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呼吸

分卷阅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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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得很大,没几步我就被淋湿了,我的眼睛始终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可是,我最终还是没能走出去。

    他们把我拖了回去,关在了惩罚室。

    那天之后,我在里面整整待了三天,三天,我只喝了几口水,几乎没有吃东西,只要我醒过来,他们就对我用电击,连续三天,我成了撒旦手里最好笑的玩物。

    那时候我特别想死,幻想着有一颗炸弹,让我跟他们同归于尽。

    但是宋原西不能死,我希望他好好的离开这里,千万别和我一样。

    12

    其实哪怕过了很多年,再回忆起那两个月的时候,我还是很惊讶,在那样的环境中,遭遇了那么多事情,我竟然没疯。

    后来我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读到一本写古拉格的书,看到了其中的一句话:有限的人手中的无限权力总是导致残忍。

    当时的我们就像是被困在古拉格的囚徒,这里是惩戒营,是绞肉机,是摧毁我们意志和人生的最肮脏不堪的地方。

    可我们想走,真的没那么容易。

    从惩罚室出来之后,我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我继续跟着他们去“上课”,我不知道宋原西是怎么说服那些人让他们答应留他照顾我。

    很多时候我觉得宋原西特别神秘,我相信他,但也有担忧。

    他照顾我的那几天,其实绝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没有交流,他就皱着眉坐在那里看着我,时间到了,去食堂打饭回来我们一起吃,我要喝水他就给我倒,我要去洗手间,他就扶我去。

    我问他:“宋原西,你什么时候能出去?”

    他说:“等你出去之后吧。”

    前阵子上课,我听姓孔的说有一些人进来三次,最后决定不走了。

    我想起宋原西告诉我他已经是第二次来,我很怕他不能出去。

    但实际上,我们都是趴在浮木上的落水者,自身都难保,怎么管得了别人呢?

    我在宿舍躺了三天半,数着时间过,希望自己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到了可以出去那天。

    宋原西给了我一个他手写的倒计时日历,让我压在枕头下面,每天划掉一个数字。

    他竟然还记得我是哪天进来的。

    我又找机会问他什么时候出去,问他出去之后我们还能不能见面。

    他告诉我:“等我去找你。”

    八月份的时候,天很热,热到我一度觉得自己熬不过这个夏天了。

    我们被带到院子后面的足球场,说是这堂课的目的是让我们重新找回男子气概。

    一个助教说:“你们,年纪轻轻,一个个一点儿男人的样子都没有,以后社会上的男人都是你们这样社会就完了!”

    他抓出一个很瘦很清秀的男生,揪着对方的衣领,厌恶地打量了一番,然后说了句:“娘炮。”

    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想上去揍他。

    我们是同性恋,但我们也是男人。

    或许有些男生比其他男生更秀气一些更精致一些,但他们也是男人,而且,我始终觉得,一个男人有没有男子气概看的不应该是他的外貌和性取向,而是他的品格。

    粗鲁野蛮就是男子气概吗?

    歧视异己就是男子气概吗?

    一句“娘炮”,侮辱了男人也侮辱了女人。

    我想上前,被旁边的宋原西拉住了。

    我真的很难过,在很多个瞬间我最难过的并不是我们生活在炼狱里,而是明明生活在炼狱里每个人都有反抗之心,却没有人敢真的站出来反抗。

    因为真的怕了。

    我们谁都不是英雄,我们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

    那么多活生生的例子摆在我们面前,甚至,前段时间那个女生留下的血腥味儿还没完全散去,谁敢站出来说要反抗?

    我们那时候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年轻人,我们已经被折磨得吓破了胆,因为知道,我们是被遗弃的人,是家人都不要的同性恋,是不知道哪天才能重回人间的罪犯。

    我们恨吗?

    当然恨。

    但是我们不敢说。

    我们逼着自己做行尸走肉,逼着自己成为自己最不齿的人,只是因为我们想多给自己留口气。

    那天在足球场上,我们每个人都站在那里迎接助教使足了全力踢过来的足球,问题是,我们接球的方式是用身体。

    一个小时,我们被打得很惨却不能叫苦叫疼,因为一旦叫了就是“娘炮”,就要被单独带到惩罚室。

    在那一个小时里,我仿佛有死了一回,没人能想到,真的会有人恶毒到把球往我们的生/殖/器上踢,我们躲,他们笑着说:“你们这些人要它又没用,不如干脆割掉算了。”

    一个男生疼得倒下了,是那个在最开始被助教羞辱的男生。

    他被助教拉起来,拖着去了惩罚室,后来,第二天,那个男生跳楼了。

    这已经是我在这里亲眼见证的第二场死亡,我不知道我的什么时候到来。

    那个男生死了,我又想起不久前死去的女孩。

    他们死时该有多绝望,要有多绝望才会选择死在这个地方。

    我们本以为这次也像之前那样,整件事很快就无声无息,好像他没走却也没来过一样,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这里每年都死不少人,但每一次,姓孔的都有办法让家属闭嘴,无非就是威逼利诱,一开始我还不懂,后来才明白,没有后台的话怎么敢明目张胆的开这样的“康复中心”。

    但是这次,姓孔的没有如愿,这个男生的家人把事情闹开了,我们这里终于被人知道了。

    ☆、第 5 章

    13

    警察带来的消息是,那个男生死前曾被性/侵。

    对于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很惊讶,我们这里是一个矫正同性恋的地方,而一个男生却被性/侵了,最可怕的是,他死时,身体里还残留着性/侵他的人的精/液。

    大家开始猜测,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当然,很快就查了出来,那精/液来自众多助教中的一个。

    因为这场自杀事件,我们所有的“治疗”和“课程”都被迫暂停,对于这件事,我们每个人都抑制不住的开心,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我们看着警察每天来往于这里,看着那个男生坠楼的地方被拉上了警戒线,看着姓孔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每个人都等待着被释放的那天。

    我们觉得,很快了。

    因为出了那件事,所有的助教也被召回去,几乎没有人管我们了。

    大家表面上依旧如常,可实际上都开始搞小动作。

    我们宿舍2号床的那个男生,我是在出事之后才知道,他叫孟一航,他说:“警察一定会来找我们问话,如果大家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我们就一起掀翻这个地方。”

    如果是之前,我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但现在,看了将近两个月的人间惨剧,我也学会了不轻易出头。

    看吧,人们的善和勇气都是这么被磨没的。

    孟一航说:“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看着我说:“如果这次我出不去,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他又看向宋原西,欲言又止。

    宋原西说:“陈是,你管好自己,其他的交给我。”

    他总是想护着我,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第三天,警察找到了我们。

    我们到一间屋子里找他们,那间屋子以前是我们的治疗室,在那里,我曾被逼迫着看AV,被逼迫着脱了裤子“检查情况”。

    刚一踏进这间屋子我就开始觉得恶心,凉意从脊柱开始,直到蔓延至全身。

    和我一起去的是宋原西跟孟一航,我们坐在他们对面,刚一坐下,其中一个警察就问:“你们这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是吃不饱还是怎么着?”

    我们三个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先说话。

    警察说:“行,直奔主题,周越的死,你们知道什么,别让我一个一个问,你们知道的都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