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寂寞无人了,往事知多少?
今夜已成往事,明日便是新的篇章。
他,
独坐幽篁里。
却未,
弹琴复长啸。
他,
不屑。
李林甫向来就不是个喜欢弄文泼墨的人,他大半生的时间都花在了怎么讨好玄宗或是怎么排挤同僚上。
是以,今晚他独坐幽篁之间,脑海中却竟想些令他人家破人亡的乐事。
别人的痛苦就是自己的快乐。
竹影斑斑,月影婆娑。
月霜白,竹叶青,人影更青。
那是一根“竹子”,一根透着玄光的“竹子”。
“嗯?师兄你来啦?”李林甫好像刚从梦中醒来一般,他是在做梦,梦尽自己的荣华富贵,同时也梦尽别人的生离死别。
“相爷,事情都已经布置妥当。”玄光道人抬了抬手,终于和周围的竹子有了分别。
“好。”李林甫若有所思的捏了捏胡须,“你这次派谁盯着?”
“杜如衣。”
“哦,就是那个‘天衣无缝’杜如衣?”
“正是。”说道这里,玄光道人竟露出了一星半点的自豪感。
“嗯,他可是你的得意门生啊。”即便是零星感情的流露也不可能逃得过李林甫的眼睛。
“相爷抬举了。我已关照劣徒,如果这次事情办砸了我必会禀明相爷,法不容情。”
“哎,看你说的。你是我师兄,你的爱徒那也是我的晚辈。你一手栽培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搞砸呢?”
“是,是,不会搞砸。”
李林甫的话让玄光道人无所适从,他这是拐着弯儿的对自己施加压力呀。
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玄光道人吃的玩的都仰仗着李林甫呢?
本来,他们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碰到一起的。正巧那时玄宗想再访司马承祯,便遣李林甫到天台山去邀请。
到了那儿之后,李林甫自然找到了司马承祯,同时也对其门下的一个人产生了兴趣。李林甫一眼就看出了他和白云子(司马承祯)的区别,遂用金钱去试探他。果然,他见钱眼开,更产生了弃道还俗的念头。之后,他随同门来到京城,李林甫为其展示了数不尽的香歌艳女,这更让他坚定了“信念”。那一次,他没有跟司马承祯回天台山,他来到了李林甫的身边,自号:玄光道人。
风萧萧兮,人亦笑;
月高高夕,心亦闹。
竹影斑驳间,雀落风涩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翌日。
风急天高猿啸哀。
长安城内却依然人头攒动。
只不过,
多了许多陌生的人头罢了。
再过不久便是玄宗亲办的祭天大典,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想来一堵其盛况者不胜枚举。自然,远方的人提早来到长安想探一探“地利”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如今的长安城内多几张较陌生的面孔更不会怎么引人注意。
等。
时辰一刻一刻的流逝。
厉善眺栏远望,但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穿着奇特一字横眉的少年正在那里看斗鸡。那不是上次在酒馆中看到的那个少年吗?厉善脑袋一响,又想起了当时与他在一起的另一张脸。
不要胡思乱想,厉善啊厉善,今晚的事可是性命攸关啊。
的确性命攸关,因为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
段思懿如是,仇弱水亦如是。
仇弱水整个人裹在一件貂裘大衣中,望着窗外,喝着烈酒。他好像很冷,冷的瞳孔内闪烁着两朵冰花。
“大当家的,屈指盟和怒枪会也已经来了。”仇弱水身边的七龄妙童说道。
“好啊,没想到大家都这么积极。”仇弱水冷言道。
“玄道门是司马昭之心,就看有没有潜心归顺了。”七龄妙童虽看上去只是个七岁孩童,但思维却比江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要老练、精明。身世不明,武功亦不明。
“归顺的人一定有,就看玄道门那边满不满足了。”
“嘿嘿……”七龄妙童露出了老鬼般的笑容。
另一厢,段思懿斜躺在屋顶上,一只胖手托着肥愢,懒懒的看着下面的人群。
“那个……好像是天翔府的大小姐。”段思懿兰花一指。
“是,此女叫陈烈心,至于她身边的那个男的我没见过。”童叟无欺中的老人说道。
“哦,连你都不知道,看来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而已。”
“也不尽然,他走路没有声音。凡夫俗子怎么可能落地无声呢?”现在是其中的男人发话了。
“不管他是九天战神也好,魑魅魍魉也罢,天翔府负责最近京城的安危这总没有错。嘿……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段爷又在自比曹操了。”童叟无欺中的孩子讥讽道。
“劣童,解药备好了吗?”
“备好了。”那孩子不屑的望了望段思懿。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星落沉香,暗涌心头。
脚踏板格声声响,奇门兵刃铮铮亮。
是夜,京畿道武林群侠一同汇聚在这沉香楼,大家都要看看玄道门今次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这次除了湘潇欲雨楼、金风堂、半江会之外,还来了屈指盟、怒枪会、三水坞、岐鸣山、远江镖局以及九联一盟。所有的这些都是京畿道上有头有脸的帮派,可以说控制了他们就等于控制了整个京畿道武林。
玄道门不知为何选了沉香楼为聚集点,但来聚头的人都看出这个楼依然在正常营业。按照多年的江湖经验,基本上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猜到,要是动起手来玄道门断断不会用阳谋。
故,每个人都格外的小心。
沉香楼的这一层,很奇特。
因为很空旷。
除了桌椅之外,甚至连一点暗缝都没有。四周挂着王羲之的字,顾恺之的画,朴素典雅,泛着淡淡墨香。
厉善站,仇弱水蹲,段思懿躺。其余人坐。
这是一幅多么奇怪的景象,但周围的人却知道那一站,一蹲,一躺正是他们临敌备战的先兆。
“呀,大家来的可真早啊。”一个声音从窗外传来。
“奶奶的,有屁就放。”怒枪会当家的孙十三枪张口就骂。
“孙当家的何须聒噪,我们来这可是想平心静气的谈正事。”
“谈正事?当今武林最可笑的就是听玄道门‘谈正事’”远江镖局总镖头郭震威说道。
“郭总镖头此言差矣……”说完窗沿微响,从外掠进七人。
刚才说话的人稀发、宽额、双眼凹陷,背后一把大钳。活像阎王麾下的勾魂使者。
“罗希奭?”屈指盟的盟主屈有放叫道。
“屈有放,嗯,多年不见了。家父可好?”罗希奭笑道。
屈有放两眼冒火。当年罗希奭还只是地方小官,但酷吏本性以显露无疑,为了一起案子可以等到“公平”解决,他竟然不惜施酷刑于老幼,还把出来申诉的屈有放之父屈有为一并投狱审理。若不是屈指盟上下欲攻入府衙,屈有为必生不如死。
“罗希奭,你已投入公门,为什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屈有放忍气问道。
“因为公门有案啊。”
“什么意思?”
“好了,大家此行想必一定劳累,来我敬大家一杯。”插话的人黑发,白鬓,青衫,器宇轩昂。
可是在场的只有他一人喝下了手中的酒。
“这次约大家到这里是想问问各位今后能否与玄道门通力合作共治武林?”
“共治武林?到头来还不是玄道门一门独大,你们难到就为了统一武林而不惜毁掉武林中黑白两道的平衡吗?”厉善责问道。
“统一本来就是一种平衡的打破,不打破陈规怎么另立新局?”那人很平和的说道。
“荒谬,一派胡言。”郭震威说道。
“不合作也行。”罗希奭看了看一旁白发过肩,十指细长的男人说道,“吉温老兄,给他们看看。”
吉温与罗希奭一样。
——酷吏出生,其手段较之罗希奭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完吉,一。一挥,九个圆滚滚的东西随即掉了出来。
“长老!”孙十三枪大喊。那圆滚滚的东西便是九大长老的人头。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厉善恨道。
“很简单。合作,大家相安无事;’会以杀害京畿道九大长老的罪名把你们带走。”
“长老是你们杀的,请帖也是你们仿造的。”仇弱水冷冷的叹道,“你们真才叫不择手段。”
“王八羔子,你以为我怒枪会会称你们的心吗?”孙十三枪吼道,抄起身边一柄重七十六斤浑铁锻磨虬龙枪……
当啷一声,枪滑落。
怎么回事?手竟然软了。
“老孙,我来助你。”同一时间,屈有放十指连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板上。
“大家莫动,我们中毒了。”厉善说道。
怎么会中毒呢?
这层楼空空如也,连放坛香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而面前的酒宴自己又未曾碰过。
“是……是……字画……”孙十三枪躺在地上像中风一样。
大家瞬间醒悟——墨香。
“刚才一杯酒大家未喝。不过没有关系,这杯‘醉人酒’早在我们进来时你们就已经‘喝’过了。”罗希奭笑道。
醉人酒——一种让人无法运起内功的毒。形态各异,令人防不胜防。
“‘醉人酒’?青尸派的毒。死胖子,你作何解释!!!”仇弱水动怒,但未动气。
“段堂主是个明白人,他一早就已和我们合作。大家共利共汇,总比背上个杀人的罪名要强吧。”那器宇轩昂的男子说道。
段思懿缓缓起身,笑嘻嘻的走到罗希奭那边。
“怎么样?考虑考虑吧?”罗希奭得势不饶人。
自己的命总比别人的命来的精贵。
对一些小帮会而言,这只不过是城头变幻大王旗,跟谁混不是跟?
不跟玄道门,到头来凡事还要听那三大巨头的。
那九个老鬼死了也好,今后做事就不用再缩手缩脚的了。
稀稀落落,有人开始移动了。
眨眼的功夫,
三水坞,岐鸣山和九联一盟的人都相继倒戈。
“识时务者为俊杰,赐解药。”
遂,俊杰者,人手一颗蜡丸。
心急慌忙的服下后,众人纷纷试着运起内功。
“怎么样,玄道门没有骗你们吧。”罗希奭望了望剩下没有归顺的厉善他们,又看了看刚服下解药的几大门派。“我们通力合作,你们也表示一下吧。”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此时此地,
铲除异己。
玄道门想借手杀人。
话落,人未动。
毒都解了,谁还听你的?
“箫爷。”
“是。”
两句话,带起一片箫声。
顿时,包括段思懿在内的所有投靠者,都身如刀割,肉如蚁嚼,痛苦难当。
“你……你们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段思懿肥手直指童叟无欺。
“难道你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就跟猪一样蠢吗?”还是童叟无欺中的那个孩子讥讽道。
“怎么样,‘杀人夜’是不是比‘醉人酒’更滋味足啊?”
杀人夜——亦是青尸派的奇毒。只能口服,单服可致人瞬死;然,遇到身中‘醉人酒’者,可去前者毒效,但会变成另一种随音而动,搅人身心的诡毒。
作茧自缚,可能说的正是段思懿这帮人。
可即使如此厉善等人的危机依然没解。
风住沉香花已尽,何人可解救?盛唐天翔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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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醉人的酒,杀人的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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