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叹她可怜的“两亩田产”,独自享用了还不到三个月,就要被别人瓜分,自己还得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慷而慨之。竹远啊竹远,咱们的地盘都被人占领了,下回是不是连我们的书房也要分一部分给人家
路瑶郁闷的时候就会看看河童送过来的账目,靠着小作坊的正常运转,总还有些银子进来。她筹划着将来要不就建一处属于自己的房子,和竹远两个人居住,谁也抢占不了。
“少奶奶,红地毯放在这里,可合适呀?”
“再往大门口挪一挪,好,先测一测长宽合不合适,等明天再铺开,弄脏了可不是玩的,临时谁也洗不出来。”
“各处还缺不少红绸、灯笼等物,二少爷说要订制些新的来,少奶奶,现下能否先支些银子?”
“这个去找管事支领便是,以后这些个小事不必来回我。你们也不必想着糊弄我,回头我细查了帐去,有一分猫腻,让你们舀两份倒贴,这样如何?”
“洞房如今也收拾妥当,少奶奶,您现下要不要再去盘查一下?”
“这个自然,那几个要在新人入洞房执礼的小丫头都教导的怎么着了,让带她们的李妈妈过来回话……”
老宅子里精简人员之后,也不过剩下二十来个能使的家仆,眼下婚期迫在眉睫,人手自然不够用。路瑶特意为此事请示了林老爷,于是又从城里拨了些人员过来管事。各色人等来了一大堆,路瑶又要安排住宿,又要准备伙食,着实忙乱了一番。
路瑶一时怕有料理不到的,索性放手让他们这些个老手去办,只是婚礼的各项规格也是照老宅子之前定下的规矩,并不敢逾矩。这种长幼有序,嫡庶严谨的时代,路瑶平日里阳奉阴违的惯了,但此番不同以往,无奈也只好按游戏规则行事。
诸事仓促之中也必有失于体察的地方,路瑶当是用人的时候,也不去分离计较。只有几个胆肥不服管教的老仆人,偷奸耍滑的太明目张胆了些,路瑶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悄悄每人记下一笔,等回头一切理毕停当,再反馈上头领导和他们几个算账不迟。
前院将是婚礼的主要会场,花轿进门,拜天地,婚宴摆设都要占用不少地方。路瑶角角落落的来回查看,生怕出一点披露,失了所谓的体面。这大户人家办个喜事简直奢华之极,按理说风远作为庶出的二少爷娶亲的各方面都要比正房生的要收敛一些,然这些五花八门的讲究头已经让路瑶叹为观止。她心想着,当时自己结婚也没注意这个些细微之处,实在是错过了古代风俗的最精彩的方面之一。
路瑶低头看手里特意订做的备忘本子,一条一条的往下检查着还有什么缺失,一边阿蒙在旁边捧着个小墨盒,颠颠的跟着她到处跑。
忽然路瑶回过头来,叹道,“阿蒙,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写字呢?不然也能做个特别助理了吧。还有,这毛笔实在费事,就没有那种不用沾墨水的笔出售? ”
阿蒙一寻思道:“不如用炭笔试一试?”
忽然一人走上前来道,“倒是见过人家用那种番邦倒过来的笔,名曰鹅毛笔。”
路瑶一拍脑门,叫道“对啊,老外们以前不都是用那种笔写字吗,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阿蒙,去咱们厨房看看,还有待宰的肥鹅吗,捡几根羽毛过来。”
又对身边的人道,“二弟,你来的正好,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更改的,你毕竟见过的世面比我这等山里人多些。”路瑶近来时常见到林风远,和他就婚礼的方方面面也探讨了不少回,加上他温文尔雅的态度,说话也不自觉的熟络起来。
“这都是些小事,我待会再查看一番便是。只是嫂子这几日辛苦了,我特意让人熬了银耳羹过来孝敬嫂子。”林风远说着,便让身边跟着的小丫鬟递过来一个盖碗,“快趁热喝了罢。”
路瑶盛情难却,只好亲手接过来,揭开蓝色瓷盖子来看,里面果然有桂圆枸杞等物。她午饭也没有吃好,忍不住尝了一口,甜丝丝的,挺对她的胃口,不禁粲然一笑道,“多谢二弟。”
“嫂子叫我风远即可,这一段时日多亏嫂子费心,和嫂子劳心劳力相比,我这点子算什么。”林风远说完这番话,便屏住呼吸,不由自主的紧紧盯着她—因她在对他笑—他在这样恍然如梦的瞬间里沉迷不能自拔,连自己是谁,她是谁都可以忘怀。
也不过是一晃神之间,女子恢复了一贯平和的神情。如果不是小丫鬟杯中那盏还冒着热气的甜汤,他真的以为这一刻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心里像塞满了什么絮状的物质,满满荡荡,却又不可捉摸。
“这都是应该的,你大哥不在家,你又忙着打理家里生意,家里长辈顾不过来的时候,我才料理一下而已,这本是我分内之事,二弟再不必如此客气。”路瑶的一贯原则便是答应别人的事情必定言出必行,所以也不推?责任,这一个月以来,每天晨光微露便起身,忙完了家里日常的杂事,便是婚礼上的各项琐碎事情。
大到宾客宴请,女方彩礼,小到针线灯油,新房的粉饰装修,虽然她不能事必躬亲,但最后所有的事情都要汇总到她这里,每一项还要参与定夺。
好歹辛苦熬过了这一个月,再过两日就是吉期,她一开始也像明月蔷薇她们一样期待见到新娘子什么模样,到时花轿进门会有什么样的糗事发生,可在这样日夜不分连轴转的劳累之后,连一点新奇的心情都消磨光了。
只盼着这婚礼顺利完成,早点结束,她好尽早摆脱这一摊子重任。然一想到宾客散尽之后的狼藉场面,还要着人收拾打扫,更是打不起一点精神来了。
林风远说是还想最后看一眼洞房的布置,于是路瑶跟着林风远又走到了后院。她近来打消午睡的念头,此时只觉得头脑发昏,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
“嫂子是有些不舒服吗?”林风远骤然停住,回身俯视着低头看地的路瑶。她迷糊之中,一时没有刹住脚,不由撞到了他身上。
“哦,没事,想是有些累了。”路瑶的胳臂已经被他紧紧扶住,心惊之下,不由抬头怔怔的看了他一眼。
林风远踟蹰的在这所谓的洞房里进进出出,不过是为了心中那难偿的夙愿,不求和她共度一生,至少他们曾一起在他的洞房里呆过,这样隐秘的念想是不是极度可怜?
此刻和她靠的这样近,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让他的心高高的扬起,手臂不由自主的就要收紧。
第四十四章
路瑶被他蓦然握住双手,震惊之下不由说了句,“我,我手不冷。”说完之后恨不得咬下舌头,又像甩掉什么不洁的东西似地,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适?”林风远顺势收回手臂,恢复了淡然的神情,静静看着她道。
那种眼光让还在瞪视他的路瑶不由浑身发毛,顾不得再多说什么,就想夺路而逃,“可能有点,我这就去休息会儿,你要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我让人连夜修整。”说完也不等他回应,匆匆的掏出手绢,一边无意识的擦着手,一边往门外走。
路瑶心里嘀咕着,这人该是和原先的“路瑶”熟悉,应该还不是一般的关系。她很久不曾想过这身体原先的主人了,可在林风远深邃慑人的目光里,她好像有种隐隐不详的念头就要破土而出。你啊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没有被揭开呢……
她心中思虑这事,将及门外,明月满面春风的凑上来笑道,“少奶奶,您快猜猜谁回来啦?”
“谁啊……”路瑶心不在焉的应道,刚才的惊慌失措还没有停息下来。
“大少爷已经到家了,他不是过来找您了吗?他还不让我们通知,心知他要给您个惊喜呢。”明月贼兮兮的笑着说,也不知是不是刚吃了蜜糖。
“竹远……”路瑶近一个月没有见他了,此时听到他回来的消息,立时把所有的阴霾抛到了天边去也。她把手里的帕子一扔,狂笑一声道,“小明月!”
“奴婢在!”明月笑嘻嘻的应着她们惯常的玩笑话,上前搀住她。
“打道回府!”路瑶拽着明月的衣袖,几乎是拉着她一路小跑到了书房。
没想到门口廊下正站着竹远,远远望去,他虽一身白色冬衣,依旧不改往日翩翩风礀,在那里微笑着看她。
路瑶陡然红了脸,她小声的跟身后的明月说,“准备晚饭送到书房来。”
竹远已经迎上前来,他缓步走向她,含笑说着,“凌儿,你去哪里了,我回来就在寻你。”
“我一直在洞房那边……”路瑶话没有说完,忽然下意识的换了嗔怪的口气道,“你怎么才回来,不是说提前几天吗?这都到最后一刻了,你让我耐心都没了。”她一时忘情,居然把自己反复叮嘱的事情忘记了,是她自己一直坚持让竹远提前一天来即可,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辛苦。
“我不是自己来的,墨平和苏穆都一起过来了,就在前院客房里。”竹远拉着她的手进门,也不管外面人来人往,抱住她就是一番猛亲。直到两人渐渐不能自持,才缓缓的吻着她眼皮道,“我这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你在操持。”
“你这是在感激我么?”路瑶在他怀里气息不定,过了会儿才柔声说着,无意中似带上了埋怨的口气。
“我想你。”竹远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他无意中窥视的情景已经淡出了心外,他相信她。
“大少爷,大少奶奶,晚饭备好了,可以摆了么?”流云故意在门外扬声问道。
两人相视一笑,路瑶忍不住又蹂躏了一下他温柔的笑颜,才笑着应道,“进来罢。”
流云和阿蒙摆上了饭之后,默契的一道退了出去。
“凌儿,你瘦了。”竹远挨近路瑶坐下来,捡了几样荤菜放在路瑶碗里,心疼的看着她略瘦下去的双颊,低声说,“这么辛苦,信里都不告诉我。”
“也没有多辛苦,只是睡不好,我都好久没有睡懒觉了。”路瑶顺势靠在他的肩头上,懒懒吃着他用筷子送到她嘴里的菜,无限慵懒的说着,“我现在就能睡着,你信不信。”
“乖,吃饱了再睡。”竹远哄着她,一边把她揽到怀里,轻轻抚触着她柔顺的头发。
“不行,前院里来了不少亲戚,咱们吃过了饭好歹去招呼一下。”路瑶贪恋这温暖的怀抱,不由闭上了眼睛,再差一秒,再差一秒就能睡着,她还想坚定的提醒着自己时,已经迷糊了起来。
“凌儿……”竹远轻柔唤了一声,怀里的小女子没有应声,只是咕嘟了一句,还向他怀里缩了缩。
竹远再不做声,搂着她在榻上一动不动的端坐着。
这一段时日他也在不停奔波,师兄布置给他的任务便是走街窜巷的无偿给人治病。他亲身下乡,自此才了解真正的人间疾苦。正加上临近的一个镇子上闹疫病,他于是便在那里呆了二十来天。有些情况也不能说不凶险,死人的情况每天里都有出现。他根据所学药理,每日里配草药,煮草药,并沿街散药,多少也?p> 隽诵┕毕住P铱髦皇嵌?炖锍<?牧餍胁。?刂谱×瞬∏橹?螅??泡肴幌肫鸱缭兜幕槠诘搅恕?p>
路瑶写过一两次信,说了风远提前娶亲的事情,还特意叮嘱他到了日子再回家不迟。没有想到原来她一直独自在支撑着,这样疲惫的样子,已经持续了多久?
路瑶渀佛就睡了一分钟,又像睡了千万年,她缓缓转醒的时候,反应了半天后猛然惊坐起来,“远,这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三更天了。”竹远怕惊醒沉睡的她,甚至都没有挪动一□体,此刻才顿感浑身僵硬酸麻。
“哎呀,我怎么睡过去了,前面是谁在照应?”路瑶急问道。
“想是风远过去了吧,老爷他们也在。不要担心。”竹远双脚下了榻站定,然后一把抄过路瑶的胳膊,把她横抱起来说道,“我带你洗洗脸,咱们到床上睡。凌儿,什么都不如你的身体重要。”
“也好,我们睡罢。”路瑶搂了搂竹远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脸上道,“明天再说明天的事。”
“大少爷,大少奶奶,芙蓉有事要禀。”路瑶正换上了睡衣,预备上床,就听到了芙蓉略显焦急的声音。
“芙蓉,我还没有睡,什么事这么着急?”路瑶心道糟糕,也有些隐隐预料到何事,果然芙蓉回说,二姨娘不大中用了。
“远,这事耽搁不得,咱们得赶紧过去。”路瑶急忙找衣服换上,为了以防万一,还扒拉出一件素色的袄裙穿上。
“别急,我陪着你”,竹远尚未洗漱,走到路瑶面前帮她系衣带,理顺头发。
两人很快的出了门,深夜寒风刺骨,路瑶最怕冷,紧紧偎依在竹远身边,两人十指相扣,一路小跑着到了前院。
二姨娘院子里灯火通明,林老爷来回踱步,正是急不可耐。他倒不是多心疼这小妾,而是明天的喜事万不能因这女人的死,而搞砸了锅。
他早派人去山上医馆请孟老头过来,实际上他此刻非常希望这大太太能开开眼,救他于水火之中。也不知管事此去能不能请动这尊佛,他本想着亲自去请,却又舍不下这脸。
终于孟老头被抬了来,他颤颤巍巍的下了轿诊了脉,最后捋着仅存的几根山羊胡慢道,“不中用了,准备后事罢。”
“你这老东西,白养了你这么多年,关键时候,哪回见你出过力……”林老爷一贯的火爆脾气登时被点燃,差点跳脚破口大骂。
正在这时林老爷忽然看到了竹远进门,顿时火气消了一半,忙走上来道,“乖儿子,你不是跟沈大师学了不少时日,快来给看看,我就不信了,这丧门星贱女人撑不过这婚礼去……”林老爷一见后面路瑶和风远都赶了过来,也只好收住话头,暂时把怒气吞进肚子里。
林风远一直在前院住着,这时才来不过是因为晚上醉了酒,便是此刻还没有醒来。他摇摇晃晃的进了门,双手撑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竹远给他娘亲把脉,忽然咧嘴一笑道,“娘亲,您这是在吓唬谁呢?”
说完扑到床前,居然开始嚎啕大哭,“娘亲,你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