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则走到房门口,忽然房中有人说话
“门外可是武当派的朋友,请进来说话。”,张敬则吃了一惊,自己闭关三年,武功进境可谓神速,若说武当三代弟子中武功第一人不是他,那也绝找不到第二个人了,现在竟被一语叫破门派,这位仙桃仙的本事当真通天。
张敬则打开木门进去,看见地上坐了两个人,不由一愣,道:“武当派张敬则,见过两位前辈。”这二人一个是和尚另一个是文士打扮,和尚慈眉善目满脸胡茬,肩头和腰肋手脚上都缠着绷带,看见他也似乎一愣,道:“阿弥陀佛,阁下竟然这般年轻,不知是哪位名师门下?”张敬则躬身道:“家父张松溪。”和尚喜道:“原来是张四侠的儿子,老衲少林空闻。”张敬则惊道:“空闻大师?少林方丈!”和尚点点头,却又摆摆手道:“老衲一身是伤不便起身,请勿见怪。”张敬则深施一礼,道:“不敢不敢,那这位就是仙桃仙胡前辈了。”胡神医自打他进门来就没正眼瞧他,一双眼目都盯在身前的大丹炉上,空闻道:“胡先生炼药时身无旁骛,小友不要见怪。”张敬则点头道:“胡前辈这般痴迷,当真羡煞旁人。”空闻点了点头,道:“坐下说话吧。”张敬则应一声关上门,盘坐在地道:“听闻少林寺诸位在京山被鞑子围攻,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空闻合十道:“造孽,造孽,蒙古敖登王在合肥城大办寿宴,老衲见有女子被抓起来送去祝寿,于是在半道上将这些苦命人放走,这才招来元人骑兵,还连累了京山镇的百姓。”张敬则道:“最后结果如何?贵派弟子可曾逃得性命?”空闻长叹口气,摇了摇头道:“只有元觉逃出火场,老衲遣他去衡阳报信,剩余弟子无一生还。老衲本已被埋在火堆中,幸好胡先生路过,将老衲扒了出来,这才保住性命。”传闻中少林方丈留有一圈卷须,张敬则看他现在满脸胡茬,那是给大火把胡子都烧掉的迹象,现在满身是伤,连起身都不能,以空闻方丈的武功都能如此,可见战况激烈。
张敬则道:“在下正要赶去衡阳,方丈现在不宜同行,可有交代要小侄带去?”空闻点了点头,道:“算算时间,本门元觉应当已经到了衡阳,你应当将此地情况告知给元音元业,叫他们回程时来此见老衲,另外我少林没能按时赴约,请代老衲给各位掌门告声不至之罪。”张敬则一一记下了,空闻方丈看看他道:“刚才听师侄脚步声稳健,还当是武当哪位二代弟子到了,后生可畏啊。”张敬则连连谦虚,道:“这位仙桃仙前辈果是当世神医,炼药之气竟能生成异象,刚刚还吓了小侄一跳。”空闻笑道:“当世异人多有,万不可轻视江湖。”张敬则在山上与空闻聊到半夜,这才下山回了驿站,从始至终胡神医都没有侧目看他,但张敬则走时还是恭恭敬敬与他辞行,一番劳累总算没有白费,要说少林武功本是十分厉害的,京山一战,鞑子骑兵也死伤甚多,但空闻方丈以一敌百,便是枯叶禅师亲至也非败不可,好在留的命在,总算是一大幸事。
第二日张敬则跨了黄马自又赶去衡阳,一路披星戴月,不敢稍停不提。
蓝空师太怀揣少林信物碧玉念珠在杭州与峨眉诸人分手,一路南下赶赴衡阳,她也知事关重大,马不停蹄的仅仅两日就到了江西南昌境内,看这样子再过三天就能赶回衡阳去。
只是事不凑巧,这一日晚间便雷声隆隆,到了后半夜更是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大雨,一早蓝空师太就打开窗子,只见外边雨雾蒙蒙,枝叶都给打得沙沙作响,想要赶路却是千难万难了。
吃过早饭后蓝空师太心中衡量,少林派掌门圆寂可说是数十年才能一遇的武林大事,且不说空闻圆寂使正道失一强力臂助,就是魔教也绝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六十年前点苍派掌门西去时,魔教便集结人马曾杀到括苍山深处,点苍派也因此一蹶不振,如今落到少林头上,正赶上魔门三教气焰最是高涨之时,就算少林高手众多,魔教也未必不敢强攻。
蓝空师太望望门外大雨,不免忧心忡忡,恰在此时门口一闪,进来一个挑货郎,一进门就叫卖
“新编的蓑衣,赶路的客官赶紧买了,蓑衣,新编的蓑衣!”蓝空师太咬咬牙,站起身来道:“我要一副。”蓝空师太回房收拾整齐,披上蓑衣斗笠跨马进了雨帘深处,她的马蹄声也渐行渐远终于不见。
这般大的大雨在南昌府很是少见,一旦袭来真是万人空巷,大路小路都是湿哒哒滑溜溜的,蓝空师太出了南昌城上官道,才发现雨水太大冲烂了泥土,道上泥泞自不消说,马匹害怕打滑也不敢放开身子跑,时已过午还没到下一处驿站,而马匹已经是再也跑不动了。
蓝空师太知道这是在抚州附近,可望望前路雨水蒙蒙,思量还是暂时避避雨为好,左右看看只见远处隐隐约约有一间草庐,想是给来往客商卖茶的亭子,不由暗自庆幸,牵了马过去看时,原来这个茶亭早已荒废了,蓝空师太将马拴在一间破屋下,摘下斗笠抖了抖,还想着幸好是八月天气,下过雨后一阵凉爽倒不觉的寒冷。
她在这边坐了一会儿有些瞌睡,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
“不行不行。”惊醒之后凝耳细听又没有声音,不由皱眉自语道:“莫非是我耳背了,岁月真不饶人。”于是又趴在膝上假寐,却又听见有人说
“说不行就不行!”蓝空师太挠挠耳朵有些奇怪,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啊!”这一声又高又急,蓝空师太可听的真真切切,不由身子一抖清醒过来,接着就听见一阵打斗声音,只是这打斗声音被屋外的雨声遮盖有些听不真切,蓝空师太趴在墙上听了听,墙那边果然有人在打斗,
“噼里啪啦”的人数还不少。蓝空师太立即戴上斗笠出门,转到了旁边屋子的窗下,窗纸破了几个洞正好容她观看,就见屋中倒了三四个破木凳,地上躺着两个劲装汉子不知死活,又有三个劲装汉子围着一个锦衣年轻人,四人都举着兵器,打斗声音倒是停了。
中间那锦衣年轻人举着剑道:“三哥,你不要逼我。”对面一个劲装汉子一脸冷酷,道:“张通员,这是教主下得命令,枉你是大宋朝的州尹之子,王爷说话也不听了么。”锦衣汉子叫道:“不可能,这是你们串通好的,是李天云的阴谋。”三哥哼一声道:“张通员,这件事情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的家眷可都还在总舵作客呢。”锦衣年轻人顿时急道:“什么?你们抓了我娘!”三哥道:“当初派你接近撒海便是为今日之事,你不办事教主还留你何用?你可想清楚。”年轻人浑身抖了抖,终于把剑缓缓放了下来,三哥哼了一声,道:“你回去后就着手准备此事吧,不要坏了教主大事。”蓝空师太听他们一口一个教主,倒像是魔门中人,听了一会儿始终没听明白那一件大事到底是什么事,心中暗叹:也只好先将他们留下,再慢慢考问。
三哥见年轻人将剑放下了,也缓缓收剑,一瞟门口惊见有一人影伫立,当即又将剑拔出来喝道:“谁!”四人内讧完了倒是齐心,都将剑指着门口,蓝空师太进了屋将斗笠摘下,众人见是女子都松了口气,三哥冷声道:“你是哪里的女子,来此处作甚?”蓝空师太还穿着蓑衣,手中宝剑众人也看不到,只当是附近赶路人进来避雨,蓝空师太看了看三哥,道:“你们是魔门哪一教门下?”三哥脸色一变,道:“你是谁?”蓝空道:“峨眉蓝空。”三哥脸色又是一变,惊呼:“蓝空师太!走!”一声呼喝便往窗子上撞去,蓝空师太身为峨眉长老,惯有很大名声,这人也只不过是李天云手下一个云使,自认不是对手飞身便逃。
蓝空师太哼了一声蓑衣之下骤然飞出一把剑鞘,三哥刚刚撞上窗扇剑鞘便也击打在其后背上,只听
“跨啦”一声响,三哥滚在屋外的雨中吐了口血,站起来又要跑,蓝空师太已是一个纵身翻到他身前,一脚踢在他胸口又倒翻进屋来,蓝空师太落地后三哥也
“吧嗒”落在了地上,剩下两个汉子看他堂堂云使都走不过一招,惊叫一声便往门外跑,蓝空师太轻哼一声手中宝剑
“呜”的一声响,剑光在屋中瞬间一亮,门口两个汉子便双双倒在了门外雨中,蓝空师太举剑指着锦衣年轻人,道:“你们是哪一教门下?”锦衣年轻人握着宝剑却没有抬起来,而是恭恭敬敬的抱个拳道:“在下是无始教下弟子,见过师太。”三哥在地下登时叫道:“张昭!你不要命了!”蓝空师太将剑锋下移指着他道:“闭嘴!岂不知你现在就有性命之忧。”又抬头道:“你们既是无始教弟子,应当知道杨大侠与我峨眉乃是好友,何必见了贫尼就要跑呢?”张昭道:“在下是无始教弟子,这些人却不是,他们好像是天一教的人。”蓝空师太眉头一皱,一脚踏在三哥胸口道:“说!”三哥又吐了口血,抹了一把脸道:“老贼尼,你杀了我吧,反正落在你手里我也知道活不了。”蓝空师太宣了声佛号道:“贫尼是出家人,又不是武林杀神,你说的好了自然留你一命。”三哥沉吟了一下,抬头道:“你想知道什么?”蓝空师太道:“刚才你们说的大事,到底是什么事?”三哥笑了笑:“原来是这件事,好说好说,我这就拿给你看。”说着伸手进了怀中,张昭先是一愣继而大喝一声
“小心!”同时一个箭步挺上来将蓝空师太扑倒在地,就见三哥胸前突然冒起一大簇火光,
“轰轰”两声巨响将梁柱也震得
“卡擦”一声断裂了摔下地来,三哥竟然在怀中藏了
“雷震子”这样的火器,他将炸药在胸前引爆立时就死了,又被梁柱一砸更是尸骨难寻,蓝空师太甩了甩头,推开身上的年轻人,站起身一瞧,只见满地布片,屋顶也漏了,雨水正淅淅沥沥的淌进来,转头看了看年轻人,道:“这位兄弟,多谢你救了我一命。”张昭气喘吁吁的道:“不用。”翻过身来时蓝空师太不禁惊叫一声,一把宝剑正插在他两肋之间,鲜血哧哧的往外冒。
蓝空师太赶忙上前点了他数处大穴,道:“怎么会这样。”原来张昭发现三哥行止有异,立即扑向蓝空师太,蓝空师太武艺高强还当他是偷袭,下意识将剑举起来正被张昭撞在胸前。
张昭躺在地下低头看了看剑柄,突然一把抓住蓝空师太的手,道:“来不及了,他们要在…要在城外的梅岭…引元兵伏击…伏击金华派。”蓝空师太忙不迭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不要说话了。”张昭摇了摇头,道:“岳阳…岳阳…伏击武当…武…”突然他喉头一哽,嘴边冒出来大口大口的鲜血,身子抖了几抖,软在地下不动弹了。
蓝空师太探他脉象已经生机断绝,一下子歪在地上脸色也苍白起来。坐了一会儿,屋外的雨声渐收,突然又出了太阳,一缕阳光穿过屋顶落在蓝空师太的眼中,蓝空师太抬头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张昭的尸体,一下子仿佛老了三四岁,她将张昭身前的宝剑拔了出来,伸手将他眼睛合上了,站起身道:“张兄弟,你救了我,我却杀了你。”又将宝剑提在身前,道:“贫尼一定将你的母亲接回峨眉好好孝敬,如不能做到这件事,我便用这把剑自刎谢罪,你安息吧。”蓝空师太下定决心,取来一把干茅草,又捡起张昭的长剑,用两把剑贴着一拉,一流火星落在草堆上登时冒起烟来,蓝空师太将这个野草庐一把火焚了个干净,又将草庐旁的一株柳树劈开,写下
“张昭义士之墓”六个字,这才又打马南下去了。也是天意弄人,这一场大雨似乎就是为这一场杀劫准备的,天晴之后除了墓碑,片瓦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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