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破庙偶遇
众人会合,当下循路东去。大宋于西京洛阳与东京汴梁之间大兴土木,建造了平整宽阔的官道,为的是皇帝巡幸便捷,出了洛阳再往西可没这般好路。足下尽是漫漫黄土,坑洼不平,不到半日,竟是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吴子矜眉头微皱,暗忖:“我等男子无所谓,凝霜若是衣衫被雨水打湿,未免有碍观瞻,得找寻个避雨之处才好。”
遥遥望见远处树林深处一角飞檐,众人心下稍定,足下略略加速,百余丈距离瞬息便至。细细打量时,却是废旧一座土地庙。小雨渐渐转盛,地下愈见泥泞,吴子矜领着四人奔入庙中。
这小庙想是已荒废了许久,大殿上除了一尊破旧神像外,便是层层蛛网灰尘。众人寻了处不漏雨的屋角栖身,虚竹本在少林寺中做粗活惯了的,便即将屋角打扫干净,四处找寻柴火。
好在这庙宇便坐落在一片树林之中,木柴取之不尽,雨落未久,只需略略运功烘干即可生火。不多时篝火生起,五人武功都是不弱,不惧寒冷,却也觉身上一暖。
吴子矜与石凝霜相别近载,此刻重逢,自是情意绵绵,二人并肩坐在篝火一侧,双手互握,虽是缄默不语,四目中交织的热情却是遮掩不住,只觉这身处的偏僻小庙似乎成了世上最美丽的风景,耳边传来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亦是如此美妙动听。
段誉满面羡色,渭然长叹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果然天造地设,段誉却是福薄。”他话语虽低,吴石二人内功精湛,却仍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吴子矜在丐帮中两年习文,知他所说的乃是“诗经”中一对夫妇对答之词,自是在称赞自己二人情投意合,二人都是面上飞红。一旁的虚竹与游坦之却是恍若不闻,不明所以。
吴子矜咳嗽一声,正要出言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忽地面色微变,沉声道:“有人来了。”
众人之中,若论功力当以段誉最高,其次便是石凝霜与虚竹,吴子矜反倒比二人略逊一筹。只是吴子矜身经百战,实战经验远超诸人,此刻敌踪陡现,他却是第一个发觉。
过不多时,庙外传来一声“嚓”的一声轻响,却是有人踏足在水洼之中。吴子矜听声辨度,心忖此人武功却不甚高。跟着又听得一声轻响,又来了一人。一个粗豪男子声音道:“老霍,你我搜寻了大半日,那小娘皮跑得还真快,居然踪迹不见,眼见得天色将晚,若误了大会时辰,那可不太好。”
另一人想必便是此人口中的“老霍”,只听那老霍道:“这可怪异得紧,那小女子年纪轻轻,武功不高,身边还带着个女童,莫不成会上天入地的神通?这可是安洞主交代给咱哥俩的差使,老章,你当知晓他的脾气,若是办砸了,你我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那什么“安洞主”想必是个狠角色,那老章听了果然声音小了许多,道:“只是这大会也是他所召集,却也违逆不得,那可怎生是好。”老霍道:“也罢,此番奉命出来搜寻的不止我二人,兴许给别人擒了去呢?前面有个破庙,你我前去歇歇脚,将衣衫烤干,再去赴会便是。”
老章应诺了一声,道:“也好,拼着挨顿训斥便是。奶奶的,这安洞主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派遣这许多人手,居然不是为了那女子,只是为了找寻那女童。要我说,那女子水灵灵的,若是叫我碰上了,那才是……”
话语之间,二人已然踏入了小庙,目光顾盼之间,却赫然见到了盘坐在庙中的五人。吴子矜循声望去,见是两个虬髯大汉,一着绿衫,一着红袍。左首绿衫人张大了口,道:“老霍,你看那个雏儿是不是安洞主要的点子?”红袍老霍道:“有点像,只是好像人数不对罢?怎地有五人?”
那老章道:“管他呢,先抓了再说。”忽大声道:“勿那小娘子,你身边的小女童到哪里去了?快快交出来,如若不然,可莫怪我老章辣手摧花。”石凝霜微笑道:“兄台是在和小女子说话么?”
她见到吴子矜后,已然摘去面上薄纱,此刻口角掀起,星眸闪动,宛若繁花盛开,老章只瞧得目眩神迷,不由讪笑道:“当然是姑娘。姑娘只要将那女童交出,老章担保你平安无事。”耳边忽听老霍喝了一声“小心”,蓦地面前一花,跟着咽喉剧痛,一个身子竟是离地而起,给人扣住颈间拎至半空。
出手之人正是石凝霜,但见她一只玉臂高高举起,罗袖滑落,露出赛霜皓腕,此等美景老章却再也没心思欣赏,只唬得魂飞天外,穴道为石凝霜拿住,却是动弹不得。
一旁老霍大惊,大喝一声,挥掌拍出,一股热气席卷而至。吴子矜立在石凝霜身旁,反手拍出格挡。老霍心中暗喜,他擅长“紫砂掌”,掌力中蕴涵极深的热毒,与老章所擅长的“玄阴掌”冰寒之力相反,二人武功相当,交情亦是莫逆,向来同进同退,心忖:“叫你尝尝大爷的热毒厉害!”掌力之上又加了两成内力,掌心愈发显得紫胀。
“嗤”的一声轻响,老霍忽然大声惨呼,左手抱住右掌,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原来双掌相交的一瞬,吴子矜忽地变掌为指,右手戟指自老霍掌心掠过,锐利无匹的剑气透出指尖,在老霍掌心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血槽,劲力所至,直透“劳宫穴”,将老霍的“紫砂掌”数十年功夫一并毁去。老霍面色大变,逃遁的念头方自在心头泛起,咽喉剧痛,竟也是给吴子矜抓住脖子提将起来。
一招之间,二人吃了大亏,心下皆是惊骇莫名,对头居然这般扎手。石凝霜冷冷道:“敢问两位所说的年轻女子与女童却是什么人?”老章挣扎道:“你……你们究竟是谁?居然敢挑衅我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群豪?”
此言一出,吴子矜“啊”了一声,道:“原来阁下是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之一,却不之阁下可认得乌老大么?”老章闻言道:“原来你认得乌老大,嘿嘿,你此番得罪了我们,便是乌老大他也不能庇护,你便等着瞧罢!”他还以为吴子矜为“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名头所唬,要搬出乌老大来说情,立时便趾高气扬起来。
岂不知石凝霜哪里放在眼中,此刻面色一沉,神色不怒自威:“废话少说,快快回本姑娘的话!”她做过几年的总捕头,对于刑讯逼供可是拿手好戏,右手略略上举,姆、食二指钳住了老章咽喉,尾指却探至颈后按住了“天柱穴”。老章但觉后颈刺痛阵阵,脑际眩晕,双目发黑,心中大骇,忙不迭道:“姑娘手下留情!姑娘手下留情!”
待石凝霜手上略略松劲,老章惊魂甫定,不敢再行托大,将二人身份和盘托出。原来二人乃是北海玄冥岛岛主章达夫、紫岩洞洞主霍思远,此行乃是应天风洞安洞主之邀往赴“万仙大会”。
吴子矜讶道:“万仙大会不是在陕西举行么?似乎还有一些时日才对。”霍思远比章达夫机灵得多,见吴子矜手指略松,知自己已无性命之碍,当下答道:“这位大侠原来也知晓万仙大会,那便不是外人。大会原定在陕西,只是如今情形有变,众家兄弟已然分批启程赶赴中原,定于今晚在洛阳左近集会,其因由便在我二人追索的女童身上。”
吴子矜与石凝霜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对方目中的讶异,这二人追索的目的居然是那女童,而不是年轻女子,倒是出乎二人意料。石凝霜道:“那女童是什么来历?”
章达夫对她可是畏惧得很,忙不迭张口道:“那女童来自天……”霍思远已是面色大变,大喝道:“老章!这等大事,是可胡说的么?你可莫要陷兄弟们于万劫不复。”章达夫果然噤声,喏喏道:“他们认识乌老大,想必不是什么外人,当无大碍罢?”霍思远冷哼一声道:“还是小心点的好。”
吴子矜心头一动,道:“这女童是天山缥缈峰的么?”此话一出,章霍二人齐齐变色,失声道:“你怎么知道?”吴石二人但觉右手轻轻晃动,章霍二人竟是身子抖动。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人向来桀骜不逊,胆大包天,想不到缥缈峰的名头却令二人震怖至此。吴子矜举目示意,与石凝霜放开了钳制,道:“便算是灵鹫宫中人,区区一介女童,也无须如此大动干戈罢?”
“灵鹫宫”三字入耳,章霍二人对视一眼,心下已知面前这人对此秘辛实是清楚得很,自己说与不说实无大碍,不由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本是死灰般的面色复又多了几分血色。霍思远点头道:“原来二人当真是同道中人,却不知如何称呼?”
吴子矜微笑道:“我二人乃是丐帮吴子矜、石凝霜,这几位是大理段公子、少林虚竹大师、小徒游坦之,适才多有得罪,还望二位莫要见怪。”
章霍二人只听得双目放光,近年来吴子矜声名扶摇直上,隐隐与“南慕容,北乔峰”分庭抗礼,他等虽僻处海外漠北,却已听过吴子矜的名头,再加上虚竹“少林派”的身份,石凝霜、段誉等虽身份不明,但与吴子矜同列,当非弱手,此行若是结下这等强助,自己二人只怕要立下大功一件。霍思远大喜下拜施礼道:“原来是吴帮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多失礼,还望恕罪。只是眼下的危局,还望吴帮主仗义援手,以解我等倒悬。”
他此话说得无比诚恳,显是身受童姥荼毒之烈无以复加,再难忍受。吴子矜伸手虚托,一股无形劲力发出,将霍思远身子托起,微笑道:“无须如此大礼,我与那童姥本有过节,自当助力。”听到“童姥”之名,霍思远面上一丝惧色掠过,旋即大喜,连连作揖致谢。
原来此次“万仙大会”乃是由众豪杰中声望最高的乌老大与天风洞安洞主联手发下英雄帖召集,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分处天南地北,聚集不易,是以召集之议一年前乌老大尚未陷身在灵鹫宫时便已发出。众兄弟约齐时日,聚集在陕西,安洞主却接到了讯息,要捉拿一个大约**岁大笑的女童。”
石凝霜“咦”了一声,道:“谁下的令?你们安洞主当是一方豪杰,居然也受人指示么?”霍思远面有难色,支吾难言,吴子矜淡淡道:“是西夏一品堂中传递来的讯息罢?”章达夫张大了双目,渍渍称奇,道:“吴帮主你是高人,我老章服了。”
吴子矜心知与灵鹫宫作对之人,除了自己,便也只剩下了李秋水。只是他不知道童姥“返老还童”的秘密,不明白李秋水要找这么一个九岁女童作甚,当下问道:“那又如何?”
霍思远道:“安洞主接到讯息,当即派遣人找寻。其时众兄弟已大半聚齐,遂四下分头行事,终是有人在潼关左近擒住了那女童,只是跟着却给一个黑衣女子夺了去,反倒损失了几条人命。安洞主大怒,吩咐大伙儿一齐东来,分头搜寻,大会之期便改在洛阳左近举行。”
吴子矜心头一动,道:“那黑衣女子武功很高么?你等居然拼斗不过?”霍思远道:“那女子武功也不甚高,只是她抢先出手施放毒箭,众兄弟一时失了防备,叫她夺路逃了,之后她行踪飘忽,滑溜得很,每每一触即走,再难堵上。今日是大会前最后一日,也不知其他兄弟得手了没。”
吴子矜微微一愣,心底有些异样,道:“也罢,时辰不早,我等这便随你前去参与‘万仙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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