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大会前,少林派之所以没到乃是因为枯叶禅师正在寺中讲经,但元音罗汉曾言:英雄大会开始时少林弟子必到。如今大会将散却还没见少林派踪影,这是为何呢?正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少林方丈空闻大师既然交代元音和元业如此告知宋远桥等,那便是绝不会食言的,八月初九那一天果然寺门大开,两名少林弟子分站两侧合十恭送,空闻方丈袈裟披肩,手捻碧玉佛珠当先走了出来,之后又跟出来二十余名少林弟子,空闻方丈站在阶下合十道:“空信师弟,不要送啦,老衲不在,你要督促弟子们做早晚功课。”门口站了一个中年僧人,闻言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师兄不必挂念。”空闻方丈点点头,施一礼下山而去。空闻方丈算算时间当能按时赶到衡阳,路上便也不急,每日除了赶路便是悉心钻研此次老祖讲经精华,只觉枯叶禅师字字玄机,难以尽数参透,不免对这位老祖之精深学识钦佩万分。这一日空闻率众到了湖北随州境内,见十余名年轻女子被关在笼中放上马车运走,空闻久不走动江湖,见之大惊失色,实是想不到神州已经如此暗无天日,苦海滔滔。在店家那里一打听才知,再过半个月便是元朝敖登王子二十七岁生辰,为官者知道敖登喜好女子美色,于是在民间处处搜罗艳女,运往合肥王府,近几日每天都有这样的笼子运走,居民虽不忍视,但也没有办法。空闻听完连喧佛号,带领着少林弟子守在出城的官道上,见有元兵押着囚笼经过便上去一阵拳脚打散,再运大金刚掌力将笼子打开,放走民女。如此做了七八次终于惹恼了当地母官,派了三队骑兵追来打杀。少林弟子武艺虽高,但也架不住连番的马队袭击只得边战边退,进了随州古城。三队骑兵誓要拿下空闻等人,连连进击砍伤少林弟子十余人,出家人为求自保也只好大开杀戒,在街上两方人马大杀一场,空闻最终寡不敌众被逼入一户小宅,望着满地伤员空闻不由慨叹:“出了家尚且不能保全性命,何况凡人,鞑子乱世,荼毒神州,今日决战,老衲也只好狠下辣手。”于是率众复又冲杀一遍,留下一地尸体,最后只有空闻等七人逃得性命。
当时天一教主庞霸轩与三合教主承云子正在武昌等候二极教主阳碧泉前来,少林派的消息被二人得知后,庞霸轩心中忽然生出一条毒计,与承云子商议后,承云子大赞此计甚妙。原来,庞霸轩见空闻等少林武僧被鞑子击溃,由此得出灵感,暗想:我无始教派想要统一天下,必要将鞑子肃清以令黎民信服,而一旦正道六大派得知无始教掌握在圣主手中势必要从中捣乱,这两方人马可说是无始教最根本之敌,不如挑动两方间隙,使两方互掐我好渔翁得利。庞霸轩既要行此毒计,立即将天一教与三合教的探子派出去打探空闻的消息,最后得知这八个和尚目下正在京山附近的李煜家中逗留。李煜在江湖中号称“铁手”,早年拜入少林,曾作为俗家弟子在山上学艺十二年,知道空闻等和尚的情况后立即携了兵器去将空闻接到了家中。转眼便是八月十三,空闻没有按时去到衡阳,在李煜家中安顿伤员时却又遭到了蒙兵袭击,这一次自是庞霸轩从中捣鬼,略施小计引来骑兵,他与承云子则站在山头,望着京山一带被骑兵掠过,最后变作一片火海。李煜一家全数被杀,空闻方丈也下落不明,只有元觉冲杀时被方丈拉住,空闻将碧玉念珠塞给他道:“元觉,你快去衡阳找到元音元业,将此间情况说明,万万不要令江湖朋友误以为我等失信,快去吧。”元觉不肯就此离开,却连累空闻救他中了一箭,空闻道:“你再不走,老衲身死于此不说,你也将连累少林八百年清誉,快去衡阳报信。”元觉这才纵出火海,乘着夜色匆匆离去。
元觉离了京山本应南下,可惜他少出远门不辩方位,只好打听着走走停停,八月十五到了他也才刚出了湖北,再加上指路之人总是随手一指,元觉就算是连行数夜也难免走错方向,最后颠沛流离,竟是被骗到了杭州,那杭州与衡阳一个在东一个在南,这要靠他去衡阳报信,黄花菜都要馊了。
风陵师太听完元觉描述,心中也有些凄凄,叹道:“空闻大师,领导神州武林近三十年,想不到最后在京山圆寂,这也是武林大不幸了。”元觉喧声佛号道:“师伯他为救人而死,也算死得其所,普渡世人总免不了一死的,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风陵师太道:“三年不见我本以为你能有所长进,没想到你却迷路在此,还给人家骗到赌场去了。”元觉连道“惭愧,惭愧。”风陵师太又转头对蓝空道:“师姐,不如你跑一趟,将消息传回衡阳去吧。”蓝空师太躬身称是,道:“传递消息本就是武林人之责,但我离去后,师姐你也应尽快回转峨眉才是。”风陵师太笑道:“这是自然。”蓝空师太得了她的许诺,这便收拾东西去了。黄昏时风陵师太携门人与元觉和尚,方不同三人为蓝空辞行,元觉将碧玉念珠送到她手里,道:“这是本门信物,元音元业看见念珠自然相信你说的话。”蓝空收在怀中,四顾抱拳道:“那我去了,众位同门,峨眉山见。”跨马喝一声“驾”,扬鞭南下而去。众人吃罢晚饭休息时,有峨眉弟子送到方不同房中一封书信,看落款是蓝空师太,方不同阅罢书信,笑着喃喃道:“蓝空师姑倒是上心。”原来蓝空深知衡阳一行决计免不过去,但她又十分记挂风陵师太,担心她因元觉之故,玩兴起时又带门人去少林寺暂住,于是留下书信一封,叫方不同三人务必打消她的这个念头。第二日风陵师太果然提议去少林寺游玩,方不同谨记蓝空嘱咐,言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不但不宜远行,还应当尽早赶回峨眉,况且还有数十门人跟在身后,长途跋涉不成体统。”风陵师太长叹一声,只好对元觉道:“和尚,你还没有去过峨眉,这一次就随我去住上一住,用不了三个月,必定叫你与少林寺的人马汇合,如何?”元觉近日可谓窘迫,闻言也觉甚好,于是决定跟她回转峨眉山。
话说上次陈友谅特意潜上武当会见了张敬则,张敬则拜见过张三丰后便背上包袱下山而去,他马不停蹄只行了一天便到了荆州附近,打尖住店时听见有人谈论十余名出家人死在了八十里外的京山镇,心中好奇便招招手唤过老板,道:“那十余名出家人是怎么回事?”老板道:“一看小哥就是初来乍到,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张敬则摸出几文铜钱扔在桌上道:“说说。”老板收起铜钱陪笑道:“小哥果然豪爽,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有十几个受了伤的大和尚住在京山李老爷家中,这些和尚可了不得,听说救下了四十多个附近女子,人人夸赞,可不知道是谁告的密泄露了行踪,就在四天前晚上,好多蒙古兵骑马杀了过去,啧啧,那是血流成河啊,最后蒙古兵放火烧了镇子,半边天都照亮啦。”张敬则微微皱眉,元人到处劫掠,着实当诛,只不知那十几个大和尚是谁,算算日子四天前是八月十四,英雄大会还没开始,和尚成群结队的在尘世行走,只怕是少林寺的人马。想到这里,张敬则便坐不住了,匆匆打包了些干粮,骑上黄马便朝京山镇行去。
京山镇给鞑子兵马扫荡了一遍已是一片废墟,张敬则到的时候,只见街上铺了厚厚一层纸钱,家家户户都挂了白幡,不时还有嚎啕大哭从民居中传出来,一些房子烧成了焦炭,另一些则半黑半白,一两家富户正“叮叮当当”的修缮屋顶。张敬则下马抱拳道:“这位师傅,这镇子是怎么了,死这么多人。”屋顶的木匠趴在梁上看了看他,道:“小哥外地来的吧,这镇子前两天给元兵糟蹋了一夜,可不就变成这样子了。”张敬则道:“听说是放火烧的镇子,这都是为了什么?”木匠坐在梁上抹了把汗,道:“听说是来抓几个和尚,唉,可惜了,这些和尚可都是活菩萨呀。”张敬则道:“那和尚有逃走的么?”木匠上下看了看他,道:“你是什么人,打听这个做什么?”张敬则抱抱拳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在武当山修炼的道士,听说有出家人在此遇害,特来查探情况。”木匠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武当山上是有道士的,不过我也是从外地来给赵员外修房顶的,当时没在,不知道详情。”张敬则道:“那八个和尚可有活命的么?”木匠叹口气道:“估计是没有了,都在房子里被火烧成灰了。”张敬则心中一凉,抱抱拳牵马打算走。这时又有一个瓦工走过来道:“谁说烧成灰了,那和尚都给人救走了,你莫要胡说八道。”张敬则不由又走回来,抱拳道:“这位小哥,那些和尚给谁救走了?”瓦工看看他,道:“你就是武当山道士啊,怎么跟个书生似地。那和尚都给仙桃仙救走的。”木匠坐在梁上,道:“二娃,你亲眼看见的?”瓦工梗着脖子道:“我就是亲眼看见的,仙桃仙的马车我能看错吗。”张敬则喜上眉梢,道:“仙桃仙是谁?”瓦工还没说话,木匠坐在梁上已经开口,道:“仙桃仙是附近五百里最有名的神医,就住在南边八十里的仙桃镇。”瓦工抬头道:“他问的是我,谁叫你说话了。”说罢气哼哼的走了。张敬则按捺欣喜上马抱拳道:“多谢二位指点,在下告辞。”于是“驾”一声喝,骑马出镇去了。
往南走了四十里张敬则勒马自语:“哎呀,忘记请教仙桃仙的真名了。”但已经走了这么远,也只好先去仙桃镇再说。张敬则奋马扬鞭不停,到黄昏时远远见一座小镇,镇口一块高大木牌坊,上写“仙桃”二字,他知道找对了地方,这便下马牵着,步行走入镇子里。此时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张敬则看看天色也赶不了路了,于是投了驿站,付账的时候问伙计:“小二哥,仙桃仙前辈可是在这镇子里住?”小二笑道:“你说胡神医啊,他不在镇子里住,你要是找他可得爬山去。”张敬则奇道:“这天都快黑了,他不在镇子里住,还在山里作甚?”店家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位胡神医炼起药来没日没夜,镇子里老是一大股子药味,他老人家体恤我们,就自个儿搬到山里去住了。”张敬则听说一人炼药竟能将整个镇子都充满药香,可见此人炼药之勤,不由肃然起敬,道:“那怎样才能找到这位前辈呢?”小二拉他到门口,指着镇尾一座青山道:“你顺着大路走到头就是山口,顺着山路一直往上走,就能找到他。”张敬则看了看那座小山,道:“这条路直通仙桃仙的药庐么?”小二道:“不是,这条路是通到山那边嘉鱼镇的,但是你只管沿着走,闻到药香的时候,你自然就找到了。”张敬则连声道谢,看看天色要黑还得一个时辰,于是出门往镇子尾走,小二叫道:“客官,天都快黑了,现在上山可不安全。”张敬则拍了拍腰间宝剑,抱抱拳转身上山去了。
张敬则走到天黑,还没有闻到药香,不由暗想:莫非近日胡神医没有炼药?以我的脚力这都走了半个多时辰,若还没到,那这位神医住的也太远了点。他虽这样子想,脚下却没停,又走了一盏茶忽见前方山道上聚集了一股浓雾,这一股雾气横在道中凝而不散十分诡异。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此时日光沉沉,张敬则不由心下揣揣,将手放在了剑柄上,走过去看了看无甚异状,鼻尖却有一股沁人的浓香,张敬则闭眼闻了一大口,喜道:“原来是药香,这可找对了地方。”他左右看了看,见左边是悬崖,右边是草甸,于是循着草甸往里走,走到尽头见是一面山壁,山壁上开一小口,药香从小口中流出来凝聚成簇簇华云,十分神异。张敬则从小口进入,走出一段路只觉一股湿气扑面而来,再走一段眼前豁然开朗,才见这是一座山谷,四面都是山壁,谷底一半是水一半是石,潺潺流水间映着石上建起三片草庐,其中一间房有灯光亮着,团团药气便是从这间房中升腾出来。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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