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识敲了一下醒木,“不得喧扰公堂。本官问你,为何造反,可有主谋,你若如实招供,本官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会为你向圣上求情。”
解书康原本就受惊挨饿了半个多月,刚才又连连叩首,此刻抬头看向高堂之上的王令识和谢秋玥只觉得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右手抬起来指向他们二人,说了句大人,气若浮丝,便一下子栽倒在地。
再醒来时,只见王令让坐在他眼前的桌子上,正在自酌自饮。解书康忙撑起身子,踉踉跄跄的走过去,跪在王令让跟前,“二公子”
“哎,你可别叫本官二公子,本官嫌脏。”王令让右手夹着筷子,虚点了一下对面的座位,“坐”
解书康连忙站起来,做到位子上,看着眼前的佳肴,咽了口口水。
“吃吧,饿了那么多天了,吃完就把你都知道的告诉本官,本官保你儿子平安长大”王令让说着还为解书康倒了杯酒。
王令让就坐在那里,看着昔日风光无限的中州县令狼塞虎咽的吃着,王令让想就算以后自己有那么一天,也绝不让人看了笑话。王令让见解书康嚼着嚼着嘴就不动了,于是顺拿出纸笔说“吃饱了就交代吧。”
“罪人原本跟随王遇远将军东征西战,也是立下赫赫战功的人,可是新帝登基,我只能蜗居在严州城。品级说得好听正三品中州县令,实际呢!处处受制。”解书康说到这里心中便有些不忿。
“行了,本官不想知道这些。我问你,背后主事是谁?”王令让问。其实王令让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此时王令让也在祈祷啊,这不信神佛的少年,如今也在心中哀求着。
“谢老太傅,我们早在十年前便搭上线了。”解书康原本以为说出幕后主使会难以张口,没想到真的说出来却如释重负。解书康起身,给王令让行了一个大礼,“求王大人保我儿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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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躺在屋顶上,儿时文帝与王令识,谢秋玥就躺在这里,把酒言欢。如今,只有文帝一个人,穿着明晃晃的龙袍,原本漆黑的夜,被下面侍卫所执的火把找的通亮。文帝看着漫天星河,看着宫中重峦叠嶂,楼阁亭台,假山秀水,歌舞升平。
文帝想着最近发生的事,下午探子回报,王遇远一直在家闭关,倒是王令识与元衡多有来信,信中多有不平之意;王令让原本深陷谷底,却被称为二公子出现在元府;元衡生前多次提到大人,扬言日后要坐在大人的位置。王令识,朕当你是心腹啊。
“圣上,解书康在狱中卒了”总管走上前禀告。
“王家人去过了?”文帝闭着眼睛,双手压在头后面,看似轻松。
“王令让王御史下午去过。”总管回话。
文帝沉默了片刻。“退下吧”
“是”总管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已经立冬了,小雪初至,却让人觉得连人身边都笼着层层的白。万物枯寂蛇虫僵,冬风凛冽。最是烈火烹油处,官至极品家庙堂。
“圣上一有烦心事就来这里”谢贵妃提着宫灯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走了近来,也不抬头看文帝,寻了一块巨石,拂了拂上面的积雪,就坐下了。
“那里冷,屋里烧着炉子。”文帝说。
“这宫里,哪里不冷?都一样的。”谢贵妃把宫灯放在地上,低头看着地上的雪被月光照的亮晶晶的。
“朕......”文帝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臣妾知道圣上为难,也不想所说什么。圣上躺在这里,就说明圣上终究是重视情分,如此臣妾也就可以走了。天晚了,要闭宫门了”说完,谢贵妃提着灯走了。
文帝看着谢贵妃越走越远,文帝自己也不知道,明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是情分如今却生分了。是从什么时候,谢贵妃与朕这般远了,是从立王氏为后?文帝想着。
文帝在屋顶躺了足足有四个时辰,第二日以龙体不适为由,退了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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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躺在紫宸殿读书,似乎是无心正事。
“圣上,刘御史有事启奏。”
文帝点了一下头,继续看书。
“臣刘玉石叩见圣上。”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恭恭敬敬的扣在地上。
“平身,赐坐”
“谢圣上。”刘御史还没有坐稳,便又开了口,“臣今早偶然得知,王遇远将军早在三年前病逝,不知这消息是否属实?”
“不过是道听途说,爱卿多虑了。王将军沉迷于道法,在家闭关。”文帝听了也没当回事,只觉得刘御史年迈,有些草木皆兵了。
“臣多年未见王将军,甚是想念。圣上龙体康健,在病中多走动也是好的。”刘御史说。
文帝听见刘御史这般说,想到少年时曾请教过王老将军的武艺,也觉得是许久未见,便说“既然如此,爱卿随朕前去探望。”
刘御史又说,“从宫中到王府也不过过一两条街道,圣上何不微服出行,与民同乐。”
文帝点了点头。令总管准备了一套常服,一辆简单的马车,带了几两银子一会买上几份糕点,就出宫了。半路刘御史因身体不适,返回家中,文帝体恤臣子,令总管回宫寻太医为刘御史诊脉。
☆、第十三章
接到消息,王令识急忙走到门口恭迎圣驾。
“朕还没到呢,王爱卿就来迎接了,爱卿消息可真是灵通啊。”文帝说着就往里走去。“王老将军在哪里闭关,朕隔着门望一眼。”
“家父在凌虚阁闭关,圣上一路走来也累了,不如先喝杯茶水歇歇。”王令让边说边给侍从使了一个眼色。
“不必了,朕还有折子要看。朕见王老将军一眼就走,引路吧。”文帝说。
“是,圣上请”
再看这凌虚阁,杂草丛生,就连路上的积雪也未清理干净。
“爱卿时常来看王老将军吗?”文帝问。
王令识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回禀圣上,臣也曾来探望过,却遭到家父呵斥。于是便很少在来了。”
文帝进了凌虚阁,隔了屏风与王老将军闲聊了一会,便走了。
当晚文帝思及儿时往事,感慨万千遂召王家兄弟进宫,文帝喝的酩酊大醉,王家兄弟将文帝搀扶回寝殿。
“宋全”
宋全守在门外,听文帝醉醺醺的喊了他一声,刚要进去就被呵住。
“传朕口谕,谢秋琅,谢秋玥勾结外敌,私下屯兵,结党营私,证据确凿。朕感念谢家世代为国效忠,谢家旁支抄家流放三百里。谢老太傅三朝元老,着即日辞官归乡,谢家兄弟明日午时三刻午门外斩首示众。“
宋全听了这话,愣了一下,急忙跪在地上,刚要求情,却被王令识抢了话。
“臣请圣上三思。“宋全依稀感觉到王令识跪在了地上。
“还不快去!“文帝似是下定决心,斩杀谢家兄弟。
“臣请圣上三思“
“来人,王令识以下犯上,拖出去打三十大板,罚半年俸禄。 “
当晚,宋全传文帝口谕,谢秋琅,谢秋玥二人经查实涉嫌举兵谋反被压入刑部大牢,明日午时即刻斩首。王令识为谢家兄弟求情,被罚半年俸禄,还打了三十大板之事传遍洛京。据说,谢贵妃在殿外跪了整夜都未得文帝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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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巳时只见宋全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也不顾文帝仍在睡中直接跪在地上哭着说,“贵妃娘娘薨了”
原本文帝还觉得宿醉后昏昏沉沉,这下子算是彻底从睡梦中摆脱了,“你说什么?宋全!欺君之罪当诛!”
宋全跪在地上,略带哭腔说,“昨日夜里圣上判了谢家满门流放三百里,两位谢大人今日午时三刻斩首。贵妃娘娘在外面跪求了一夜,刚回昭宜宫就薨了”
文帝把被子一掀坐了起来,一只手扶着额头,沉思了一会,“传朕旨意立即释放谢……罢了,摆驾昭宜宫。”
昭宜宫内,谢贵妃着花钗青质连裳,青衣革带韈履,妆容精细,平躺在床上。侍女跪在床侧抽泣。
文帝走到谢贵妃床前,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侍女跪向文帝,磕了一个头,“娘娘留了一封信给圣上”说完,把叠的工工整整的信纸拿了出来,双手呈给文帝。
良久,文帝方接过信。
“谢家长女谢云仪随昔日郎君归去,祝圣上帝位稳如泰山,赵国国泰民安。“
文帝怔怔的看着这信上的一句话。
宋全见文帝如此作态,便谨慎的问了一句,“谢家的两位公子还在午门外”
“传朕旨意,谢家谋逆一事事有蹊跷,现将谢家兄弟压入大牢,谢家其他人官复原职。着吏部尚书王令识办理此案。“文帝坐在了谢贵妃的床边,手虚虚的拢了一下谢贵妃的脸颊,、又抽了回来。
“是,”宋全试探性地说了一句,“圣上,王大人昨夜为谢家求情被打了三十大板,至今还在床上躺着呢。“
文帝说,“那交由大理寺,还有,近三日朕谁都不见。“
“是“宋全带着满屋的宫女走了出去。
“人都走了,这诺大的房间就剩我们两个人了。我们也好久没有这样相处过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见面你就不给我好脸色,明明以前见我见你总是笑的。“文帝此刻浑身的帝王气就像是被突然抽走了一样,连同身为人君的傲气,”我知道我言而无信,我也知道我负了你。可是,谢贵妃,朕毕竟是这天下人的圣上,并非仅仅是你郎君啊。“
文帝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就像是两个极端的人格在争吵。一个是赵国高高在上的圣上,一个是多年前许诺妻子白头偕老的男子。
文帝在心里不断地在给自己洗脑,朕是圣上,朕是九五至尊,朕绝不后悔。可是越是这么想,眼泪就越是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夫人,为夫为你画眉可好。“
见谢灵仪躺在那里也不作声,只得回了一句“夫人既然累了就先睡一会儿,今儿夫人尝尝为夫的手艺。为夫好久没有为夫人抚琴了,等中午吃完饭我们去亭中抚琴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