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无极门,而是志在统整个武林。
凭借平日积累的威望无极门的势力以及暗中修炼毒功而突飞猛进的身手,逍遥子“死”后不久,蔺长春就取得了各大门派的致拥戴,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武林盟主。对于那些不服管束的门派,无论当真是作恶多端的,还是介于正邪之间的,或是仅仅比较特立独行,做事不循常理的,他律斥之为“邪魔外道”,鼓动各派联合起来将其铲除。
苦心谁知三
为此,蔺宇涵也曾旁敲侧击地规劝过父亲,但没有效果。他只好改弦更张,以积极的态度把处理那些”邪魔外道”的任务包揽了下来,他只杀如“凌河五霸”那样真正的十恶不赦之徒,对其他没有太大过恶的门派则尽量设法收服,从而最大限度地避免伤亡。
三年时间晃而过,直到最近,醉叟终于查出了逍遥子的确切下落,只是因为有幽冥阵的阻碍,他和蔺宇涵两人先后闯关都没有成功,紧接着又发生了韩凌仙被绑架之事,营救行动就这样被耽搁了下来。
后来,白天武被蔺长春所伤,蔺宇涵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便以寻找《易天心经》为借口阻止了父亲下杀手。白天武被关押期间,他屡次想去营救,可始终没有机会,直到听到蔺长春和姚枫商议,要用白天武来引清秋上钩,他才决定孤注掷,抢先步行动。
他知道醉叟手头上有几颗对治疗内伤有奇效的宜心丸,就讨了颗去,打算先帮白天武恢复内力,再设法暗助其越狱,《易天心经》以及那些关于逍遥子被囚之地的线索,他也打算托白天武转交给清秋,这样的话,他就不必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还能留下来继续暗中阻止父亲为恶。
为确保万无失,蔺宇涵特地请醉叟在山下接应,待白天武脱身后再护送他离开,因此那里早就备好了两匹马。
隐身在道旁林中的醉叟万万不会想到,两个时辰的等待之后,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蔺宇涵身负重伤,被清秋挟持下山的情景。他时间不知是该拦住他们的好还是不拦的好,两匹坐骑便被他们都取了去。
随后,蔺长春追下山来,醉叟不得不暗中出手替他们阻敌,这耽搁便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事后,他凭借过人的追踪术,沿着已被飘尘仙宫属下清理过的残余痕迹才路寻到了这里。
想起那晚的情景,白天武隐约有些明白了:“这么说,当时那喷了蔺老贼身的白雾就是您”
“雾你个头,那是我老人家肚子的隔夜残酒加馊水!”醉叟龇牙咧嘴地横了他眼。
堂堂盟主大人竟被他以内力从胃里迫出的腌臜之物弄得满身狼狈,这是何等可笑之事,若在平时,他定是借题发挥耍闹起来,可如今的他已全没了这个心情,而他身旁的清秋白天武,以及可算是局外人的莫红绡和崔海风也同样阴沉着脸,没有个人笑得出来。
死般的静默持续了许久,忽地被门口阵惊惶的呼喊声打破:“宫主,不好啦,不好啦!”喊声中,清秋的贴身丫鬟海棠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海棠,怎么了?”清秋忙定了定神,迎上前问道。
“蔺公子的伤势又发作了,那血下子喷出来,吓吓死人了!”海棠脸色发白地哆嗦着,“扁堂主说他怕是怕是不行了!”
先前,在扁盛才的救治下,蔺宇涵伤处的血止住了,总算暂时保住了性命,但直昏迷未醒。扁盛才告诉过清秋,由于他除了外伤之外还有极其严重的内伤,如果十天之内伤情没有反复,那就算捡回了条命,可旦伤势再度发作,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清秋心头痛,霎时只觉头晕目眩,差点跌倒在地上。白天武急忙上前搀扶,她却把甩开他的手,火烧火燎地直奔了出去。
“这小子,真不让人省心!”醉叟脸忧急地嘟哝了句,也随后而去。
崔海风跟着迈出了步,又迟疑地停下,看了看身旁两位护法的脸色。
白天武傻傻地站在原地发着怔,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莫红绡悄悄冲他挥了挥手,他犹豫了下,对两人行了个礼后转身疾步而出。片刻间,屋里便只剩下泥塑木雕般的白天武与暗暗叹息的莫红绡二人默然相对,气氛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
* * * * *
推门进屋的时候,清秋顿时被映入眼帘的切骇呆了:只见蔺宇涵面色惨白地侧卧于床,嘴角边血渍斑驳,他身周的墙壁地板床单枕头凡是可入眼之物上,到处都是喷溅状的血迹,站在床前的扁盛才和帮他打下手的小翠也都是满手满身的血,扁盛才也就罢了,小翠则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纤细的身子抖如风中残叶,摇摇欲坠。
清秋耳边“嗡”地响,方回神便踉跄着冲去,几乎是以跌倒的姿态扑到床头,把抱起蔺宇涵惊恐地大哭起来:“涵哥哥,你不要吓我!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感觉到清秋的出现,蔺宇涵微微抬了抬眼皮,尽管目光已是涣散不清,却似透着丝下意识的满足与喜慰,安心地把头倚进她臂弯里,他的眼皮又渐渐垂了下去。随着身体的阵阵痉挛,拨又拨的血水不断地从他嘴角边溢出来,其间还夹杂着些已经凝固的紫黑色血块。
清秋呆了呆,不敢再动他。把他放回床上后,她发疯似的跃而起,死死抓住扁盛才大吼道:“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快救他,救他啊!”
“宫主”扁盛才欠了欠身,歉疚而恻然地摇头道,“能用的药都用过了,但血就是止不住,属下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轻叹了声,他小心翼翼地望向清秋道:“要不就给他用针,让他解脱了吧?否则,他要拖到把血吐干了才能咽气,这般活受罪,属下属下都快看不下去了”
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清秋的脸庞霎时间变得和床上的蔺宇涵般血色全无,极端的恐惧和绝望让她的心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这时,只听阵大呼小叫,醉叟匆匆跑来,拨开门口的守卫,径直冲到了她和扁盛才之间。
“谁说他没救了?你看这个,这个对他有没有用?”
颗乌黑发亮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药丸赫然呈现在他们眼前。
看了这个装扮古怪的老头眼,扁盛才有些迟疑地接过药丸闻了闻,又拈下小块放到口中尝了下。“宜心丸?”他似是不敢相信地怔了怔,随即喜极而呼,“这是位居四大疗伤圣药之首的宜心丸!太好了,他有救了!”
“那还不赶快给他服下,废什么话!”醉叟吹胡子瞪眼地跺着脚。
扁盛才无心计较对方的态度,急忙叫小翠取来茶杯,用水把药丸化开,俯身给蔺宇涵灌了下去,同时以最快的速度点了他的睡|岤。
“还算你内行!”醉叟轻哼了声,面色稍霁。
宜心丸见效很快,但服下后体内会有阵极为激烈的反应,白天武当初服了此药后,还以为蔺宇涵是对他下毒,差点因为不堪忍受剧痛而撞壁自尽。此时蔺宇涵内外俱伤,如果因为疼痛而挣扎,再度震动伤口,后果仍是不堪设想的,扁盛才的处理正是恰如其分。
屋子人全都大气也不敢喘地盯着服下灵药的蔺宇涵,许久忐忑不安的等待之后,他的呼吸渐趋平稳,也不见再有吐血的迹象了。扁盛才走上前去给他把了把脉,当即露出了丝如释重负的微笑:“谢天谢地,亏得这药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上时半刻”
“你的意思是,他不会死了?”清秋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
“是啊!”扁盛才欣慰地点头,“不过,他仍需好好调养”
“养”字方才出口便转成了声惊呼。心弦骤松的清秋双腿软,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晕倒在了扁盛才怀中
望极春愁
深夜,清秋坐在床前紧握着蔺宇涵的手,凄迷的目光凝在他惨白如纸的面颊上。
细细打量着昏迷中的他,她的心好阵抽痛。他比三年前瘦得多了,怎么她之前就没发觉呢?
这些年来,她直觉得自己过得很苦,可现在她才知道,其实他才是活得最苦最累的人。在亲生父亲的身边演了整整三年的戏,在亲情爱情与道义的煎熬中苦苦挣扎了三年,除了醉叟,满腹心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这样的日子,世间有几人能熬得过来?
恍惚中,她的目光又落在横卧于床头的那把剑上。那是他的配剑,剑身上赫然刻着“慧剑”二字。
三年的假戏真做,让他赢得了“斩情公子”的名号和“慧剑斩情丝,铁面判生死”两句评语,那些听来冷酷无情的字眼曾经寒透了她的心,可她怎会想到,他斩尽世间万千情丝,为的只是守住心中最深最长的那脉情缘,那全都是为了她,为了她!
可恨的是,她居然不理解他,不相信他,甚至用那样狠辣的手段来伤害他。那剑,他捱得该有多疼,他的心,又该被她伤得多深?可他还是拼死维护着她这个几乎夺去他性命的凶手,他真的好傻。
深深的悔恨如虫蚁般咬噬着清秋的心,无声的泣咽中,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涌出眼眶,滴滴坠落在蔺宇涵脸上。
“嗯”
随着声低低的呻吟,蔺宇涵的眼皮微颤了几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秋妹,我好像听到你哭了!”他含糊地呢喃着,眼神有些迷茫。
“涵哥哥,你醒了!”清秋惊喜地呼喊出声。
怔怔地看了她片刻,他的目光逐渐清晰起来:“秋妹,真的是你!我还活着?”
从坠马拔剑到之后被带回仙宫,他时昏时醒,隐约有些意识,记忆中的最后个画面,是清秋哭着跑来抱住了他。那时他已疼得神志不清,只是迷迷糊糊地想着,如果能就这样死在她怀里,也是件挺不错的事,如今居然还能醒来,这实在让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头脑稍稍清醒之后,他略转念旋即了然,这定是他那位手握奇药的老哥哥的功劳,照此推测,清秋应该也已经知道所有的内情了。
面对着他目不转瞬的注视,清秋无地自容地垂下头去,樱唇无措地哆嗦着,却说不出个字来。
“不怪你!”看出她的愧疚,他虚弱地扯了扯唇,自嘲笑道,“我这是咎由自取,谁让我把戏演得太过火!况且”
他的目光怜惜地掠过她的右腕——欺霜赛雪的皓腕上,印着条已经结痂的细细伤痕,那正是他的“杰作”。吃力地抬起手来,他轻抚着她腕上的伤痕低语道:“还疼吗?我真的好恨那天的自己!还你这剑我心里反倒舒服些”
感受着他温柔的抚摩,清秋顿感胸口窒。在明了他的用心之后,她不难想到,那晚他之所以会狠下心来与她对决,全都是因为她冲动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当着焦泽之面,如果他不那样做,事情传到蔺长春耳中,他的戏就演不下去了,那他营救逍遥子,为她洗清冤屈的计划也势必告吹,归根结底,他这么做也还是为了她。而且,伤了她之后,他的心比谁都痛,要不然也不会心神不属地随后挨了白天武剑。
“涵哥哥,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都是我该死,是我对不起你!”她再也忍耐不住,头扑倒在床沿上嘶声恸哭起来。
“秋妹,别这样!我永远都不希望再看到你流泪!”
清秋浑身震,迟疑地仰起螓首,凝眸间,正迎上了蔺宇涵深情而专注的目光。他的眼神就和当年样,点都没有变,深邃得如同无垠的夜空,柔和得仿似化雨的春风,绵绵密密地围绕着她,呵护着她,却又不会给她半点禁锢束缚之感。
“涵哥哥!”她颤声娇呼,情难自已地偎入了他的怀中。
蔺宇涵欣慰笑,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尽管骤起的牵动让他腹部的伤口痛入心髓,但他不在乎。三年来视己为仇的爱人终于重回怀抱,与如此强烈的喜悦相比,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霎时间,原本冰冷凄清的小屋变得温暖如春,就连桌上燃着的烛火,也跳动得更加欢快起来。
然而,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他们并没有察觉到,窗口处,片白色的衣角闪而过,与之相伴的,还有声几乎悄不可闻的黯然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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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群饭桶,叫你们找个人都找不到,活着简直是浪费粮食,还不如统统去死了的干净!”
无极门内,数十名弟子垂头丧气,胆战心惊地站在大厅里挨训,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是第次看到平时向慈眉善目的掌门人竟会这样大光其火,暴跳如雷。
“大师兄!”姚枫走上步劝道,“你也别怪他们了。飘尘仙宫的所在之地十分隐秘,我查了很久也没有线索,他们时之间又哪里找得到?这事急不来的!”
“急不来?我能不急吗?”蔺长春青筋暴突地吼道,“涵儿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你们这样慢慢慢慢地找,等找到,他早成了具尸体了!”
“大师兄!”姚枫踌躇着道,“恕我直言,涵侄纵然还活着,恐怕也不会让你找到!”
“你这是什么意思?”蔺长春眯起眼眸冷睨着他。
看了看蔺长春的脸色,姚枫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你想,那天晚上,我们原本计划好了要用姓白的诱捕冷清秋那妖女,可涵侄偏就抢先步去了石牢,他到底想干什么?还有,你本可举毙了那妖女,可他却不顾性命地替她挡了掌”
“你的意思是,他本就是为了暗助那妖女而去,最后被她带走,也是他心甘情愿的?”蔺长春立时拉长了脸。
“大师兄,我只是据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姚枫低下了头,“有没有道理,相信你心里有数!”
“这应该不会吧?他去石牢,也许只是想审问那姓白的小子,至于替那妖女挡了掌,应该只是时冲动,她毕竟是他深爱过的人,你知道他向很重感情的!这件事,不可能是有预谋的!不,这绝对不可能!”蔺长春双眉紧锁,连连摆手,似是努力要说服自己。
“大师兄,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随你吧!”姚枫只得苦笑。
蔺长春不再理会他,板着脸回头,对噤若寒蝉的众弟子发话道:“行了,不管怎样,你们给我继续找!还有,把那些和我们结盟的门派也调动起来起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定要知道涵儿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众人领命而去后,蔺长春低低地冷笑了声,用种可称之为刻毒的语气低喃道:“冷清秋,你等着,若是涵儿真有个三长两短,不把飘尘仙宫夷为平地,老夫誓不为人!”
片刻的沉默后,他缓缓转身,把目光射向了屋角:“现在,我们接着来讨论刚才的话题吧。或许我们该问问你的好徒弟,这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蜷缩在屋角里的是面色苍白,神情呆滞的陶晟,自亲眼看着浑身是血的蔺宇涵被清秋带走后,他整个人都傻了,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
原本,他眼中的蔺宇涵是冷酷固执而又不通情理的,这让他很气愤也很失望,然而,当他那位曾撂下多少狠话的大师兄在清秋的挟持中挣扎着起身,斩钉截铁地对他说出“放手”二字时,他的世界顷刻间黑白颠倒,是非全乱。
他到底是恨她还是爱她?所有的事情到底是谁对谁错?他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思绪片混乱的陶晟根本没听到蔺长春的话,更没注意到对方说这话时阴鸷可怕的目光,但姚枫注意到了,霎时间惊惶地变了脸色。
“大师兄!”他慌忙踏上步将徒儿护在身后,“晟儿他还是个孩子,他哪里知道什么”
“是吗?”蔺长春毫无笑意地勾了勾唇角,“他和涵儿,还有冷清秋那妖女,三人从小感情就很好,如果涵儿真背着我和那妖女有什么往来,他会不知道?还有,事发当晚,无极门总舵所有的弟子都在山上,怎么惟独他会在山脚下和他们碰上?他下山干什么去了?那个偷袭我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嗯?”
他的连串质问听得姚枫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他这徒儿的性情单纯得就如张白纸,跟什么阴谋阳谋之类的统统沾不上边,他是可以肯定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望极春愁二
问题是,他曾听陶晟私下表示过,不相信清秋会毒杀逍遥子,尽管自己告诫过他这话绝对不能到处乱说,但谁知道,这天真的孩子有没有在蔺长春面前露出过口风呢?如果有,那么以蔺长春的疑心病之重,这已是足以致命的“罪证”了。
“大师兄”他慌乱地看着蔺长春,颤抖的语声软弱得近乎哀求,“我用项上人头担保,晟儿不会和这些事情有关!求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对他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我至今没有成家,膝下无儿无女,就他这么个徒弟”
过度的恐惧让他语无伦次,说到最后已是几乎掉下泪来,然而,蔺长春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改变,牢牢钉在陶晟身上的目光反倒越来越是阴森可怖。
看着浑身散发出迫人寒气的蔺长春,姚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绝望地瘫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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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清秋右手端着个药碗,左手提着摞瓶瓶罐罐以及包扎用的布带等物来到了蔺宇涵房里。
“刚煎好的汤药还烫着,稍微放会儿再喝。我先帮你换外伤的药,好吗?”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她款款走向床边俯身低语。
“秋妹,又这么早就起床了?”蔺宇涵仰首,心疼地看着她布满红丝的双眼,“你这几天都没睡好,怎么不多休息会儿?我已经好多了,有海棠和小翠她们照应着就可以了!”
“不!”清秋在床沿上坐下,固执地望着她,“我不累,我就是想自己照顾你嘛!”
蔺宇涵对她的脾气可说是了如指掌,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想要拒绝也不可能了。“那好吧!”微笑点头,他的眸中透出了幸福的暖意。
清秋回以笑,随即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解开他的衣衫,又把缠在他腰间的布带圈圈卸了下来。当那个如铜钱般大小,兀自泛着红的伤口完全暴露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的心抖,整个人蓦然僵住。
“秋妹”看出她的心思,蔺宇涵忙伸出手去,轻握住了她颤抖的玉腕,“都过去了,别这样好吗?我看了会难受的”
“事情或许过去了,可在我心里过不去!”自责地咬了咬唇,清秋的明眸无措地忽闪着,泪水在眼眶中悄然打转,“我怎么可以伤你这么深,怎么可以”
“秋妹!”
不顾蔺宇涵的抗议,沉浸在沮丧情绪中的清秋继续哽咽着说了下去:“我曾经自以为很爱你,可事实上,我点都不了解你,就只会伤害你!韩大小姐定比我温柔贤惠,善解人意多了是不是?她虽然不懂武功,可是你在松林里和白大哥交手的时候,她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先走,还动手帮你,比起她对你的好,我真是”
越来越低的声音被吞没在声饮泣里。
蔺宇涵诧异怔了怔,蓦然回神时,他禁不住有些促狭地笑了:“秋妹,你吃醋的样子,好可爱!”
“嗯?”
清秋娇躯震,霎时间满面飞红,正无地自容地想否认,蔺宇涵已抬手轻点住了她的唇瓣:“听我说!你误会了,我跟仙儿,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她只是我的义妹而已。而且,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真的?”清秋扬起羽睫,眼底情不自禁地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当然!”蔺宇涵深深凝眸,收起了笑意的面庞上满是诚挚之色,“我对你的心意,从来就没有改变过,这辈子我只认定我的秋妹!只要”
他嘴角颤,目光忽然显得有些苦涩:“你不嫌弃我有个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爹爹,也不怪我,当年间接害了二师叔的性命,又累得二师婶郁郁而终”
“涵哥哥!”清秋哽咽地拧起了秀眉,“别说了,那不是你的错。这些年你有多难,多累,我都知道,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太多太多了!以后,不许你再责怪自己,更不许你看轻自己!”
“秋妹!”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蔺宇涵心头热,顿时情难自已地将她揽入怀中,颤声道,“谢谢谢谢你!我定会用生来补偿你所失去的切!”话音未落,他已是热泪盈眶。
“不要说什么补偿,你从来都不欠我的,是我太不懂你的心,让你受委屈了!我只想从现在开始,重新好好地去爱你!”倚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清秋也禁不住泪流满面。
这刻,他们仿佛找回了热恋时的感觉,甚至比那时更醉人,更甜蜜。然而,他们还来不及在眩然如醉的梦境中多沉醉会儿,门外已经不合时宜地响起了连串令人扫兴的大呼小叫。
“宫主!宫主!”砰然推门声中,小翠火烧火燎地跑了进来,眼前的情景让她蓦然愣,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屋里的两人顿时大感尴尬地分开。清秋匆匆拭去眼角的泪水,定了定神回头问道:“小翠,出什么事了?”
小翠噘了噘嘴,瞟向蔺宇涵的目光中闪过了丝不快,随即转向清秋急声道:“宫主,翠微阁那边,白护法和莫护法正闹得不可开交,各位堂主都拿他们没辙,您快去看看吧!”
“闹?”清秋面露诧色地道,“他们闹什么?”
“那个”小翠抓了抓头皮,艰涩地解释道,”白护法说,他这次擅自出宫对付蔺公子,结果害得宫主身陷险地,还被诬陷毒杀无极门弟子,落下了让蔺长春对付仙宫的口实。他身为护法,却知法犯法,把事情弄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很不应该,为了维护宫规的威严,他要掌刑弟子处自己鞭刑!”
“开什么玩笑?”清秋“噌”的下站了起来,“他的伤还没好透呢,怎么能”
“就是啊!”小翠颇有同感地点头,“莫护法也是这么说。再说宫主您都没意见,他干吗这么认真呢?可白护法偏就不依!后来莫护法急了,就说之前宫主不许大伙儿擅出宫门步,可她还是带了人出去,这也是犯了宫规,要罚起罚,说着就去抢那鞭子,白护法又去拦她,这么来去的,两个人闹得都快打起来了!”
“真是的!”满腹懊恼地看了看那些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包扎用品以及桌上那碗纹丝未动的汤药,清秋不禁顿足埋怨道,“他们两个都是宫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怎么就这么不理智呢?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秋妹,你去吧,这里不是还有小翠姑娘吗?”蔺宇涵了然地轻推她。
“也只有这样了!”清秋无奈地点了点头,“那你吃了药好好休息,晚些我再过来。”
温柔笑,她替蔺宇涵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又对小翠道了声,“好好照看着!”说罢便收拾了凌乱了心情,在蔺宇涵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匆匆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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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翠微阁的时候,眼前的情景绝对比清秋所能想象到的还要糟糕,“打”起来的何止是白天武和莫红绡二人,上前劝解的各堂堂主也都搅和进去,大群人扭作了团。
“全都给我住手!”
声含愠的清叱中,清秋绷着脸疾步而入。
众人闻声怔,随即各自退开,纷纷躬身行礼道:“参见宫主!”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清秋秀眉紧蹙地环视了他们眼,“还嫌眼下的情形不够乱是吗?照你们这样,哪里还用得着蔺长春来对付我们,干脆我们自己先打个同归于尽好了!”
自继任宫主以来,她对属下们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几曾如此声色俱厉地训斥过他们。此时,众人都被她的气势慑住,时间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口。
“宫主,不关他们的事!”白天武突然涩声打破了沉默,“他们只是好心劝架而已,所有的事情都因属下而起,请宫主责罚属下!”说着,他屈膝跪,把手中的皮鞭双手举到了清秋面前。
莫红绡脸色顿变,急忙跟着跪下道:“宫主,不关白护法的事,是属下劝解的时候态度不好才会把事情闹成这样,请宫主责罚属下!”
“莫红绡,你添什么乱?”白天武沉下脸冷睨她,“给我站到边去!”
“凭什么?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莫红绡寸步不让地回瞪过去。
“够了!你们都没错,错的人是我!”声娇斥中,清秋冷不防地夺过了白天武手中的鞭子,“若非我处事不当泄露了身份,也不会给大家招来这样的麻烦,所以该受罚的人是我!”
咬了咬牙,她举起皮鞭狠狠地向自己手臂上抽去,清脆的爆响中,她的衣袖随着飞舞的鞭影化作了片片蝴蝶,欺霜赛雪的玉臂上立刻现出了道鲜红的血痕。她微微哆嗦了下,却面无表情地再度举鞭欲下。
“宫主!”
片惊呼声中,白天武发疯似的跃起,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快住手,别这样!”他红着双眼,浑身发抖地急吼。
望极春愁三
清秋心窝揪,哽声道:“那你答应我,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不好?”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白天武崩溃地连连点头,接着又扭头咆哮,“扁堂主,快,拿金创药来!”
“点小伤,不要紧!”清秋放下鞭子,宽慰地笑了笑。可白天武好像没听见似的,把从扁盛才手中夺过药瓶,手忙脚乱地撒向她臂上的伤处,深凝着她的黑眸中满是毫不掩饰的焦急与心痛。
清秋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有些异样,不禁脸上红,轻声道:“没事了,大家都散去吧。”
众人纷纷知趣地应声退下,惟有莫红绡如中了定身法般僵立在原地,失神的双眸似是恼怒,似是心酸地盯着白天武,脸色阵青阵白。
“红绡姐”清秋心悸地唤了她声,却见她回了魂似的浑身震,狠狠跺了跺脚后转身飞奔而出。
看看她远去的背影,再看看始终连头都没有抬下的白天武,清秋忽然悟出了些什么,不由得满怀愁绪地暗叹了声,心情变得更沉重了。
这时,白天武已经帮她上完了药,木然地道了声“属下告退”,神情萧索地转身欲行。
“白大哥!”清秋急忙伸手拽住了他,“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属下不敢!”白天武把目光移向远处,语声低沉得没有半点生气。
“你别这样好不好?”清秋难过地垂下了眼眸,“在绝龙岭的时候,你为了护我舍命引开蔺长春,到现在我也没有好好向你道过声谢。这几天,我又只顾着忙自己的事,都没有时间关心你,我知道,是我让你心里不痛快了”
“我在乎的并不是这些!”白天武忽然回头吐出句,“我只想要你亲口告诉我,我到底还有没有机会,有没有?”
“你说什么?”清秋心头跳,慌乱地支吾道,“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懂!”白天武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炯炯的目光仿佛要透过她的双眼,看到她的心底去。
清秋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手足无措地拧着衣角,陷入了片尴尬的沉默之中。
“算了,你不必说了。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良久,白天武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黯然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郁郁独行而去。
看着他孤独而苍凉的背影,清秋心里酸,几乎忍不住就要开口叫住他,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叫住了他又能怎样?几句苍白无力的安慰之语,抚平得了他心中日积月累,历久弥深的创痛吗?凭空地给他希望,只会让他陷得更深,伤得更重而已。
痛苦而无助地咬着唇,无声的泪水悄然濡湿了清秋失色的秀颜
* * * * *
“喝完了?把碗给我吧!”
蔺宇涵床前,小翠面无表情地冲他手中已被喝空的药碗努了努嘴。
“有劳小翠姑娘,多谢了。”蔺宇涵温文有礼地点了点头,双手把碗递了过去。
“有什么好谢的?伺候人是我们做奴婢的本分!更何况,我也只是奉宫主之命行事而已。”小翠接过碗,不冷不热地答道。
从刚才帮他换药起,蔺宇涵就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不太友善,心中不禁暗暗纳闷。犹豫了下,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翠姑娘,恕我直言,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我有些不满,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姑娘?或者是因为我增加了姑娘的负担”
“奴婢怎敢这么想?”小翠轻哼声,语气中的讽刺意味更浓,“您是我们飘尘仙宫的大贵人,能伺候您,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翠姑娘!”蔺宇涵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就别再挤兑我了好不好?何不把话挑明了,你得个痛快,我也求个明白!”
“好,这可是你要我说的!”小翠“当”的声放下碗,秀眉微挑地道,“你这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搅和进来,搞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我搅和进来?”蔺宇涵诧异地凝起了黑眸。
“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傻呀?”小翠叉起了腰,连珠炮似的数落道,“你来之前,宫主跟白护法好好的,咱们全都盼着他们能早结连理呢,可你倒好,突然跑出来横插杠,把什么好事都给搅了!这几天,白护法有多伤心你知道吗?他身上有伤却不去休息,每晚都站在窗外偷偷地看着宫主,结果看到的却是你在和宫主卿卿我我!他心里有苦没处诉,只能拿自己撒气,今天在翠微阁那儿闹得团糟,也都是因为你!是你,是你,全都是因为你!”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直把蔺宇涵骂得呆若木鸡。在这之前,他只想着从此可以从冷漠无情的面具背后解脱出来,和清秋破镜重圆,没想到,在旁人眼里,他竟成了个横插杠破坏别人感情的人。
恍如当头挨了重重棒,他气息窒,霎时间只觉腹中痛如刀绞,蓦然涌上喉头的逆血如泉水般冲口而出,“噗”的声把满床被单溅得片鲜红。
原本还在絮絮叨叨的小翠见状顿时吓懵了,踉跄间,放在桌角边的碗被她的衣袖带到地上,“哐当”声摔了个粉碎。
“你这死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什么?看我不老大耳括子抽你!”
忽听声暴喝,醉叟怒气冲天地闯了进来,进门作势就要揍小翠,满脸惊惶之色的海棠随后奔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腰,颤声劝解道:“老人家,小翠她还是个孩子,说话难免没轻没重的。您就别跟她般见识,饶了她吧!”
“小孩子?小孩子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胡乱糟践人了?”醉叟依旧冲小翠挥舞着拳头,暴跳如雷地吼道,“我那小兄弟是为谁受的伤,你不知道吗?你你你你不好好伺候他也就罢了,居然还拿这些歪理来气他,你还是不是人哪!”
小翠早已吓丢了魂,如今就只会个劲儿的哭,哪里还答得上话来?
“老哥哥,算了!”蔺宇涵直到此时才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抬手抹去唇边的血渍,他喘息地看了醉叟眼道,“她她不是故意的,你就别闹了!”
醉叟愣,转过身来忿忿地瞪他:“你有没有搞错?我可是在替你打抱不平啊,你居然说我闹?”
趁他分心之际,海棠把拉了小翠撒腿就跑,等他回过神来时,她们已经冲出门外溜烟跑远了。
“这俩丫头片子!”醉叟余怒未息地还想追,蔺宇涵挣扎着扑向床边喊了声“老哥哥”,急切间又呛出口鲜血来,他急忙拽起床单捂住嘴,没让血滴落到地上。
“哎!”醉叟颇不甘心地跺了跺脚,不得不回身扶起蔺宇涵,伸掌抵住他的背心,把股真气缓缓输送进了他的体内。
片刻后,蔺宇涵煞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回头虚弱地笑,他轻声道:“老哥哥,谢谢你,我好多了!”
“真的?要不要我再给你服颗宜心丸?”醉叟老大不放心地问道。
“真没事了,不要浪费了这么珍贵的灵药!”蔺宇涵摇头拒绝。
醉叟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遍,见他气色尚可,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屁股在床沿上坐下,咬着牙气呼呼地道:“真是太不像话了!你为冷丫头拼死拼活的,现在连家都回不去了,可瞧瞧她们她们把你当什么了?连个小丫鬟都敢这么吆五喝六地作践你!不行!”他“噌”地跳了起来,“我得找冷丫头理论去,不能由得她们这么欺负人!”
“老哥哥,别去!”蔺宇涵急忙拽住了他的衣袖, “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你千万别别告诉秋妹。这些天她已经够烦的了,我不想再给她添堵!”
见醉叟的眼睛又瞪了起来,他苦笑了下,黯然道:“其实小翠说得也没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跟秋妹分开都三年了,凭什么认定她只能守着这段感情不放?或许她现在对我的好,只不过是可怜我几乎死了回,或是觉得歉疚而已”
言语间,清秋因他佯装袭击白天武而对他怒下杀手的情景再次浮上心头。轻抚着腹上依旧疼痛的伤处,他的心悄然纠结。他不记恨她的那剑,但她对白天武非同寻常的关怀却让他禁不住有种隐隐的恐惧和绝望。
“罢了,罢了!”见他如此,醉叟只能无奈地摇头长叹道:“我的药救得了你的命,却救不了你的心哪!感情这回事,可真是麻烦,麻烦!得了,我是管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他继续叹着气,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蔺宇涵怔怔地看着他走远,许久,才心力交瘁地把头靠在床栏上,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怅梦何归
龙泉山,思过崖石牢。
拢着身残破血污的衣衫,抱膝蜷缩在冰冷的牢房角,陶晟的面上是副十足悲哀而又迷惘的神情。
说实话,他至今都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的。难道,只因为那次的纵饮晚归让他恰巧遇上了劫持蔺宇涵下山的清秋,他就顺利成章地成了“妖女”的同谋,成了无极门的内,活该被关在这里遍又遍地受审?
那夜的偶然,将与他有关的许多人和事都改变了。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切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印象中向慈祥和蔼的大师伯竟会变得如此多疑而狠辣。
就算儿子的生死未卜对蔺长春刺激很大,也不可能在夕之间把他变成另外个人吧?想起他逼问自己时那透着杀气的眼神,想起他毫无怜惜地将利刃般的无形剑气扫过自己的身躯,甚至把他的肩骨捏得格格作响几欲碎裂,他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如果可以,他宁愿相信大师伯是被魔鬼附身了,但他是天真,是单纯没错,可还不至于到愚蠢的地步,所以他没办法用如此幼稚的理由来欺骗自己。
更可怕的是,蔺长春如今的态度让他联想起了对方当年率众“声讨”冷伯坚父女的情景,仔细想来,那时蔺长春的眼神,竟与他把诸般毒刑加到自己身上时是那样的相似。
“不对,这里面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低吼着跳了起来,突然有种想冲破重重迷雾挖出真相的冲动。然而,当虚弱和疼痛使他身不由己地重新跌坐下去的时候,他立刻明白了个令人沮丧的事实——他现在自身难保,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成问题,什么追查真相,揭开谜底,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在他苦笑着掩口轻咳之时,石牢门口忽然传来了几声轻微的响动,随后就是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大师伯又要来审问他了?还是来要他的命?咬住苍白的唇瓣,清楚自己无路可逃的他只能呆坐在原地,绝望地等待着灾难的降临。
心念未已,来人的面庞已映入他的眼帘,微微怔后,他惊喜交集地喊出声来:“师”
随后的那个“父”字才到喉头,他的嘴便被只冒着冷汗的大手紧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