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裕贇看着申屠苏的双眼，异常的平静，一丝的波澜都没有：“天色已晚，都尉大人缘何不与其他同僚一块儿离开。”
他明知故问。
申屠苏松开自己的手，知道花裕贇在生气，解释着：“我是来代五弟向你道歉的，只是近段时间，贵府的管家都将我拒之门外，你又告了假，见不得你，只好用这种方法进来了。”
“也对。”花裕贇了解地点点头，“我的管家可以拦下你一个人，可以拦下你和国丈一块儿过来，却拦不下一群同僚过来，你可真是好主意。现在你已经见到我了，贺礼都给我了，可以回了。”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申屠苏气闷，偏自己又是过错方，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裕丹，你是了解我的，五弟半夜闯入府上内院，我的确不知情，但是这也是我的失察之罪。你可以骂我一顿，打我一顿，可是你不能把我当成陌生人一样对待。”
花裕贇摊摊手，故作无辜：“有吗？都尉大人。”
“你看看你的语气，哪里不是当我是死的。”
“哦。”
申屠苏气结，非常想揍他一顿，再想想自己过来的目的，就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闷气：“裕贇，就当是我求你了，这件事情我们就让它揭过去，永远都不再提起来，就当没有发生过，可以吗？”
“可以吗？”花裕贇反问道，冷笑一声，“申屠苏，你说我了解你，那你也应该了解我。我当时没有杀了你的宝贝弟弟，已经是给了你最大的面子了。还有，你觉得我可能会提起这事儿吗？如果让外人知道，最后被抵毁的人，只会是我的妻女。”
申屠苏当然明白，即便女子没犯任何的错，但是，一旦受到男子的骚扰，无论是不是被强迫的，最后受尽委屈受尽辱骂甚至是受尽暴打的，也只会是女子。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女子向来是弱势的。”
“既然你明白，那就请回吧。”花裕贇冷冷地，开始赶人了。
“我知道你还在气头上，我先回去，你，希望你可以不再怪罪老五。”申屠苏轻轻叹息一声，想再说些什么，却都没有说出口。
申屠苏离开之后，花裕贇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算是减轻了一些火气，步伐很慢地走到前厅，一抬眼，看到的便是摆在案上的那只玉手镯，在夕阳照射进来的光线之下，那些简单的竹叶一样的线条隐隐地有些流光。
花裕贇拿起玉镯，放到眼底看了两眼，随后便收入袖中。
刚刚几位大人拿出来炫耀及未拿出来炫耀的贺礼都已经被抬着送到了内院，花裕贇走进重德院，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抬抬把院子给挤得满满当当的红漆大木箱子。
雅鱼了扶着花翎羽站在院子里，花翎羽的小脸上含着一丝笑意，视线全然放在了花长雪美好的身影上，看到花裕贇走近了，才恭敬亲昵地唤了一声：“爹。”
“嗯。”花裕贇走到女儿身前，用大手掌贴了贴女儿的额头，很是怜爱，“临了夜了，快回屋吧，别着了凉，爹可是会心疼的。”
花翎羽的身上穿着厚厚的粉缎袄子，还披着有大毛领子的皮袍，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跟个小粽子似的，却还是会觉得有些阴冷，雅鱼跟她说了不止一次，可她就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多在外面站一会儿。
“爹，我想看看夕阳。”花翎羽扬着脸，看着高大俊挺的父亲，嘴角始终含着一丝平静的笑。
花裕贇蹲下身子，轻声商量着：“这天寒地冻的，咱们还是先回屋，等到了夏至，爹亲自背你上山，陪着你看夕阳，看日落，可好？”
“爹。”花翎羽微微俯身，凑到花裕贇的耳旁，声音很轻很轻，“我怕我等不到夏至。”
花翎羽的声音很轻，很平静，似乎述说的不是自己，那双灵动的双眼就那样看着花裕贇，她别无他求，只想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再看一眼，这世间的美好。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差点引出花裕贇的眼泪，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给憋回去的，双眼却已经有些发红了，略哽咽着：“好，爹就在这陪着你，这可好？”
“好。”花翎羽笑得开心，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让憔悴的她散发出异样的光彩，一触难忘，“爹，我喜欢看夕阳，非常喜欢。在大觉明寺的时候，只要有机会，我就会伴着夕阳的落山而眠。”
“所以，”花翎羽再次俯在花裕贇的耳畔，声音更轻，脸上的笑意却更盛，“父亲，在我死了之后，能不能让我的墓碑，面向夕阳的方向，我想天天都看着，记着今天，爹和娘都陪着我，看这夕阳。”
这句话，逼出了这个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的眼泪，还未娶妻时的他，血气方刚，从未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女儿会走在自己的前头，还用这么期盼的语气和自己平静地说着墓碑的面向。
花裕贇低垂着头，好一会儿不肯抬起来，他害怕女儿看到自己的脆弱，他是这个家的支撑，怎么可以掉眼泪呢。
“我的女儿这么美好，老天怎么舍得收回呢。”
花裕贇拭着女儿的脸颊，说出的话却是在安慰自己。
“爹，你的眼睛怎么红了？”花翎羽眨巴着双眼，问道。
“有吗？”花裕贇冷静地抹了下双眼，“可能是太过劳累了。好了，天都暗下来了，去洗洗手，准备进食了。”
花裕贇站了起来，叫过来一个下人，让他把陶瑞霖送过来的瑰穹拿过来，下人的行事风风火火的，很快就把瑰穹拿过来了。
花裕贇重又蹲下身子，把瑰穹戴在了女儿的脖子上：“翎羽，这是上古的神物，好好戴着，它会保护你的。”
花翎羽拿着熠熠生光的瑰穹看了好几眼，乖巧地点头：“爹放心，我会戴着的。”
“嗯，好。”花裕贇起身，笑笑呵呵地抱起女儿，“来，咱们站高些，好看夕阳，你看这夕阳多美呀。”
新月已生飞鸟外，落霞更在夕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