哼一声道:“我问你,你原先可是马温营中的参将?为何他被俘虏,你却安然无恙?”
“当时战况激烈,人马纷乱。没有保护好主将,是末将失职。本有以死谢罪的决心,但想到马将军还在敌营受辱,子范怎可一死了之?遂转投乌将军营中,再图营救大计。”
一席话说得合情合理,有情有义,诸将大多起了恻隐之心。
而乌坚仍然面寒如霜:“好一支巧舌如簧,你骗的了我们,却骗不了这碗酒!”
众人还未明白意思,只见乌坚闪电般操起一坛血酒,泼向袁子范。事发突然,袁子范躲闪不及,被淋了个满头满身。
当众人正看不明白,甚至怀疑大将军操劳过度,患上了失心疯。
就在此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看上去狼狈至极的袁子范竟然尖声大笑起来,“啊哈..哈哈哈!...咦嘻嘻嘻...”双眼失神,模样可怖,弄得旁人尽起鸡皮疙瘩。
再看其面容扭曲,原本清秀的脸庞,不知如何闪烁出幽幽的绿光,在周身流转,愈来愈强,一张脸渐渐模糊,直至如空洞般虚无。
身体变得透明起来,仅有的一点实质也如水中倒影,被荡漾的波纹搅得混乱,仿佛吸进异度空间里,让人不寒而栗。
“是妖怪啊!”有人大叫着逃离,但门外有卫兵严格把守,众人只能退至营帐门口,离那东西越远越好。
“不用慌!”,乌坚虎驱一震,指挥两位贴身侍卫:“史飞、杨荣,速速斩杀!”
二人领命,手握长刀,直往下砍,也分不清头身,务求取下性命。
刀光闪过,地上竟是空空落落,二人反跌了个趔趄。
“我的乌大将军,您果然是好本事。”这显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仿佛就在众人耳边。
只有乌坚镇定自若,龙吟一声:“区区幻术,何足道哉!妖孽还不快快现行?”
话音未落,一记劲拳隔空击出,只听闷哼一声,凭空现出一白衣女子,半伏在地,如从地底钻出来的,吓坏众人。谁也不清楚,为何方才那个英俊挺拔的少年,转眼间竟会化作弱质芊芊的女子。
女子似乎受伤不轻,嘴角还有鲜血溢出,喘息间双肩微微颤抖,婀娜的身影惹人怜惜,连史飞、杨荣这样的虎卫都有些犹豫,不忍心上前补刀。
白衣女子缓得一缓,轻轻擦拭血迹,回过头来,面带笑意。
众人方能看个仔细。
青丝云鬓黛如墨,柳眉丹唇艳如画,剪水明眸韵如诗,盈盈浅笑媚得过二月春光。好一张绝世的容颜!
美人如斯,男儿如痴。
白衣女子袅袅燕起,举袖拂衣,莲足轻旋,竟妙舞了起来,口中且细语吟唱: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
正道是:白衣胜雪如梦幻,翩翩起舞有佳音。
此女如天生魔魅,一颦一笑勾人心魄,一动一静万种风情。那班男儿看得痴傻,连向来严肃的乌吉都心旌荡漾。更有痴迷者双目失神,胡乱摇摆,好似中邪一般。
唯有乌坚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
“大将军,您就不舍得看我一眼么?”白衣女子燕舞不停,间作拭泪状,神情痴怨。
乌坚知道凶险,并不上当,心神如同古井不波。
“休要猖狂,当真治不了你?”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黄丹丸,催动内力,二指一搓,丹丸化作一团金雾扩散开来。众将士嗅到一阵异香,连忙打了个寒颤,灵台顿时清明。
白衣女子更是感到眩晕,几欲呕吐,不能再施妖法。史飞、杨荣赶紧上来捆绑手足,使之动弹不得。
“天藏寺的金丹吗?想不到老秃驴连这个都舍得给你。难怪你会知道怎么破我的千面幻术。”白衣女子面脸遗憾,真是过于低估乌坚此人。
“妖女,要不是你自露马脚,我也不会怀疑到你。鲜于泽为何甫一交战,即避开我的主力先锋,直插兵力薄弱的侧肋,不到半刻就已生擒马温。我在前,马温在后,即使是他营中的败兵,也应知道该往城池方向逃跑,可是却有一个袁子范,只身一人跑来我乌坚阵中一起被围。这要再看不出问题来,我这将军就太不知所谓了。可怜我那真的贤侄,十有**已被你所害。”想起朝中的同僚袁冲,乌坚心中有愧。
“今天这桌酒,就是特地为你准备的!要破掉你的妖法,想必得用上些黑狗血。谁若惧怕,定是妖孽无疑!”
众将士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自己方才可是稀里糊涂地陪着将军演戏呢。
乌吉低头嗔怪道:“主公事先也不对我等说明,害我出了这许多洋相。”
“哈哈哈,三吉你演的不错,我正想夸你!”
乌吉少时便天天跟着乌坚一起胡闹,因性格执拗、毅力过人,加上胆大包天,街坊称呼他“拼命三郎”,后来连乌坚也一直叫他作“三吉”…
“众将也莫怪我,兹事体大,万一风声泄露,以这妖女之狡猾,恐怕早已失去影踪,再想捉她,怕是千难万难。”
“而且,早就听说鲜于通这个野心家,为了达成野心,不惜勾结邪魔外道,纠结了一批奇人异士。此次他亲赴战场,必定还带了很多妖孽隐于暗中。估计这妖女并非孤身一人,可能还有其他同党潜伏我军,大家千万小心提防。”
乌坚心思缜密,城府深重,一席话说得众人叹服不止。人群中的沙木思更是热血沸腾,看到了自己要当上梦想中的将军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意外徒生。
突然一阵怪风刮起,帐中灯火全部熄灭,顿时漆黑一片,众人大惊。
“千万不要让妖女跑了!”
于是有人拔刀出鞘,有人摸火折子找蜡烛,有人碰倒桌椅,片刻之间,乱成一团。
“史飞、杨荣何在?!”乌坚连呼三遍,都无人应答,心知不妙,赶紧抢出大营。
不一会,东南边的马厩响起打斗之声。几个马夫模样的士兵,三拳两脚即被打到,顾不得呻吟,连连惊呼:“有贼兵!有贼兵!往南门去了!”
一时间无数士兵涌出,追往南门。
只见一匹战马,风驰电掣往南边奔去,马上有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白衣人手脚被缚,横躺马背;黑衣人一身劲装,头脸都用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双锐眼,不停地挥舞马鞭。战马吃痛,长嘶一声,横冲直撞,来到营寨南门。
眼见已冲出寨门,在后方追击的众将心急如焚,却是无奈。
“看,是大将军!”这时,一人大叫道,指着寨门顶上迎风站立的那个豪迈背影。
“拿弓箭来!”乌坚大喝一声犹如惊雷。
乌吉见身边有卫兵早已搭弓上弦,一把抢过,奋力往头顶抛去。
无星之夜,皓月当空,照着渐渐远去的两人一骑,似乎已经逃出虎口。
然而一双鹰眼精光暴射,已死死锁住目标。
弓已拉满,再无一丝余地。
只听“嗡”的一声破空而出,下一刻已贯穿一人的胸口。黑衣人晃荡着跌落马背,只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后面的士兵赶紧追上,可惜马儿已绝尘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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