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哀号,残阳如血,离原恢复平静,日间厮杀的情景有多激烈,这遍野的尚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就是最惨烈的证明。(贵宾114vip..全文字更新最快)然而天地生息,宇宙浩瀚,人世间的胜败在岁月长河中也只能是激不起浪的一点涟漪。
另一边,大魏国的猛虎之师,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连赫赫有名的“乌家军”也士气低落。陷入敌人的包围圈后,与魏国要塞的连接已被切断,被迫向荒凉的北方撤退,实际上已被逼入了绝境,形势十分严峻。
“喂!醒醒,快醒醒!校尉过来啦,那个赤发鬼来啦!”
打着瞌睡的守夜士兵,哧溜一下站了起来,神色慌张,连手里的长枪都没拿住,“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赤发鬼校尉眉头挑得高高,瞪得圆鼓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实在吓人。
此人身材雄伟,四肢修长,面相粗犷,尤其是一头与众不同的赤发,显得豪气徒生,鹤立鸡群。
“喂!那边的小子,你以为这里是京城的永乐坊,是你想睡就睡的温柔乡吗?”
赤发鬼虎拳握紧,作势欲砸。
这碗口大小的拳头,若真砸将下来,即使不肝脑涂地,恐怕也得呕出二两血来。
当事的士兵吓得脸色惨白,双膝跪倒,差点没晕了过去。
“大人息怒!”,这时,从赤发鬼的随行中走出一人,及时劝阻道。
“真是岂有此理!今日这一仗,已经让人窝火。我大魏男儿向来最有血性,这时候更应该忧心国仇,急着去建功立业不是吗?值守要务,这厮倒睡的太平,鲜于狗贼的大军顷刻即到,靠这些懒骨头,如何抵挡?”
赤发鬼一吐心中郁结的不快,眉头稍展,这才收回拳头。
“大人,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九月初九,重阳节啊。故乡的亲友们都赶着团圆,不知道家中老小是否还在盼望我们归来呢。士兵们今日也是辛苦,稍有懈怠,警告一下就算了吧。”
乡愁如同一壶温暖苦涩的酒,任那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不禁涌起绵绵思念。
“老顾,不必多说了。我等既然从军入伍,就应当以国家大业为重,军纪如铁,赏罚必须分明。你们说,这厮当如何处置?”向来严苛的赤发鬼,转过身去向两位亲随商量。
年长持重的老顾很识趣地不再多言。
一旁那位虎头虎脑,轮廓突出,有点羌人模样的年轻人挠挠头道:“军纪懒散,守备不严,按律可处极刑,以儆效尤。”
“啊!…小人知错,再也不敢了!请大人饶命!…”可怜的小卒惊出一身冷汗,磕头如同捣蒜般。
年轻人眼珠骨碌一转,微微笑道:“我们家大人虽然纪律严明,铁面无私,但是怜爱下属也是出了名的。”
说着托起跪倒的小卒,“留着你的气力去战场上砍杀敌人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去刑房领杖二十。”
小卒恨不得马上逃离,但愣是不敢迈开脚步,微微抬头瞄了一眼。见赤发鬼面色冷清,一言不发,只叹了声气,便抚须离开了。
左右自然跟随而去。剩下那个如蒙大赦,心脏狂跳不已的士兵,独自去刑房领刑。
“已是入夜时分,将军急召我们前去,莫非是有了突围的良策?”
“但愿如此吧。
走在中间的赤发鬼抖擞一下精神,笑道:“我乌吉跟随将军这么多年,南征北战数百仗,什么风浪没有遇到过,只要我们军容齐整,处之泰然,相信将军会带领大家化险为夷的。我乌家军的旗号也不是浪得虚名,嘿嘿,鲜于老贼可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一行三人往大营方向走去。
途中经过伙房时,因为见伙房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三人均感奇怪。
“早已过了晚饭的时辰,为何还这般忙碌。”年轻人的好奇心总是强烈,蹑手蹑脚地靠上前去,掀起门帘一角,一股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
“真他奶奶的香啊!”晚饭时候刚刚填饱的肚子,现在好像又饥饿了起来。年轻人伸长脖子,贼溜溜的双眼能放出光来。
“这小子又想偷吃不成?饿死鬼投胎来着”,老顾摇了摇头,笑骂道。
“沙木思,不得造次,赶紧滚回来!”,赤发鬼狮吼一声,如晴天霹雳,年轻人只好悬崖勒马。
“二位大哥,瞧不起我沙某人不是?”沙木思拍拍胸脯,做出大丈夫模样,“就算砍头断臂那种事情,在我沙某眼里,也如同游戏一般。何况那区区一锅肉,难道还能乱我心神?”
这小子嘴贫,连赤发鬼都不禁发笑。
“可是…话说那肉,怎会这么香呢?…”
这厮唠叨了一路,可见其念念不忘。
再说三人进到大营里来。
“将军!”以乌吉为首,躬身行军礼。
“嗯,坐吧。”
赤发鬼乌吉环首示意在场的同僚,领命就坐,老顾和沙木思二人环伺在侧。
乌吉心中纳闷:若是商议军事,为何不见沙盘地图,诸将反而按筵席形式落座,莫不是吃了败仗还要大摆酒席庆祝一番?将军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到齐了没有?”大将军满座正中发问。
左右侍卫环视一圈,回禀道:“还缺袁参军一人。”
“哦,袁子范吗?那诸位再稍候一阵吧。”
其时,军中职位自校尉以上的,总共有一十二名。日间一战之后,黄昏时分已经点过人头。
又过三刻,大将军一言未发,诸君正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只见一人脚步匆匆走进大营。此人模样年轻,约莫二十六七,肤色白皙,面如满月,目如朗星,生得颇为俊朗。乍看之下,倒像是京城里某大户家的公子哥,而非领兵打仗的豪杰人物。
“末将来迟,请大将军治罪!”袁子范年纪轻轻,人倒机灵,首先请罪。
看他这副温文尔雅的儒生模样,座中一半人都没了脾气。
将军也未多问,等所有从属落座安稳之后,吩咐左右道:“可以上了。”
不多时,只见伙头兵抬着两坛好酒和几大盘好菜好肉进来,分发给诸位将领。
沙木思虽然站在乌吉身后,但因级别太低,只有眼馋的份,又慑于场面不敢擅越。这可真是心痒难搔啊。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努力进取,建立功勋,弄个校尉或者参将当当,有酒喝有肉吃该多好。
正胡思乱想间,哪知前方“砰”的一声巨响,如惊雷划过,美梦碎了一地。
沙木思吓了个咯楞,定睛一看,原来是赤发鬼大哥,拍桌子造反,正发飙呢。
只见赤发鬼须发倒竖,满脸涨红,额头青筋暴起,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
“主公,这算什么?”
因为是座中大将军乌坚的家臣,乌吉常以“主公”称呼乌坚。
乌吉本为孤儿,后受乌氏搭救收为养子,自小便侍奉少主人乌坚,二人年纪也不悬殊,因此交谊颇深,情同手足。
“我军本就粮草不足,后方又失去支援,军情十万火急。贼军势大,今日已吃了大亏,本因痛定思痛,商量大计。却何来饮酒吃肉的闲情?”
座中一片寂静,众人皆俯首,默不作声。
“我乌吉甘冒死罪,也不愿见我大魏男儿自甘堕落,不愿见主公背负骂名,这颗脑袋要取便取吧。”
众将闻言纷纷捏了把汗,心想他这霹雳火性子,把话这般说死,岂不自毁台阶。
大将军乌坚缓缓起身。
在场中劝阻乌吉的沙木思预感不妙,两边眼皮狂跳起来。
哪知乌坚不怒反笑,凑过来拍拍乌吉的肩膀,竟是出人意料地称赞道:“我魏国男儿,若有一半如你,何惧国不富强,豺狼相欺啊?”
乌吉愣在当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仿佛喷发到一半的火山突然熄灭,方才的壮烈气概已消失无踪。在将军嘉许的安抚之下回到座中,聆听下文。
“我军处境确已千钧一发,诸君心中明朗,我甚感欣慰。然困兽尚可一斗,我思肘再三,既然不免生死一搏,又何须坐以待毙。如今上上之策,便是赶在明日卯时天亮之前,夺回鲜于泽的前营阵地。诸君以为如何?”
乌坚娓娓道来,原是早已运筹帷幄。
“敌军今日大胜,必然忘乎所以,如此一来,可收奇效。将军真是高明!”
“对!就这么干。”
“让鲜于狗贼也尝尝失败的滋味。”
…
众将士开始聒噪起来,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所以将军赐给我等美食,肯定是希望一会儿砍杀敌人的时候更有力气吧。真是用心良苦啊!”
“是啊,将军何其贤明。”
这些赞美的言语听在乌吉耳中,却让他的一张老脸更加通红。
“也不尽然也。诸君莫非忘了,今日乃九月初九重阳节日吗?在座多数随我南征北讨,过家门而不入,流血牺牲也在所不惜,尽是大好男儿。但其中辛苦又岂是言语能够表达。今日遂向周边的牧户借来羊羔、猎犬等家畜,慰劳诸位。”
乌坚果然不愧为一代将才,身上无时不在散发出其卓越的领袖气质,部下的士气在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顶点。
“大将军仁慈,末将感激不已”先前迟到的袁子范,这时站起身来说道:“吃肉甚好,这酒若沾了恐会误事。将军虽然一片苦心,但难免有贪杯之人,恐怕大事难成啊。还是赶紧撤了的好,免得馋人。大战在即,成败只此一举,来不得半点差池。”
这话有理,但落在那几位好酒人士的耳中,不禁引起唏嘘一片。
下面已经有人窃窃私语:
“真是自以为是,不合时宜的家伙。”
“黄口小儿,也敢大言不惭。”
“我道是谁,原来是户部侍郎袁冲的二公子。不在京城做他的浪荡公子哥,却跑到军营里来玩新鲜,现在的少年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还不是仰仗他老子在朝中的关系。听说前不久,连一门三公的陆家都与袁家结亲了,这下更要横着走了。”
“带这些个纨绔子弟打仗,顶个屁用。真要遇到鲜于通时,别吓得尿裤子就好。”
…
“贤侄说得有理。但是,今日这酒有特别用意。”
乌坚与袁冲还算略有交情。
“我欲效法先人与诸位歃血为盟,正好用上今日宰羊杀狗的兽血。”
说话间,已有侍卫抬起酒坛,分给众人。老顾与沙木思也各自领到一碗,见酒色确是殷红,闻之略有腥气。
“今日这一杯,诸君与我既是同袍,更是兄弟,如同一家人。”乌坚说完一饮而尽,掷碗于地,豪气干云。
“说得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乌吉第一个大口喝干。
“对,杀光贼寇,叫他们有来无回。”众人纷纷干掉,把手中的酒碗摔个稀巴烂,声音此起彼伏。
“咦?袁子范,你为何不饮?”有人奇怪地问道。
“嗯…,在下不胜酒力,万一误了大事…,还是不喝的好。”袁子范支支吾吾,甚是为难。
“嗬,人家那是出身高贵,不屑与我等粗人结手足之好吧。”先前对他反感的人趁机讥讽道:“也难怪,天鹅怎会与鸡鸭同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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