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还是这一年的特大洪水,本土无论县还是市或多或少都连着长江支流,属于重灾区,人民子弟兵在这里放了整整一个师驻扎,二个多月时间不眠不休地和洪水搏斗,还牺牲了三名官兵,作为本地地主,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如今险情止住了,人家要走总得举行一场欢送会,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偏偏那个第一中学不知道抽哪门子疯,向县委领导建议这场欢送会除了以县歌舞团为主外最好让本土学子也参与进去,更离谱的是,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的领导居然都同意了,那位一把手领导当场就发了话,让几所小学的学生组织起来向保卫家园的子弟兵献花,再让几所高中的学生上去表演几个节目,点的将就是一中和二中,这可把二中给坑得够苦,谁不知道去年年初,第一中学为了响应省里发起的两级精神文明建设还特意派了几名特长生去省电视台唱了几首歌?水平咋样先不说,这半吊子的欢送会总还能应付过去,二中呢?二中有什么?
更要命的是,今天上午县委办公室就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到时省市里的几位重要领导都会到场参加,电话里那位办事人员板着声音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要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政治任务来抓,接到这个通知的时候杨成国感到天都要塌了,比不过第一中学也就算了,顶多损点面子,可万一演砸了呢?要是出了丑让领导们看了笑话,那他的政治生命基本上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更麻烦的是,时间只给他剩了三天,三天后就是欢送会正式举行的时候,新仇旧恨加起来,这位一直以温和著称的杨成国校长恨不能背上一捆炸药包冲到第一中学的校园里将那帮尽干缺德事儿的龟孙子们一块炸飞了干净。哪怕是让他赔上自个哩!
他脑子里还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会议室里坐在最后的一个小个子中年妇女冷不丁开了腔:“各位领导,我看这事儿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她的话刚刚顿了一下,房间里三十来号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了过来,那个平日里极有领导威严的杨成国校长也扫了她一眼,那张国字脸上露出来的神色就差没急吼吼直接冲到她的面前:“继续,说下去。”
“其实……咱们可以来个海选嘛,二中学生那么多,要找个会表演节目的说不定也没那么困难,那些选出来的学生如果有了这次经验,等到欢送会的时候说不定就过关了呢?”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际上她自己也没底,在座的九成都是各个班级的班主任,名下的学生就那么五十来个,有什么底细他们还能不知道么,出头来当这个出头的橼子她自己也很无奈,下午她还有一场相亲会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自己还算满意的,可不能叫这个没完没了的会把自己的终生大事给耽误了,她又有些心虚地怕别人看穿她的小心思,不迭地拿起面前的杯子来作掩饰。
实际上就算有人看穿了她的用心这时候也没人会去计较,她的话刚一说完屋子里就响起一阵嗡嗡声,改革开放的浪潮才刚刚过去没几个年头,内陆城市里的人考虑问题还是很狭隘,这主意一提出来那位刚才还一脸愁眉苦脸相的杨大校长立刻就变得喜笑颜开,又来回踱了两步,才下死力把烟蒂按熄在早已塞满烟头的烟灰缸里,象要把心中的不满和火气全部撒在它上面,这个时候他又恢复了领导的派头:“小秦这个主意就很好嘛,办法还是人逼出来的,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正好咱们第二中学明天就要正式开学了,我看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搞一个迎新晚会嘛,要让那些有才艺的同学勇于展现自我,就以每个班级为单位,先内部评选一下,然后把名单报上来,时间就定在后天晚上,同志们啦,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可要同舟共济,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出来,是成是败咱们就搏这一把了,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哪个掉了链子?就自求多福吧!”钢化茶杯在桌子上重重一顿,他转过头,楞了缩在一旁的副校长一眼,“老张啊,后勤工作是你分管的,时间紧,任务重,你得尽快的把这个迎新晚会的架子给搭起来,有没有问题?”
领导即然定了调子,姓张的副校长连连点头,当场就拍了胸铺“这事儿交给我你放心,绝对没有问题。等散了会我立马就去办。”
杨成国满意地点了点头,扫视了一遍台下坐着的三十几号人,他豪气地一挥手,说出去的话掷地有声:“这是一场硬仗,条件很艰苦,任务很艰巨,咱们大家若是能熬过去……该评职称的评职称,该发奖金的发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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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当屋外的阳光透过碎花印玻璃在地板上镶出斑驳印记的时候,李阳还在不紧不慢地收拾,虽然今天是第一天开学,学校也红纸黑字的贴出了开学的时间——7点15分,正是早读课的时候,李阳才没那么傻哩,这一世重新回到校园,他就没打算做一个好学生,年轻的身体正是渴睡的时候,起的太早的结果就是一整天都会是恹恹的,这可不符合他的初衷。
应小如推门进来,看见李阳还在那对着镜子打理他的那一头小碎发,有些气又有些急,将洗的刷的一股脑塞他手里,连声的催促他抓紧着时间,然后就拿过他随意丢在一边的黑色小背包翻来覆去地检查。
李阳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吃的喝的用的她总要检查过一遍才放心,似乎自己是去旅游而不是上学,那一张薄薄的学校缴费单子她看了好几遍才郑重的放在最里一隔的夹层,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到不见,那是学校发下课本的凭证。
有些父母总是喜欢把自己的子女当成小孩子一般照顾,李阳有些抵触,那是他成熟的心态在作怪,但同时却又感到很温暖,这样的家庭就算把全世界给他他也不换。
磨磨蹭蹭地打理完个人卫生,时间已经指向了九点,在应小如‘送瘟神’一般的眼神中,李阳终于心满意足地推着一辆崭新的单车出门,
上午的阳光可没有那么毒辣,小镇上这个时候的人流是最多的,街道上随处可见挎着菜蓝子的家庭主妇,小镇的发展速度慢,又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资源优势,只能容纳四个车位并行的马路就显得有点挤,小心地避开嘈杂的人流,一路拐弯抹角的进了二中的校门。在那一排宽敞的雨棚里停放单车的时候,李阳突然扑哧一笑,乐了。
数不清的纸牌固定在各种五颜六色的自行车后座上,各样各样的标语让人捧腹。
“敢拔我气门芯,我就问候你全家!”
“戳我轮胎的时候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不然把你屎打出来!”
“这是本校校花的自行车,你忍心戳一个美女的轮胎吗?”
“本是同根生,相戳何太急。兄台,请手下留情!”
看着那一溜的纸牌,背后的意思李阳心里也有些发怵,看来自己以后也要小心了。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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