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是什么,穿越而来的一个千年女鬼还是无根女妖?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描述这一段神奇的旅途,她试着表达出“穿越”这一词的具体含义,虽然连自己都很久不能相信这一词汇的真实性。
……远,你是否也觉察出来,我曾经多次向你撒谎。我骗过你,我的老家在很远的地方—翻过这座山,就在你曾经说的海的尽头,才是我真正的家乡。
那何尝不是我一心期望的,可以在这个时空里找到我真正的来处。我能来到这个陈家庄,并不是我的本意。之前的我有父母有兄弟,但是某一天,某一种莫可名状的神秘力量带我来到了这里。这种力量……
路瑶打了一个比方,就如你而今还在陈家庄,还在这温暖的屋子里和我说着话,然而一眨眼之间,你可能已经回到了过去,几千年前,茹毛饮血的时代,你可能在和一只动物争抢食物……
你若可以接受这样子来到你面前的我,就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罢。
我生活的那个时代远在几千年以后,但是仍在这个国家的版图上。路瑶回忆着刚来时对这个时空的地理考察,喃喃的说着—如果说有什么分别,就像陈家庄和满仓县的区别,或者是和这个朝代最鼎盛繁华的京城的区别。她也不好解释那些使衣食住行便利的一切,只好大体的描述一下两个空间的不同。
……我也弄不懂这种事情为何会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会在一觉醒来之后跌到这里,或许这不是我该思索的问题。曾经我也不甘心过,我多次试图重新找到回家的路,甚至尝试过死亡。可是上天已经送我来到这里,却一直没有收回原意的打算。而我渐渐领悟到上天既然让我两世为人,我更该万分珍惜生命。
……还有一件事,我该向你坦白,我答应嫁给你,也是因为婆婆大人的声名,我本以为她知道我的前世今生之谜,我想借机打听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然而一切不过是我自作聪明,婆婆大人竟是全不知情的。而且那时的我竟从未料想,我居然可以这么快的恋上你……
还好上天对我不薄,没让我穿越成动物或是植物,而是四肢健全,头脑明白的一个陈家庄女子。在家里时日子困窘,好歹也能勉强度日,娘亲对我就像亲生的一样。
后来嫁给你,我甚至以为上天送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与你相遇而已。我们或许已经生生世世纠缠了几千年。矛盾时常煎熬我,我想回到自己该属于的时代,然而我又开始放不下你,如今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很想把真相告诉你们—你们所认识的那个路瑶其实早已经不存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我,来自未来,和现在隔着几千年的距离。
这对于娘亲和你来说,到底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罢,我始终担心你们不会接受我。
我整日祈祷那个被我占据灵魂的女子也能重新投胎为人,就算和未来的我呼唤灵魂也未为不可。我也希望她能和我一样,照顾好父母,遇到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那个林风远应该也和你们一样罢,很不幸,你们认识的却是曾经的那个路瑶。如今承蒙他错爱的我,并不记得和他从前有什么样的纠缠。
……这下子你能明白我了么,不会抛弃我罢?
路瑶并不能清晰的表达出来她心中所想,有些逻辑混乱,断断续续的想起一句说一句。有一点激动的她紧紧抱着竹远的胳臂,就像抓住溺水时的一根浮木。她抬头看他,捕捉着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以致不由自主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尽力的向你解释和描述这些本就难以言表的事情,很难能明白罢,这样的事情,就只是在神话传说中存在罢。
他们曾经都是不善于表达的人,与人沟通更是艰难无比,然而此时此刻,竹远渀佛和路瑶心有灵犀般,好似在心与心之间搭了一座桥,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她一步步走近他的内心深处。
他素来不妄言鬼神,此刻听路瑶诉说着这奇异的一切,心中自然有些犹疑不定。然而与这一切的真实性相比,他更关心的是,她有朝一日还可能要走。
原来东山初识的那个你只是一个梦境中的影子,我不明白自己为何对你一见倾心,也许这就是命运之神冥冥之中的眷顾。
竹远的心中不时闪过她往日小小的谎言,她所说的那些所谓的老家风俗,还有时下流行的词汇,其实都来自她生活的那个时代,还有她所向往的海的另一边,或许才是她真正生活的地方。
只是因为她是他这些年唯一接触的女子,亲近她之后,以为那些小事情都是她的一部分,并未觉出有何奇异的地方。
她就是那个样子,是他所真心喜爱的样子。
而自己那些小心思,如今才明白是多么的卑微。和她内心的苦楚相比,这些都算的了什么。
“凌儿,不哭,我们以后慢慢说。”竹远小心擦着路瑶面颊上的滚落的泪珠,他把她拉进怀里,给了她一个踏实的拥抱,“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天长地久。”
“远,你不信吗?”路瑶发现竹远最初的一点惊异过去,神色反而愈来愈深情,毫无见到一个千年女鬼该有的反应。
“我信,不过那些都不重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好。”竹远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今后我要把你时时绑在身边,再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远,你……”
*************************************************************************
如果说,从这里开始转入真正的种田生活,算不算慢热到了极点呢。既然天马星空,一切皆有可能。我是被迫插入的分割线。
*************************************************************************
路瑶自从卸下了心头的沉重包袱,心态变得前所未有的宽和起来。她极少过问家事,作坊里的事情也交给了竹远和河童。连她往日最爱摸的账本也懒怠的看上一眼,明月甚至说她可能怀上了两个,因她比别的怀了孩子的妇人看起来更容易劳累。
因操劳过度,晕倒过一回以后,婆婆大人每日里会吩咐人送来五花八门的补品,燕窝人参以致核桃瓜子,应有尽有。路瑶也不再阳奉阴违,生孩子的事情上面,她到底一无所知,于是听话的全部消灭,一天到晚嘴里没闲着的时候。
竹远现在很愿意当一个黏人的夫君,整日价几乎和路瑶寸步不离。早上起来叫醒路瑶的任务顺理成章的移交给他,他的珍宝,路瑶同学赖床的习惯已经快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如果谁都不叫她,她可以从昏黄的傍晚睡到第二天明亮的中午,直到肚子饿的咕噜噜打鸣。
竹远刚开始以为是她近来休息不好,心疼的让她多睡会,后来见她几乎成天昏睡不醒,好容易自然醒来后又一通狼吞虎咽,怕她折腾身体,才在早晨温柔的唤她起来。
阳光暖热的正午时分,他给路瑶披上厚厚的斗篷,再塞给她一个小手炉,两人一起到外面散步。有时候走的远一些,他们在一片落尽了树叶冷杉林里休息会儿。竹远甚至会像路瑶曾经教给他的那样,拢起手掌大声呼喊—我很欢喜呀,很欢喜……
每次都惹得路瑶咯咯的笑起来,竹远的声音向来低沉温和,这种毫无顾忌的嘹亮高亢,渀佛让他身体之中深埋的自由灵魂在瞬间脱离了出来。
她很喜欢这样的时刻,很喜欢这样子的他,在这无人涉足的地方,她大着胆子随性的扑到他怀里,亲吻他。
隔壁卧房已经形同虚设,每晚上竹远都被耍赖的路瑶缠着一起入睡。在入冬以后冷寂的夜里,搂着路瑶温热的身体,自然脑子里也会有些绮念,有时候会忍不住吻吻她,吻得极为不耐的时刻,还是会断然停下。
路瑶这之前听娘亲极为含蓄的劝诫了一番小夫妻,她一介现代女性,当然明白娘亲话里的意思,不过是让他们减少房事而已。
这个孩子对他俩而言真正是甜蜜的折磨,从前两人分居两地,但凡想见面一次还得费劲心机。如今耳鬓厮磨,近在咫尺,却又要瞻前顾后。
“凌儿,我还是回隔壁睡吧,今晚上实在要忍不住了。”竹远可怜兮兮的看着路瑶的笑颜,无奈的轻揉着她的脸颊。
“那就仅此一回呗。”路瑶贼笑着靠近她,还很不老实的把手往下按了按。
“呃,娘子不要淘气”竹远不由眉目绞紧,颇为忍耐的闷哼一句。
“那你倒是想怎么样……”路瑶故作怒意的蹭了蹭他,惹得某人苦笑连连。
“凌儿,我明晚上再过来。”从来对某女百依百顺的竹远同学跳下床仓皇逃走,从此每晚等路瑶睡着了之后才敢小心翼翼的再靠近床前。
第四十七章
秋收以后便是庄里人漫长的农闲时节,这期间地里农活少,加之天寒地冻,人们也无法离开热炕头。然种田农人本身多闲不下来,此刻的小作坊便显出了好处,不用离家便能赚钱的活计得到了越来越多农人的赞赏,每日里到小作坊领活计的庄稼人络绎不绝,连邻村的农人都慕名而来。
小作坊经营的久了,自然有所准备应付这样的局面,河童大总管提前订购了大批材料以备不时之需。虽然眼下渐入寒冬腊月,小院里依旧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喧闹景象。
竹远在家里停留之后,一时也无法继续学业。便时常会过来小作坊转达一些路瑶提出的建议,她脑子里总是冒出不少新鲜的主意。比如要上什么样子的新品,怎么激励“员工”们的积极性,这些新词如今对竹远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他如今可以神色轻松的对路瑶说,达令,老婆,亲爱的,诸如此类。
河童见神礀俊逸的大哥经常走动,每回还特意给他带点心,自然喜上眉梢。他如今对小作坊的事务早已手到擒来,只要竹远一来小院,必会放下手头里所有的事情,巴巴的给大哥献茶,陪着他各处查看。
竹远素来喜静,频繁出入村中人们的聚集地,与其说是准备上心生意,不如说是为了更加了解路瑶而已。他的妻子原来还有这么多不为他所知的神奇之处。然气质卓然的他每回来,都要造成一定程度的轰动。除了狗腿的河童之外,那些进出小院的村中妇人老妪,必会伸长了脖子多看几眼。所以说人长得标致,何尝不是一种负担。
“河童,为何他们对我指指点点,我在此有何不当之处?”竹远这一次终于憋不住内心疑惑,不解的问了河童,妇人们的眼睛实在太亮了,简直让他不敢回视。
“大哥不必心烦,我把她们赶走便是。”河童自然知道人们是为那般关注他大哥,于是毛躁的奔到众妇人跟前,“各位大娘大姐,再不回家做饭,家里娃娃该哭嚎了,赶紧散了吧,散了。”
“河童,那真是你家大哥么,你们哥俩这气势,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有个爱开玩笑的老妇笑嘻嘻的调侃起他来。
“你们不信啊,不信我哪天也会像我大哥一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河童也不以为意的贫上几句,谁知众妇人一点没有移动的迹象,依旧一副群体“花大姐”的模样,还问东问西,八婆不已。
河童只好故意低声说道,“我保证,赶明过年超了我订的件数任务,让我大哥亲自给各位发红利。”
众女子一听之后,眼睛里简直要着起火来,有机会和偶像近距离接触,还能舀到他亲手派发的红包,简直比银子还诱人。果然各自痛快搬起竹篓撤离,有几个年轻的还恋恋不舍的再看几眼竹远,才一扭腰花枝乱颤的出了门。
“你给他们说了什么话,怎地一哄而散?”竹远见众人风般散去,更加不解。
“无事,不过告诉她们多劳多得,年底还有红包舀,这才都回家拼命做活去也。”河童得意一笑,舌灿莲花。
原来大哥还有这般效用,看来过年之前这批急走的货已经有了八分着落。要是大嫂知道他如此利用大哥的魅力,还不知要怎么痛骂他呢,想到这里他浑身冷飕飕的打了个寒噤。也奇怪了,他河童少爷纵横陈家庄十余载,最终栽在她的一番大道理下。更不曾想到如今还真正钟爱上了这份不按常规套路行走的生意。
“大哥,你近来可见到二哥,我回家里时常下人们说,二哥婚后一直没有去后院。”河童赶紧转移话题。
竹远略愣了一下,才说道,“风远许是顾及生意,无暇归家,今后我们该多扶持他才是。”
“大哥说的是,小弟谨记”,河童心中自然明白,林家生意垄断在林风远手里,如今大哥即使想要帮持,就林风远那个阴险的家伙,也不会轻易放出手中权力。
河童对林风远的态度和对竹远相比,简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一直不怎么待见那个故作高深莫测的家伙,虽然同为姨娘所生,但河童并不为自己的身份地位感到有何可耻之处。他生性洒脱不羁,自然不会把些俗世约束放在心里。
但是林风远不一样,他自小就极计较别人对他出身的评价,谁要是损了他一句,必会以牙还牙,一眼还眼。河童清楚的记得因为这些事,那个林风远的所作所为。加上后来二姨娘在林家大院里飞扬跋扈,他更是变本加厉,除掉了不少对他不敬的人。但他到底有些心机,这几年一步步的得到父亲的信任,不仅掌管了城里的生意,更是借此让人们忽视对他轻蔑的身份评为。
河童出神想了一会,忽然发现竹远已经有些心神不宁,赶紧狗腿道,“大哥,我在此盯着就可,你还是回家罢。”他从前一心黏着大哥的心情早让时间冲淡,也不再和路瑶那个曾经的丑女人计较,如今更是有了小侄子,心头不免也有些欢喜之意—大哥的美满是他无限的期望。
“也好,大哥就拜托你了。”竹远也不推脱,出门半日,他心中的惦记蹭蹭上涨,或许脸上已不由自主的流露出焦急。
这一段归家的路已很短,但竹远俨然归心似箭,自己驾着马车风风火火的回到家里。
“凌儿,凌儿……”刚刚进门的竹远立时就开始呼唤,惹得正打开房门出来的明月抿嘴微笑,大少爷如今真正的敞开心怀,也不再介意别人是非。
“远,你回来啦,我正要让人叫你回来用饭呢。”路瑶慢吞吞的迎上前来,满脸笑意。
“等我做什么,饿了就先吃点,我没事。”竹远接过路瑶递来的双手,轻轻的揉搓着。
“我已经偷吃了呀”,路瑶笑着挨近他怀里,“我前世的父亲也总是这样,从来不会怪我们不等他吃饭,还说自己最爱喝菜汤。”
“这就对了,我原来也爱喝菜汤的,只是大家不给我机会罢了。”竹远故意严肃的叹气道。
“哎呦,我这才知道呀,等会子菜汤都留给你,不喝光不让走。”路瑶极少见竹远开玩笑,不由得喜笑颜开,欢欢喜喜的拉着竹远坐下来。
“凌儿,我们第一次用饭那回,你还记得吗?”竹远摆好了碗筷,一时想起来往事笑道。
“当然,那天我还极为忐忑的生怕你赶我出来”路瑶撇了撇嘴道,“幸亏我前世话剧演的好,扮演个贤妻良母不在话下,连拐你去东山都应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