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原来,让他在这儿借酒浇愁的罪魁祸首竟是那天清秋处置姚枫之时蔺宇涵跟陶晟说的几句话。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她受不了地抚额呻吟,“这点分寸但凡有些教养的人都该懂的,根本不说明什么问题的好不好?”
白天武扯唇不答,看来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鼓舞。又气又怜地瞪了他会儿,莫红绡的神色渐渐变柔,最终化作了声无奈的叹息:“唉,你这傻人”
叹声中,她慢慢放开按住酒杯的手,又慢慢站了起来:“你想喝,就喝吧,反正也不会太久了。”
不待白天武听懂她的意思,她便甩头决然地走了开去,跨出房门的那刹,她的眼中再度闪起了冷厉而凄绝的光芒
* * * * *
看到清秋和陶晟左右推着轮椅,陪着坐于其上的逍遥子从囚禁姚枫的房间里走出来,洪英杰和常建平赶紧迎了上去。
“宫主,怎么样?他说了吗?他知道小姐被关在哪里吗?”常建平急不可耐地连声问道。旁的洪英杰也急切地等待着答案,但脸上却是副不敢抱太大希望的表情。
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游移了圈,清秋苦笑摇头:“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知道,只不过从我们进去到出来,他句话都没说过。”
仿佛当头挨了棒,常建平不禁张口结舌地愣在了原地。
“我早知道会是这样!”洪英杰咬牙冷笑,“真不愧是蔺长春的忠实走狗!”
发现面前三人不约而同地神色僵,尤其是陶晟,看上去简直就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略感尴尬地顿了顿,随即涩声道:“洪某的话是不中听,但事实确是如此,不是吗?”
见对方三人并无反驳之意,他稍犹豫,终于说出了心里真正的的想法:“逍遥前辈,冷宫主,小姐在蔺长春手中多待天就多分危险,既然姓姚的什么都不肯说,我们又不能对他动粗,那就干脆用他当人质,来跟蔺长春交换小姐吧?”
听他这样说,常建平也是脸赞同之色,但他身为仙宫属下,不敢随便左右宫主的决定,所以只能眨巴着眼睛恳求地望着清秋。
清秋没有立即答话,却把视线移向了逍遥子和陶晟。
逍遥子勉强扯唇,自嘲地叹道:“我这个做师父的真是无能啊,生不过收了五个徒儿,三个英年早逝,如今就剩这两个不争气的,我却是个都管教不了!”
以目光制止了清秋尚未出口的劝解之语,他稳下心绪正色道:“秋儿,这事你拿主意吧。师祖只希望你记住,你现在不仅仅是我的徒孙,是晟儿的师姐,更是飘尘仙宫的宫之主,众多武林同道都仰仗着你,所以,你做决定时要从大局出发,不要过多地考虑我们,明白吗?”
言及此处,他似有意似无意地瞟了陶晟眼,显然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
陶晟又不傻,当然明白师祖的言下之意。咬了咬唇,他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哽咽道:“冷师姐,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不管怎样,我都是感激你的。以后,你要做什么就做吧,不必再顾着我的感受!”
勉强说出这些话,他蓦然转身,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只因他清楚自己若不离开,就再也无法隐藏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冷宫主”如此情形令洪英杰颇感内疚,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望着陶晟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清秋回头向洪英杰递去了了然的瞥:“洪副帮主无须介怀,你并没有说错什么,只不过我们都需要点时间来接受而已。”
稍稍冷静了下,她的眸中渐浮起了沉思之色:“其实,洪副帮主说的办法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以我对蔺长春的了解,他绝对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牺牲的人,我并不认为,姚枫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会重到足以让他向我们妥协。”
“这”洪英杰闻言不禁怔。想到蔺长春连自己儿子都下得去手剑刺在心口上的狠劲,他的心便不由得渐渐沉了下去。
就在他黯然无语之时,常建平已是沉不住气地叫出声来:“宫主,那那怎么办?小姐她就没救了吗”
“小常,别急!”微微笑,清秋不疾不徐地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不是吗?”
“宫主,您的意思是”看着她似乎已有所计较的表情,常建平与洪英杰交换了个眼神,心中重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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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姐,你真的觉得是我不对?”
傍晚,在畅心园门口徘徊许久的小翠终于等来了依约而至的好姐妹海棠,于是脸迷惘地拉着她诉说起心事来。
因为激动,也因为羞涩,她的话说得多少有些颠三倒四,幸亏海棠与她相处多年,了解她几乎就像了解自己样,所以虽然费了些脑汁,最后毕竟还是听懂了。
“当然是你不对了!”“噗嗤”笑,她像看着个不可理喻的孩子般冲小翠连连摇头,“第,陶公子未婚,你也未嫁,他要喜欢你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叫不老实?第二,蔺公子不过是给了他的师弟些鼓励,除此之外,他是把你绑上花轿送给他师弟了?还是强按着你的头和他师弟拜堂了?你怎么能说他是背着你把你硬塞出去呢?”
看看小翠听得愣愣的样子,她眼珠转,又叹了口气道:“依我看,你不只是不对,而且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听说,你被姚枫打晕的时候,陶公子很英勇地护着你呢。当时他并不知道那是他师父,手上又连件兵器都没有,换成别人,肯定是先避了再说,可他竟然就那么赤手空拳地冲上去了唉,想想你先前是怎么对人家的,我都替他觉得不值!”
“被你这么说,好像我真是很坏很过分似的?”小翠困惑而窘迫地挠了挠头,“可是,你说他们都对,那我我喜欢蔺公子难道就错了吗?”
祸起孽缘二
她这天真率直的问话倒叫海棠时语塞。迟疑了下,她苦笑着揽住了小翠的肩膀:“傻妹子,你叫我怎么说呢?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而是明眼人看都知道,你跟蔺公子,那根本就没可能啊!”
其实这道理小翠何尝不明白,只不过始终抱着丝幻想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被海棠针见血地捅破了这层纸,她心中不由得好阵不快,于是嘟起了嘴便欲大发娇嗔,可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道鲜红夺目的人影吸引住了目光。
“莫莫护法?”
看见莫红绡右手提着食盒,左手抱着酒坛袅袅婷婷地走来,海棠也和小翠样直着双眼怔住了。
“哦,是你们两个!”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们眼,莫红绡朝园里的方向努了努嘴道,“你们刚从这儿出来?宇涵他在吗?”
海棠和小翠顿时惊讶地张大嘴,差点连下巴都掉了下来。宇涵?她们没听错吧?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叫蔺宇涵叫得这么亲热了?
看到她们的反应,莫红绡眼中浮起了丝几不可见的冷笑,随即轻哼声道:“算了,看你们也说不清楚,还是我自己进去瞧瞧吧。”
说罢,她转身,丢下兀自泥塑木雕般愣着的两个丫头,款摆着柳腰朝园内走去。
* * * * *
此时,蔺宇涵正在屋里对着自己的佩剑发呆。
今日,清秋陪逍遥子与陶晟最后次去劝姚枫,由于怕他从姚枫身上联想到蔺长春引起伤感,就没让他参与。其实,凭他这些年来对父亲和姚枫的了解,根本不用看就知道事情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因此还是难免生出了许多黯然神伤的感慨。
与清秋冰释前嫌后,他本想找人重铸佩剑,将剑身上的“斩情”二字抹去,但随后发生了太多事情,始终未得其便。
看着这两个刺眼的大字,他不禁自嘲地苦笑了下。或许,在他决定把“斩情”二字铸于剑上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如魔咒般同时铭刻在他命运的轨迹上了吧。三年的欺骗和背叛,已经注定了他此生不可能再重获父亲的爱,而清秋
她还爱他吗?还是只是怜悯他的片痴心,才不忍彻底毁灭他的幻想?
虽然,自与白天武定下君子协议的那刻起,他就告诉过自己要尊重她的意愿,切随缘,不必强求,可是,她对婚事的推脱以及自那以后始终暧昧不明的态度依旧让他无法释怀。
他曾想过要去问清楚她的真实想法,却终究没有勇气迈出这步。毕竟,在被父亲彻底摈弃之后,如果再失去爱情这个精神支柱,他真的不知道无所有的自己今后要怎样活下去。
“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真到了那天,大不了当真斩尽世间情丝,天地之大,纵是孑然身,终也是能有个去处的吧!”
闭了闭眼,他以手抚额,发出了声身心俱疲的低叹。
“蔺公子,你在吗?”忽然,门外个轻柔的女声打断了他凌乱的思绪。
“莫姑娘?”蔺宇涵蓦然惊醒。定了定神,他赶紧起身走向门口:“请稍等,我这就来。”
说话间,他已拨下了门闩,房门霍然敞开的那刹,他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倚门而立的莫红绡云鬓蓬松,双目微红,薄施脂粉的两腮上泪痕斑驳,就连那身鲜红似火的衣衫上也隐约粘着水迹,看起来似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莫姑娘,你”看惯了她平时的骄傲强势,第次见到她梨花带雨的娇弱之态,蔺宇涵顿时怔住,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红绡失态,让蔺公子见笑了!”涩涩笑,莫红绡晃了晃怀中的酒坛道,“可以陪我喝杯吗?我心里难受得紧,想找个人说说话,可又不想让宫里的下属看见我这般狼狈的样子”
蔺宇涵的眼中悄然闪过丝同情之色,瞬间的沉默后,他轻轻点头:“好,那进来坐吧。”
自出云谷大战中救过她回之后,莫红绡就常常来找他,开始,他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但在言谈间,莫红绡向他吐露了自己暗恋白天武的心事,那种无处宣泄的抑郁和痛苦让他产生了些许同病相怜之感,渐渐地,他便把她当作知心朋友了。
今天见她如此,他料想定又是为了白天武的事,她在仙宫中可算是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性子又极其骄傲,自然不想让下属们知道自己居然会为个男人哭成这样。他此时也正是满腹心酸,百感交集,以己度人,又怎忍心拒绝看来如此楚楚可怜的她?
走进房间以后,莫红绡把手里的食盒和酒坛往桌上放,又掏出手帕擦了擦脸。“那杀千刀的冤家,真是条不识好歹的死倔驴!”骂了句之后,她粉颊微红地冲蔺宇涵歉然笑道,“瞧我这张嘴对不起,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无妨,反正被骂的人又不是我!”蔺宇涵微微扬唇,随即关切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这个”莫红绡幽幽叹,似是欲言又止。想了想,她伸手把揭开了酒坛上的封纸:“站在这儿说话多气闷!咱们还是边喝边聊。”
不待蔺宇涵答话,她已径自将食盒里的下酒菜都拿了出来,甚至连酒具都准备好了。忙碌间,她并没有听到旁的蔺宇涵出声反对,显然是默许了她的提议。
回首笑,她动作麻利地倒上了满满两大杯酒,看着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她的眸色骤然变得深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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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姐,莫护法在蔺公子房里都呆了整整夜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畅心园外的花丛后,小翠脸黑线条,咬牙跺脚地摇晃着海棠的手臂,看那架势,简直是像要把那只手拆下来似的。
“这这我怎么知道?也许,他们是在商量什么事情?”海棠苦着脸叹气,“唉,我真是鬼迷了心窍了,就不该听你的馊主意,像个傻瓜似的在这里守了整晚!”抱怨了句,她回头推推小翠道,“妹子,我们还是走吧,这些事不是我们该管的!”
“我们怎么就不能管了?天下人管天下事,看不过去的我就要管!商量事情?什么事白天不能商量,非要晚上商量,还要孤男寡女的关起门来商量?”小翠眼瞪,迭声地吼出了心里无端而起的气恼。
海棠脸色变,赶紧抬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小声点,这种事也是能瞎嚷嚷的吗?要是被宫主听见就惨了!”
“嗯,你们在做什么坏事怕被我听见?”
话音未落,清秋的声音冷不防地在她们背后响起。两个丫头不由得吓了大跳,回头看时,只见清秋正笑吟吟地站在不远处瞧着她们。
小翠顿时慌了,僵着张脸说不出话来,海棠的经验略比她丰富些,从清秋的表情上便看出她应该是没有听到关键性的那些话,突然出声吓了她们跳,多半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定了定神,她忙掩饰地笑道:“没没没什么,宫主,我跟小翠闹着玩呢!那个,您要是没什么吩咐,我们就下去干活了!” 说罢,她拉着小翠就走。
清秋本也只是想和她们开个玩笑,并没有当真刨根问底的打算,见她们如此,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往畅心园内走去。
小翠无意间回头瞥,脸顿时“唰”地又绿了。“宫主!”急喊声,她把甩开海棠的手奔过去挡在了清秋面前。
“怎么了?”清秋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她。
“呃那个”小翠强拉着嘴角努力摆出笑脸,“宫主,您是要去找蔺公子?”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清秋眼中的诧色更浓。
“啊?问题?这个嘛其实,真要说它是个问题,它也不算是问题,说不是问题吧,好像又有些问题”
小翠额上冷汗直冒,边不知所云地胡诌着,边绞尽脑汁拼命寻找借口。说也奇怪,她刚才明明很生气来着,可现在却又忍不住替蔺宇涵担心起来,怕他在清秋面前下不了台。
祸起孽缘三
她的异常反应让清秋心中疑云顿生。“小翠,到底怎么了?”拧起修长的柳眉,她思绪转,忽然想起了什么,“是涵哥哥有事吗?是不是他身上的旧伤又复发了,却不想让我知道,所以要你来拦着我?”
照蔺宇涵的脾气推断,这倒也的确是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小翠正为想不出借口而着急,听这话只觉正中下怀,于是也没考虑后果,立刻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是啊,他不舒服,还睡着呢,宫主晚些再来吧?”
海棠原本不想插嘴,可见小翠应答得塌糊涂,无奈之下只好也凑过来想替她说几句圆场话,不料还没来得及开口,小翠已经嘴快地认可了清秋的猜测。听这话,她禁不住抱头暗自呻吟:“完了!”心念未已,清秋已经阵风似的掠入了园内。
看着这适得其反的结果,小翠顿时傻眼了,好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
“我这张臭嘴,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狠狠抽了自己个嘴巴,她嗒然若丧地望向海棠道,“海棠姐,你说,会不会出事啊?”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海棠惟有苦笑,“算了,反正也许根本就没事,真要有事那也不是我们能压得住的,听天由命吧!”
对望眼,两个丫头愁眉苦脸地坐倒在路边,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沮丧的叹息
* * * * *
从睡梦中醒来的那刻,蔺宇涵的第反应便是——头疼,那不是般的疼,而是疼得整个脑袋都像要裂开来似的。
甩了甩头,他本能地做了个抬手抚额的动作,下刹,无意中擦过手臂的片温暖柔滑让他吃了惊。诧异地睁大还有些朦胧的睡眼望向那触感来处,他顿时只觉五雷轰顶,残留在脑中的些许睡意瞬间消散得干二净。
这是什么情形?被窝里的自己浑身上下未着寸缕,而个同样裸着身子的女人正斜躺在他怀里,欺霜赛雪的玉臂水蛇般缠在他腰间,身下的素色床单上赫然沾染着鲜红的印记。虽然那头散开的青丝遮去了对方的大半脸庞,但他还是眼认出了她:莫红绡!
“腾”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他疯了似的扯开那双手,又把抓过挂在床头的衣服胡乱披在了身上。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对了,昨天莫红绡副很伤心的样子来找他喝酒,喝酒
是啊,是喝酒没错,可他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虽然江湖儿女大都不拘小节,但孤男寡女的,又已是夜间,喝得酩酊大醉总是不妥,所以他只是象征性地陪她饮了几杯,还劝她也不要喝太多。
他明明记得自己不曾喝醉,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混帐事来的可是,事情是怎么会发展到这步的?这当中似乎漏掉了大段,任他搜尽枯肠,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这时,莫红绡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坐了起来。相较于他的慌乱,她显然要镇定得多了,坐起后竟也不急着穿衣裳,只是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半掩住酥胸,就这样白着张脸,神色木然地瞧着他。
与她目光相交的刹那,蔺宇涵不由得心抖,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然而,还不待他理清思绪,房门已“砰”地被推开,声急切的呼喊同时响起:“涵哥哥,你”
语声突然中断。难以置信地望着屋里衣不蔽体的两个人,清秋保持着推门的姿势愣在了原地。
也许是眼前的情景委实太荒唐,太不可思议,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刹那,她竟然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惊讶,没有伤心,也没有愤怒,只是这样傻傻地站着,仿佛她的头脑已和身体起化作了僵硬的石头。
“姓蔺的,你这个混蛋!我拿你当朋友才来找你喝酒说心事,你居然趁我喝醉了对我这样,我跟你拼了!”
莫红绡突然发出的尖叫和哭喊声惊醒了魂飞天外的清秋。用力咬了咬血色全无的唇瓣,她不敢再朝屋里看眼,“哐当”声合上门转身就跑。
关门的声音让同样魂不附体的蔺宇涵也瞬间回过神来。“秋妹!”惶急地唤了声,他掀被子就想追出去,但随即想起自己这不成体统的模样根本无法出门,只得手忙脚乱地抓起其余的衣物往身上套,可是,还没等他把衣服穿齐整,轻功卓绝的清秋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无言地望着那兀自颤动的门扉,蔺宇涵只觉身体里的血液点点地冷了下去,但他的头脑却分分地清醒了起来。
回头望向莫红绡,他缓缓眯起眼眸,咬着牙吐出了凛冽如数九寒冬的质问:“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哟,你那这是什么眼神?”莫红绡敛眉,摆出副多少有些做作的委屈相,“搞搞清楚,清白被毁的人可是我!你得不到宫主,就拿我来当替代品,怎么现在想不认帐,还要怪我给你脸上抹黑吗?”
“你”蔺宇涵气得浑身发抖,“你明知道事实不是这样!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安什么心?这是占了便宜的男人该说的话吗?”挑衅地睨着他,莫红绡存心找死似的绽开了抹艳若桃李的媚笑,“有本事,咱们起到宫主面前去评评理啊,看她会认为我是受害者呢,还是你是受害者?”
听她提起清秋,蔺宇涵的心就好像被刀扎了下,对方得理不饶人和多少带着些嘲讽的表情更是火上浇油,霎时间,充斥在他胸臆间的愤怒和绝望如火山爆发般破体而出。
“莫红绡,你这疯女人,你不得好死!”声歇斯底里的咆哮中,自制力彻底崩溃的他蓦然出手,把掐住了莫红绡的脖子。
莫红绡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就这样动不动地任由他的铁掌扣上自己纤细的颈项,甚至连唇边的笑容都没有半点改变。感觉到颈上的束缚越来越紧,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她缓缓合起双眼,面上竟现出了丝如愿以偿的喜慰之色。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紧箍在她颈间的力量忽然消失了。困惑地睁开眼睛,她发现蔺宇涵眼中那瞬间失控的怒意和杀气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而尖锐的审视。
“你不会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会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看着她颈上被自己掐出的红印,他哑声道,“但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不可能点印象都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了吗?咳咳,只要我还有口气在,你就别想抵赖” 红绡抚着胸口又是咳又是喘,但还是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
蔺宇涵言不发地瞪着她,许久,才缓缓抬手指向门口:“穿好你的衣服,给我滚!”
莫红绡愕,似乎没料到事情竟然就这样结束了。有那么刹,她的眼底隐约闪过了些许愧色,微启的樱唇几不可见地翕动了下,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默默地穿好衣裳,她垂着头慢慢走了出去。从床前到门口,不过短短的几步路,她却走得好似跋涉在沙漠中,如果忽略那婀娜的身形,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毫无生气地蹒跚而去的人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
当莫红绡的背影终于从自己视线中消失的时候,蔺宇涵仿佛也用完了这辈子所有的力量,在声身心俱疲的悲叹声中虚脱地坐倒下去。看着那噩梦般荒诞却又真实得无法抹去的满室凌乱,他的心寸寸地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痴心赴水
假使这起令人乍舌的“桃色事件”发生在长舌妇聚集的坊间乡里,铁定不到半天便已流言满天飞了,但此时的飘尘仙宫却是如往常,平静得看不出丝波澜。
然而,表面的平静并不能消除某些人心中涌动的暗流,这点,只要看看正在静心园的院子里晾衣服的小翠那目光呆滞心神恍惚的样子就知道了。
“小翠,你到底怎么了?”发现她第三次把刚刚挂到竹竿上的衣服又扯下来丢进盆里,自愿来帮忙的陶晟忙走近她身边抢下了她手里的活儿,“再这样下去,你晾到明天也晾不完,还是我来吧!”
小翠稍微缓过点神来便立即回头瞪他,预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陶晟立刻识趣地逃了开去,可还是没有放弃手里那盆堆得像小山似的衣服。
看着他战战兢兢地躲了她会儿,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踱回来,略显笨拙却极为卖力地晾起了衣服,小翠眼里下意识地闪过了些许笑意,但很快,困扰着她的忧虑重又浮上了心头。
虽然清秋离开畅心园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但那几乎可称之为仓皇逃走的样子便足以证明事不寻常,随后,莫红绡又是副只比死人多口气的模样走了出来,头发和衣服都是乱糟糟的,真是叫人不胡思乱想也难。
唉,你不是很爱很爱宫主,为了她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的吗?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呢?难道男人因为个女人苦闷烦恼的时候,解决的方式就是去找另个女人寻求安慰?现在,你在宫主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想到蔺宇涵,她心里不由得浮起了丝矛盾的纠结,既有些同情他付出了太多却始终得不到承诺的处境,却又忍不住有些生气,又些失望,就好像发现尊直被自己虔诚膜拜着的大神原来不那么完美,信仰的支柱突然倒塌样。
就在她心烦意乱的当口,那正被她反复念叨着的人蓦然闯入了她的视野。
“蔺公子?”
看着笔直走向自己的蔺宇涵,小翠禁不住有些发懵。她真的想不到,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的神色竟还能如此平静,但这异常的平静并未带给她半点宽慰,反让她的心头隐隐浮起了丝恐惧。
刻意忽略了她眼中的困惑,蔺宇涵淡淡微笑了下,问道:“你们宫主在吗?”
“她回来以后进了房间,就再没出来过”小翠惴惴地嗫嚅着,犹豫了下,她又心情复杂地加了句,“你打算现在见她吗?她正在气头上”
察觉到她的担心,蔺宇涵神情不变,笑容中却多了分感激:“我知道,但有些话,我必须跟她说。”
又怔怔地看了他会儿,小翠终于垂下头去不吭声了。深吸口气,蔺宇涵快步走了进去,没有再回头。
看着他们之间略显古怪的气氛,毫不知情的陶晟也嗅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看我师兄的眼神就好像他是去上刑场样?”
他这话如利针般在小翠心上刺了下,也让火苗瞬间蹿上她的头顶。
“闭上你的乌鸦嘴,否则,眼下要上刑场的人就是你!”
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让刚刚凑过来的陶晟立刻又抱头逃开,不敢再多嘴,但他心里的疑惑却是更深了。
在小翠把无辜的陶晟当作出气筒的时候,蔺宇涵已经走到了清秋的卧房门口。定了定神,他带着脸豁出去的表情抬手敲响了房门。
“秋妹,是我”预想中的短暂沉寂后,他攥紧被汗水浸湿的双手,鼓足勇气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但是”
话音未落,房门便出乎意料地开了,这让正不知如何措辞的他愕然愣住。
“进来吧,我也正好有话要和你说。”
清秋的明眸在他眼前忽闪着,神情似乎有些抑郁,却看不出喜怒。
片刻的无措过后,蔺宇涵点点头,跟着她走了进去。反正,该来的迟早要来,如今的他,已没什么可逃避的了。
* * * * *
如果说清秋肯轻易让自己进门已经是很出乎蔺宇涵意料之外的事情,那么,她肯这样安静地听着他解释,就更令他难以置信了,不过这对他来说,至少还是个值得庆幸的良好开端。
道出自己记忆中的所有细节后,他涩然道:“我知道,莫姑娘是你的好姐妹,我要是说她蓄意陷害我,你未必会相信。所以,来这里之前,我找了个借口,请扁堂主帮我检查了下身体,还有那个用过的杯子,想弄清楚她有没有下药”
语声顿,他的唇边浮起了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可是什么都没有,扁堂主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我不明白,我明明记得自己不曾喝醉,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我拼命地想,可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看清秋的脸色,只见她依旧保持着刚开门时的那种表情,眉头却似乎锁得更紧了些。这不像是什么好兆头的细微变化让他心凉,刚刚燃起的些许希望火花又渐渐熄灭下去。
满腹悲苦地叹了口气,他黯然道:“秋妹,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我没有任何证据,也没办法说清楚,这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要怎样看待我,全都在你,如果,你觉得我不可原谅”
清秋原本正竭力思索着些事情,然而,耳边诉说声的突然中断却让她没来由地心悸了下,似乎她心里的某根弦也跟着断了。抬头望去时,她骇然发现蔺宇涵的目光竟落在了悬于墙角的银芒剑上,流溢眼底的是生无可恋的凄怆和绝望。
这惊非同小可,她慌忙跳起来挡在他面前,把他的视线与那曾让他几乎魂断黄泉的凶器彻底隔离开来。
“涵哥哥,你想什么呢?谁说我不信你了?我相信,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信!”
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分明害怕失去他的惶恐让蔺宇涵再次难以置信地怔住。
看着他毫无自信的迷惘眼神,清秋心揪,抬手怜惜地轻抚上了他憔悴失色的面颊。
“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这三年来你为我所做的已经足以证明切,除此之外,我什么证据都不需要了”
“秋妹”蔺宇涵震惊地望着她,千斤枷锁瞬间解除的狂喜让他颤抖得几乎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
低低叹,清秋在他身边坐下,轻舒玉臂温柔地圈住了他的身子,又把尖挺的下巴轻轻搁在了他肩上。
“对不起,是我让你这么难过,这么不安的!我早该跟你说清楚,其实,在这件事里,困扰我的原因并不是你现在,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飘荡在耳边的温言软语和萦绕于身周的柔暖馨香让蔺宇涵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他试探着伸出手去握住了那紧贴在自己腹间的柔荑,在确定没有感觉到任何来自对方的反感和抗拒之后,他的信心便又加倍增长起来。
“嗯!”慰然点头,他下意识地勾起唇角,终于露出了多日来难得见的笑容。
* * * * *
回到无邪居,莫红绡脚踹开房门,发疯似的尖叫着把床上桌上柜子上凡是可入眼之物统统扫到了地上。摔到实在没有东西可摔之后,她瞪着满地狼藉发了会儿呆,随即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瘫倒在了地上。
“我是个疯子,是个贱货,是个恩将仇报的王八蛋!我不是人,我是畜生”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丢出连串咒骂,她把头埋进臂弯里,崩溃地放声痛哭起来。
“红绡,你怎么了?”
声诧异的呼喊劈头响起,莫红绡哭声窒,缓缓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白天武写满惊愕之色的面庞。
仿佛时间反应不过来似的怔望了他片刻,莫红绡散乱的目光突然清晰,同时惶然地跳了起来:“你你怎么来了?你来做什么?”
“我听你这边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劲,就过来看看!”迈步走进房间,白天武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身狼狈的莫红绡失声道,“我的天!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这跟你有什么相干?我喜欢发疯你管得着吗?出去出去出去啊!”莫红绡似是羞恼又似慌张地咆哮着,冲上去就把白天武朝门外推。
痴心赴水二
白天武怕伤着情绪失控的她,所以半点不敢使出身手,在低估了她用力程度的情况下竟被推得个踉跄朝后跌去。这跌,让他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屋里的梳妆台,个没有关严的抽屉在大力碰撞之下整个掉了出来,只听“哗啦”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磕在地上摔碎了。
“对不起!”作为个有教养的男人,他并没有责怪莫红绡的粗鲁,反而向她道了声歉,随即回头望向地面,想看清楚那发出碎裂声响的东西是否还有救。
这时,股类似酒香却又远比酒香浓烈得多的气味迎面飘来,无意间吸入那气味的他竟觉眼前好阵天旋地转,差点站立不稳再度跌倒下去。
“见鬼,这是什么?”他赶紧闭住呼吸,然后弯下腰去重新把目光移向地面。只见地上淌开了滩似水非水的透明液体,夹杂其间的是四分五裂的青花瓷片和只软木塞,显然是装着什么东西的瓶子摔碎后造成的结果。
看着那堆碎片愣了瞬,莫红绡骇然掩口,眸中迸出了大祸临头般的惊恐之色。
“看什么看,我叫你走啊!”她奔上去还想把白天武往外推,不料腕上蓦地紧,却是被白天武反手把抓住。
“莫红绡,你怎么会有这东西?你到底在做什么?”应是辨认出了地上的液体为何物,白天武的脸色语气都变了,方才的关切和疑惑之色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的惊讶和丝隐忍的怒气。
看着他素来温和的俊颜渐渐被冰霜笼罩,莫红绡的心分分地沉了下去。片刻抗拒的沉默后,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逃的她终于垂下头,认输地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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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因为莫姑娘喜欢白护法,所以,为了帮他帮他得到你,就用这法子来让你对我死心?”
听清秋从头道出自己对这次事件的分析和推测,蔺宇涵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没错!”清秋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那次,我无意中撞见她去畅心园找你,当时我看到她的眼神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到底有什么不对,我也说不上来。后来我觉得自己不该窥探你们的谈话,更不该胡思乱想,也就没有深究下去。”
心情沉郁地顿,她又继续说道:“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她多半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想借此挑起我对你的猜疑,但是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所以这次,她终于不得不改用比较激烈的手段了”
看着清秋说出“激烈的手段”几字时欲言又止,似恨似怜的复杂神情,蔺宇涵心中动,事发后莫红绡那些曾把他气得半死的话突然格外清晰地回响于耳边。
这般不要命地激怒他,到底是信口胡言,还是刻意为之?无论答案为何,如果当时他没能及时遏制住自己的时冲动,那么,结果就只会有种——
毁人清白于前,杀人泄愤于后,“残害”的对象还是飘尘仙宫的右护法,身负如此恶行,即使清秋能容他,众仙宫部属又岂肯善罢甘休?他无法证明自己才是受害者,若不想让清秋在下属面前作难,那便当真只有自行了断,以死谢罪途了。
霎时间,他只觉背上冷汗涔涔,心头亦是五味交杂,真不知是该大哭场还是大笑三声的好。虽然他也是经历过情路坎坷的人,但男人的心思终究不及女子那样九曲十八弯,他又如何想得到莫红绡竟会用这种毁人又自虐的方式来帮助心上人争夺另个女人的爱?事到如今,恐怕也只有欲哭无泪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
哑然许久,他才涩声叹道:“也许你是对的可我还是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着的道,更不明白,怎么会连扁堂主都查不出任何问题”
“千日醉!”合了合眸,清秋面色凝重地道出了心底的答案,“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见蔺宇涵仍是脸困惑,她又苦笑着解释道:“千日醉以酿酒之法制成,因原料本身带有麻醉性,其烈度胜酒万倍,如饮下瓶,据说可让人沉睡千日,若想令人昏迷夜,则几滴足矣。它与普通迷|药的区别在于:第,服下他的人会在丝毫感觉不到眩晕的状态下瞬间失去知觉,醒来以后唯的反应就是头疼,和普通的醉酒没有太大区别;第二,它旦离开密闭的容器,四个时辰之后便会彻底消散,任他再高明的行家也查不出任何痕迹。”
看着蔺宇涵张口结舌的样子,她忽地面上红,轻声补充道:“如果她给你服下的真是千日醉,那这整晚,你除了昏睡,什么也不可能做。”
又愣了好半晌,蔺宇涵才长长吐出口气来:“可这毕竟还只是你的猜测,若真是千日醉,如今岂不早已无迹可寻”
“涵哥哥!”清秋心紧,忙牵住他的手柔声道,“别再想这些了好吗?我说过我信你,不需要任何证据!且不说你不可能与她如何,就算就算真有什么”咬了咬唇,她微颤地仰起星眸,有些艰难但也是万分坚定地说道,“我也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眼里的深情让蔺宇涵心头剧震,这刹,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此前的恐惧都是多余的。既然清秋早已看出莫红绡深爱白天武,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妒意,那她的芳心谁属岂非已是昭然若揭?再加上此时此刻的言行,他要是再不明白她的心意,那他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痴。
“秋妹,你待我如此,叫我说什么才好”
轻捧她的柔荑紧贴在面颊上,他仿佛从地狱中重生般的欣喜目光与她眼底的池春水慢慢交汇,久久缠绵,最终无声地相融,再无隔阂。
许久,心境已是片澄澈的他平静地开口:“秋妹,谢谢你这样信任我。不过我还是希望把事情弄清楚,否则,我心里永远会有个结”
“好!”清秋了然地应着,“这事就交给我吧。我了解莫红绡,她不是个心里藏得住事的人,我会有办法让她说实话的。”
言方及此,忽有阵异常声响隐隐传来,似是砸碎了什么东西,片刻后又有争执声响起。那声音的来处与静心园有段距离,但他们两人的内力都颇为不俗,因此听得清清楚楚,其来源绝对是莫红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