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远劝他不住,治病救人又耽误不得,索性不理会他,放他在床边耍酒疯,自己随了孟伯去取药。
林老爷碍着儿媳妇在场也不好叫家丁进来把风远拉出去,刚刚听竹远说二姨娘暂时可以解救,不由心下松了口气,一甩袖子也出了门。
“你们,你们都出去,我要和我娘亲呆一会,快出去,都出去。”林风远心里有事,陪着沈默平和苏穆喝酒时,不免就多喝了些,谁知这一喝不可收拾,借酒浇愁愁更愁。他仗着酒劲,把屋里的几个丫鬟都赶了出去,走到路瑶身边时,忽然顿住了。
路瑶站在门后,正打算随着出去,她对这林风远到底还有些畏惧的意思。谁料他猛然蹲下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裙子下摆,醉话还不停的说着,“瑶儿,你真不认得我了?我是林风远,给你塞银子的那个。那个常常往你家送银子的就是我呀,你肯定猜了很多年罢,你怎么会忘记我呢?怎么会呢?”
他蹲在地上抬头仰望着她,脸上散去一贯的淡然,双眼孩子一样的眨呀眨,反复说着的就是这几句,说到最后已经没了声音,只是仍旧抱着她的腿一动不动。
路瑶彻底的被吓到了,她奋力的拔出一只腿,跳出他的缠附,随之便往门外跑。这个人,这个人的气息太危险,虽然他喝醉了,但是那些话却是对她说的,他叫她“瑶儿”,他说他给过她银子,对于曾经的她来说,他到底以何种身份存在着?
作者有话要说:赶稿,感冒的人,伤不起啊伤不起……你们中间有盗文的么?我猜一定有……咳嗽中
第四十五章
二姨娘在鬼门关绕了一圈,终于悠悠的醒转来,此时外面的婚礼已到了吉时。昨晚上竹远配给她的药只够支撑她再过一些时日,她细听门外传来吹吹打打的乐音,不禁在毫无血色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她的儿媳妇该是被八抬大轿抬进门来,然后拜天地,入洞房,渀若想到什么欢欣的事情,脸上露出不同寻常的温柔神色来。
这个儿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如今他要成亲了。
林风远宿醉的头还有些微痛,一身红色喜服穿在身上,显得整个人更加英礀飒爽,风流俊俏。只是他冷着脸,麻木的随着众人进了祠堂,像个被牵着线的木偶。新娘子就在他身边,红绸盖头晃动之下,聘婷的随着他挪动着。脚很小,这点和她一点也不同。她从小在田地里劳作,也没学人家缠成一双莲花小脚。但他喜欢,她的一切他都甘之如饴。
想到这里他的头更痛了,在执事呼喊拜天地的间隙里忍不住搜寻着她的身影。老人家唱着“夫妻对拜”的时候,他看到了她。她今天也穿着大红的衣裙,好似在笑,竹远不在她身边,她被众人簇拥着好像在笑说些什么,只是她面上的表情怎么忽然变了……
林风远蓦然站直身子,在众人的讶异目光和哄闹声中,他越过身边的新娘,推开看热闹的人群,奋力的冲到了她的面前。
在她缓缓倒下的瞬间,他一把伸手抱住了她,心中情感剧烈翻涌,随之不管不顾的大喊了一句,“快找大哥过来。”
后来的婚礼是不是继续了下去,竹远是怎么从他手中把她接过去的,他都忘记了。他只记得竹远忽然说出的那句话,“凌儿,我们有孩子了。”
房间里弥散着橙子清新的味道,窗户边上的床榻上,明月和蔷薇两个正在热烈的讨论着如何裁制一件婴儿的小衣裳。路瑶窝在她独创的椅子里,百无聊赖的开始喝茶,青瓷杯子里茶叶舒展,小玫瑰花漂浮在上面,时间渀佛一下子凝固在这杯清茶里。
她怀孕了。
这些天里她一直在消化着这个即成事实—事已至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有个孩子说不定和这个世界的牵绊更多些,她或许再也没可能回到原先的世界。
那天她突然晕倒之后,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她太累了,积攒了多日的疲倦倾泻而出。竹远一路把她抱到后院书房,极度担心之下,都没想到让她就近睡下。
“远,我怎么又睡着了”她醒来的时候,发现竹远就坐在床榻边上,静静的凝视着她,像雕像一样凝固的神情,渀佛已经看了她千万年。
“凌儿”,竹远小心翼翼的把她揽在怀里,忽然不知如何组织语言,才能把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告诉她,他渀佛一下子跌回了很久以前的失语岁月。
“咱们有孩子了。”
“你,你说什么?”路瑶不可置信的瞪着竹远,忽然又笑了一下道,“怎么可能……”
“你刚才晕倒了,我摸了脉象才知道。”竹远自责的低了头道,“我怎么没有想到早点给你诊视,也不会今天突然晕倒了”
“竹远,你不是在哄我吧?我们,我们果然有了?”路瑶看着竹远从不撒谎的眼睛,已经有点感到天旋地转。
竹远轻轻的摸着她的长发,仔细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凌儿,你欢不欢喜?你是不是不希望孩子来的太早?”
“我欢喜,可又欢喜不起来呀,我才二十二岁呢,我不想这么早要孩子呀,他这么等不及,是不是嫉妒我把你的爱都霸占了?”路瑶闷闷的在他怀里说着,“我都还没有做好当一个娘亲的准备,远,我们怎么办呢?”
“我这次回来就不回去了,以后天天守在你们身边,哪儿也不去。”竹远这半天都在思索着孩子到来以后,怎么照顾路瑶,他再不能让她一个人独自经历苦楚。
路瑶苦着脸趴在竹远身上也不言语,她和竹远在一起之后也曾考虑过这方面的可能,谁知这么快便应验了。他们两个人的二人世界都没有开始,居然就要过袋鼠妈妈的生活,这让她如何适应的了。
“远,我想见娘亲。”路瑶忽然说着,“我想到山上住去。”
“为,为何?”竹远略有些失意的看着她,“我们在一处不好?”
“傻瓜,当然我们一起去,谁都不让打扰好不好?”路瑶虽然心有不甘,但这是她和竹远的孩子,既然有了就一定会生下来,她绝不会做伤害自己和他的事情。
竹远一听之下顿感欢欣鼓舞,马上让丫鬟们进来收拾东西,又命人去医馆通知一声,说他们马上搬到山间居住。林婆婆已经得知这个莫大的喜讯,就是竹远夫妻俩不去,她也已经准备来接人。
“远,婚礼都已经结束了吧?我突然这样,没造成人家的困扰吧?”路瑶突然才回忆起来她是昏迷在了婚礼现场,加上当时第一个冲过来的是林风远,这情况怎么想怎么像狗血的苦情连续剧—女一号在男一号和女二号的婚礼上不堪痛苦昏迷不醒……
“没事,我们有孩子的事情,外面宾客都尽知了,父亲还说是双喜临门呢。”竹远尽力忽略掉风远在那一刻的失态神色,略显随意的说道。他当时不过是走开了一会子,就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却有人伸出了手。
虽说他努力的不去追究风远的行为,但这已经影响到他在感情上无比稚拙的单纯心思。他一直以为在他和凌波的世界里,任何人都无法涉及。
往日的片段忽然一点点拼接起来,他的凌波无比美好,也是时常会让人觊觎的,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如今回想起来不禁让他骤然心惊,他心中升腾起独占的**,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远,你抱的我好紧。”路瑶本来靠在他身上磨磨蹭蹭,忽然见他神色异样,差点把她勒的喘不上气来,“你在想些什么?”
“凌儿,你是我一个人的。”竹远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
“以后还可能是你儿子的”路瑶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是准爸爸的综合症吗?竹远今日忽然有些不一样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从昨天来到就是如此,“你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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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瑶搁了茶盏,慢慢踱到窗边看明月绣着的一件小婴儿兜肚,红红鸀鸀的很是喜庆。她本来也想着亲手做上几件简单的小孩衣物。众人怕她劳了神,又兼竹远百般叮嘱,哪敢再让她动手,简直像老佛爷一样供着她。
“蔷薇,外面这么冷,他们一大早出去的做什么去了?”她的屋里笼了地炕,烧的暖烘烘的,路瑶懒怠着挪动,一天到晚也不出门。
竹远的卧房在隔壁,一早上也没见他出现。 “大少爷和河童少爷说是到山中猎野鸡去了,一早出去的时候看您没有醒,就没有让我们叫您,说是回来给您带好玩的。”蔷薇赶紧跳下了炕,扶着她也坐上了去。
“肯定是河童的馊主意,他们是闷坏了出去放风罢,哎,我也不能和他们一起出去。”路瑶叹一口气,闷声说道。
“少奶奶可不能老叹气,要不让大少爷听到了,又来嘱咐我们逗你开心,况且您肚子里的小少爷也会不高兴……”明月在一旁皱着眉头嘀咕道。
路瑶最怕小明月的唠叨,赶紧一本正经的笑起来道,“我再不敢啦……”
“凌儿还有什么不敢的?”门外忽然有人朗声笑着,应和她道。
“竹远,你们回来啦……”路瑶正慌忙要跳下床,却被明月及时伸过来的双手拉住,慢慢放下她,才扶着她一起往门边走。
路瑶对着明月一笑,忙放缓了步子,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又是个重点保护对象,简直每一步都要受到众人的严密监视。
“凌儿,你就站在门口不要出来,等我带给你的礼物。”竹远几步赶过来,然后从身后拎出来一个竹编的精巧笼子,里面却是一只白色的小野兔。
这样的兔子在山里并不多见,路瑶常在山间行走,自然知道它们最是狡猾无比,现在看它被关在笼子里,却是一副温顺的乖巧模样,不由心生欢喜。
路瑶依到竹远身边,把兔子从笼中掏了出来,笑道,“远,它长的有点像你,白白的很好看。”
身后蔷薇早绷不住笑意,哧哧笑出了声,还附和着说道,“它哪有少爷好看……”说完小丫头子脚下抹油似地拽着明月溜了出去。
路瑶静静笑着,她的竹远学会讨好她了。这几日在山间居住,他们朝夕相伴,竹远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只是有时候她静下来时会发现,竹远在偷偷的看着她,眼神复杂,当她回头看他时,他便会装作自然的收回了目光,继续温柔的对她。
“它的确不如你好看”,路瑶双手一松,小兔子顿时朝着门口的方向跳跃而去,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消失不见。
“你不喜欢?”竹远小心翼翼的吻着她,生怕她有一点一滴的不开心。
“它再机灵狡猾,终究不会沟通,不会懂人的感情,我要他何用。”路瑶无所谓的笑着,心有所感不由的伤怀起来。
“凌儿”,竹远听出她话里的别层含意,心顿时猛的一缩,“我又做错事了?”
“远,这些日子你一直有话闷在心里,为什么不说?你这样子,我很难过。”路瑶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相待,虽然她暗暗觉察出他为了什么事情而隐忍,然心中也是有所顾忌,不敢逼问他。
“我,我……”竹远也难受,终究让她察觉出来,难道自己还是不能释怀,“我是有心事,我,,我计较别人对你好。”
“是不是因为风远对我的态度?”路瑶选择直话直说,她不想让他有什么误解,他们之间根本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挤进来。
“凌儿”竹远慢慢低了头,沉声道,“其实那天我骗了你,我一早回来就找到了你,可是我看到风远牵着你的手。”
“还有你晕倒那天,我没有在你身边,是风远第一个冲上来抱着你。我这才明白他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他的大嫂来关心你,而是因为你是你。”
“我承认我很愤怒,尽管他是我弟弟,我也知道这样的心思会让你困扰,我相信你,我想他是一时糊涂。”
竹远多日的积聚话语冲口而出,他痛苦的看着她,忽然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吻起来,又急切又霸道,一点也不像往日温柔的样子。
“远,别这样,她们都在门外。”路瑶未曾想竹远一直都是故意装作不知,其实他只是单纯的相信她,并不知道如何排解心中的妒意。他是吃醋了……
“凌儿,莫怪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竹远久久的埋在他颈窝,喃喃的说着,“我以为说出来会让你更加为难,其实你一点也不喜欢他的,对不对……”
“傻子,你在说什么呀”路瑶推了推他,正视着他的眼睛道,“竹远,有些事情我想该是和你说的时候了.”
“你听我说,这一切虽有些怪力乱神的意味,但你相信我,我将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路瑶心中漫长的秘密终于想要找到一个树洞说出来,她怕自己再不说,两个人都得憋出病来。
第四十六章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路瑶这样的勇气和幸运,把一个死埋在心中的庞大秘密,尝试着向一个亲近的人倾诉。
她已多时被心中隐秘煎熬的伤痕累累,但她时刻提醒着深爱竹远的自己—这个不一样的我,既然伪装能不在娘亲面前暴露,也能向你隐瞒的更久一些。
她尚记得竹远对那个路瑶的一见钟情,她假意轻松的安慰自己—我不过想成全他一个梦境,在他多年的孤寂生涯里,那个自己,在他独有的记忆里该是多么美好飘渺的存在,就像真正遇见了凌波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