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为期四天三夜的毕业旅行,就在炎热的暑假展开了。
对于身处在水生火热考试炼狱的升学班同学而言,宛如绿洲般、何止是小却幸,简直就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巴士内充满着欢乐愉悦的氛围,久久不见的嘻笑玩闹,一直延续着整趟旅程。
除了欧逸陶。
那通电话后,欧逸陶与甯光皓有一个月没有联络,或许有部分也是因为甯光皓在忙着家中搬家相关事宜,但更多的是……彼此心知肚明。
即便搬家了,但甯光皓与家人讨论后,选择不会转学,毕竟也只剩下一年,只是改用通勤的方式,若家人时间能配合,也会接送甯光皓上下学。
欧逸陶不知道为什幺当初会突然爆出那一句话。
但在甯光皓心中,即便不是这件事情,有些问题,早晚还是会透过其他事件一一显露出来的。而欧逸陶则完全没有察觉,只感到莫名其妙与委屈。
其实甯光皓曾与欧逸陶聊过,他所看到彼此的状况与想法,他看见欧逸陶很想要试着理解的样子,并总是问着:「那我该怎幺做呢?」
这句话考倒甯光皓了。
该怎幺做呢?
这好像不是透过做什幺事、如何进行什幺SOP处理就能解决的,如果对于彼此未来一起的认知无法一样,即使在一起,激情是一时的、却无法长久。
欧逸陶依赖着他、黏着他、心始终如一地向着他。
但如果可以,甯光皓希望欧逸陶可以在独立自主一些,只是每当这样的念头萌生时,却又问着自己:「不是说不希望欧逸陶为了自己做任何改变吗?」
于是日复一日,这样的矛盾总是在甯光皓心中盘旋、缠绕。
在听到家人向甯光皓提起搬家的事情时,起初也是有些挣扎的,如果是以前,或许可以不参杂着其他多余的情绪,但现在不同了,欧逸陶在他心上有着很重要的位置,他也知道以欧逸陶的个性可能会有的反应。
一边在与家人沟通的同时,想着该如何向欧逸陶提起。
却在不自觉中,产生了一些迷网。他也说不出来到底为何。
他还是有那幺一点点希望,当他向欧逸陶说着搬家时,如果欧逸陶能反过来察觉到他的迷惘与不安,即使只是一句试着鼓励彼此的话……
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吧。
有了这样的预设立场,随着结果不同,只会因着差距越大、所产生的失望跟着增长。
甯光皓承认,在他听到欧逸陶的反应时,确实跟着沉不住气了,冲动之下说了那句话。最后成了这样的结果。
缘份得来不易、难遭难遇,一段关係的经营、竟然仅仅只是一两句话,就能产生裂痕,这是多幺让人难以接受的现实。
而另一位当事者,欧逸陶更不可能有什幺心思融入欢乐的毕业旅行,整趟下来,去了哪些景点、买了什幺纪念品、吃了什幺玩了什幺,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机器人一样,变得只会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明明是可以藉此散心、冷静的大好机会,但欧逸陶的心却完全静不下来。在一旁的秦蔚佳都看在眼里,她知道,若欧逸陶不说,她也不多问。一直以来彼此的默契。
直到最后一天,在回程的路上,欧逸陶开了口,「如果是到台北,学长很大的机率也会念台北的大学吧。」像是在自言自语着。
随后转向看了秦蔚佳,「我决定了,方向不变,就是地点调整一下就好了。」
※
【2005-07-28(四)】
一直以来,学长想要跟我说的,我还是无法全部明白。
虽然无法理解,但如果是用着自己的方式、去试着努力看看,这应该是可以的吧。
这也是自己现在唯一可以做的。
等一下就打电话给学长吧!
※
两人约了开学后的某一天碰面,那是第一次欧逸陶试着自己搭车到台北。
在车上的欧逸陶,不断反覆调整自己的呼吸,都还没见到面就紧张得要命,欧逸陶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又气又好笑。
好不容易安全抵达、出了捷运站后,迎接而来的是寗光皓的身影。
背对着阳光的寗光皓,让欧逸陶看不清楚他的脸庞。
眼好酸,心中这股无法消散的闷痛,彷彿眼前这个人就是一切的答案。
能见到面,真的太好了。
寗光皓牵起欧逸陶的手,经过了捷运外的一座公园,直至巷弄间的一家咖啡厅。
像是在等彼此开口般,一段时间都是沉默的状态。
在浅嚐了手边的拿铁后,寗光皓开了口。
「陶,我想知道,在妳心里,妳怎幺看待我们的关係的呢?」那晚在电话中失去温度的冷漠已不复见,回到了以往的寗光皓,柔软真诚。
这着实让欧逸陶鬆了一口气,欧逸陶其实在第一时间就有了答案,只是为了避免上次的状况再次发生,欧逸陶选择让自己再多想了一下。
反覆咀嚼后,整理心中的想法,试着如实完整的表达出来。
「学长是我前进的动力……」讲完这句后,抬起头来看着寗光皓。
纯挚的眼里,却含有一些无奈。
「但学长却不希望我这样。我不明白为什幺。」
经过长期相处,这的确是欧逸陶心中真实的想法了,没有过多的浮夸修饰、也没带任何情绪性的抱怨。
即便是看似矫情的『前进的动力』,然而对欧逸陶来说却是真真实实、毫不虚假的,从他们在一起开始的第一天,直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
见到寗光皓没反应,欧逸陶小心翼翼的询问:「学长,我让你感到有压力了吗?」
看着眼前的欧逸陶,寗光皓觉得自己永远都像是处在没辄的状态。
水气充满着欧逸陶的眼眶,永远这般纯粹、没有任何一丝染着的眼,软软的嗓音,此刻却像是在被审判般,不敢有任何逾矩的言行。
他果然还是伤到欧逸陶了。
不该是这样的。
没有回答欧逸陶,寗光皓起身坐到欧逸陶旁边,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前,一手轻按着欧逸陶的后脑勺、另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就这幺吻了上去。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犹豫,乾净俐落。离开了欧逸陶的唇,他看见欧逸陶傻住了。
「陶,妳从来都不会让我有压力,刚刚的吻,就是证明。」
摸着质地柔软的杯垫,寗光皓将目光移回到欧逸陶身上,轻咬着唇,开了口。
「……我只是很气我自己。」
此刻的欧逸陶,像是完全感受到了寗光皓的无力与一种难以表达的悲伤,即便脑袋理解不了,但心中这抹苦与痛,却是怎幺样也骗不了人的。
越过了一切头脑思维,于是眼泪就这幺流了下来,不断不断。
纵使欧逸陶曾经在家人与寗光皓面前哭过,但若要说起来,欧逸陶是非常少在人面前掉泪的。
难过的时候,撑过去就没事了。
挫折时,告诉自己之后一定会更好。
若心觉得迷路了,停下脚步、总会有重见光明的一天。
真是如此,那此时此刻的眼泪,又是代表什幺呢?
为什幺,哭了呢?
因为太痛了吗?还是对于无法给予寗光皓任何一点安慰的自己、感到失望呢?
寗光皓试着抹去停留在欧逸陶脸颊上的泪水,然而这样的痛却无法让欧逸陶停止哭泣,直到最后,他直接将欧逸陶拥进怀里。
没有人想放弃这段关係。
只是因为单纯喜欢而在一起,想要这样一直下去,为什幺会这幺困难呢?
欧逸陶试着将心情平稳下来,哭红的双眼,浓浓的鼻音,开了口。
「学长搬家的原因是什幺呢?」
回想起这段时间,真的就像寗光皓说的,她只想到自己,她有在乎过其他人吗?就连对寗光皓,她也只是自顾自的发了脾气,连道歉都不愿意。
「自从爷爷过世后,奶奶一直在台北独居住着,和家人讨论好几次,奶奶年纪也大了,身旁是需要有人照顾,奶奶也习惯原本在台北的生活了,于是就这幺决定了。」
寗光皓淡淡的说着,其实在那晚原来就也想跟欧逸陶说了,只是不知道为什幺,电话中的彼此,最后只是充满着对立与不谅解,谁都不愿意低头。
欧逸陶听完后惊讶的睁大了眼,然后又开始流泪了。
她真的是这世界上最糟糕的人。
总是这幺自私的她,对于这样的自己,她已经无话可说。
深深的无力感一涌而上,她好像开始明白,寗光皓所说的认知不同是什幺意思,而那距离,非一时半刻,透过言语、或是一夜之间就能改变。
欧逸陶想要试着露出笑容,「高三了,学长你未来应该会更忙吧,我也是哦。」然而话语中的苦涩像是直抵寗光皓心中深处,驻足便是一辈子。
「这段时间,我们各自加油吧!若你需要我,还是可以打电话给我的,想要碰面也可以。」
阳光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窗洒落进来,轻晒着欧逸陶的侧颜,寗光皓看着眼前的欧逸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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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週起是一二四六更噢噢噢,週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