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缘海飞尘

第 7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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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捂住。

    “嘘,小声点!”那夜闯石牢的不速之客——他的师父姚枫,神情紧张地做着噤声的手势,见他会意地点头,这才缓缓放下了捂住他嘴的那只手。

    “师父,您这是”喘了口气,陶晟疑惑地望着姚枫小声问道。

    “孩子,你受苦了!师父真是没用”怜惜地抬手轻抚过徒儿伤痕累累的身躯,姚枫禁不住红了眼圈。

    “师父,别这么说。徒儿知道,您尽力了!要不是您拼命拦着,徒儿只怕早已成了大师伯的掌下亡魂!”陶晟努力对师父绽出丝宽慰的笑,但在身体和心灵双重痛楚的折磨下,这所谓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唉,师父保得了你时,保不了你世啊!”姚枫沉声叹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蔺长春的为人,他自己,这辈子算是豁出去了,但陶晟还只是个孩子,他的人生,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给毁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下了决断,不再有丝毫犹豫。

    “晟儿,你听着!”他肃然望向徒弟沉声道,“师父现在放你走。你出去以后,马上远走高飞,走得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涉足江湖,听见没有?”

    “师父?”陶晟愕然,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傻小子,还愣着做什么?”见徒弟呆立不动,姚枫急了,把扯了他就走,“门口的守卫刚刚被我调开了,不过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只有盏茶的时间,动作不快些就来不及了!”

    陶晟身子本就虚弱,被师父拖出石牢后又是七拐八弯阵奔跑,不免有些晕头转向,但他还是不忘喘息着问道:“师父,我逃走了,那您要怎么跟大师伯交代?他现在发起脾气来可是很可怕的”

    姚枫心头震,脚步不由得顿了顿,但不过是瞬间的工夫,他又冷静了下来,拖着徒弟继续往前跑:“这你就别管了。我跟你大师伯那是过命的交情,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还当我是你师父,就马上给我闭嘴!”

    在姚枫声色俱厉的喝斥下,陶晟终于不再说什么了。不会儿,两人便到了山下,姚枫四处查看了下,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放开了徒弟的手。

    “师父只能送你到这里,以后,切都得靠你自己了”不舍地看了徒儿眼,他殷殷叮嘱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经历的事情太少,心思太单纯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以不愿意害人,但不能不防着别人来害你!孩子,你是师父这辈子唯的希望,好好保护自己,好好为师父活着,那便是孝顺师父了,知道吗?”

    “师父,徒儿记住了!”哽咽地点了点头,陶晟“扑通”声跪倒在地,含泪道,“您老人家也多保重。日后若有机会,徒儿会回来探望您的!”

    “行了,别再婆婆妈妈的了,快走快走!”姚枫不由分说地把徒弟拽了起来,又取出些银子塞给他,然后就连声催促他赶快离开。

    陶晟也知若再不离开,让这次营救行动失败,那便是辜负了师父的番心意。于是,他抹了抹泪,又给姚枫鞠了躬,随即咬牙转身疾行而去。

    目送着徒儿的背影没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姚枫的神色渐渐黯淡下去。阵忽起的晚风迎面拂过,那并不算太浓的凉意竟让他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噤。

    微撇嘴角,他怅然苦笑,也许,他心底仅剩的丝温暖已随着这世上唯牵挂的人远去了吧。自此,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个人,陪伴他的惟有那永无尽头的凄凉与寂寞

    * * * * *

    清晨,海棠手持着剪刀,手挎着篮子,神情专注地在园子里修剪着花枝。

    “海棠姐!”

    身后忽地响起了个带着讨好笑意的声音,是小翠。

    海棠板着脸,依旧干她的活儿,没有出声搭理对方。

    “我来帮你!”小翠热情地伸出手去。可海棠却冷冷地背过了身子,涩声道:“得了吧,谁敢要你这小姑奶奶帮忙?你不闯祸,我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小翠的脸顿时“唰”的红了。咽了口唾沫,她硬着头皮凑上前去,拖住海棠的胳膊摇晃着,讪讪笑道:“哎呀,海棠姐,我都知道错了,对不起嘛!你不要不理我啊!”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得罪的人又不是我!”海棠瞪了她眼,没好气地道,“有本事,跟人家说对不起去!”她边说边向蔺宇涵住的那个屋子努了努嘴。

    小翠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人家就是不敢嘛,所以才想要你帮我说几句好话啊!”她顿了顿,又迟疑着问道,“海棠姐,他现在还好吧?还有没有”说到这里,她倏然住口,“吐血”这两个可怕的字眼在喉头直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还好,亏得他身子骨硬朗,总算没被你给气死!”

    刺了小翠句,海棠摇头叹道:“你这丫头也是,他被送来的时候伤得有多重,你可是亲眼见到的,怎么就能跟人说出那么没轻没重的话来呢?也就是蔺公子,若换成旁人,早就狠狠教训你了,才不会拼命替你遮掩呢!依我看,他是真心为宫主着想,才会硬是把这委屈个人咽下去!”

    小翠羞惭地低下头去,绞着双手道:“人家那也是时冲动嘛!你知道,在整个仙宫里,我最崇拜的就是宫主和白护法两个人了,我直很希望他们能在起的!谁知,半路里突然杀出个他这个程咬金来,我心里着急啊,这急就”

    抿了抿唇,她有些茫然地道:“之前,我不了解情况,所以忍不住为白护法抱不平,可现在仔细想想,其实,蔺公子也挺可怜的,毕竟他和宫主是青梅竹马,又为她吃了那么多苦,差点连命都搭上唉,我那样说他,的确是太过分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帮谁好了!”

    “傻丫头!”海棠苦笑了下,“感情的事岂是外人能左右得了的?拜托你以后少管闲事少添乱,那就是帮了他们的大忙了!”

    说话间,清秋沿着园门外的小路缓步走来,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宫主!”

    海棠和小翠急忙起躬身行礼。

    清秋“嗯”了声,瞥向小翠问道:“蔺公子可曾起身了?”

    听到“蔺公子”三字,小翠顿时心里慌,不敢接话,海棠忙替她答道:“起了有会儿,已经用过早膳了!”

    “哦!”清秋点了点头,迈步走向门口,全然不知背后的小翠早已脸色发白,心里直念叨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轻轻推开房门,清秋凝眸看向屋内,映入眼帘的是蔺宇涵半坐半卧靠在床头发愣的情景。

    “涵哥哥!”她轻唤声,朝他身边走去。

    蔺宇涵身子震,蓦然回神。“秋妹,这么早啊?”他抬头笑,笑容显得有些勉强,脸色也很憔悴。

    怅梦何归二

    “涵哥哥!”忧心地拧了拧眉,清秋在床沿上坐下,轻抚着他的额头道,“怎么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比昨天还差?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没有!”蔺宇涵掩饰地摇了摇头,“就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自从昨天再度吐了血之后,他的腹内就直隐隐作痛,根本吃不下东西,早饭也只是喝了几口米汤而已,但他再三叮嘱海棠和小翠,绝不能让清秋知道此事。他当时很小心地没让血滴落到床以外的其他地方,那床染血的被单,他早已吩咐海棠拿去处理掉了,现在用的都是新换的,颜色式样则和原来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

    为了不让清秋有多心的机会,他立刻移开了话题道:“秋妹,你今天来,是有事要跟我说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清秋笑叹了声,踌躇道,“涵哥哥,我想,现在的情况你也了解,蔺你爹爹他,定不肯善罢甘休,迟早会找上我们仙宫。我已经派钟堂主按你提供的地图去营救师祖了,同时也吩咐其他各堂加强防范,但如果他亲自找上门来,宫里恐怕没人能应付得了他。我身为宫主,自然有责任保护所有的属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蔺宇涵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道,“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开口便是。”

    清秋感动于他的了解,也为自己带给他的为难而深深歉疚,但情势严峻,容不得儿女情长,她只得硬起心肠道:“你可知道,《易天心经》你爹他到底练到什么程度了?”

    “这个”蔺宇涵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当初师祖只传了他三分之的《易天心经》。心经失踪后,他就以本门武功为外衣,依靠毒功来增强内力,因为有正宗内功心法打下的基础,平时他可以把毒功隐藏得滴水不漏,别人都以为他是古往今来第武学奇才,完全凭着自己的领悟把《易天心经》继续练了下去。现在他的内力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不怕你笑话,以我目前的修为,如果硬打硬碰,恐怕连他掌都接不下来!”

    想起在绝龙岭与父亲对掌的那次经历,他黯然叹了口气,父亲的武功高强并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的荣耀,相反只会令他担忧更甚,痛楚更深。

    “是吗?”清秋顿时星眸黯,“要是这样,我就更担心了。昨天晚上,我把《易天心经》粗粗看了下,里面所记载的武功的确是博大精深。只可惜我在这方面毫无根基,时间要想完全领悟已是困难,更别提要练到什么精纯的境界了。只怕”

    “关于这点,我倒是有个想法”蔺宇涵沉吟道,“要论功力的深厚,你自然还比不上我爹。不过,你在飘尘仙宫呆了三年,你懂的很多精妙招数,他都不熟悉,这是你的优势。既然他可以将毒功和《易天心经》互为补益,那你也可以把仙宫的武功和心经结合起来练,没准,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对啊!”清秋惊喜地扬了扬秀眉,“真是言惊醒梦中人!可是”她又抿了抿唇道,“我还是担心时间不够,涵哥哥,你可不可以帮我?”

    “怎么帮?”蔺宇涵凝起黑眸,心底无端地有些惴惴。

    “就是心经里有些艰深之处,我时间难以理解,想请你帮我起参研下!”清秋小心翼翼地道。

    蔺宇涵心头跳,下意识地回避了她的目光:“可是那是师祖传给你的,我若擅自看了,岂非触犯门规?而且”

    苦笑了下,他的语声郁郁地中断。

    真正的原因,他说不出口。冒着背叛父亲的大不韪,努力营救师祖,查明真相还清秋清白,这对他来说已是勉为其难了,如今再要他和清秋起去研究如何对付父亲,甚至是置父亲于死地的武功,这个,实在是超出了他承受能力的极限,说实话,他真的做不到。

    “涵哥哥,我明白你的为难之处!”清秋体贴地轻握住了他的手,“还记得离开龙泉山的那天你要求我的事吗?现在,我可以正式告诉你,我答应你了!”

    “秋妹?”蔺宇涵愕然回眸,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那天,他以为自己已是必死无疑,抱着命换命的念头,他才老得下脸皮来求她放父亲条生路。自从死里逃生之后,尽管内心时常忍受着煎熬,他却再也开不了口重提这个请求。没想到,清秋竟然主动说了出来。

    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神情,清秋感慨叹,幽幽地道:“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他的所作所为固然该死,但以血还血,制造更多的悲剧和仇恨,难道就定是正确的吗?如果可以让他活着去忏悔,甚至是弥补自己以往的过错,或许会是更好的办法,我爹娘都是通情达理的人,相信他们会支持我的决定的。所以,我只是想和你起阻止他为恶,不要让我们曾经经历过的噩梦再继续下去了,你说好不好?”

    “秋妹”看着她隐忍心酸却是诚挚而坚定的神情,蔺宇涵只觉喉头霎时哽住。

    他知道,要放弃复仇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不仅要有勇气面对世俗的眼光,更要有勇气承受愧对亡父亡母的心理压力。他能体会得到,她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很大部分的原因是为了他。

    强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他情不自禁地揽住她的肩,颤声道:“秋妹,你叫我说什么才好?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好,我答应,我会帮你,我们起去结束那个噩梦!”

    “涵哥哥!”嫣然笑,清秋柔顺地偎进了他的怀里,多日来的矛盾和挣扎悄悄消融在这刻的温馨之中

    * * * * *

    “这么个大活人从你们眼皮底下消失了,你们居然跟我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目光阴鸷地扫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两名看守弟子,蔺长春缓缓扬起嘴角,发出了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师师师师父我我我们”那两名弟子早已是脸色惨白,抖得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当时,是姚枫要他们走开的,然后,陶晟就不见了,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想得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姚枫平时待他们不错,所以蔺长春开始追问他们的时候,他们还不想出卖他,现在,看着蔺长春越来越可怕的表情,他们禁不住有些后悔了。

    讲义气,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若是般的代价也就罢了,可要是性命攸关,那就真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怎么?还是不知道?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就在那两名弟子还在做着人兽关头最后抉择的时候,蔺长春忽地声怒吼,抬手把面前的梨花木茶几劈成了两半。那两人顿时吓傻了,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骇得连发抖都忘了。

    “大师兄,人是我放走的,不关他们的事!”

    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紧张到几欲爆裂的危险气氛,只见姚枫大步走了进来,昂首立定在蔺长春面前。

    “你?”蔺长春森然凝眸,面上不自觉地浮起了层青气。

    其实,他早就猜到陶晟的失踪与姚枫有关,可姚枫毕竟是这些年来唯对他最忠心的人,他真的不愿意面对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然而,现在却是姚枫自己亲口承认了,让他想自欺欺人都已不能。恼羞成怒地瞪着眼前那看起来脸无畏的人,他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是我!”迎着蔺长春冷得几乎可以冻结整座龙泉山的目光,姚枫的神色依然平静,“我说过,晟儿是无辜的,可你不信!我不能眼睁睁看他被你活活折磨死,所以只能这样做!”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了?”蔺长春毫无笑意地扯了扯唇,眼底的寒气更浓。

    “小弟不敢这样想!”合了合眸,姚枫忽地“扑通”声跪倒在地,惨然笑道,“大师兄,我的命是你给的,如今我对你不住,没什么可说的,只有把这条命拿来还你了!”

    说罢,他陡然反手掌,竟是朝着自己的天灵盖狠狠击去。

    这些年来,对蔺长春的忠心已经深入了他的骨髓,报答蔺长春,效忠蔺长春似乎就是他的天条地律,即使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但对蔺长春的“背叛”还是让他背上了沉重的罪恶感。

    因此,他来向蔺长春“认罪”,便是当真铁了心求死的,这掌劈下,端的是狠辣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眼看着他就要脑浆迸裂,尸横当场,旁的那两名看守弟子都惊得叫出声来,可事出突然,他们要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怅梦何归三

    千钧发之际,只见灰影闪,只手如电般伸来扣住了姚枫的手腕,让那蓄势待发的掌力在即将击上他头颅的刹那生生顿住。

    在鬼门关前走了遭,姚枫似乎对眼下的情形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好久才茫然抬头。

    “大师兄?”看清那牢牢抓住自己手腕的人竟是蔺长春,他不禁愕然低呼,眸中随之迸出深深的惶恐困惑之色,“你”

    “既然知道你的命是我给的,就给我好好留着,不要糟蹋了!”冷睨了他眼,蔺长春放开手,喜怒难测地背过身去。

    “大师兄”姚枫讷讷地翕动着嘴唇,时间不知所措。

    “行了!”蔺长春拂袖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以后谁都别提了。但是,我警告你,你的好徒儿从此销声匿迹也就罢了,要是被我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和我作对的勾当,你有十条命也保不住他!听懂没有?”

    说罢,他丢下兀自跪在地上的姚枫和那两名看守弟子扬长而去。看着那暗灰色的背影谜般消失在回廊尽头,姚枫慢慢收紧了双手,眸中浮起了片迷惘而苦涩的阴霾

    * * * * *

    清秋离开后,在海棠的鼓励下,小翠终于鼓起勇气端着药碗来到了蔺宇涵房门口。

    “蔺公子”她怯怯地唤了声,犹豫着驻足不前。

    正在沉思的蔺宇涵闻声回神,抬头道:“小翠姑娘,请进吧!”

    小翠畏畏缩缩地走到床前,垂首嗫嚅道:“蔺公子,那个昨天的事我我”

    “昨天有什么事?”蔺宇涵淡淡地扯了扯唇,“还不把药给我,直端着它,你不嫌累吗?”

    小翠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竟能如此若无其事地和自己说话,直到发现他指向自己手里的碗作催促状时,才赶紧把药递了过去。

    刚饮下口汤药,蔺宇涵便觉腹内起了阵火辣辣的灼痛,但他不想增添小翠的内疚,硬是咬着牙口气把药全都灌了下去。

    看出他喝药时不自禁地频频皱眉,小翠便知昨晚的刺激带给他的伤害有多深。想到他受了偌大的委屈,却不声不响地替她把事情压了下来,在宫主面前只字未提她的混帐言行,她心里疼,悔恨的泪水顿时“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蔺公子,你你是好人!我坏,我对不起你!”她不停地抽噎着,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见她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蔺宇涵不由得怔,随后忍不住笑了。这笑,倒不全是为了表示自己不介意过往之事以便安慰小翠,而是他打从心底里对这天真率性的小姑娘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

    “好了,那件事就别再提了。以后我们和睦相处便是,免得让你们宫主担心。”

    看似轻飘飘毫不着力的句话,却正说在了点子上,于是便如剂灵丹妙药般神奇而迅速地止住了小翠的哭泣。用衣袖抹了抹泪,她吸着鼻子连连点头。

    确定此前的风波已经过去,蔺宇涵的心思便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待小翠擦干净自己那张因泪水的肆虐而变得不甚美观的脸,他便把空碗递还给她,正色道:“对了,我有件事情,想请小翠姑娘帮忙!”

    “你说,你说!只要是我做得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翠赶紧拍胸脯保证。现在的她,当真是十分迫切地想要为蔺宇涵做些什么以弥补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

    “我想见见你们的白护法!”

    此言出,小翠的嘴蓦然张大,刚才的慷慨激昂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半晌,她才苦着脸道:“蔺公子,昨天跟你说的那些话,全都是我自己乱嚼舌根,可不是白护法让我说的!千错万错,都是我个人的错,你要算帐,冲着我来就是了,千万不要”

    “谁告诉你,我要找他算帐了?”蔺宇涵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眼,“你不是说,自从议事堂上发生那次冲突之后,白护法和莫护法就对你们宫主避而不见,这些天她直为了此事烦忧吗?我只是想试着帮帮她而已。”

    “真的?”小翠挠着头,迟疑地看着他。

    “当然!”蔺宇涵目光凝,“相信我,你们宫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绝不会做对仙宫任何人不利的事情。”

    出神地看了他片刻,小翠深深点头:“我信你!那我去请白护法过来?”

    “不!”蔺宇涵若有所思地扬唇,“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他!”

    “啊?”小翠又是惊,“从这儿走过去,可有好段路呢!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我心里有数,你告诉我就是了!”蔺宇涵坚持地看着她。

    “那好吧!”抿了抿唇,小翠依旧脸不放心的神情,但还是说出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现在正在山谷西面的桃林里练剑!”

    * * * * *

    粉红悦目的花海间,抹矫健的白色身影如飞鸟般来回穿梭着,手中的长剑舞成了团耀眼的银光。

    阵清风拂过,原本正在兴头上的舞剑人仿佛察觉到什么,骤然止步回身:“什么人,出来!”

    “白护法果然高明,在下佩服!”声轻笑中,蔺宇涵扶着身边的桃树缓步走来。

    “是你?”白天武诧异地眯起了眼眸,“你来做什么?”

    “看白护法的样子,好像很不高兴见到我!”蔺宇涵自嘲地撇了撇嘴角,“或许,我是不该醒过来的。如果我当时下手再狠些,让自己干脆利落地死在路上,如今也不会给你们添那么多麻烦!”

    白天武面上微微红,放缓了语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人希望你死。蔺公子几度相救之恩,白某铭感于心,以往得罪之处,也望蔺公子海涵。”

    “白护法言重了!”蔺宇涵的神情显得有些萧索,“我所做的那点事,只怕还远远抵偿不了我爹犯下的滔天罪孽”

    “他是他,你是你,即使是父子之亲,你也没必要为蔺长春背这不相干的良心债!”白天武肃然道。

    “白护法真是个恩怨分明的大丈夫”蔺宇涵慨叹道,“难怪秋妹会如此欣赏你!”

    白天武心弦颤,几乎就想脱口而出道:“她跟你说过,她欣赏我吗?”然而,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不动声色地应道:“蔺公子谬赞了。宫主平时对所有属下都是视同亲人,何来欣不欣赏之说?”

    “你对她而言,绝对不是个普通的属下!”蔺宇涵凝视着眼前的桃林,目光不着痕迹地闪动了下,“个普通的属下不会这样清楚她喜欢什么,更不会因为她的句话煞费苦心去做如此的安排!”

    被道破心事的白天武不由得胸口堵,郁郁地道:“那又如何?即使身处我为她种下的桃林之中,她心里想的仍然是你!她说过要陪我来这里练剑,可直到现在”话至此处,他忽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黯然住口。

    蔺宇涵有些意外地怔了怔,那句“她心里想的仍然是你”让他的心好阵狂跳,但此时,他无暇细思清秋的想法,稍定神便就着对方的话头道:“秋妹向来言而有信,她说会来,就定会来的。只是眼下那么多大事压在她身上,又没有人肯为她分忧,她纵然有心,又岂有闲暇顾及此事?”

    “你的意思是”片刻的心酸过后,白天武察觉到了他的话里有话。

    “目前的情况,想来你也清楚!”蔺宇涵沉声道,“我爹迟早会找到这里,场冲突恐怕难以避免。秋妹要替自己的父亲讨回公道,又要保护仙宫所有的人,她的压力很大。当然,我有责任尽力阻止我爹为恶,可她更需要大家的支持,其中最重要的个人就是你。”

    他叹了口气,续道:“我听说,最近,你们之间产生了些隔阂,为此她直心神不宁,没有办法专心钻研武功,更没有心情和大家商议布防的事。大敌当前之际,宫之主状态如此欠佳,这恐非仙宫之福”

    “我明白了!”无须他再多说,白天武便已心领神会,“你放心,回头我就去找她!”

    “那就好”心神骤松之下,蔺宇涵强打起的精神顿时散去,不由得身子软险些跌倒,幸亏白天武及时伸手扶住了他。他努力提气站稳,感激地冲对方笑了笑。

    “我以前直很讨厌你,甚至把你当作生平最大的敌人,可现在”白天武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不得不承认,我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不待对方作出任何回应,他又语气转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实话对你说了吧,我的确很喜欢宫主,这三年来我几乎为她付出了全部的心力,所以即使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牢不可破,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这点并不会因为我对你的欣赏而有所改变!”

    蔺宇涵眼底异彩闪,旋即正色道:“多谢白护法对我坦诚相见。那么,我也不妨告诉你,自打懂得男女之情开始,我心中便只有秋妹人,自是更无放弃的道理。”

    “如此看来,我们在某种程度上仍可算是敌人?”白天武凛然凝眸。

    “可以这么说!”蔺宇涵绽开了抹深邃的笑容,“不过君子相争,理应各尽所能,坦然面对胜负,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该给她造成困扰,你说是不是?”

    白天武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这刻,两人默默无言地凝视着对方,种奇异的感觉在他们胸臆间暗暗涌动起来。

    山雨欲来

    苍茫的夜色下,个身着灰衣的伟岸男子在乱石间负手而立。随着寒风的呼啸而过,他身上的灰绸长衫如浓云般翻卷飘动,头未加束结的长发随之狂乱起舞,为那昂然的背影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忽然,四周响起了几声似断似续的奇异呼哨声。片刻后,青黄红白四道人影如鬼魅般分从各处飘来,聚集到灰衣男子身后。停下脚步的他们,才显出了身穿各色劲装,头戴同色面具的身形。

    “天冥使地冥使日冥使月冥使参见主人!”

    粗细高低不的语声中,四人齐齐倒身下拜,惟有那自称月冥使之人身影尤显纤细,显然是个女子。

    灰衣男子没有回头,只是微颔首道:”很好,我发出信号,你们就赶到了,总算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那自称天冥使之人似是众人之首,闻言立即拱手过额答道:“若无主人的照护,我等早成地下亡魂。如今主人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属下们自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灰衣男子满意地轻笑了声,“眼下,我就有桩大事要你们协助。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们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让你们重回人间,随心所欲地过你们的日子!”

    四冥使互望眼,齐声答道:“多谢主人。请主人吩咐!”

    灰衣男子挥手示意四人起身,随即把他们召到身边,低声和他们展开了番秘议

    * * * * *

    “咳咳”

    深夜,无极门人聚居的寝院内响起了连串压抑的咳嗽声,传出声音的是位于南面第二排的姚枫的卧室。

    自从去向蔺长春坦白了放走陶晟之事,经历了场险死还生的风波以后,姚枫就病倒了,连数日怎么吃药也不见好。

    按说像他这样的习武之人是不容易生病的,即使病了,好起来应该也很快,可他得却的是最难治愈的心病。

    由于无法摆脱心中的矛盾与愧疚,他下意识地折磨着自己,明明病得浑身上下没有丝力气,却愣是不肯让人服侍,每天非要硬撑着自己打理饮食起居,在病中如此劳心劳力,自然是想好也难了。

    今晚,他本是服完了药睡下的,但先前出去拿药时受了些风,这会儿身上非但没觉得轻松些,反而愈加的酸痛沉重起来。纠缠了他许久的咳嗽也跟着起哄,阵紧似阵地发作,他怕吵着别人,努力想控制住咳出的音量,可越忍越是难受,搅得自己大半夜都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咳得胸口都已开始发疼的姚枫终于忍耐不住地爬了起来,想要下床喝上几口水润润嗓子,谁知他身子太虚,刚下地双腿便是软,顿时力不从心地往地上坐去。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声开了,蔺长春端着个煎药用的小锅出现在门口。发现姚枫险些摔倒,他脸色变,人随之电射而出,赶在姚枫身躯着地之前飞掠过去把揽住了他。

    挟着那么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大男人,他不过用只手就轻轻松松解决了,另只手里端着的药锅兀自四平八稳,连半滴汤水也没有溅出来。

    放下手里的药锅,又半扶半抱地把姚枫架上床,他摇了摇头,脸心痛地微责道:“五师弟,你这是何苦?就算跟我赌气,也犯不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讷讷地翕动着干枯的唇瓣,姚枫半晌说不出话来。在发生了那次的不快之后,他实在想不到蔺长春竟会以这般和颜悦色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对方那溢于言表的关切之情让他又是惭愧又是惶恐,,时间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如此,蔺长春的眼中渐浮起了深深的悲色。

    “五师弟,我承认,这些日子我脾气很坏,对你,对晟儿都有些过分了!可你想想,你的徒弟受了点委屈,你就无法忍受了,我的亲生儿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这心里那是什么滋味?你就不要跟我般见识了成吗?”

    看着姚枫微微动容的面庞,他稍稍顿,又黯然苦笑道:“你该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要坐稳这个武林至尊的宝座,有些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我这么拼命,甚至是不择手段地经营这切,还不是为了能和你共享荣华?如果连你都不认同我,那我就算拥有整个江湖,甚至是整个天下,又有什么意思?”

    声满载着疲惫与无奈的长叹之后,他合了合眸,似是酝酿着什么重大的决定,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情已是派的决然。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那我就不干了!什么武林盟主,什么天下第,全都见鬼去吧!他们要来揭我的底,要我的命,也都随他去了”轻拍着姚枫的肩膀,他沉声道,“这辈子,我蔺长春什么都可以不要,唯不能失去的,就是你这个兄弟!”

    “大师兄?”惊愕地望住壮士断腕般脸悲壮之色的蔺长春,姚枫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瞬间的失神后,他挣扎着翻身下床,踉跄跪倒在蔺长春面前放声痛哭起来:“大师兄,你别说了,别再说了!你这是要愧死我呀求求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生出这种英雄气短的念头来,这辈子,姚枫跟你走到底了,要是再有半点动摇,我他妈的就是畜生”

    “哎,行了行了,你能体谅我的苦处就好,说这么重的话干吗?”

    蔺长春赶紧生拉硬拽地把他扶了起来。好阵安慰劝说之后,姚枫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渐渐收住了泪水。

    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蔺长春回身端过桌上的药展颜道:“咱们兄弟之间的心结总算是解开了,现在,你也该好好照顾下自己的身子,别再让我担心了吧?我听你夜里咳得厉害,就给你熬了些药。来,快喝了它,喝完了好好睡他觉,包你明天神清气爽,百病全消!”

    “有劳大师兄了!”

    看着姚枫感激涕零地把药接过去,顺从地口口喝起来,蔺长春不禁满意地眯起了眼睛。目光闪间,他的唇角微微扬起,眸底悄然掠过了丝计谋得逞的畅快之色

    * * * * *

    自从那日在桃林中与蔺宇涵互相坦承心事之后,白天武就不再回避清秋,甚至主动去找她商谈应对之策,其态度落落大方,完全不像发生过任何尴尬之事的样子。未几,自觉职责有亏的莫红绡也加入了他们,诸事都以最快的速度步入了正轨。

    他们两人的转变让清秋惊喜万分,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但她来怕破坏了难得的和谐气氛,二来身上担子很重,根本没有心力去刨很问底,所以也就顺其自然,不去追究到底是什么原因了。

    看到清秋心情渐佳,终于得以专心修习《易天心经》,蔺宇涵不禁暗自欣慰。他也不说破其中原因,身体稍适之后,便和她起钻研心经中的疑难之处。

    在他的帮助下,清秋进境神速,而他自己也从中得益不少,只是他恪守门规,并没有刻意去练心经上的武功,对于清秋自己的参悟,只要她不提,他也绝口不问。

    其间,率部前去营救逍遥子的钟笑离传来书信封,言道事情正在顺利进行之中,如无意外,近期便可成功返回。

    仙宫属众都为他们的宫主即将沉冤得雪而欢欣鼓舞,惟独蔺宇涵在为心上人高兴的同时,也免不了为父亲的命运担忧,更为自己对父亲的“背叛”和“出卖”而深深内疚,其心情之复杂实难言蔽之。

    山雨欲来二

    这天上午,清秋照例去与众属下议事,独坐无事之下,已可行走无碍的蔺宇涵便起身出门,到园子里散心。

    出云谷的景色本就雅致,仙宫建成之后,内部园林更是经过精心布置,其清幽深邃尤以清秋所居的静心园为最。他现在所住的客寓畅心园则仅次于静心园,还稍稍在两大护法的住所无欲居和无邪居之上。

    漫步于石丛竹林之间,耳听鸟啼声声,眼观彩蝶翩翩,他的心中的烦忧不由得大为疏解,只觉此处果不愧这“畅心”之说。

    “蔺公子!”

    忽然,身后传来了声清脆的呼唤,蔺宇涵闻声回头,只见小翠正夹着件袍子快步向他走来。

    “蔺公子,你怎么自己个人出来了?万有什么不适或是体力不支,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她微嗔地瞪着他。

    “我已经好多了,出来走走没什么的!”蔺宇涵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心弦却无端地紧。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小翠老大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上次你非要自己去找白护法,结果呢?回来以后,伤口又疼了好几天,还不许我告诉任何人!你这人,对谁都好,就是太不知道爱惜自己!”

    说着,她急步凑上前来,抖开手中的长衫道:“要走走,也多得加件衣裳啊。外面风大,你身子还虚,小心着凉!”

    “谢谢你,我自己来!”蔺宇涵面颊微烫地伸出手去,可她却固执地攥紧了衣服,不由分说地帮他披在了身上。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记得别走太久,会儿,我把午饭送到你房里啊!”嫣然瞥中,小翠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回身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去了。

    看着她欢然远去的背影,蔺宇涵的心头不禁掠了丝隐隐的不安。

    自从那日的风波之后,她就对他格外的好,开始,他还以为这纯粹是她心怀歉疚之故,也没有多想,可后来,身为过来人的敏感让他渐渐察觉到这小姑娘的心思似乎并不单纯,种不寻常的情感正在她心底不受控制地滋长起来。

    他屡次想要劝劝她,让她打消这不可能有结果的念头,但对方没有明确表态,他也不好开口,只能尽量跟她保持距离。不过现在看来,有些事情,恐怕不是他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沉重的叹中,他刚刚获得的点轻松感又告消失,心房再度被烦恼包围。

    * * * * *

    幽暗的烛火下,个面具遮颜的白衫女子在地底石室中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地凝神打坐,随着头顶冒出的丝丝白气,她原本洁白如玉的手掌上泛起了片片忽黄忽绿的光泽,丝丝缕缕地蔓延到修长尖细的指甲梢,显得诡异非常。

    “芊芊,水芊芊”

    忽然,石室门口响起了个醉醺醺的声音,白衫女子似是极为厌恶地甩了甩头,欲待不理,可外面那人却越喊越大声,甚至还“砰砰”地捶起门来。她的心绪完全被搅乱,再也无法心无旁骛地打坐练功。叹了口气,她只得无可奈何地起身上前拉开了石门。

    “芊芊!”个全身黄衣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满嘴酒气地“嘿嘿”笑着,伸手便向这名叫水芊芊的白衫女子腰间揽去。

    “二哥!”水芊芊身形闪躲开了他的手,蹙眉愠道,“你喝醉了,还是赶快去醒醒酒吧。要是大哥回来看见了”

    “少跟我提牟中岳那厮!”黄衣男子大着舌头摆手道,“他不就是比我欧阳珞早入教年吗?妈的,冥王教都没了三年了,还见天颐指气使的,他以为他是谁啊?也就是你跟老三才当他是回事”

    “二哥,你也知道冥王教已经亡了,我们四冥使都成了见不得光的人,又被姓蔺的操纵着,朝不保夕,亏你还有心情如此纵?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