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屋子外面远远传来低低的笑声,轻轻的温润的男声,被微风吹进了朱小八耳朵里。
朱小八心里一紧,赶紧跑出去,却在门口的时候猛地一停,弹跳回来,惊讶地指着那四个青衣丫鬟道:“你、你、你们怎么还没走?怎么都没个声响,想吓死人啊!”
四个丫鬟齐齐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求十八娘恕罪。”
朱小八往后又退了一步,红着脸急道:“我还没死,你们别跪我。”
四个小丫鬟以为是要惩罚她们,吓得花容失色,哀求道:“十八娘,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错了。”
“哎呀,你们没错,都站起来吧。”朱小八用求救呃眼神望着安宜,她只不过是稍稍抱怨一下,又不是要杀了她们。
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起来。
安宜走过来,微扬起下巴,淡道:“起来吧。十八娘说话你们都不听吗?”
到底是安宜有些气势,四个人虽然还是有些担心,终于站起来,垂首恭立。
“你们是何人?”朱小八傻傻地问。
其中一个比较机灵的丫鬟抢先道:“我们是服侍十八年的侍婢。奴婢名唤云容。”
“奴婢名唤天月。”
“奴婢名唤星台。”
“奴婢名唤霞香。”
其他三个丫鬟依次回道。
四个,哦不,五个人,她一个大活人哪用的着五个人伺候,这个杨扬真是个败家子,浪费人力物力财力,现在关键是,她根本记不住她们的名字,不过话说回来,也给这些姑娘们提供了工作岗位,就算功过相抵吧,于是又问道:“你们刚才听到什么笑声了吗?”
云容机灵眼尖,看到了公子离开之前将手指竖在唇间的动作,便回道:“十八娘,你看那边。”云容悄悄指指墙头,又指向那扇浅绿色的大门。
朱小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竟然看到几个黑黑的脑袋,珠翠在阳光下闪光点点,趴在墙角的人见被发现了,有人不小心“扑通”一下摔了下去,朱小八乐了,示意叫安宜去开门,门一开,十来个人就那么毫无预兆地狼狈地跌进来,众人面面相觑,羞愧地稳住身子,稍稍收拾一下衣裙,前面的几个美貌女子理直气壮地站起来仰着下巴,装作不在意打量着朱小八,似在说,想怎么样就说吧。
“朱小八见过几位姐姐,小八初来乍到,还望姐姐们多多关照。”朱小八行了一礼,看这气势,肯定是杨扬的大小老婆了,头大啊,这个家里大概是女人国吧,一下子这么多陌生人,鬼才能记得住她们呢。
前面五个女人脸色缓了下,其中一个长得温柔亲切的道:“妹妹多礼了,是姐姐打扰妹妹休息了,望妹妹不要见怪才是。”
“四姐,不过就是个刚得宠的小丫头,干嘛对她这么客气,怎么说,我们也比她早服侍公子几年。”一个鼻孔翘得比天高的打扮极其妖艳的少妇不满道,眼睛都不看朱小八一眼。
“玉姬夫人,毕竟是我们偷窥不对,您这样说不对。”旁边一个比较年轻的女子争辩道。
玉姬夫人涨红了脸,指着反驳她的女子骂道:“小蹄子,你算几斤几两,凭什么来论我的对错,不过就是个侍妾,别以为公子宠你几天,就可以踩在我头上,哼,再说,现在公子宠的人也不再是你了,你还叫嚷个什么啊!”玉姬瞥了眼朱小八,句句咄咄,语含讽刺。
“我……”那年轻女子眼里闪过忧伤,欲与她争辩,却被身边的两个女子拦住了。
“玉姬,休得胡说。”被称作四姐的兰姬夫人羞恼地瞪了玉姬一眼,转而对朱小八歉意道:“妹妹肯定要笑话姐姐们了,今日打扰了,我们这就告辞。”便要带着众人离开。
虽然朱小八被人指桑骂槐地讥讽一通,但朱小八并不打算往心里去,要是跟着群女人生气,估计她是撑不到三个月就被气死了,这就是传说中电视剧中烂俗的争风吃醋的场景啊,而且她还是起因,这个时候,更应该展示一下自己大方地气度,遂叫住她们道:“既然各位姐姐来了,不防进来坐坐喝杯茶,也好让小八和姐姐们熟悉一下。”
五个女人看了一眼,最终那个最瞧不起的玉姬冷哼一下,带着她的丫鬟们扭头就走了,其他四人犹豫片刻,决定留下。
次日,朱小八宣布:敞开大门,随便参观!
这个家里,对朱小八这个半路捡来的侍妾,又是炙手可热的最受公子宠爱的女子充满的好奇,不管是昨天上门的几个姬妾和两个今年才纳的侍妾,还是大大小小的丫鬟奴仆都时不时偷偷瞄上她一眼,一睹十八娘的风姿。
不过这样的情况,在五天后迅速改变,原因是:杨扬大公子整整五天没有去过杨珠园了。
杨府里,流言四起,大家都说新纳的十八娘恐怕失宠了!
“姐姐,这些天里园子里的谣言你都听见了吧?”
安宜小心翼翼地给朱小八添了一杯茶水,她都不明白自家夫人怎么这么有闲情,这茶水,她还喝的下?
“听到了,不就是杨扬没过来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不是也没空接待他么。他家房子这么大,我还没参观完呢,等我参观完了,自然会找他去的。”说的好像是杨扬被她冷落了似的。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乐观?”
安宜佩服得五体投地。
“嘿嘿,小丫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长,这些小事算什么,你要是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这些也就不再话下了。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事阻碍你前进,总会有很多人来为难你,所以啊,你自己首先就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把事情看淡一些,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朱小八大言不惭地说大道理。
“姐姐,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哎。可是,姐姐,人言可畏啊……”
“算了算了,”朱小八摆摆手,“等下吃完午饭我就过去瞧瞧那家伙在忙啥呢。”
花见是家里的大总管,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朱小八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帐房里算账。
“公子去哪里了?”
“公子现在在书房会客,过一会儿会去淋浴房沐浴,公子很喜欢沐浴。”花见意味深长地说。只有相互了解之后才能相互喜欢,只不过才见面的小丫头,得宠也只是一时而已。
“我知道了,谢谢。”说完便欲前往浴房。
“等一下,既然你要去的话,你就帮着我看着那群丫头,另外,好好服侍好公子。”花见笑看着朱小八。
朱小八没好气地说:“知道了,花见大婶。”
花见气结:“你……”
淋浴房里有丫鬟在准备沐浴用品,看来杨扬还没有过来。
“哇,真香……这么多,请问,等一下是公子过来沐浴的吗?”
“是,夫人。”
“难以置信,要不是我亲耳听见亲眼看见,怎么也不相信是一个男人在洗澡。一个人男人洗澡,能不能别放这么多啊?”
“这……恐怕不大好吧……好吧,夫人。”
“没事,公子问起就说是我说的。”
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听了朱小八的,反正出了事有人担着呢。
“我的呢?”
杨扬一过来,一见清汤一样的水,立时瞪大了眼睛看着环绕在身边的丫环。
“呢?”
“……”众丫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回答都找不到力气。
“谁干的?!”杨扬眉头深锁,但是语气缓和不少。
“对不起,公子,是是……”
“是谁?”
“是……十八夫人。”
“呀!”
杨扬抓狂。
“她人呢?”
丫环战战兢兢回答:“在……在里间睡觉呢。”
杨扬怒气冲冲地跑过去,却见朱小八躺在榻上睡的正香,他那些最爱的正被她铺在榻上压着呢。
“喂,醒醒!”
“嗯?”朱小八被吓一跳,睁开朦胧的睡眼,似乎感觉到眼角的湿凉,用手擦了一下。
杨扬凑近一看,居然看见了一滴泪花,“你哭什么?我还没哭呢。”
朱小八认真地说:“我做噩梦了。”
杨扬在她身边坐下,“哦?做什么呢?”
“我梦见你了。”
这话的意思是,他是她的噩梦?
“…………”
杨扬无语。
“都是这些的香气害的,我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我曾经闻过这种味道,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嗯。”
“可是我刚才做梦,梦见我在一个花园里,梦见我撞了一个人,我抬头一看,那个人竟是你,你还对我笑,你身上就有这种味道,我记得我之前并不认识你啊,难道?”
杨扬当然知道这是在望江楼的情景,他却不急于点破,反问:“难道什么?”
“难道我们是前世注定的缘分?”朱小八两眼闪闪发光,为这个想法感到开心不已。
杨扬忍俊不禁,忙不迭点头,“呵呵,是啊是啊。现在你可以把这些还给我了吧?”
“啊?你一个大男人,洗澡还撒?况且,这些都被我整这样了,你还要啊?”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花的?”
“白色的,还挺大的,莲花?”
“傻孩子,这是天山雪莲啊,很珍贵的,你相公我可是穷人,不能浪费的。”杨扬宠溺摸着朱小八的发,当然没告诉她这是用来治病的。
“哦,我不知道呢,对不起啊,你洗吧。我先走了。”
“你不是来伺候我洗澡的吗?”
朱小八涨红了脸,“去去,谁要伺候你。”
杨扬坏笑:“你脸红什么啊?是不是在想……”
朱小八知道他指什么,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不跟你说了。”于是迅速地逃跑了。
是夜,杨扬又过来朱小八这边过夜,并且,还带上了自己的日常用品。
朱小八穿着睡衣爬起来,看着他打包的行李,显得很惊讶:“你这是?”
“从今往后我跟你过了,你不会嫌弃我吧?”杨扬眨着波光粼粼的美眸。
“哪敢?”朱小八谄笑,心里却在嘀咕:这可是你家啊。
“好了,咱们睡觉吧。”
“那个,要不你在这睡吧,我跟安宜去睡?”
“怎么了?你不喜欢跟我睡?”杨扬心里很失落,面上浮起不悦的神色。
“不是,是那个,女人的那个……你知道的哈?”朱小八自信杨扬阅女无数,那点事还是知道的。
“哈哈……”杨扬忽然大笑起来,一把拉过朱小八抱在怀里。
“不要笑了嘛。”
好尴尬……
“嗯,不笑……哈哈……”杨扬拥着她,“没事,来吧,咱们说会儿话。”
“呃,说什么?”
“你白天说你对我有印象,还记得我什么样子不?”
朱小八咬牙恨道:“妖孽的样子。”
杨扬不解:“什么是妖孽?”
“你就是妖孽,我是除妖的,专门灭你。”
杨扬饶有兴趣地问:“你打算怎么灭我啊?”眼神不自觉望着她起伏的,续不由加快,身子变得炙热。
“呃,你……”朱小八感觉到他的热度,跳开他的怀抱,跑过去开了窗户,然后又拿了一把折扇,殷勤地跑过来给杨扬扇风。
夜晚清凉的清风抚过杨扬发热的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也渐渐淡下去了。
朱小八问:“怎么样?灭了没有?”
杨扬颇含深意地点头:“灭了。看来,你懂得还不少嘛。”
“那是。”
朱小八得意,也不看看姐是从哪来的,好歹也算小半个熟女了。
杨扬伸了个懒腰:“睡吧。”
“哦,好,我们开着窗户睡好不?”
“嗯,没问题。”
杨扬展开手臂,朱小八顺从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次日,朱小八起床梳洗,俨然发现梳妆台上多了许多不属于自己东西。她好奇地拿起一个白色瓷瓶,打开一看,嫣红的颜色,腻香的问道,似乎刺激了她,脑袋莫名疼了一下。
“胭脂?安宜,我不需要胭脂,咦?这什么味道?阿嚏,我闻了会过敏。全拿走吧。”
安宜犹豫:“啊,可是这些都是公子的啊,拿走了不好吧?”
朱小八不满:“没事,一个大男人用什么胭脂,妖里妖气的。”
“我的胭脂呢?”杨扬第二天便发现自己的东西少了,他对还在床上睡着的朱小八质问。
朱小八眼睛都不睁一下,懒懒地说:“哦,被我扔掉了。”
杨扬又开始抓狂:“谁允许你扔的?”
朱小八猛地坐起来,捋起自己袖子,火大道:“你没看见我身上的红点点吗?都是你的胭脂害的。”
杨扬立时吼回去:“我怎么知道你对胭脂过敏?你什么时候给我看过你的身子了?!”
“……”
朱小八愣愣地看着他,心里在说,我嘴贱我嘴贱……
“那个,”杨扬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抓了抓头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啊。”
朱小八没什么表情:“我没误会。”
“你别这样嘛。”他心慌了。
忽然,朱小八颇为关心地问:“你憋得很难受吧?”
杨扬闻言,表情一下子僵住了,目光呆滞地望着朱小八,像是被人揭了短儿一般。
朱小八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记得好好吃饭,不要惹事。”杨扬红着脸交代完,逃也似的离开了杨珠园。
他一离开,朱小八忍不住爆笑,哈哈哈……这个男人,是在害羞吗?太好玩了!
晚上,杨扬没有来找朱小八。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过来。
杨珠园里,朱小八倒是惬意得很,喝着她所谓的下午茶,那个杨扬不来烦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没有调皮好动的悠然的纠缠,朱小八忽然有点想念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了。无奈花见死活不让她出府。
呆在一个偌大的园子里怪闷的,早上的时间一般用来看看书,她神奇地发现那些古文和繁体字对她来说是那么熟悉,虽然也有不认识的字,但部分都能理解,还很不费力地读出来,甚至已荒废多年的毛笔字竟也书写流畅,朱小八实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天才二代。
下午的时光,朱小八安排自己学林黛玉去葬花,杨珠园不像其他地方全是柳树,花树花草极多,种类丰富,颜色缤纷。园子三四间精致的房屋之后有一个大大的花架,种植着各色的花草,再沿着遍植花树的小路往前走便是一个绿荫山坡,山坡边上便是玉溪河的西段终点,此处立着一块约两丈宽三丈高的切面巨石,水流越过直直落下,形成一个小瀑布,如同是天然的白玉珠帘,下面河水里错落着大块的青石,河水岁岁年年流过,抚平了石头的棱角,因此青石的表面显得极其光滑。
在玉溪河边斜坡下赫然一座木构瓦顶的亭子,亭子四面悬着水蓝色的布帘,风吹在帘子上,层层翻滚,仿若海洋波浪一波接一波而来。和风丽日的下午,朱小八提着花锄铲子从后面出了杨珠园,周围花香袭人,蝶舞清风,不远处流珠溅玉的声音清脆悦耳,虽说已近盛夏,百花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但繁华终会凋零,每日总有一些枯萎的花留在花枝上,是花儿在枝头开得正好,却被清风无情惹下,在最美丽的时候死去。
安宜说,这些事自有专门管理园子的奴仆去做。
朱小八不置可否,只问跟不跟她去。
安宜只得无奈点头。
到达之后,朱小八让安宜将花枝上枯萎的花朵剪下,堆放在一起,然后在用花锄挖坑埋进土里,而她自己去将落在草丛里花架上小路上比较鲜艳的捡起来,放在小铲子上,最后用锦帕包裹起来放在玉溪河中顺着水流流淌而去。
两人忙活了一个时辰左右,朱小八往腰间一摸,发现那专门用来放的锦帕并没有带来,又掏了一会儿,只有一方绣着芍药花的白绢手帕,这是朱小八醒来之后,她身子的前主人唯一留下的东西,而且手绢绣得精致,自己亦很喜爱,一直带在身边,想了一会儿,还是舍不得用它裹,便跟安宜要了手帕来用。
“小八姐,我累坏了,我要回去休息,你自己将放去水中,好不好?”安宜嘟着菱形柔唇不满地抱怨。
朱小八撇撇嘴,反正再有一会儿功夫就可以做完,便指了指那些花锄铲子说道:“好吧,你把那些家伙儿带回去。”
安宜叹口气,提着花锄回杨珠园了。
朱小八抬头看看天边,日头半挂,估计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到黄昏时候,便拿着一包向玉溪河走去,轻巧地在各个大的小的青石之间跳跃,最后在处于河半中间最大的青石上停下,那块青石足又大又平坦,可以让一个人躺在上面,石面突出河面半膝之高,朱小八脱了鞋袜,让一双玉足泡在清水之中。
一片粉红色的月季随波浊流,悠悠荡荡漂远了,朱小八轻笑,又放了其他的,一片片,各色的连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向东流去,玩了许久,直到已经没有了,却意犹未尽,把一双玉足在水里拨来拨去,溅得水珠乱颤,下面的撩起的裙子打湿了一大片。
彼时,陆轶站在亭子前望了许久,如玉流动的珠帘下面,一个身穿水绿衣衫的少女专注地将一片片放在如镜的水面中,目视着它走远,然后浅浅地笑,幸福而满足,没有了,便用脚拨弄着河水戏耍,一个人自得其乐,伴着身后水瀑撞击出的清脆,笑声如银铃般阵阵传来。他不禁看痴了,她,年轻美丽,白皙的脸上跳跃着青春少女特有的喜悦活力,就像他家小妹,青石上绿衣女孩子长得太像他们家小妹了,有着同样俏丽美好的容颜,同样地喜欢穿绿色的衣衫,他揉了揉眼睛,怕自己看错,是的,这一个多月来,他不知将多少同样年纪身穿绿衣的女孩子误认为自家小妹。
回忆起一个月前,他准备回家护送小妹出嫁到京城,却在半途中得知小妹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一个多月来,家里已经倾全力寻找了,他没法,只得到京城里寻求人脉最广的杨家杨公子帮助,可是杨公子却有事出门了,只好一边在京城寻找妹妹,一边等杨扬回来,十天前,他回来了,却得知杨公子拒绝见客,他苦苦请求等待,终于在六天以前见到了杨扬,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六天,今天又来杨府上,却得知有事出门了,从早上等到现在,直到半个时辰前,才被通知让他在庄里西边的集萃亭等杨扬。
“喂!”
朱小八一抬头便发现一个陌生男子站在不远处,笑嘻嘻地看着陆轶,嗔道:“好一个登徒子,看什么呢?”
她就连声音都像极了,陆轶一阵恍惚,脱口而出,“小妹……”
朱小八见他面容清俊,衣着雅致,倒是一个帅哥,第一眼看到他,心里却觉得很亲切,像自家的大哥哥一样,不由来了兴趣,便笑说道:“呸,谁是你家妹妹。”
她的笑也像极了小妹,陆轶失神落魄地向河边走去,在他面前笑闹着的,分明就是他失散一个多月的小妹陆存衣啊!
怪不得,怪不得杨公子让他在集萃亭等他,原来已经找到自己小妹了,果然杨扬是京城第一人,短短几日就找到了家里花了一个月时间都找不到的小妹。
“那个,你也要过来玩吗?”朱小八见他走过来,又看了一下身下的大青石,还好,应该可以容得下两个人坐。
陆轶并不知道要去那里,他只知道,眼前跟他说话的就是小妹,他踏上第一块大青石的时候,摇摇摆摆的身子让朱小八暗暗捏了一把汗,别看他个字高大,平衡感实在太差,终于走过四块青石,朱小八站起身伸出手扶着他安全地站到自己身边。
等陆轶终于安全地过来了,朱小八刚要放开他的手,他却一把反握住她的手,激动道:“小妹,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不好?”
朱小八吓了一跳,使劲想要将手拔出来,无奈面前公子手劲太大,挣了半天,只好傻傻地笑道:“这位大哥,我们好象不认识吧。”
陆轶眼神坚定,认真地纠正:“我是二哥。小妹,你快告诉我你为何离开扬州?这些天去哪里了?有没有受欺负?”
“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快放开我的手,很痛啊。”他的话让朱小八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忽然想起李镖头说过她还有一个哥哥的,便说道:“你说,你是我哥哥?”
陆轶刚失望地放开了她的手,听她这样讲,一点希望之火重新燃起,改抓着她的胳膊使劲晃着,喜不自禁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朱小八被他晃得头晕,差点掉进水里,忙急道:“别晃我,别激动,我们坐下慢慢说。”
“好。”陆轶平静了一下心情,见她重新把脚泡在水里,只得蜷膝坐下,一边担心道:“傍晚水凉,双足……莫再泡水了。”
她是我的女人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救我的人告诉我,我还有一个失散的哥哥,但我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朱小八依旧用脚弄水玩,边似漫不经心地可怜兮兮地说。
陆轶笑道:“可我记得你的样子,我们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你的样子我是怎么也不会忘的。那人肯定是哄你的,你有三个哥哥,从小失散的只有三哥,爹到蜀中做生意的时候不小心走散,至今没找到,大哥二哥可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怎能说只有一个哥哥呢。”
“是吗?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朱小八倒也不反对突然多出来个哥哥,至少以后被杨扬欺负了也不至于没娘家可去。
陆轶感激道:“这要多谢杨公子了,杨公子真不愧为京城第一公子,凡是他要找的人没有找不到的。对了,小妹,杨公子是怎么找到你的?”
朱小八失笑,暗道,她才不是他找到的,只不过偶然遇上的罢了,便说:“呃,二哥,我……啊……”
朱小八话没有说完,就突然被人抱起来,她又捶又打,又骂又咬,当一阵熟悉的莲香钻入鼻息,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愣愣地凝视着他皱起的阴沉的俊脸。
某个身穿火红长袍的男子脚下轻点青石,飞身跃起,抱着朱小八一路飞到集萃亭下才停下,便弯身轻轻抬起她的玉足,替她穿好鞋袜,神情专注而认真朱小八一颗小鹿怦怦直跳,本来他已经绝美了,此刻他专注地神情更加惊心动魄,她甚至不敢呼吸,憋红了一张俏脸,比杨扬身上火红的袍子还要红。
“杨扬,你什么意思?”陆轶站在巨石上,跺脚嚷道,眼睁睁看着自己妹妹不知何故脸红得要滴水。
杨扬背对着他,头也不抬地回道:“陆公子找妹妹莫非找到我的小妾身上了?”
“什么,小妾?你别胡说八道,坏了我小妹的名节!”陆轶急吼道,涨红了脸,一步步小心地往岸边走去。
“我的确是……”朱小八忍不住插嘴,她可不想他们俩在她面前打起来。
杨扬站起身,用一截手指抵住她殷红的唇,低声温柔道:“你不是!”又转身对刚上岸的陆轶肯定道:“她叫朱小八,是我的妾室,她家原先在姑苏城,娘家已没有人了,并不是你一个月前失散的妹妹陆存衣。”
这样的话连朱小八都觉得很不可信,当初也就是听镖头李说的,如果她真是被人绑架的,绑匪怎么可能告诉她真实的身份呢,杨扬是心思通透的人,毫无根据的话他为何要拿出来讲,朱小八不懂。
“不可能,我的妹妹我绝对不会认错!”陆轶明显不信的表情,忽想到什么,垂死挣扎道:“早知杨公子花名在外,没想到连你表哥的夫人都不放过。”
杨扬听了不怒反笑,眼神无比轻蔑,“我表哥的夫人又如何,大唐天子都可以公然夺走儿子的老婆,就算我表哥的女人,若是我喜欢,夺过来又有何不可?何况,她也并非我表哥的妻子。”
朱小八完全被他的话给雷到了,傻傻地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看向志得意满的杨扬。
“你、你、我……岂有此理,我定要告你抢夺良家少女!”陆轶被他气得语无伦次,最后只无比期待地看着朱小八。
“那个,我们不如滴血验亲吧……”她还没说完,就被杨扬给瞪回去了,什么嘛,电视上不都是这么说的吗,古代又不可以验dna……
谁知杨扬很是自信地说了句:“不用验了,我说不是就不是。”
陆轶目光炯炯地注视他,冷冷道:“你怕了?”
杨扬勾起嘴角,不耐道:“我会怕这个,笑话。月见,送客!”
某位侠女端着一张比冰山还冷的脸从身后出现,带着满身的寒气走向陆轶。朱小八明显地看到了陆轶的腿不自然抖了下。
“杨扬,算你狠!”
月见做了个你请的手势,还没有说话,陆轶便恨恨地撂下一句,清秀脸孔微微变成土色,临走前也不将气势输掉。
眼见陆轶和月见已走远,朱小八不由怨念道:“你干嘛这样对人家,要是他真是我哥哥……”
“不是!”杨扬无情地打断她,眉尖微挑,冷然道:“怎么?雄了?”
刚刚两次说话都被他打断,朱小八心里正不爽呢,此时他又没个好言好语,不禁恼火起来,没好气道:“你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甩手便要走。
杨扬忽地一把拉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抱在怀里,尖翘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暗哑着声音道:“我才离开没几天,你就在家里勾搭别的男人,你说,是不是你错了?”
朱小八一下子就心软了,什么怨念什么恼怒全都没了,任由他抱着,暖暖的很安心,他那又无辜又委屈的话让她觉得错得全是自己,于是不由自主满怀歉意地嘟了声:“嗯,是我错了,对不起。”
他接着道:“答应我,以后,再有人说你是陆存衣,你都不要理会。”
朱小八毫不犹豫地猛点头,“我答应你。”
杨扬忽抬起头来,眼眸里全是笑意,喜道:“你答应我了哦,可不许赖账!”
无语……
小八同学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直悔方才一番真情流露全白费了,正要发作,却见他像孩子一样开心笑,终是不忍,只白了他一眼作罢。
晚风微醺中,艳霞漫天,红花绿树,水声叮咚,浓荫小道上,两人携手往回走,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朱小八傻傻地想,这条路,许可以陪他一起走下去。
原来,没来杨珠园的几天,是因为杨扬出去办事了,早出晚归,每每深夜归来的时候,她早已熟睡,怕打扰到她休息,所以没有叫醒她。
说这些的时候,杨扬一脸的风轻云淡,朱小八却感动得一塌糊涂。
昨晚,花前月下,朱小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拽着杨扬火红的外衣擦脸,忽然就顿住了。
杨扬显然不相信地从她手中拉回自己这件价值不菲的衣服,听她忽然不假装哭泣了,漫不经心地问:“干吗不说话?”
朱小八抬着一双迷离地眼道:“你的衣服……”
他今天可是穿着一件大红的云纹织锦长袍,他不是一向都是穿着淡蓝色的长衫的吗?不过这件红衣越发衬得他绝美的容颜更加妖魅更加楚楚动人了,朱小八忍不住流口水了。
“我的衣服怎么了?”接触到她猥琐的目光,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微微红了一张俊脸,支支吾吾道:“我就是看它漂亮,呃,没什么,别大惊小怪的。”
呵呵,她说有什么了吗?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肯定有什么,于是不依不饶道:“不信,快说吧,干吗别别扭扭的,我又不会笑话你。”
然而当杨扬说出原因的时候,朱小八很不给面子地笑喷了,可是又带着那么一点小小叼蜜。
杨扬说:“那天,你不是说我总穿一种颜色的衣服很单调的吗,于是,我让裁缝做了各种颜色的外衣,大概有七种,红橙黄绿……喂,你不是我不笑的吗?!”
“你不会搞了个彩虹系列的衣服吧?”朱小八拍着桌子,极夸张地狂笑。
她灿若朝霞的笑颜让他气急败坏,渐渐地,他不知不觉失神。
又是一个好天气,朱小八坐在如许斋——她自己命名的书房,双手托着下巴,在书案前发呆傻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得了什么妙句高兴呢。
手腕冷不防地被某人握住,朱小八瞬间回神,条件性地挣扎,待看清眼前的人时,不由松了口气,语气不善道:“你想吓死人啊!”
杨扬不恼,玩着她细腻的小手,眼角含笑,“吾观娘子你满面春色,眼波荡漾,莫非在是思念相公我?”
朱小八手被他扰得痒痒的,便抽回手,笑骂道:“去死,谁想你了。”
旁边一直傻站着的安宜惊得目瞪口呆,本来杨扬公子一到杨珠园的时候,她早被迷得魂飞天外了,说话都不利索了。何止是她,外面服侍的四小青衣比她还不如,都傻站着忘记自己是做什么的了。原本这群女孩子也是出自小康之家,在家里那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只因无意见了杨扬公子一面,挤破脑袋杨府就是为了能够留在杨扬这个俊男身边,现在见自己主子如此得宠,说不定爱屋及乌,撵一高兴就收在房里也未可知。
五个少女怀揣着各自的小心思,开心不已。
杨扬抓住她的手摸着自己胸口,委屈道:“你舍得让我死?”
朱小八注意到他今天终于恢复正常穿了件淡蓝的长衫,却被他的话惹得肉麻兮兮的,玩笑说:“你放心去吧,我会多烧点钱给你的。”
他却一本正经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死了,你会不会雄?”
朱小八不期然地心一阵猛抽,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严肃道:“你别胡说。”
见她脸都吓白了,杨扬心满意足,坏坏笑道:“别怕,我说笑的,哈哈。”
一点都不好笑。
她在心里嘀咕,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大清早的,就是为了来吓她?
“走,今天跟我去一个地方。”杨扬说道,神采飞扬。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宽敞豪华的马车上,朱小八第n遍发问,偏偏扬大公子神神秘秘,悠闲地靠着车厢闭目养神,什么都不肯说。
好吧,我不问了还不行吗?朱小八放弃询问,促狭地挪到杨扬身边,在他怀里找个舒适的姿势躺下。
她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杨扬终于憋不住,睁开一只眼,半眯着,秋波潋滟,语气暧昧,“你,在挑逗我?”话刚说完,明显地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僵了下,之后就不动了,勾唇浅笑,“不过,相公我现在兴趣缺缺,恐怕要辜负娘子美意,要不等我们回去继续,可好?”
朱小八脸红续,连连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半昏半睡着,不知马车驶了多久,最后还是停下来了,朱小八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车前是一座普通的古代庙宇建筑,门前两边植着两棵高大的柳树,枝条浓密快要遮掩住那一扇红漆斑驳的大门了。
枯井庵。
朱小八望着门额上三个字,转头对杨扬迷惑道:“我们来尼姑庵作甚?”
不会是气她跟别的男人说话,让她出家做尼姑吧?
朱小八陡然一个机灵,忙跑过去拉着杨扬袖子讨好道:“相公,我红尘未断,你可千万别……别让我做尼姑啊,我一定乖乖听你话好不好?”
“原来也有你怕的时候啊。”杨扬心情大好,抬手揉着她的乌发,忍不住揶揄道,“只要你以后乖乖的,别给我绿帽子戴,我是不会做这么绝的。”
“不会的,绝不会的。”朱小八信誓旦旦地说,就差赌咒发誓了。
杨扬却奇怪地瞄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们进去吧。”便牵着她的手往枯井庵门前走去。
“扣扣扣”杨扬轻敲门三下,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年纪较大的师太出现在他们眼前,当看见扬扬的时候,微愣了下,漠然道:“今天不是初一,本庵不接待外客。”说着作势要关上门。
杨扬伸手推住门,小声道:“等一下,师太恕罪,可是……”就走过去附在师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师太拿眼瞟了几眼朱小八,惊疑道:“你说得可当真?我以前倒不知道王妃……”轻声嘀咕几句,又重新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你说我什么坏话了?”朱小八小小声质问道,那个师太的眼光看得她怪难受的。
“没什么。”他说得清闲无比。
随着师太来到了后面的院子,在院门口,师太停下来,小声道:“主持正在做早课,公子先去那间屋里稍等一会儿,规矩你都是知道的,就不说了,贫尼先下去了。”
朱小八脖子僵硬地转过疑惑地望着杨扬,听师太的意思,他,好像不止一次来这里的吧,难道说,尼姑庵里也有他的相好的?
杨扬看到她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哭笑不得,敲了下她的脑袋,没好气道:“别乱想!”便拉着她的走去厢房里等着。
乱想?朱小八不由深想下去,明显的是有什么的吗,胡思乱想一阵,几声脚步声响起,再抬头时,一个穿着素白道服的女尼已站在门前,她合掌行了一礼,便走进屋子里来,看了眼朱小八,语带无奈地说道:“杨公子如今越发会说笑了,我家里人早已诛灭殆尽,哪里来的表妹?”
杨扬歉意道:“打扰住持清修,深表歉意,只是这次确是有事而来。”
那女住持冷然道:“倒不知公子今日来是所谓何事,是不是那人又有话说了?”
杨扬摇摇头,说:“我今日来,是为了紫若姑娘。”
紫若姑娘……
朱小八心里一惊,紫若紫若,缘何这名字如此熟悉?
主持闪过一丝讶异,之后淡淡道:“枯井庵里并没有这个人,杨公子,你弄错了吧,这座庵里只有我和止言二人,哪来的什么紫若姑娘,而且,这是什么地方,公子你也是知道的,贫尼怎敢私自藏人呢?”
杨扬却不为所动,微笑道:“住持也不去问问她再说,说不定我这里有她想要知道的消息呢,难道,住持想要因此误了她吗?”
住持一听,果然犹豫了,半晌,终于说道:“杨公子,我怎么能相信你,有何信物为证?”
“住持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的信誉向来都是最好的。”话是这么说,杨扬到底从怀里掏出一方素白的绢帕,上面隐隐绣着艳红鲜艳的大朵的花儿。
住持接过绢帕,沉思一阵,说了句“稍等。”出去与止言叮嘱了几句,回头道:“我已经让止言去跟她说了,来不来只看她自己的决定。”便合掌又行了一礼,告辞走开了。
朱小八木然地望着门外,一只手缩在袖子里,绞着手绢,指尖冰凉,忍不住轻轻,要不是及时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方绢帕,她怕是怀疑杨扬偷了自己的手绢,住持手中拿的那白底红花的手绢纵然是折着的,但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和她手中的这一个完全一模一样,就连那绣工都那样相似。
“你怎么了?”杨扬察觉到她的异样,摸摸她的额头,触手冰凉。
朱小八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轻声道:“我……要不要回避?”
杨扬以为她吃醋了所以才不开心,于是软语温言道:“不用。你放心,绝对不是我的情人,不怕跟你说,她是我在洛阳的朋友的喜欢的女孩子,在扬州认识的,本来想带回长安收作偏方,可是她家夫人善妒,坚决不同意,碰巧他又调到洛阳做官,只好将那紫若姑娘弃在长安,前些日子路过洛阳,特地嘱托我好好安置她。”见她还是没有反应,就要拉过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朱小八自己吓了一跳,忙藏好帕子,乘他还没发怒之前,赶紧把手递过去,讨好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就算是你的情人,我也没意见。”反正家里也有二十几个,再多一个又何妨。
“你这样讲,我很伤心。难道你都不吃醋吗?”杨扬委屈地说。
男人啊,女人吃醋他们就烦,不吃醋又委屈,真搞不明白,然而其实,朱小八心酸的很,但偏偏不愿表现出来,她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很颓废地说:“没有。”
杨扬叹了一声,忽又眉飞色舞道:“听说那紫若姑娘是扬州第一美女,今天可有眼福了。”
瞧瞧,这就是色狼本色。
唉,又不是美男,激动啥啊!朱小八垂首,没精打采,要是杨扬知道她在想什么,肯定要敲暴她的脑袋。
敲门声轻叩,一位美艳动人的女子站在门前,眼神空洞,声音凉凉道:“是谁找我?”
朱小八立刻抬头,霎时便呆掉了,是被她的美给震撼了,门前的女子也是一愣,然后就湿了眼眶,苍白憔悴的容易瞬间涌起晚霞般的红潮,身子颤栗似站不住,一只纤纤素手扶上门框,稍稍调息了一会儿,脸色又变得紫红,目露恨意,定定地盯住朱小八,一口气憋在胸口总也说不出来。
杨扬和小八均是一头雾水,完全不解。小八还傻傻地想,该不会真是扬扬的情人,所以才这样凶狠地瞪着自己的吧,想着身子也下意识地离杨扬远点。
“想必姑娘就是紫若姑娘了吧,我受孔兄所托,要交一封信给你,他说,希望让姑娘好生珍重,另觅良人……”杨扬很是担心地看着她,她瘦弱的身子抖得像筛豆子似的,忍不住就想上前扶住她,不经意看了眼旁边一直用“自作孽不可活”的眼神看自己的小八,终是叹口气作罢。
却见紫若又羞愧又气愤,流了一脸眼泪,抬起一只手指着朱小八嘶声力竭地吼道:“你走!你走!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是不是要亲眼看见我被抛弃你才会高兴,你给我滚!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滚啊!”
紫若身子本就弱,又因感情受挫,此时感情起伏过大,吼完了竟昏过去了。
朱小八吓到了,赶紧躲到杨扬身后,看都不敢看紫若一眼,小声讷讷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前面听到声音的住持止水止言闻声立刻过来,扶起瘫软在门前的紫若,雄不已,抬头对杨扬他们冷冷道:“做人何必苦苦相逼,她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佛慈悲,你们就放过她吧。从来只闻新人笑,凝旧人哭,她已经很可怜了,你们知不知道我收留她的时候,她困顿如乞丐一样,还要忍受匪徒的非礼,你们就当行行好,让她好好度过余生吧。”
朱小八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又酸又苦又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回车上的,刚才的一幕太突然了,那个美丽女子悲痛哀绝,楚楚可怜,似乎认识自己,但遍记忆也想不出来,可是明明她眼中的复杂的恨意是指向自己的。
“别想了。”杨扬柔声道,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声音令人安定温暖人心。
“我不明白,如果不是你的风流债,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我认识她,可,她好可怜啊。”朱小八吸吸鼻子,继而愤恨道:“你那个姓孔的朋友太不是男人了,负心汉,白眼狼,混账,胆小鬼,气管炎……”一股气冲上脑门,口不择言地乱骂一通。
忽然她推开杨扬,恨恨道:“你也是,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然后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一边毫无形象地痛哭失声,一边用怨念的眼神瞪他,好像他就是罪魁祸首。
“是是……”杨扬也不生气,若有所思,怜惜地将她抱住,任她在怀里泪流如雨。
“杨扬。”终于不哭了,朱小八轻声唤他。
杨扬:“嗯?”
小八:“我……”
杨扬:“怎么了?”
小八的肚子:“咕咕……”
杨扬无语失笑。
繁华阁。
“吃慢点,别急。”杨扬好心地劝她,替她倒了杯茶递过去。
“谢谢。”朱小八含糊不清地说。
果然哭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以后再也不哭了,朱小八在心里暗暗发誓。
他们坐的地方是临街的一个座位,这是小八强烈要求的,来长安好些天了,都没有好好看过,记得以前在历史书上见过唐朝长安的地图,其规模宏大,布局严整,一个个坊整齐排列如棋子,城内的街道宽畅笔直像是棋盘,因街道均作南北、东西向排列,相互垂直,笔直端正,宽畅豁达,白居易一首诗中写道: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现在他们所在的繁华阁是处于东市的一座高档酒楼,东市是唐朝有名的两个商业区之一,占据两坊大小。唐时朝廷对市场的管理是比较严格的,政府在各市场设有专职的管理官员,且有严格的管制规定。
朱小八吃饱之后,凭窗远眺,但见市容壮观,大道笔直,槐榆葱郁,浓绿成荫,虽已是午后,市集里商铺林立,旗幡招展,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时而传来,一片欣欣向荣繁华热闹的景象。
杨扬不知从哪里搞出一把折扇,颇有些文雅地扇着,一面问道:“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朱小八很想让他陪她逛逛下面的集市,又不知怎么开口,因此故意坐着不动,憨笑着说:“杨扬,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
“嗯。”纸扇轻摇,杨扬眉眼含笑,等着她下面的话。
“要不,我们……”小八指了指窗外,“逛逛。”
杨扬为难地看了她一眼,露出犹豫之色,忽然合起扇子,展开笑颜道:“好,今天为夫舍命陪娘子。”
小八着的心顿时舒展开来,因他故意吊她胃口,故假装薄怒嗔道:“谁要你的命,我要你的银子!”
一踏上长安繁华的街市,朱小八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奔跑于各家店铺中。杨扬很有耐心地跟她走进一家又一家店中,适时地给予一些评价。
丝绸店内,珠宝斋里,胭脂铺中……回荡着朱小八清脆而又嘹亮的炸呼声:
“我要这个!”
“哇!真漂亮!买了!”
“杨扬,给我拿着!”
……
“杨扬……我累了。”
朱小八呼呼喘着气,累极,站住不肯走了,她一手握着三串糖葫芦,一手拿着两泥人,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杨扬。
杨扬俯身弓腰,冲着朱小八无奈笑笑:“上来。”
“好。”小八眉开眼笑,毫不犹豫地爬上扬扬的背上,奸计得逞般贼笑。
杨扬背着她神态自若地走在大街上,俊男美女恩恩爱爱,行人纷纷侧目,啧啧称赞做相公靛贴,做娘子的有福气。朱小八脸上早已笑开了花,人一开心起来,话就多,只听她唧唧喳喳的说个没完。
“你看这个小人,好丑啊。”小八拿着那个代表扬扬的泥人在他眼前晃晃,又看看代表自己的小人,很是欣赏,“还是我好看。”
杨扬又好气又好笑,“是,你好看。”
“杨扬,我们去茶馆里喝茶吧,喝完了我们就回去,好不好嘛?”小八不安分地晃着腿撒娇道。
“好好好,大小姐你别再晃了,掉下去可别跟我哭。”杨扬使劲将她双腿夹紧才不至于让她摔下去。
朱小八乖乖听话不动了,嘿嘿傻笑,忽然在杨扬耳边轻声道:“杨扬,你真好。”
杨扬心神一荡,手一滑,夹住小八的手差点松开。
小八立刻抱紧他的脖子,不满地抱怨:“才夸了你一句就受不住了,没用。”
“下来。”
杨扬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手轻轻松开。
小八吓了一跳,顺着他的力道落在地面上,心虚地低着头,暗暗揣测他的心思,他不会是生气了吧?都怪自己这张没遮拦的嘴,人家对自己这么好,还说他没用,大概是男人都会生气的。
“这个茶楼如何?”杨扬拉住她的手,说话声调柔和,与平时无异。
朱小八悄千头,发现他微仰头前面的茶楼,容颜绝美,笑意盎然,一点没有生气地迹象,难道是她听错了?还是他真的非常好脾气,对自己特别包容,不管怎样,小八更愧疚了,轻声嘀咕了句:“对不起。”
杨扬好似没有听见的样子,拉着她大步迈进茶楼。
在茶楼角落里找了个座位坐下,点了茶水,茶楼伙计很快端来了烧好的茶水,杨扬给小八倒了一杯,瞬间清香扑鼻,杯中雾气袅袅。小八端起杯子,再鼻尖清晃,深深嗅了一回,接着浅浅尝了一口,笑道:“是碧螺春。”
杨扬点点头,但笑不语,忽而问道:“小八,你喜欢听琵琶吗?”
朱小八一口茶猛地咽下去,愣住了,半晌才带着担心地问道:“你是让我听还是让我弹啊?我可不会弹琵琶,不仅不会琵琶,我什么乐器都不会的。”除了口琴会吹之外,她实在不会其他乐器。
“不是让你弹,这里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乐伶演出,尤其琵琶弹得最好,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让她过来弹给你听。”他解释道。
琵琶曲,朱小八听过琵琶版《十面埋伏》,现在想想没什么印象,课文里有篇白居易的诗文《琵琶行》,写得生动逼真,情真意切,若是真能亲耳听到,倒是要体验一下那“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受,于是她满怀憧憬地直点头。
杨扬笑了下,叫来等在伙计,低声嘱咐几句,小二点点头答应便出去张罗了。
“等一下就好。”杨扬端起茶杯,轻啜了口,神情悠闲。
“我们不急着回去了吗?”
朱小八迷惑了,原来真正想坐下歇歇的人应该是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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