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万仙大会
万仙大会之所便在一片荒山之中，人迹罕至之处。吴子矜一行人一路疾行，眼瞧着暮色渐浓，夜凉如水，已是月在中天。霍思远举目望天，面显焦急之色，道：“糟得很，只怕已然误了大会之期，若是安洞主动怒……”
吴子矜见一旁章达夫亦是一脸惧色，那安洞主之狠辣可见一斑，不由心下大是好奇。忽听段誉道：“那是什么？”举手指向远方。众人随之远眺，却见数里外远处山谷中透出一点灯火，其色碧绿，透着一丝诡异。霍思远大喜道：“这便到了，吴帮主，我等加快脚步可好？”吴子矜并无异议，众人足下渐快。
夜色愈发深沉，黑暗中几欲伸手不见五指，全仗远处那一点绿火引路。这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中人行事诡异，吴子矜等人心中无不暗暗防备。蓦地那一缕灯火暴涨，在夜空中闪了个灯花，跟着遽然熄灭。霍思远面色大变，惊道：“出事了！难不成有强敌来犯？”
吴子矜侧耳倾听，夜风中似乎传来一丝呵斥之声，段誉亦是啊的一声叫道：“有人在打斗！”吴子矜不假思索，足下加力，身子亦是蹿了出去。众人这一发力，立时分出了高下，吴子矜石凝霜并肩在前，段誉虚竹紧随其后，游坦之落后数丈，霍思远、章达夫却是给远远抛在了后头。
此刻灯火虽已熄灭，吴子矜却早记下了方位，足下决不停顿，飞速而行，瞬息间，厮斗金铁交鸣声、叱骂声盈耳，黑暗中人影潼潼，不知有几，似乎刹那间都从地底钻出一般。
吴子矜心头一惊，只觉微风飒然，这一瞬已有数件兵刃自四周袭至。吴子矜伸手按上腰侧剑柄，这柄佩剑跟随他数年，早已如臂指使，宛若身子一部分一般。原先在大漠中丢失时可谓剜肉之痛，此刻重在掌握，心随意动，龙吟声中，长剑出鞘，匹练似的剑光散开，一招“天如穹庐”，黑暗中但闻“啊哟”之声不绝，一众偷袭之人都给刺倒。
身后惨呼之声频起，吴子矜出手颇有分寸，大多以剑尖点了对手穴道，石凝霜可没这般心慈手软，手上死伤居多。虚竹口念阿弥陀佛，大袖挥舞，仅以“袖底乾坤”护住身子，却不还手。段誉足下滑溜，“凌波微步”施展开，在人群中出没，口中不住道：“大家且莫动手，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众人呵斥连连，手中兵刃齐举，哪里砍得到他？游坦之一柄长剑护身，虽颇感压力，却尚可自保。
吴子矜眉头皱起，他与乌老大交情莫逆，此刻乱军之中却不知有多少人乃是乌老大的部下好友，霍章二人尚未赶上，难以分辩，他实不愿就此结下仇怨，当下提气大喝道：“丐帮吴子矜来访，不知故人乌老大可在？”话语之中注入深厚内力，中正平和地传出，清晰可闻地灌入众人耳中。
话语刚落，左首山坡上一个声音遥遥飘至：“原来是丐帮新任帮主，倒不是泛泛之辈，难怪如此了得，掌灯！大伙儿见上一见。”四下陡然亮光大起，东南角、西首、西北角陆续有灯火升起，刹那间百灯汇集，场中众人身影毕现。这些人有男有女，或僧或道，俊丑兼杂，服饰多怪，兵刃也大多说不出名目，望去似有百余人之多。
吴子矜还剑归鞘，团团作个四方揖，道：“各位请了，在下吴子矜有礼。”先前那人说道：“享誉中原，声名直追乔峰之人居然是个这般年轻后生？看来倒是见面不如闻名。”吴子矜循声望去，却见那人隐在暗处，身形面容难以觑清，当下答道：“阁下说的是，江湖传闻，大多虚夸，实不足信，在下年轻识浅，当不得盛名。但不知乌兄现在何处？”
那人嘿嘿冷笑两声，道：“乌老大么？他眼下忙得很，可没功夫和你叙旧。我看你不如暂在此地稍歇，待他事毕，你二人再相聚，如何？”吴子矜心头一凛，只觉此人语意阴恻，似乎不怀好意。他隐隐听得附近呼斥打斗之声仍频，心道：“这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人已有大半归顺了西夏一品堂，莫非此刻已然与乌老大等人起了冲突？”抱拳道：“敢问尊驾可是安洞主？乌兄可是遇上了棘手之事？烦劳尊驾指点，在下意欲助上一臂之力。”
忽有一人说道：“安洞主什么身份，岂是你所能见的，既是叫你留下，你便留下，干么废话？”石凝霜秀眉颦起，冷哼一声，罗袖忽地轻扬，一声闷哼传来，右首坡上一个大汉伸手掩住口鼻，一缕鲜血自指缝漏出，显是石凝霜闹他出言不逊，出手叫他吃了暗亏。
只是她这一动手，却也犯了众怒，适才一行人中以她出手最重，好几人丧生在她手上，此刻不少人都是叫道：“这婆娘好生泼辣，兄弟们，她既是这般辣手，我等也无需看乌老大的面子，拿下再说。”
吴子矜心念电转，心知动手已是不可避免，他心挂乌老大安危，不愿再行耽搁，低声对石凝霜道：“你护着坦之，我且头前开路，先找到乌老大再说。”石凝霜点头应允，吴子矜转身仗剑大步踏出，喝道：“各位朋友且请闪开让道，若不然吴子矜可要得罪了！”
四下众人一声发喊，围将上来，吴子矜轻喝一声，右手抖动，长剑再度脱鞘而出，寒芒闪动，首当其冲者三人立时仆倒。他出手时已然暗自记下了适才听到厮斗声的方位，此刻蓄势而发，瞬时突围。
他方自冲出两步，忽见前方一人，不由笑道：“端木岛主，别来无恙？”那人是个秃顶老者，脸上巽血，正是当日在少室山下丐帮内讧时有过一面之缘的海南赤焰洞洞主端木元。端木元曾在吴子矜手上吃过大亏，心知他的厉害，适才便未出力合击，正欲寻隙抽身，却仍是给吴子矜逮个正着，不由讪笑道：“吴……吴帮主，多时不见……”
吴子矜心头一动，他已然瞧出了端木元的胆怯，立时拿定主意，足下发力，踏步上前，笑道：“那便有劳借光。”端木元面上变色，侧身躲避，已是将去路让出。他武功之高，在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中乃是佼佼者，此刻这么一避让，已是将西北角的方位露出了一丝缝隙。吴子矜足下不停，急掠而出，身后数人亦尾随冲出包围圈，只急得一众人跺足大骂。
另一处战场离此不远，吴子矜疾奔片刻，转过一处山坳，眼前一亮，数十盏灯笼高高挂起，寒光频闪，正有一群人厮斗。吴子矜心忧乌老大安危，纵身跃入人群，长剑探处，已然挤入，众人挥来兵刃尽数叫他引出外门，反倒伤了自己人。
吴子矜目光瞥处，却见数人身染鲜血，大呼酣斗，虽身处下风，却仍不退缩。吴子矜不由“啊”了一声叫道：“原来是你们？”那数人，或书生、或农夫、或渔夫、或军士打扮，却是大理镇南王麾下的四大护卫，当日在小镜湖曾有过一面之缘。
四大护卫寡不敌众，本已是岌岌可危，此刻见来了强助，认得是吴子矜，不由气势大振，朱丹臣叫道：“是吴公子！”手中判官笔气力见长，横敲竖击，又点倒了二人。
蓦地一人自人群中长身而出，探手抓向朱丹臣左肩。朱丹臣嘿的一声，左手判官笔打横反敲，笔尾指向那人腋下。笔长臂短，这招“倒打金钟”后发先至，正是上乘功夫。那人手肘一沉，压向判官笔，朱丹臣冷笑一声，心道：“你的骨头有我精钢打制的判官笔硬么？”手腕微振，笔杆上已然附上了真气。
笔肘相触，朱丹臣内力发出，却是心底一惊，这蓄力一击竟好似打在了棉絮之中，竟是毫不受力，那人手臂似乎涂上了一层油一般，判官笔自肘侧滑过，那人反手擒拿，正拿住了朱丹臣握笔的左手，“喀喇”一声，朱丹臣左手手腕脱臼，五指一松，判官笔跌落。他剧痛之余，仍是面不改色，右手判官笔“呼”的一声横击那人头侧，笔尖直指那人太阳穴。他竟是不顾自己左手受制，意欲两败俱伤。
那人冷哼一声，头颅微侧，右手五指运力，便要将朱丹臣左手掰折。腕骨脱臼尚可治愈，若是给人硬生生连皮带骨扯断，那便成了终身残废，朱丹臣双手判官笔的功夫等若全废。一侧褚万里等人瞧得清楚，都是失声惊呼。
那人堪堪得手，蓦地冷气刺骨，一柄长剑斜斜斩出，去势正是那人五指。那人已经感到森凉的剑锋，大骇之下忙不迭撒手，左掌呼的拍出。出剑之人正是吴子矜，一剑解了朱丹臣之厄，跟着也是左掌拍出。
“啪”的一声，二人双掌相交。那人身子一晃，口中“咦”了一声，不待退后，左手食指、中指、拇指盘旋而上，拿住吴子矜左掌食指向下疾拗。他满拟一击得手，却陡地惊呼一声，缩手急退，向后跃开丈余，摊开双手，望着左手背上一道细细的血痕与右手三指上红印，面色惊疑不定，低喝道：“你……你是什……什么人？怎……怎敢前……前来捣……？”
吴子矜与那人对了一掌，只觉对手功力绵绵，虽较自己不如，却亦颇是深厚，适才交手数招中变招迅捷，虽为自己剑气逼退，却可看出一双手上功夫端得不凡。不由方目打量，见那人身着粗布衫，面色木讷，望去年约四十许，与寻常农夫无异。吴子矜微笑道：“阁下武功高强，在下佩服，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还是罢斗的好。”
那人面色变幻，挥手命四下众人住手，道：“你……你是……谁？和他们……他们是一路么？”吴子矜心中一怔，想不到此人却是个口吃者，正要答话，蓦地一个声音传来：“朱四哥！褚大哥！你们来啦！不知父王可好？”却是段誉飞步赶来。
不提段誉几人在一旁寒暄，吴子矜还剑归鞘，抱拳道：“在下丐帮吴子矜，不知阁下高姓大名？”那人尚未及答话，身后已有人急道：“他是安洞主！且莫动手！且莫动手！”原来霍章二人终于赶至。
此话一出，吴子矜方知，此人正是天风洞安洞主，当下道：“原来尊驾便是安洞主，吴某得罪了，但不知为何率众围攻在下这几位朋友？”安洞主口不利言，身后一人道：“这四人放跑了咱们要抓的人，坏了安洞主的大事，百死莫抵，识相的莫要管闲事，平白丢了性命。”
章达夫啊了一声，道：“寻到那两个贱婢了么？”安洞主面色一变，吴子矜已是道：“是你们自灵鹫宫中擒下的女童么？”安洞主双目利芒四射，低声道：“杀！”本已退开的众人复又操持兵刃冲上，吴子矜等人复又陷在重围之中。
吴子矜想不到安洞主等人对童姥这般畏惧，待要喝止已是不及，四下兵刃挥举而来，只得拔剑挡架。他心知朱丹臣四人久战力竭，只怕难以支撑，唯今之计只有“擒贼先擒王”，杀将出去拿住安洞主方可。拿定主意，当下不再留手，长剑抖动，血光飞溅，立时杀了二人，踏步外闯。
方自冲出数步，迎面一个矮汉手挥两柄钢锤冲至，口中大呼：“便是此人在肃州荒野之中杀了许多兄弟，今日大伙儿并肩子上，宰了他！”吴子矜心念甫动，这矮子却是当日在西夏与回纥人交锋时见过，此人臂力惊人，一对大锤飞舞盘旋，着实猛烈，若是平地里单对单放对，吴子矜自然不惧，只是此刻四下皆是袭来的兵刃，吴子矜便难以腾出手来寻隙破敌，每每欲要杀出重围，往往叫他一锤砸了回去，心下大是不忿。
再斗片刻，呼听有人一声痛哼，似乎是褚万里的声音，吴子矜心知不可再耽搁，方欲行险擒下那矮子，忽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自半空传将下来：“列位英雄！吴帮主！安洞主！各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如此狠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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