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阁。
“吃慢点,别急。”杨扬好心地劝她,替她倒了杯茶递过去。
“谢谢。”朱小八含糊不清地说。
果然哭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以后再也不哭了,朱小八在心里暗暗发誓。
他们坐的地方是临街的一个座位,这是小八强烈要求的,来长安好些天了,都没有好好看过,记得以前在历史书上见过唐朝长安的地图,其规模宏大,布局严整,一个个坊整齐排列如棋子,城内的街道宽畅笔直像是棋盘,因街道均作南北、东西向排列,相互垂直,笔直端正,宽畅豁达,白居易一首诗中写道: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现在他们所在的繁华阁是处于东市的一座高档酒楼,东市是唐朝有名的两个商业区之一,占据两坊大小。唐时朝廷对市场的管理是比较严格的,政府在各市场设有专职的管理官员,且有严格的管制规定。
朱小八吃饱之后,凭窗远眺,但见市容壮观,大道笔直,槐榆葱郁,浓绿成荫,虽已是午后,市集里商铺林立,旗幡招展,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时而传来,一片欣欣向荣繁华热闹的景象。
杨扬不知从哪里搞出一把折扇,颇有些文雅地扇着,一面问道:“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朱小八很想让他陪她逛逛下面的集市,又不知怎么开口,因此故意坐着不动,憨笑着说:“杨扬,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
“嗯。”纸扇轻摇,杨扬眉眼含笑,等着她下面的话。
“要不,我们……”小八指了指窗外,“逛逛。”
杨扬为难地看了她一眼,露出犹豫之色,忽然合起扇子,展开笑颜道:“好,今天为夫舍命陪娘子。”
小八着的心顿时舒展开来,因他故意吊她胃口,故假装薄怒嗔道:“谁要你的命,我要你的银子!”
一踏上长安繁华的街市,朱小八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奔跑于各家店铺中。杨扬很有耐心地跟她走进一家又一家店中,适时地给予一些评价。
丝绸店内,珠宝斋里,胭脂铺中……回荡着朱小八清脆而又嘹亮的炸呼声:
“我要这个!”
“哇!真漂亮!买了!”
“杨扬,给我拿着!”
……
“杨扬……我累了。”
朱小八呼呼喘着气,累极,站住不肯走了,她一手握着三串糖葫芦,一手拿着两泥人,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杨扬。
杨扬俯身弓腰,冲着朱小八无奈笑笑:“上来。”
“好。”小八眉开眼笑,毫不犹豫地爬上扬扬的背上,奸计得逞般贼笑。
杨扬背着她神态自若地走在大街上,俊男美女恩恩爱爱,行人纷纷侧目,啧啧称赞做相公靛贴,做娘子的有福气。朱小八脸上早已笑开了花,人一开心起来,话就多,只听她唧唧喳喳的说个没完。
“你看这个小人,好丑啊。”小八拿着那个代表扬扬的泥人在他眼前晃晃,又看看代表自己的小人,很是欣赏,“还是我好看。”
杨扬又好气又好笑,“是,你好看。”
“杨扬,我们去茶馆里喝茶吧,喝完了我们就回去,好不好嘛?”小八不安分地晃着腿撒娇道。
“好好好,大小姐你别再晃了,掉下去可别跟我哭。”杨扬使劲将她双腿夹紧才不至于让她摔下去。
朱小八乖乖听话不动了,嘿嘿傻笑,忽然在杨扬耳边轻声道:“杨扬,你真好。”
杨扬心神一荡,手一滑,夹住小八的手差点松开。
小八立刻抱紧他的脖子,不满地抱怨:“才夸了你一句就受不住了,没用。”
“下来。”
杨扬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手轻轻松开。
小八吓了一跳,顺着他的力道落在地面上,心虚地低着头,暗暗揣测他的心思,他不会是生气了吧?都怪自己这张没遮拦的嘴,人家对自己这么好,还说他没用,大概是男人都会生气的。
“这个茶楼如何?”杨扬拉住她的手,说话声调柔和,与平时无异。
朱小八悄千头,发现他微仰头前面的茶楼,容颜绝美,笑意盎然,一点没有生气地迹象,难道是她听错了?还是他真的非常好脾气,对自己特别包容,不管怎样,小八更愧疚了,轻声嘀咕了句:“对不起。”
杨扬好似没有听见的样子,拉着她大步迈进茶楼。
在茶楼角落里找了个座位坐下,点了茶水,茶楼伙计很快端来了烧好的茶水,杨扬给小八倒了一杯,瞬间清香扑鼻,杯中雾气袅袅。小八端起杯子,再鼻尖清晃,深深嗅了一回,接着浅浅尝了一口,笑道:“是碧螺春。”
杨扬点点头,但笑不语,忽而问道:“小八,你喜欢听琵琶吗?”
朱小八一口茶猛地咽下去,愣住了,半晌才带着担心地问道:“你是让我听还是让我弹啊?我可不会弹琵琶,不仅不会琵琶,我什么乐器都不会的。”除了口琴会吹之外,她实在不会其他乐器。
“不是让你弹,这里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乐伶演出,尤其琵琶弹得最好,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让她过来弹给你听。”他解释道。
琵琶曲,朱小八听过琵琶版《十面埋伏》,现在想想没什么印象,课文里有篇白居易的诗文《琵琶行》,写得生动逼真,情真意切,若是真能亲耳听到,倒是要体验一下那“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受,于是她满怀憧憬地直点头。
杨扬笑了下,叫来等在伙计,低声嘱咐几句,小二点点头答应便出去张罗了。
“等一下就好。”杨扬端起茶杯,轻啜了口,神情悠闲。
“我们不急着回去了吗?”
朱小八迷惑了,原来真正想坐下歇歇的人应该是他吧。
茶楼厅前的白色帘幕徐徐拉开,那是专为乐伶演出准备的地方。
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窈窕女子走出来,怀抱琵琶,用素白的薄纱掩住脸面,径直走到台中的椅子上坐下,眼神飘向这边,冲小八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朱小八凝视着那女乐伶,总算知道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义。
“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雅姑娘她说她不能来这边弹,而且弹什么曲子由她自己决定。”伙计很是抱歉地向杨扬解释,“雅姑娘还说今天的缠头公子可以不用给。”
杨扬挑眉,看了一眼那乐伶,低声道:“你们这位雅姑娘是不是叫黛雅?”
伙计明显一愣,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公子既然认识雅姑娘,还望多担待些。”
杨扬摆摆手,笑道:“我们是旧识,这是自然,你下去吧。”
果然是相识满天下,连茶楼里的乐伶都也交情,杨大公子真是艳福不浅,朱小八心里面不禁酸溜溜的,叹口气,不打算问他,他又不是自己什么人,才懒得管呢。
转轴拨弦三两声,准备就绪,黛雅低眉轻拨琴弦,未成曲调先有情。
茶楼里其他的茶客早已放轻了喝茶的声音,敛声等待她的演奏,只见那青衣女子修长的手指轻动,指尖划过琴弦,丝丝缕缕的乐声从她手下滑出来,起先弦声压抑,好像心里压着一股幽怨的情绪无从发泄,继而轻拢慢捻抹复挑,调子渐渐激昂,手指快速划动,琴声急促,朱小八屏住了呼吸,仿佛空气也凝聚不动了。
忽而指尖拨上大弦,乐声如暴雨倾盆而下,小八终于呼出一口气,好像烦闷躁动的夏日午后来了一场大雨那样爽快。雨声渐渐小了下去,好似春日细雨绵绵,有像是情人间窃窃私语,雨声终于停了,弦声忽然错综复杂,时而幽咽,时而激越,如同少女初次恋爱纷乱的心情,小八屏神极度专注,下面就应该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了吧。
忽然,“嘣”地一声,琴弦竟然断了!
乐声停止,大家俱是一呆,外面喧闹的声音立时传来,茶客们还没来得及恼怒,就听临窗一人叫着:“大家快来看啊,长乐坊的萧公子终于将她扬州的新娘子迎回来了!”
京城四公子中的萧公子,长安城的人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传说这位萧公子不近女色,年过二十尚未娶妻,一度被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直到两个月前传出原来在扬州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新娘子才断了许多流言,直夸萧公子专情,不像杨公子那样滥情,刚过二十,娶的姬妾比他的年纪还多。
早有人跑到大街上围着车队去看了,大街上的人们边看边讨论,热闹非凡。
“真不知道那新娘子长什么样?”
“能让萧公子守身如玉的,肯定差不了!”
“就是,扬州出美女啊!”
“唉,长安城不知有多少少女伤透心呢。”
“不就是娶妻嘛,也还可以收作偏房呀。”
“我看未必,人家萧公子专情,要是想纳妾也不至于等到现在,萧夫人真幸福啊。”
……
朱小八向来爱看热闹,早就想跑出去看了,不成想杨扬不肯,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问为什么,又说不出原因,就是让她别去。此时茶楼里空空荡荡的,人差不多都跑到街上去看新郎新娘去了,小八扫视了一圈,除了她和杨扬,弹琵琶的雅姑娘竟然也没有出去,歪着头靠着琵琶,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脸上的薄纱滑落了也没发觉,露出白皙滑嫩的美好容貌。
她的眼睛真大,朱小八想,眼光一转,居然发现她流泪了,泪水映在她的眼中竟是呈现出淡紫色,再细细打量她的脸,发现果然不太像是中原人,以现代的眼光看,应该是新疆少数民族地区的人。
这大概就是那伤透心的少女中的一个吧,朱小八不禁对这个萧公子充满了好奇,不仅是长安的少女,这样一个异族少女也被他迷住了,可谓魅力无穷啊,怪不得杨扬要用那样幽怨的眼神看她,怕是被比下去吧,想到这里,终忍俊不禁,用眼神安慰着受伤的杨扬。
“你笑什么?”杨扬被她看得寒毛直竖。
朱小八严肃了脸色,认真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以貌取人,见异思迁把你给抛弃的。”
杨扬当然嗤之以鼻,鄙视地看了她两眼,不期然地叹了声,幽幽道:“你记住你说过的话就好了。”
“噗……”小八忍不住笑,她不过是假正经,没想到杨扬会认真对待。
“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杨扬听了朱小八信誓旦旦的假话,忽然想通了一些事。他不得不承认,他很害怕。他怕眼前这个活泼俏丽的女孩就是外面那些人羡慕的扬州新娘陆存衣,他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孩动了心,却极有可能是表哥的妻子,他宁愿她是那些个杀手派来的卧底,也不要是自己的表嫂。
他怕此刻在他面前嬉笑怒骂无所顾忌的女子转眼被拥在别人怀里幸福;他怕他又是一个人孤伶伶的面对一切,他怕她和他有形同陌路的一天。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如此一个心爱的女人陪在自己身边,寒疾来临时不用一个人苦苦捱过,面对外面你死我活的斗争有一个人会安慰自己鼓励自己,那个女子就是眼前的她——朱小八,而不是陆存衣,他多么想把她留在身边,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自己的。
命运从来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上天毕竟是眷顾他的,不然,十五年以前,灭顶之灾来临,一个白衣山人救了他,他何其幸运可以拜那白衣人为师学知识学功夫,又何其幸运躲过了那么多明枪暗箭,积累了如今这些家产,就算得了无药可医的寒疾,依然活到了今天。
有些事,就算他干涉,他也不能改变,只希望老天再多眷顾他一次,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你怎么又不讲话了,在想什么?”与他手拉着手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动,朱小八耐不住安静到诡异的气氛,出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不想说话,今天很累,我想休息一下,来。”他张开怀抱,想要将她抱在怀中。
早上还毫不害羞赖在他怀中的小八此时却忸怩起来,红着脸拍回了他的手,悻悻笑道:“我不要,怪不好意思的。”
杨扬收回手,笑着说:“随你。”便闭上眼休息了。
朱小八见他睡了,不敢打扰他,无聊之极,就掀起帘子看长安大街的风景,两边又高又大的榆树槐树遮住了蓝天,夏日的午后,空气中飘散着日上余下的躁动,晚风徐徐,倒也怡人。
忽然马车转过街角,与另一个车队相遇,因为街道很宽,马车驶慢一点也可以并排行走,想起上次遇见杨扬也是在马车上,小八心想着这次许也能遇到一个帅哥也说不定,车队慢慢靠近,一座大红色四人轿子迎着她而来。小八不由失望,忽地眼光一抬,原来轿子旁还有一个骑着高大骏马的男子,可能是因为赶路的原因,马疲人乏,那男子带着几丝风尘之色,脸色疲惫,下巴青茬遍布,不过仍掩不住他俊逸的风采,刀削般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紧紧抿着唇线,不同于扬扬的近于柔媚的秀美,他带着十足的男子的英俊。
经过朱小八马车的时候,那男子不经意地扫过朱小八的脸,小八吓了一跳,赶紧放了车帘。
萧牧然对着那粉白色的帘子一阵失神,好久之后回首望向前方恍然失笑,他怎么又把别的女子当成是她呢?
白雾缭绕的竹林,浓雾散不开,青翠的竹枝拔地而起,朱小八在站在竹林里一步步小心摸索,四野都是雾气,挥不去,看不清前面的方向,前面空白一如婴孩初生的无知,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茫然无措的感觉如潮水般漫延,她突然害怕了,找不到方向的迷茫感让她很无力,杨扬在哪里?杨扬呢?小八扶着一杆修竹坐在地上,忍不住呼喊着他的名字,好久,他都没来。
失望继而近于绝望,却在这时一个男子的黑色靴子出现在眼前,然后衣袂飘落,他蹲在了她跟前,默默注视她。
朱小八心中一喜,立刻抬头看他,明明他就近在眼前,却怎么也看不清楚,揉揉眼睛,还是看不清晰,就像是一千度的近视眼,只隐隐看见他手握着一盏清茶,茶香袅袅,掩住了他的容颜,使得他的面容更加模糊。
“喝茶吗?”他说,清音清朗适中,很好听的男声。
朱小八有些发懵,愣愣地不知所措。
男子好像皱了皱眉,略带着笑意说道:“怎么?要我喂你吗?”
小八脸一红,连忙摇头,刚要说“我自己来就好”,却见他突然站起身来,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瞪着她厉声责问:“你为什么要逃?”
你为什么要逃?
余音朗朗,回荡在竹林里,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竹叶簌簌响动,伴着他严厉气恼的口气,白雾迅速以他们为中心消退,男子的身影渐渐清晰,没来得及细看他的样子,他已经抽出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朝着朱小八的胸口刺来。
朱小八吓得呆住了,完全忘记保护自己,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寒光刺进自己的胸膛。
“不要!”
小八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淋漓,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轻拍胸口,忽意识到什么,紧张地低头看了看胸前,还好,心口上没有想像中的血洞,还好,只是一场梦。
你为什么要逃?
他的话言犹在耳,那个人的脸,拔出匕首的那一刻,寒光掠过他的俊颜时,朱小八认出了他,他不就是白天骑在高马上的新郎官吗?
淡淡的月色从门缝里挤进来,小八在昏暗的光线中发了一阵呆,缓缓神,躺下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可是心有余悸,再睡不安稳,一夜反反覆覆,辗辗转转,忽而看见一个女子期期艾艾地对着她痛哭流涕,忽而又见那男子拿着一把匕首追着问她:“你为什么要逃?”
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下,一直到天大亮才睡着。其间,安宜来叫她起床,她睡得很沉,叫了半天也不醒,只听她嘟嘟哝哝地说困,于是不再打扰她,让她安睡。
时近中午,朱小八醒来,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嘴里嚷嚷着:“安宜,怎么都不叫我?”
安宜很委屈地给她打水洗脸,分明自己已经叫过了嘛,是她不愿意起床的。
“小八姐,昨天睡得不好吗?”安宜随口问道。
小八想起昨晚的梦境,又是心惊胆寒,有气无力地回道:“是啊,昨天梦见有人跟我追债了。”
安宜笑道:“小八姐欠人钱?可以叫公子替您还啊,公子很有钱哦。”
小八眯起眼,“你怎么知道他很有钱?难道他的钱是你管着的?”
安宜红了脸,嗔道:“我又不是管家,我就是猜的,平时听别人说如果请公子做事,可是要花大笔钱的。”
小姑娘家经不起玩笑,小八笑叹一声,记起昨夜梦中追杀她的萧公子,便问道:“安宜,你知道长乐坊的萧公子是何人吗?”
安宜脸上闪过带着怀疑的讶异之色,反问道:“小八姐连萧公子都不知道?”
那种口气就像是某个常识性的问题也不知道,朱小八忽然觉得自己很傻,更傻的是她居然点头了,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她要不耻下问,不对,是知耻也得问。
“这话讲起来比较长,小八姐,你先用餐。”安宜摆好餐具,回头对一脸期待的小八道。
为什么每次无比期待地等待答案时,安宜总会哄她吃饭,小八很郁闷。
见她乖乖吃饭了,安宜才开口道:“这话要从京城四公子说起。京城四公子是什么?就是京城里的四个公子啦,此四人俱是有才有貌,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经常聚在一起喝酒玩乐,因此被京城百姓称为京城四公子。那么,这四人是谁呢?第一个就是从我们公子说起,我们公子差不多是隐士,但最为有才,最有本领,因此我们家公子也被叫作京城第一公子,以风流多情出名,无数京城少女都想嫁进杨府,当然,很坦诚地说,我也是其中一个。”
“咳咳……”朱小八被米粒给呛住了,安宜她竟然说得这么坦然,有胆色。
安宜接着道:“我们家公子详细的就不说了,嘿嘿,小八姐应该比我熟悉。第二个就是小八姐提到的萧公子,萧公子就是萧牧然公子,以冷酷无情出名,今年二十有三,比我们公子大两岁,商人世家,商人地位不高,能排名第二已经很不错了。以前人们一直以为萧公子不喜欢女人,从来不出入烟花之地,也不见纳妾,尽管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上门提亲丹破门槛也没见答应过的,很多少女都伤透心,唉,直到两个月之前传说他在扬州有一个未婚妻,大家这才说他很专情,那些伤透心的少女既是伤心又是羡慕那未来的萧夫人。啊,对了,萧公子是我们少爷的表哥,小八姐应该有机会看到他的,他啊也是仪表堂堂,俊着呢。”
这口气,这知识渊博的,这八卦的神情,让朱小八不禁想起一个人来,萧悠然,对了,那么,萧悠然就是萧牧然妹妹了,哈哈,她跟他,果然有缘分。
“小八姐,你到底有没有听说说嘛?”安宜不满地嘀咕,不理她的失神,又说道:“那萧公子一个多月之前去了扬州接他的新娘子,也不知道回来没?真想瞧瞧那新娘长什么样。嗯,我们继续京城四公子,第三个公子就是舒吹月舒公子了,舒公子以文韬武略出名,本来他并不是京城人氏,传说原先是哥舒翰将军旗下的谋士,因关外有军功而京城为官,但此人并无意在朝廷效力,还听说娶了别族女子为妻,向朝廷请了个边关的小官离开了京城。第四公子便是孔逸吟孔公子,孔公子是书香世家,以温文儒雅出名,可惜的是家有悍妻,丈人是当朝宰相李林甫,因此他又被称为阿软公子,前些日子迁到东都洛阳做官了。现在,京城四公子走的走,当官的当官,哪里前有几年的光景,唉,早晚这京城四公子得散掉。”
洛阳的孔逸吟,不就是昨天那个紫若姑娘的情人吗,真可怜,竟喜欢上这样软弱的男人,朱小八叹口气,放下碗筷,食之无味便不再吃了。
是不是京城的姑娘都像悠然安宜这样,懂很多事情,而且做事坦荡,豪放开朗,朱小八不由得黯然,比起这些灵秀聪颖的女孩子,她实在逊色很多。
因为早上睡晚了,平时早上该看的书没有看,所以下午时间便没有去葬花,而是呆在如许斋里孜孜不倦地看书。小八深深受打击了,没有缘由的,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未来人竟然在一千多年前灯人面前自卑了,就算是来自未来,知道这个时代很多事情,可是懂得再多,在性格人生观方面作为现代人也难免有缺陷,尤其是像她这样从小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温室花朵。
唐代的人的辽阔胸襟的确值得学习,唐朝时最出名的便是诗歌,唐诗充分的反应了开阔豁达的气度,所以要学得像唐人得从看唐诗开始,可是找遍书房,也没有找到什么诗集。
这时候有诗集吗,朱小八很怀疑,《唐时三百首》是后人编的,《全唐诗》也不是在唐朝时出来的,还有很多诗现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出来,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可不能口出惊人,把未来某个大诗人的诗词搬出来,要是被她提前说出来,以后的诗人怎么办呢,那历史不就乱套了吗?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吟诗,想了半天,只好在坐在书案前把自己知道中唐以前的诗默出来,比如初唐四杰的诗,杜甫爷爷杜审言,宋之问张九龄等人。
写着写着就想不出来了,纸上,只是一些凌乱的诗句,很不幸的,很多诗都想不完整了,最完整的那首就是王勃的《咏鹅》,朱小八汗了一把,这么多年就学这些了。
正在不好意思中,这时,安宜悄悄走进来,勾着脑袋看了看纸上,轻声吟出口:“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你做什么?”朱小八一把卷起纸,羞红了脸。
“我知道,这是王勃小时候作的诗,我还知道他的《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多美啊,可惜啊,英年早逝。”安宜颇为感慨地赞叹一番,问道:“小八姐也喜欢作诗?”
朱小八红着脸摇头,就算是作诗在唐代是个鼎盛的时代也是班门弄斧,倒不如干脆说不会。
“我听说公子收集很多诗人的是哦,像是前些年名动京城的李太白先生的诗,贺先生的,张爷爷的诗,还有他门下王先生,反正很多,公子曾专门找人收集他们的诗的。”安宜说得很顺口,却把朱小八惊住了。
“你说的张爷爷不会是张九龄吧?”小八同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安宜她是什么人啊?说得这些人好像是她家亲戚一样。
安宜忽然不说话了,神色怪异,她好像说太多了,差点就了自己的身份,避开小八探寻的目光,含糊道:“是啊,是张相爷,大家都这么叫的嘛,小八姐,你知道谁来了吗?”
她既然有意回避,朱小八也不好追问,笑道:“是谁啊?”
“是萧公子来了,据说他昨天回到长安了,还把他扬州的新娘子带回来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举行婚礼,到时小八姐可要带我去看。”安宜撒娇道。
朱小八早就知道了,现在听来只觉得心里凉凉的,无端地很难受,勉强扯着嘴角微笑道:“好啊。我想出去走走,一个人静静。”
“哦。”安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乖乖出去了。
将那些纸张收好,出了如许斋,沿着杨珠园后面的花间小道,走走停停,树木蓊蓊郁郁,百花开得灿烂夺目,花枝上盛开过后的花儿颜色枯槁,花朵萎靡,曾经的美丽耀眼敌不过时间的流逝。也许繁华过后必将凋零,就像是如今的时代,看着仍然繁华依旧,衰败的迹象却已从暗处变得明显,只是现在的人们太陶醉于开元创造的盛世景象中了。
朱小八无奈笑笑,甩去脑中奇怪的想法,她怎么开始操心起唐代国家的安危了,明明跟自己说好,绝不涉足朝廷的事,不跟任何人提及有关这个朝代的任何事,一个朝代总会被另一个朝代覆灭,这是封建社会的共同点,就像一句话说的,幸福都是一样的,不幸却各有各的不幸,王朝的建立也是这样,朝代建立之初,君王大都是居安思危,勤勉治国,然后繁荣一段时间,便开始慢慢衰败,汉朝灭于外戚干政,唐朝灭亡是因为宦官摄政,以后的宋明元清也各有各的灭法,可是不幸与败,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就算没有安史之乱,唐朝也会因为别的原因衰败,不过很有意思的是唐朝在唐明皇手中达到顶峰,又在他手中没落,这个李隆基真是个牛人。
朱小八在集萃亭坐了会儿,决定去杨扬的书房去找诗集。
杨扬的书房,朱小八没去过,一路上问了好几丫头才问到。
书房在府中的南部,一个比较宽阔的院落里,门前没有人守着,小八径直走进院子,穿过柳荫浓密的青石路,推开虚掩的门,很宽敞的房间里三开的格局,最左边是一个书案、高大的博古架、书架等物,中间是放着桌椅,是用来接待客人用的,右边红漆架上放着一架古琴、琵琶等乐器,厅堂墙上挂着大幅的山水画。
朱小八大略看了一圈,犹豫着是等他回来借来看还是自己直接翻,想想还是等他回来再说,不告自拿等于盗窃,便踱到他的书案前打算坐着等他回来。
书案上物品摆设整齐,旁边堆着一堆书,便随手翻了下,是一些诗集,就坐下兴趣盎然地看看,都是一些她以前没见过的诗,大多是咏物咏景的五言七律。小八很怀疑是杨扬自己写的,看得兴起,胳膊不小心蹭了一下,将旁边的书籍碰落,她吓了一跳,四下张望一遍,很心虚地将书拾起,将书按原样放好,目光却被一张画纸吸引,那a3大小纸上画着一个身穿水绿色衣裙的女孩子,她长发如瀑,眉眼如画,朱唇皓齿,款款浅笑,朱小八凑近仔细地看,忽然笑了,画上的那个女子不就是她朱小八吗?
看这笔迹,应该是画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没想到杨扬这家伙早就对自己动心了,还非跟她打赌说不爱她不娶他,现在看他还有什么话说。小八越想越开心,心里甜甜的,再看那幅画越看越漂亮,自己到最后都忍不住赞叹:“我怎么这么好看啊,唉,红颜……”红颜薄命?红颜祸水?朱小八愣了下,继续自恋,红颜配美男,不错!
门前响起轻轻的动静,朱小八抬起头来,刚好看见杨扬进门,用一种疑惑的深沉眼神注视自己。
朱小八正开心着,拿起那幅画像冲着杨扬展开明媚笑颜,“杨扬——你输了。”
杨扬却大步上前,劈手夺过她手中的画像,阴森森道:“是吗?未必。”
“你发什么疯?”朱小八以为他恼羞成怒,反口冲道。
他从怀里拿出一只翡翠色的蝴蝶簪子,凶巴巴地看着朱小八。
这个通体碧绿的簪子看着很眼熟啊,小八想起来是那天花见给她送来一大堆东西时候带来的,后来园子里来了很多姐姐,然后她为了贿赂那些姐姐,就给她们中的一位做见面礼了,她吞了口唾沫嗫嚅道:“这个,这个簪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也正想问你呢。”杨扬冷冷地说:“我挑选给你的东西,你也敢随便送人,我是要夸赞你的大胆还是你根本没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呢?
他的声音越来遇冷,脸色也越加阴沉,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怒火,朱小八从来没见过杨扬发过火,也没见过这样恐怖的他,满脸阴霾,秀美的绝世容颜变得扭曲,显得可怖极了。
“我……我不知道这是你选的,我……”
好像说什么话都没有用了,朱小八索性不打算说话了。
杨扬逼近她,压抑着声音,“是不是,连解释都懒得找了?”
小八火了,猛地推开他,口气很冲地吼道:“不就是一个簪子吗,值得你小题大做吗?“
杨扬愣了下,脸色更加难看,“不要太得寸进尺,惹火了我,没你的好果子吃。”
朱小八心寒了,眼睛涩涩的忍不住想要哭,原来所谓的恩爱不过是一场梦,他真的没有喜欢自己,许只是他觉得新鲜才会特别包容自己。
“我从来不觉得我得寸进尺,我只是觉得自己的付出与回报不相符而已,若是你觉得我让你不高兴,直接把我赶出去就是了,我不稀罕当你的侍妾,我不信离了你我还活不成了。”朱小八强忍住眼泪,很有骨气地反驳。
杨扬阴阳怪气地勾唇浅笑,“你是想离开我好去找你的如意郎君吧?你越是想要离开,我就偏偏不让,从今天开始,你就去洗衣房做事吧,是得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身在福中不知福。”
真是莫名其妙的话,朱小八瞪着他,忽然低声极其委屈道:“你不爱我,即使锦衣玉食也不叫福,如果彼此相爱,就算是粗茶淡饭也是甜的。”她斜眼看他,故意拿爱说事。
杨扬愣了一下,淡淡道:“那是你没有尝到粗茶淡饭穷苦相依的滋味,所以可以说得那样轻松。”
“你……”没经历过,怎么知道不轻松了?
朱小八还想说,但还是把那半句话咽回去,故作轻松地笑笑,“做丫头就做丫头,谁怕谁啊。”推开挡在身前的杨扬,潇洒地迈步,不期然地对上月见一双清冷冷的目光,她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又为什么每次难堪的时候总会被月见看到,点头笑笑,毫不犹豫地走出去。
书房里很安静,很久之后,杨扬拿起那幅画,认真地端详,眼神忧伤,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而已。
“公子,你喜欢她了。”月见柔柔地说。
杨扬抬起头,哑然失笑,“月见,我一直以为你不懂情爱。”
月见眼神飘向远方,淡淡道:“公子,你错了。”
杨扬愕然看着她,半晌释然轻笑,只是,他真的错了吗?
“我表哥回来了,我舍不得把她还给我表哥,我该怎么办?”
月见明白公子心中所想,于是说道:“公子,你之前一直叫我打探扬州的消息,你一直忘了问我后来的事。”
杨扬兴趣索然,“那边还好吧?”
“果然如公子所料,陆墨严性子刚烈,越是逼他越是反抗,只是,他的会长之位谁都没让,似乎下定决定陪那些人玩到底了。”
杨扬道:“怎么会这样?他不要命了么?”
“嗯,似乎是这样。可是,据说他家身后有一个很强大的靠山,也不知怎么的,他们好像找了个女子来代替陆家小姐,好像便是这个女子家的靠山,这个女子唯一的要求便是嫁给萧公子。”
“你的意思是?”
月见肯定道:“没错,萧公子将要迎娶的是那位小姐。”
杨扬叹道:“如果小八知道这件事,她应该很难过吧。”
月见淡淡道:“未必。公子,你暂且和小八姑娘分开一段时间,好让你们都想想是否真的在乎对方,如果,你们之间真的有缘分,那你们是断断不会分开的。”
杨扬释怀地笑了,“谢谢你,月见。”
隔日,洗衣房。
“十八娘,起床了!”
洗衣房的大娘催促道,伴随着咚咚的敲门声,敲的就是朱小八她们这间,因为她以前是公子的侍妾,大概没做过粗使丫头,大妈对于怎么安排这两个人着实很苦恼。
这里是杨府的下人们的集体宿舍。
朱小八睁开眼,外面天刚亮,但屋内还很暗,打了个哈欠赶紧起床,以最快的动作穿好衣服之后叫醒对面床上睡得正香的安宜。小八声音轻柔,带着些许歉意和感动,安宜本来不用过来的,可是听说小八被贬为洗衣丫头的时候,还是毫不犹豫地跟来了。
“嗯?天亮了吗?”安宜半睁着一只眼在昏暗中摸索着穿好衣服,嘴里还在嘟嚷:“真早啊。”
“安宜,对不起,连累你了。”小八真诚地道歉。
安宜仍处于半睡状态,掩着嘴呵欠连连,“我本来就是丫环嘛,是小八姐把我宠坏了。”
朱小八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便过去开门,外面王大娘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姐姐,早上好!”
小八打开门,对站在门前的王大娘笑得谄媚殷勤。
王大娘愣了下,左右看看,才反应过来,笑道:“十八娘说笑了,大娘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哪里还敢自称姐姐。”
“怎么会,我看姐姐最多二十岁,我们俩以后麻烦姐姐了。”
王大娘挥挥手,不好意思道:“可别再叫我姐姐了,听着自己都臊得很,十八娘以后就跟她们一样叫我王大娘吧。”
小八乖巧地点头,“嗯,王大娘,我已经不再是公子的侍妾,跟其他姐妹一样都是丫头,往后大娘就叫我小八就好了。”
“唉,你们啊……”王大娘叹了口气,“都是小姐的身子,为何偏偏都要来杨家做丫环呢?”
对于新生活的到来,朱小八倒是没有那么悲观,反而充满了好奇,这时,她追着王大娘的身后问这问那,满脸兴奋的笑容,顺带着拍拍大娘马屁,把王大娘哄得乐呵呵的。
洗衣房里原本有十二个丫环,四个做粗活的妈子,两个管事的大娘,因为家里女人比较多,正值夏季,每天都会有大量的衣服送过来,所以用人比之春秋时节更加紧张,小八她们的来临倒是缓解了些。
到了一个大院子里,院子中央排列着四五个很大的水缸,四周都是竖立的竹竿,竹竿与竹竿只见有绳子连接在一起。院里青衣丫环来回匆匆,将一桶一桶的水倒进中间的大水缸里。
朱小八看了下天,虽已大亮,那一弯淡淡的玄月挂着天边,还有些星子在湛蓝奠幕上闪烁,她吞了口唾沫,小声问道:“大娘,我们做什么啊?”该不是让她打水吧,那木桶看着挺大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提得起来。
王大娘将她上下打量了下,见她俩身子较单薄,看来做不了重活,想了想,道:“你们等下跟着小虹做,去把夫人们的衣服分分类。”
大娘叫了一声“小虹”,就有一个女孩子回头来看,又招了招手,那个女孩子立刻放下手中的木桶跑过来,微红着脸呵呵笑着,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一把,拿眼看着大娘身边的两个女孩子。
“大娘,你找我?”她声音干脆。
朱小八仰头打量比她高出半头的小虹,第一印象便是此人当真彪悍,她微胖的身材显得结实有力,红扑扑的圆脸,一笑,两眼便眯成一条缝,带着三分傻气。
“她们是新来的,你带她们俩吧,今天就跟着你做事。”大娘吩咐道,又冲她使了使眼色。
“小虹姐好。”朱小八机灵地问好,小虹算来也是她的前辈,叫姐姐应该没错。
小虹一呆,笑道:“你们好,跟我来吧。”
一大早上,小八她们先跟着小虹将各种颜色的衣服分类,高档的放在一边特别洗护,接着跟其他的丫头们在院子里洗衣服,晾衣服,到了下午日落之前,再把衣服收回来,一件件叠好,然后送到各房里,是有房里的丫鬟过来自己取。
这些事虽然繁琐,只要小心仔细也难不倒朱小八,可恶的是总会有莫名的眼光鬼鬼祟祟明明有意却装作无意地扫过她,看得心里毛毛的。太阳下山之后忙完活,众丫头一起吃晚饭,平时热闹的饭桌安静极了,大家端着碗,眼睛却都不看自己碗里,都偷偷窥视着,目光的焦点聚在朱小八身上。
朱小八很快地吃完饭,抬头扫了一圈,那些目光很快沉下去了。
“好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但是,”她快崩溃了,索性主动出击,“我回答你们的问题,你们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那些小丫头们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彼此看了一眼,有人首先发问:“你之前真的是公子的侍妾?”
问话的小虹,她一脸不解和疑惑。
朱小八想到杨扬,眼色黯然,还是很肯定地点点头,“嗯,是的。”
另一个丫头接着道:“既然已经做了侍妾,应该尽心服侍公子便是,为何惹得公子不高兴,连带着自己也跟着受苦,何必呢。”
这个丫头不像是问她,像是为她抱不平,其他的丫环同样用怜悯的眼神看她,颇为替她可惜。
“怎么说呢,公子不喜欢我就不要我了呗,做丫环没什么不好。”朱小八无所谓地笑笑,心里很感激她们,总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己虽不是虎,但至少没被人耻笑,遭受白眼。
“不应该啊,就算是公子不喜欢也没有撵走做丫环的道理,我听说前年有个夫人失了宠,并没有降为丫环,公子最多没有再去过她那里。”一个丫头很八卦地提到。
众人叹了口气,很同情地看着朱小八。
看得朱小八倒不好意思了,尴尬地笑两声,“公子他怀疑我给他戴绿帽子,所以就赶走我了。”他似乎说过她要逃走去找如意郎君的话,她想到现在还想不通他这话是啥意思。
之前说话的那个丫环嗤笑一声,“你怎么会可能喜欢别的男子,这世上除了公子再也没有别的男子入的了人眼了,谁会舍了到手的鲜花去看路边的野草呢?”
“就是……”一片附和之声。
朱小八看了眼旁边的安宜,没想到她也和众丫环一起点头,满眼的崇拜爱慕。原来这里在座的各位都是扬扬的粉丝啊,幸亏方才没说扬扬的坏话,不然非得被她们的唾沫淹死。
“你们,都是因为杨扬的关系才来这里做丫环的?”
众丫头一阵害羞的笑,这一个羞答答地点头,那一个也点头,最后包括安宜在内所有的人都点头了。
朱小八不得不承认:偶像的力量真是强大啊!
姑娘们沉浸在羞涩的喜悦中,脸上均是甜甜的笑,朱小八不忍心打扰她们,直到王大娘过来催她们回去睡觉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回去了。
快要到自己宿舍了,朱小八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大娘,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王大娘慈爱地看了她一眼,一天相处下来,增了不少好感,虽说她以前也是一个主子,但嘴巴勤快,做事努力,为人乖巧讨人喜欢,想起她的遭遇又对她多了几分同情,遂和声道:“问吧。”
“白天一起做事的姐姐们出身并不寒微吧?”朱小八揣度着用词。
王大娘“唉”一声,道:“是啊,除了小虹,那些姑娘在家里大都也是小姐,至少不用做粗活,明知道做上主子的可能是很小的,还是要进来,不知道是她们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小姐不做,偏要做丫环,难道天生就是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吗?”
“哦。”朱小八淡淡应了一声,沉思起来,自己许有办法帮助她们。
王大娘顾自接着说:“今天晚上也真怪,各房里送来的衣服比平时少了许多,真是怪事。”
朱小八平躺着,累了一天此时却没有睡意,心思早已飘远,这杨家真有意思,以往一直认为是杨扬他太,如今看来并不是完全如此,很多女孩子虽然没有成为幸运的妾室,但是无怨无悔地守在他身边,就算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阻止,从这些丫头角度看来,小八是同情她们的,恨不得杨扬把她们全纳了才好。
可是爱不是唯一的吗?只有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彼此才会幸福不是吗?这是谁的错,谁都没有错,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爱的方式,她不能劝阻,至少可以给她们提供一次展示的机会。
好想杨扬只属于自己,可是,她凭什么呢,要姿色也没园子里那些女孩子美丽,要智慧也不见得自己有多聪明,要武功那是完全不会,可能自己的一点天真能让他感兴趣一时,可是凭什么她能一辈子把这个男人拴在身边一辈子呢。
眼泪忍不住顺着脸颊淌下来。
好无力。
好想有一个爱人好好疼自己,可是无奈的是杨扬是个大萝卜,更无奈的是,她好像爱上他了。
纠结了大半夜,朱小八擦干眼泪,既然杨扬不让自己好过,她也是断然不会让他安生的,一定把他家搞的鸡犬不灵。所以,她决定明儿乘着空闲的时间好好给她们上一课,教教她们怎么吸引杨扬。想到一堆女孩子纠缠着杨扬,想到他烦恼的表情,朱小八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哼,叫你做一只花蝴蝶,非得烦死你。
外面传来打更声,“铛铛铛”三下,她忙闭上眼睡觉,一入睡,不幸的梦中萧牧然公子又握着把亮闪闪的小匕首追着自己跑。
因为昨晚各房里送来的衣服少之又少,一早上,空闲得很,做完了事,大家便聚在一起领,大家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虽然是丫头,却不想抛却青春的快乐,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先互相打了招呼,女孩子们开始活跃、开始笑了。
“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看见公子来院子里了。”一个小丫头欣喜地说道。
其他丫头哄闹着,“然后呢?然后呢?”
小丫头扁扁嘴,失望道:“然后就走了,只在院子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我没敢出去。”
有人不信地怀疑道:“你吹牛吧,又没人看见。”
小丫头立时涨红了脸,声音也大起来,“谁说没人看见,小虹姐,你昨晚也看到了,你跟她说我有没有说谎。”
小虹是个很老实沉默的孩子,听有人提到自己便回道:“小翠说得没错,我看见公子一直望着小八她们屋子。”
没料到她们会提到自己,朱小八一慌,见大家齐齐朝自己看来,更加慌张,口不择言道:“看来公子对我还有几分情意的嘛……”说完之后朱小八恨不得扇自己巴掌,在一群对杨扬虎视眈眈的女孩子面前说这么欠扁的话,明显的是炫耀吗。
众人眼神怪怪的,都不说话,本来很融洽的气氛沉寂下来安静到诡异。
“那个,我是说,我许可以帮助你们接触到公子……”小八很小声地说道,身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怎么帮?”小翠说道,声音淡淡谍不出什么情绪。
朱小八松了口气,有人说话总比冷场的好,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虽然我被公子扫地出门了,曾经也得过公子的宠爱,我不是说炫耀什么,我只是想教大家一些投合公子所爱的事,好让大家少走些弯路,而且看来公子对我还有几分情意,也可以制造给大家一些接触公子的机会。”
“可是,你毕竟被公子休了,还有什么资格说三到四?”一个从未说过话的小丫头出口犀利。
其他丫头立刻投去责备的眼神。
朱小八心猛地一阵痛,看了她一眼,那丫头模样秀丽可人,最后平息了下心情,吸了吸鼻子说道:“刚好告诉你们什么事不要做才不会惹他生气。”
“那不能做什么事才算不惹公子生气呢?”那丫头不依不饶道。
这问题,朱小八自己也没想过,以前她一直以为杨扬总是温柔笑不会生气,可是前天他对他发怒了,到底什么事才算不惹他生气,小八想了半晌,答道:“应该是——你绝对不能要求他爱你。”说完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后头猛然一阵眩晕,眼泪不自觉溢满眼眶。
大家俱是一呆,她说的话各自似懂非懂,可是她说的情真意切,眼见她就要哭了,小翠眼尖,忙说道:“小八,你别理她,她向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对啊,既然要教我们,得定个时间才是。”小虹也来打岔。
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又流回去了,朱小八展颜一笑道:“我们每天吃过晚饭之后好不好?”
“好。”大家点头应道,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走开做事去了。
大家都走散之后,安宜在小八耳边轻声道:“小八姐,你何苦如此?”
朱小八垂着眼睑,失神道;“也没什么,没关系的,反正他不要我了。”
“小八姐,你说的不对,虽然不知道你和公子之间发生什么事,可我感觉得到公子还是喜欢你的。”安宜不死心说道。
“那你是因为我还有可能受宠才跟着我的吗?”朱小八忽然心情很不好,说话不经大脑出口冲道。
安宜脸色骤然苍白,哆嗦着朱唇道:“我绝对没有这样想过,我发誓。小八姐,你……”
朱小八已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歉然道:“对不起安宜,我不该这么说,我昨晚没睡好,刚才一下子又没缓过来。”
安宜叹一声,颇为幽怨地看着她,安慰道:“既然不舒服,要不要跟大娘请一天假,今天的活也不是很重,不用很多人就可以做完的。”
朱小八摇摇头,“不用。”还不到两天就请假,不就被杨扬说中“你过不了粗茶淡饭的生活”了。
日上三竿,所有应该洗的衣服都挂在竹竿上了,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打扮比较高贵的女人带着自己的小丫头进了洗衣院,王大娘马上迎了过去行了一礼,笑道:“婕夫人怎么亲自来了,随便叫个小丫头送来就好了。”
婕夫人身后的小丫头走进来,小虹接过她的衣服,却见她心不在焉地往她身后张望。
“王大娘好,这么多年大娘没怎么变呢,小婕我可是老了许多。”婕夫人进了院子边走边说,“好多日子不来了,这院子还是老样子呢。”
王大娘干笑道:“只要公子喜欢婕夫人就好了,人的容貌总是会变的。”
这个婕夫人是洗衣院的传奇,出自洗衣院,是杨扬纳的第二个侍妾,因此每回洗衣院聘请丫环,此地是个热门抢手的去处。
“说的也是,年轻貌美又如何,还不是来洗衣服了。”婕夫人轻笑道,眼神有意无意地划过朱小八的脸。
王大娘无话可说,跟在后面干笑两声。
此话的矛头明显地指向朱小八,朱小八也奇了,自己先前没见过这个婕夫人,怎么会认出她的,不过话说回来,她从最开始的得宠又迅速地失宠,怕是杨家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她。
不管其他的,朱小八埋头做自己的事,婕夫人在院子里坐了会儿,说了几句客气话就离开了。
婕夫人走了不久,又有其他的夫人带着自己的侍婢逛洗衣房,名义上说是来送洗换的衣服,实际上是来看朱小八的笑话。一直到晌午,陆陆续续地十多个夫人,其中也有朱小八认识的,就是那天来杨珠园偷看她的那些人,小八不管认不认识,一律装作看不见,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因为衣服来的晚,整个早上,那些个衣服一件件地送来,洗起来都没个喘息的机会,终于在过了晌午的时候,没有人再送衣服过来了,可以好好歇息一下,空闲下来,小八仔细想想,除了兰姬、花见、月见还有那个第一次就见她不顺眼的那个玉姬夫人,该来的似乎都来过了,
大家都累坏了,没有心情说话,坐在石阶上半倚着柱子休息,王大娘也不苛责,像今天早上的情形真是百年难遇呢。
“咳咳……”院门前有女子轻咳。
其他的女孩子立刻站直身子,整理衣襟,严阵以待。
王大娘早已迎了出去,她客气地问候,“见过玉姬夫人,怎敢劳驾夫人亲自过来呢,这些小丫头真不懂事,该拿的衣服都拿不齐。”玉姬的换洗衣服素来是洗衣房的丫头去拿的,其实,昨晚已有小丫头去玉姬那里取衣服来,奈何人家不给做丫头有什么立场说话。
“大娘,听说这里新来了个小丫头,挺心灵手巧的,我今日倒要见识见识。”玉姬明显冲着朱小八来的,而且还很不含蓄。
朱小八失语,谁说她“心灵手巧”来着,压根不靠谱,况且从玉姬夫人嘴里说出来,带着阴险的意味。
大娘来不及阻止,玉姬已径直走到朱小八面前,微仰起下巴,眼里带着笑,“哦,好像就是你,刚好,我这里有件纱衣要洗,劳烦你了。”玉姬从身边侍婢手里拿过一件半透明莹白纱衣,递给朱小八,又轻笑着说了句:“这件纱衣很贵重的,要小心哦。”
小八接过,摸在手里滑滑的凉凉的,还带着股淡淡的香气,似乎真的很贵重。
玉姬扭着柳腰得意地笑着走了。
朱小八瞪着她扭摆的肥硕大屁股一个劲的呕心,玉姬的身影一消失在视线里,随手将那件纱衣扔给安宜,才不要给她洗衣服呢。
安宜捧着衣服,不知所措,不安道:“小八姐,这……”
“这件衣服我拿着烫手,你给我洗吧。”朱小八转身打算去做其他的事。
安宜嘟着小嘴还是很担心,“可是,玉姬夫人点名要你洗的……”
小八摆摆手,“管她呢,她明显的是来寻我的事,就算我给她洗得干干净净的,她依然会找个借口修理我,有什么事,我自己担着不会连累你的。”
“哦。”安宜叹道,仍然将这件纱衣洗得极仔细,尽量不让玉姬在衣服上挑事。
忙碌的日子似乎过的很快,朱小八白天卖力干活,晚上筹划着给她们上课的事,不到一天功夫就把玉姬那件事给忘了,以至于第二天玉姬拿着那件染得五颜六色的衣服摔在朱小八脸上的时候还纳闷了好长时间。
“这就是你给我洗得好衣服?”玉姬兴师问罪道。
朱小八将衣服从脸上拿下来,饶有兴趣地来回看着,还一边感慨:“真——鲜艳啊!”小八算是服了安宜了,一件白亮亮的衣服嫩是有本事洗得这么五彩缤纷。
玉姬气得脸通红,唤来边上已然发抖的王大娘,气势汹汹问道:“大娘,你说犯了这么大的错,应该怎么惩罚?”
玉姬夫人已经说过了,这是一件很贵重的衣服,而且又是专门针对小八来的,王大娘既雄小八,又不敢得罪玉姬夫人,左右为难,犹豫道:“这个……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什么惩罚直接说好了,我这件纱衣是公子送给我的,是西域天蚕丝织成的,长安城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让她赔,怕是当一辈子的丫环都赔不起,大娘,你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吧?”玉姬咄咄逼人。
王大娘倒吸一口气,看来这次小八是在劫难逃了,只得黯然接口道,“那只好杖罚二十,赶出府里。
这厢,玉姬她得意地笑,得意地笑……
那厢,朱小八垮下脸,心中哀呼:不要啊,赶俺走就赶吧,干嘛还要打人啊,太暴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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