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久歌》〈章四八?困于郊寨〉#6
黎久歌及萧静之顺着雷鸣目光,微微别过头瞥着身后岳清砚的反应,黎久歌同时悄悄收指握拳,準备若眼前男人有对岳清砚不利的意思,便要先下手为强;萧静之则深敛眸眼,目光暗转,飞快地窥觑一眼迴廊之外的花草树木。
有开花结实了的香莽、有杂生的蔹草……萧静之面上闪过一瞬沉思,随即恢复至戒备雷鸣的凛然模样。
「阁下寻岳清砚,是有事相求、还是有仇要讨?」岳清砚缓缓踱步上前,淡淡瞥了眼拦在自己身前的二人,眼神中自有示意,黎久歌与萧静之纵使警戒,也只能让开一道,让岳清砚走到雷鸣面前。
「您真是爱说笑,」听见眼前这一袭青衫、气度挺朗的中年男子反诘之语,雷鸣淡冷地嗤出笑,「江湖上怎会有人要同岳清砚讨仇?传闻中医侠岳清砚秉性温和翩然,不曾与人结怨生仇,在江湖上可谓没有敌人。」
「阁下还真是抬举这岳清砚了,可行走江湖,人心最是难测,岂是一付好脾性、就能泯去所有恩怨情仇的呢?」岳清砚话有深意地蔼然一笑。
「就算有仇,又有谁敢这般鲁莽不智地要同医侠讨呢?在这个全凭本领生存的江湖,岳清砚没有敌人的传言,自然不可能单指他那副好脾性。」雷鸣轻笑,说起这段话时,竟难得有几分真心的讚叹。
「呵,江湖讹言之盛,今日可教岳某领教了。」岳清砚谦然回话。
「所以您真是岳清砚?」雷鸣剑眉睨然一挑。
「正是岳某,不知阁下指名相寻,有何要事?」迎上雷鸣锐利目光,岳清砚仍是一派淡然从容,彷有掌握了世事变化的余裕。
「我乃雷风帮领头的雷鸣,久仰医侠大名,有一事欲与您相商,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见岳清砚坦承身分,雷鸣语气登时多了几分笑意与客气,与方才的阴冷判若两人。
「你想做什幺?」黎久歌见眼前此人情绪善变难测,又提出如此要求,深怕有何诡计,冷冷地打断了两人对话。
一直没将黎久歌与萧静之放在眼中的雷鸣,此际方正眼打量了岳清砚身后二人,方才出声的男子看上去岁数与自己差不多,那双淡褐色的眸眼透着森冷戒备,戒备中又有几分傲气,让雷鸣没有来由地厌恶,另一人……雷鸣微微瞇了长眸,一时分辨不出这张面容究竟是男是女。
雷鸣心中暗自疑惑。传闻医侠岳清砚行蹤不定,但多是孤身一人、云游四方,在江湖上不与谁结群为党,又为何会与这两人走在一块?
「敢问岳大侠,跟在您身后这两人是……」雷鸣眸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有几分不以为然地扬了声嗓。
「哦,是岳某两个不才的徒儿,初到陌生之地,他们二人不免戒备,是故方才多有冒犯,还请雷公子海涵了。」岳清眉眼云淡风轻,温沉解释。却听得雷鸣轻哼嗤了声。
「能让医侠看上眼,收为弟子,这走运的程度可真是令人嫉妒吶。」
「你说什幺?!」听到这番贬意浓厚的话,黎久歌愠然低喝出声便要上前。
「久歌。」却让岳清砚一声淡嗓给止住,黎久歌只得悻悻然踱住步子。岳清砚复对着雷鸣启嗓:「雷公子既说有事欲与岳某相商,那便带路吧。」
「我要见的,只有医侠一人。」望着岳清砚身后警戒的二人,尤其是那名五官深邃、面色阴鸷的男子,尤教雷鸣厌恶,他遂冷嗓挑明。
「岳某虽是客随主便,但有一个要求──岳某与弟子二人本是同行,既然只要见岳某一人,那可否撤去对他们二人的限制,让他们能在此处自由活动?」岳清砚未有丝毫愠怒,只如是淡道。雷鸣见是岳清砚提出的要求,也欣然让出这个面子,只是语气中仍有隐约加了几分要胁的但书:
「自然无妨,只是……若他们二人不识相地误入了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可就别怪我的手下一时疏忽待客之道了。」语落,雷鸣即领着岳清砚转身走离,却在走远了几步后,依稀听得方才一直未曾开口的另一人幽幽启了嗓,似是唤了另一人的名字,那声嗓与那人外貌一般,男女莫辨,然而得见素来景仰的岳清砚,雷鸣心里自是有几分欣喜,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在迴廊下渐行渐远。
「君胤。」在雷鸣带走了岳清砚后,萧静之才彷彿回过神来地唤了黎久歌。
「大哥,方才被那样说,你不气幺?」黎久歌疑惑萧静之适才的沉默,不禁追问。萧静之虽素来冷静沉稳,不似自己容易与人正面冲突,对于岳清砚以及这段师徒情缘却是相当敬重的,即便不想冲突也绝不能坐视那些汙衊的话。
萧静之并非毫无反应,然而此际却不得不让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佔据了心思──这男人的容貌、声嗓,他见过,在那个黎久歌与向云烟遇难失散的谷底!
回想起这件看似枝微末节小事的剎那,近日里一切的疑惑、一切的不解彷彿受到提示牵引一般,在萧静之的脑海之中飞快地拼凑、排列,竟组装出一条令人愕然的线索──
『师尊,此回静之当真不懂了,您为何要陷君胤于如此危难之中?』
『为了……让他寻到他欲寻之人。』
这是岳清砚在客栈混乱的情势之中所说的话。彼时,萧静之对岳清砚反常莫名的行为尚有几分不谅解。可,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个意思──
「君胤!」萧静之突然一把抓住黎久歌双臂,着急地瞠大了眸眼,「弟妹在这里、她说不定……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