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三个月之后就再也没什么能教她的了。
西宁郡主是东洲王的独生女儿,在汴梁是以换先生的速度出名的,她甚至被圣上笑封为女状元。
只是为什么郡主会跑到这里来,待就是两年,而且还明显的跟宜古斋卯上,他就不清楚了。
「郡主真是有心,那老夫就僭越了。」他坐上上座,将画轴放在桌上,「果然不出郡主所料,夏生看出这并不是展子虔的画作。」
他将秦夏生分析的话说给她听,米小行不悦的哼了﹂声,「他懂些什么,说我的人马不佳线条无力,真是胡说八道」
没错,这幅画其实是她画的,应该说是她仿的!前阵子她得到幅佚名的画作,经过她考据之后,判断应该是晚唐的作品,所以她摹了幅,要裴学士假托是展子虔的作品,看看秦夏生会怎么反应。
「夏生要我将画留下,还保证能够帮我以高于三百两的价格卖出去,这﹂点也在郡主的预料之中。」
「他还能怎么做?当然是变变化样,把这幅画变成展子虔的,然后卖给不知情的傻子。」问题就是他要怎么变了,如果她知道他怎么造假的话,那就容易多了。
「你把这画托给秦夏生买,我倒想看看他能怎么做。」
「这,会不会不大妥当?」夏生跟他交情不错,他如果帮郡主做了这事,好像有点对不起他。
「他如果老老实实的做生意,怎么会不妥当,但如果他要造假画谋财,那我就容不得他。」
这画明明是她画的,他要是能当成展子虔的画卖出去,他就落入她手里了。
她就是要秦家的人来求她高抬贵手放他马!
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求人的滋味。
「夏生不是那种人。」裴其霜摇头说,「他或许会哄抬价钱,但不是那种作假骗人钱财的人。」
这点就是裴其霜不了解的地方了。
他不知道秦夏生就是那种人,骗些钱多得没地方花的富人,这本来就是他的拿手绝活。
「不是这种人最好,那他就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是相反的,如果他真是这种人,那他的麻烦就大了。
第六章
「你真的不用我?」兵兰生气呼呼的擦着腰,站在宜古斋后面的宝库前低喊,「为什么?」
这算是什么朋友嘛!朋友不就该两肋插刀互相帮忙的吗?她只是想来他铺子的仓库应征搬运工,来可以帮他忙,二来可以赚点钱上举两得。
没想到他居然硬生生的拒绝了她。
「原因我不想讲。」他瞄了眼来来去去的搬运工,个个都是男人,而他们正以种充满期待的眼光看着他。
大概都希望他能作出个对他们有利的决定。
兰生是个充满活力又甜美的小姑娘,他大概猜得到这群男人在想什么。
而那个想法他并不怎么喜欢。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找工作找得很辛苦呀?」
也不知道碰了多少个钉子,好不容易听到人家说宜古斋的仓库要翻修,需要临时的搬运工将满仓库的古物装箱,暂时先搬到富利当铺的宝库安置,天的工钱有五百文钱,这实在称得上优渥了。
她跟人家排队排了半天,以手单挑十斤重的石磨获得了工头的青睐,加入这个队伍,搬得兴高采烈,第次觉得自已拥有怪力不是件坏事,结果夏生居然说要辞退她?
「问题是你找工作做什么?难道我让你吃得还不够饱?」
像他这种邻居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连她弟弟的未来他都小小的计画了﹂下,她不能只是待在家里给树苗浇水,等杨桃长大就好,非得要出来抛头露面惹人非议?
她就这么大剌剌的混在﹂群男人堆里,还怕没有机会让人家说三道四的吗?
要不是他突然来仓库关心﹂下进度的话,恐怕不会发现她居然成了他的临时雇员,以她刚刚笑得那么高兴跟这群人那么亲热的模样来看,她倒是挺怡然自得的,﹂点都不担心别人怎么想嘛!
「我总不能每餐都翻墙去你那吃呀。」虽然说已经翻得很习惯了,可是她总是觉得怪怪的。
尤其是来姝问她,要让他养多久时,她居然回答不出来!
来姝说,他们这么大家子靠别人养,而且还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实在是非常可耻的件事,再说,爹娘回来以后,难道也要跟着他们,去找夏大哥吃饭吗?
靠他接济的确不是长久之计,想在杭州城里立足就要有谋生的本事。
她不想搬家,所以工作是非找到不可。
「我都还没有嫌麻烦,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兵兰生看了他﹂眼,咕哝着,「夭有不测风云嘛!」他话这么说,要是哪天他嫌麻烦了,而她又没有工作的话,那他们大概又要挨饿了。
「总之我不用你,你给我回家去。」
他这句话﹂说,那些工人明显的露出失望的表情!个个显得垂头丧气的。
虽然兵兰生才来﹂个上午,可是已经用她的单纯和热诚给了他们异常的好印象。最舍不得的还是她那身蛮力,有她在大伙轻松多了。
「不要!」她难得表现固执,「我要这份工作!」这是到目前为止她做了不会砸锅的事,她要把它做完。
「我是老板,我说不用你。」秦夏生火大的说。
「我已经做了﹂半,而且没有做错什么事,你没有理由把我辞退!」她毫不让步。
「那个少爷,」工头有些迟疑又有些讨好的道,「兵姑娘实在表现不错,有她在进度会比较快,反正是临时工不如让她做完」
「他奶奶的,俺从没看过这么能干的女人!」力气这么大,不干这粗活实在可惜。
「留着好,能扛能做他奶奶的辞了多可惜呀!」大伙你﹂句我句的帮忙说情,虽然其中夹杂了不少粗话,但基本上都是在称赞她的力大无穷。
听他们刚刚的对话工头有些明白了,原来兵姑娘是给秦少爷「养」的,难怪他不要她来做这种粗活,八成是心疼。
不只是他这么想,就连其他人心里也转着相同的念头,回家得赶快将这新消息说给家里那口子听。
「没错,工头说的不但合情而且合理,真是他奶奶的对极了。」有了他人的支持,兵兰生讲话也大声了起来。
「他他奶奶的?」秦夏生惊讶她那张小嘴讲出这样的粗话来,有些责备的看了工人们眼。
想也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她本来就是个很容易受影响的人,才﹂个上午而已就已经学会讲粗话,再让她待久点,可能达胡须都长出来了。
他扯住她的臂膀拉,「你给我回家去。」
「不要!」她用力挣,回身就往仓库跑,「我要工作!」
像为了证明自己很厉害似的,她特地挑了那个工头说要最后大伙起搬的大石碑扛。
为了搬运方便,那块石碑已经捆上粗绳,她抓住绳子将石碑负在背上,使出吃奶的力量,张小脸涨得通红,驮着背步步的往刖走。
「天哪!怎么这么重?」这石碑比想像中的还要重。
可是她只有这个优点,如果她连这块烂石碑都扛不动的话,那夏生说不定会觉得她无是处,就不想跟她当朋友了,说不定他今天就不会请她吃饭。
石碑的重量事实上已经超出兵兰生的能力,就算是天生怪力也有个极限。
她走了三步,只能看见脚下凹凸不平的黄土地,她拚命的吸着气,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乱叫。
她好像听到大家跑过来说要帮忙的声音,可是有个东西跑得比他们还快。
只又肥又大的黑老鼠。
那只黑老鼠眼里闪着贼兮兮的光芒,在她脚边猛打转,生平最怕老鼠的她下意识的直起腰来跳脚,只想避开那只老鼠!
但她背上背负的可是块沉重的石碑,她根本没办法直起腰来,因此她的重心往旁边歪,石碑也重重的撞上仓库的主柱,轰隆声巨响,受了撞击的梁柱垮了边,正所谓牵﹂发而动全身,瓦片和沙土纷纷的掉落,就这么惊天动地的条柱接条柱往两边倒去。
兵兰生呆若木鸡的站着,似乎是被眼前的情况给吓到。
秦夏生冲进来将她往肩上﹂扛,又迅速的退了出去。
才转眼,已经看不见仓库了,只有﹂片断垣残壁,而来不及搬运出来的东西都埋在屋瓦下。
「你」秦夏生重重的把她往地上放,恼火的骂道:「笨蛋!」
居然呆呆的站着不逃,要是他来不及带她出来怎么办?只怕她早就被压死了!
「我不是故意的。」她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片混乱,因为仓库倒塌而飞扬的尘土像阵黄烟,笼罩住每个人,「对对不起!」
天哪!她又闯祸了,她再也没脸见人。
她难堪的哭了出来,每个人看向她的眼光都是那么样的讶异和难以置信,彷佛她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似的。
「你这个超级大傻蛋,我不是早叫你回家去。」居然还那么逞强的去搬那块石碑!
「别那么凶好不好?我知道我笨,就只会闯祸,可我不是故意的嘛!都是那只老鼠害的:呜呜。」兵兰生用手背抹着泪,委屈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嘛!」
「你跟我对不起干么!差点没命的是你,不是我。」他拉住她的耳壳往上提,冲着她大吼,「呆子。」
「我弄垮了你的仓库,当然对不起呀!」
「这仓库本来就是要翻新重建,垮了正好。但你要是没了命,世上就少﹂个呆子了!」他生气的说。
「啊?」她这才意会刚刚经历的凶险,如果不是他扛她出来,现在她﹂定被压在下面了。
他不怪她弄垮了他的屋子,反而生气她没有赶紧逃人叩?虽然他很没有礼貌的吼她是呆子,可是她点都不觉得生气。
「夏生,你真是个好人。﹂她凝视着他,用种梦呓似的口吻说,﹁你对我真好。」
他难得的红了脸,第﹂次听到她这样温柔的软语,居然觉得有些尴尬,她看着他的眼光害他感到异常狼狈。
为了掩饰那份尴尬,他又冲着她吼道:「呆子!」
余依媚七岁时就严肃的定下了她伟大的人生目标。
她要嫁给有钱人当妻子。
因为她是有钱人的女儿,所以她只过得来有钱人的生活。
八岁那年她开始物色适合的对象,甚至能将余家所有的有钱亲戚倒背如流。
十岁的她到爹爹的﹂个朋友家作客,见识过秦家的豪华和气派之后,决定嫁给秦家人。
而秦家只有个独生子秦夏生,所以她很容易的就确认了目标。
余依媚今年十八岁,决心是要成为秦夏生的妻子,但这个目标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达成。
「小姐,咱们到了。」
﹂名老嬷嬷掀开轿帘,轻轻的推了推余依媚的肩膀。
「到了吗?」她揉了揉还惺忪的睡眼,颇有倦出息。
路途遥远呀,又是坐船又是换轿子的,累得她忍不住打起盹来了。
要不是为了更生哥哥,她才懒得受这种折腾呢?
余依媚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因此每次到秦家来作客,大家都是小心翼翼的服侍这位娇客。
当然千金「大」小姐该有的骄气任性颐指气使她项也没少。
大家对她客气万分﹂半是林法蓉特意交代的,半也是因为她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当家主母,因此众人不敢得罪这个个子虽小但架子很大的余小姐。
照理说余依媚应该先去拜见林法蓉的,可是林法蓉体恤她远道而来,所以让她先去换个衣服休息下,等精神好些再好好的说说话。
当然,她带来的礼物早叫下人分送给林法蓉和秦雨乔了,至于秦夏生的当然要她亲手父给他,这才显得有诚意。
于是她特地的打扮下,香粉也扑得很均匀,来到秦夏生的院子里。
条热闹的长街两旁摆满了各式摊贩,有卖蔬果的吆喝鱼肉的胭脂水粉珠钗环饰,各种食衣住行的东西皆看得见,因此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潮。
兵兰生站在街上,有些犹豫的四处张望着。
「你到底想好了没有?」秦夏生有点点没耐心的说,「天都要黑了。」
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这个小妮子说要请他吃﹂顿好吃的,刚好她领了今天的工钱,所以有钱请客。
她搞垮了他的仓库,他还不计刖嫌的要工头将她今天的工钱发给她,他果然是个好人。
基本上他点都不期待会吃到什么好吃的。
「吃什么好呢?」口袋里有钱就是这点麻烦,光是想要吃什么她就犹豫个半天。
豆腐脑好像不错,猪肉馅饼也不赖,什锦面闻起来挺香的,而那几串糖葫芦看起来好甜好可口。
「随便什么都好。」只要她能快点决定,难道她点都没注意到,有人指着她议论纷纷吗?
正烦恼着不知道吃什么好时,她的眼光射向旁边的胭脂水粉摊子,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的围着兜货郎,挑选最适合自己的钗环。
兵兰生有些羡慕的盯着她们,家里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她当然不可能有打扮漂亮的机会,她总是挽个髻,随便用根紫荆木插着固定。
瞧瞧她们手上的金钗,每支都亮晃晃的,真是漂亮呀!
「想什么,想到了没有?」秦夏生用折扇轻轻的敲了敲她的头,注意到她羡慕的眼光。
就连稍远处的兜货郎也注出息到了,「姑娘,瞧些胭脂香粉吧!很便宜的,现在买好划算呢。」
「好哇。」她兴匆匆的凑了过去,笑嘻嘻的排开那些姑娘,「借过借过。」
「咦?这不是咱们城里有名的西施之吗?」名姑娘嫌恶的说,「你也来买这些东西?适合吗?」
「她知道怎么用吗?说不定货郎哥还比她懂呢,呵呵。」另名姑娘也刻薄的道,说完还掩嘴笑。
瞧这口头就有气,也不知道哪来的穷鬼,居然运气那么好的搭上秦夏生这个大金窟,看见他们站在起就呕。
城里这么多的姑娘,不管眼高于顶的秦夏生挑谁,都不会有人有意见,偏偏他选了个最粗鲁莽撞的蛮牛西施,这怎么能叫人不生气
「大家别这么说嘛!丘姑娘不适合胭脂水粉,也能看些布料呀!瞧她身上的衣服跟破布没两样,也该买块布回家做件新衣服了。」
兵兰生听她们这么说,忍不住觉得生气,「你们会不会太过分?我根本不认识你们,干么对我说这种难听的话?」
「你不认识我们,我们对你可清楚得很。城里谁不知道搬来户来路不明像乞丐似的﹂家子。」
「瞧你的衣服你的打扮,也配跟人家住在大长街吗?!」
「你们现在是在笑我是不是?我家是很穷,也没钱买新衣服买胭脂水粉,但那又怎么样,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我是住在大长街,这也需要经过你们允许才行吗?」
她也想穿漂亮的轻飘飘的衣服,她也想抹上香粉戴起耳环,换上绣花鞋,就像﹂般十六岁女孩﹂样。可是她们家很穷,有钱吃饭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为什么她努力的过生活却得被别人嘲笑呢?
「不是看不起你,而是知道你买不起,哈哈。」
兵兰生生气了,「老板,我要买你的香粉。」她把五百文钱往摊子上放,「以后我会常来的。」
「那个」兜货郎有些尴尬的说,「我这香粉盒要两银子,你还差了」
听到﹂群女人得意的笑声,兵生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气愤不己是穷苦人家的女儿过。
「就说了你买不起吧,打肿脸充胖子,明明就没那份能耐还要摆阔。」
「真是丢脸哪!」
兵兰生气愤的说:「你们看着!我会嫁个有钱人的,定会的!」她再也不要别人笑她穷,尤其是在夏生面前。
她拿回钱扭头就走,才回身气愤的落下泪。
...
「你干么跟那群女人计较?」看她掉了泪,秦夏生摇头道:「别理她们就好了。」
「她们羞辱的是我,你当然不要紧,早知道会那么倒楣我就不靠过去了。」她语带埋怨,「你是有钱人,从来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她被那群女人羞辱,他倒是站在旁边看热闹,也不替她仗义执言个几句,要这种朋友干什么呀?
「话是没错,不过有钱人也不是万事顺遂的。」他揉揉她的头,「你们家虽然穷,可是过得很快活,大家都很知足,这很难得也很令人羡慕。」
无所有也就不怕失去什么,因为无所有,所以全家人的联系更强,他们珍惜着自己最珍贵也是仅有的亲情。
「哼,我不要人家再笑我穷,我﹂定要嫁个有钱人,然后把整条街的胭脂水粉全买下来,让那群女人什么都买不到。」
他假装咋舌,「买那么多你三辈子也用不完。」
「就算用不完,倒到河里去我也开心。」
「好,你很有志气,那就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嫁给有钱人,呵呵,真是个伟大的志愿。「我想到我要吃些什么了,你还有心情请客吗?」
「当然。」她把他的手挽,努力不让那些坏女人的话影响她,「走,本姑娘身上有钱,请你请定了。」
「那好,我要吃最大碗的什锦面」还好她不是个会钻牛角尖的姑娘,否则他可不会安慰人了。
「选得好。」他们在摊子前坐了下来,叫了碗什锦面还奢侈的加上猪肉丝。
热腾腾的面送了上来,青嫩嫩的葱化就洒在肥美的猪肉丝上面,看起来好可口。
可惜她的钱只够吃上碗,唉。
「你想吃对不对?」他将筷子递给她,「请吧。」
「说了要请你就是要请你,你吃就好。」用看的虽然很痛苦,不过说话得算话。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端起面来,只见兵兰生脸上的表情比寡妇死了儿子还凄惨。
「对了,」他把面碗放下,「我的扇子放在刚刚的货摊了,你帮我看着这碗面,别让人偷吃了,我待会就回来。」
「好,我绝对会好好保护它的,你放心的去吧。」她的眼神有些贪婪的盯着那碗面。
秦夏生走了,兵兰生乖巧的盯着那肥美的猪肉丝。
「吃条应该没关系吧,毕竟是我出的钱。」
﹂这么想,她就理直气壮的捏起﹂条猪肉丝送进嘴里,「真是太棒了嗯,汤这么满,喝掉点比较不会溢出来。」
嗯,她点点头,嘶的喝了﹂口。
这汤头实在鲜美绝对是大骨熬上数个时辰才有的成绩。
「不知道面的弹性够不够?」她抓起筷子来,淅沥呼噜的吃了﹂大口,「棒!这真是﹂碗完美无缺的什锦面哪!」
这辈子能有多少机会吃到这么完美的面呢?她满足的想着,不知不觉吃掉了半碗。
等到她惊觉到自己干了什么事之后,已经来不及了。
「糟了糟了!夏生定会觉得我是个不守信用的贪吃鬼!可是:!」她哀怨的盯着手里那碗让她失去人格的面,「真的很好吃嘛!」
「我回来了。」秦夏生屁股往她对面﹂坐,假装惊讶的说:「你捧着我的面干么?」
他还特地强调了「我的」这两个字。
「呃因为因为你去太久了,我怕面冷掉,所以捧着保温哪。」
「真是贴心。没有偷吃吗?怎么我觉得好像少了点。」岂止点而已,根本已经去了大半碗。
大概都进了兰生的肚子。
「当然没有呀,这面本来就不多,你不要疑神疑鬼的,再说我怎么会偷吃呢?」
「是吗?那你嘴边那条面是怎么回事?」
她赶紧用袖子﹂擦,「现在没有了。」
他微笑的伸手把碗接了过来,「你老实﹂点说你想吃,我不会不分给你。」
兵兰生双眼见,有些算计的嘿嘿笑着,「真的吗?好,那我告诉你,我真的很想吃。」
他摆出副﹁我早就看出来的样子﹂,笑道:「那起用吧。」
「不用啦,因为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已经先吃了。」
「还说没有偷吃?」他笑着摇摇头。
「你答应分我吃的,那怎么能算偷吃。」她振振有词的,「你刚刚说的话现在想赖吗?」
「我不会耍赖,也的确说过要分你吃,不过」他露齿笑,「算了,没事,我吃面。」
看着他埋头吃面,兵兰生心里又涌起种奇妙的感觉,她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最后她作了个如往常的结论:夏生真是个好人哪。
夕阳将天边的流云映成美丽的橘黄铯,两个踏着暮色的归人笑语盈盈。
秦夏生送兵兰生回到她家的后门,「晚上见。」
她点点头,开心的说:「好。」
刚刚她说夕阳看起来像个大灯笼,秦夏生告诉她今天是十五,牛家庄的夜集有灯会,问她有没有兴趣去看。
她当然有兴趣喽。
看她转身要进去,秦夏生喊道:「兰生!」
「什么事?」
我我有件东西想给你:这句话他在心里面念了好几次,却直说不出口。
「我我是想提醒你不要迟到了。」
「不会啦,我记得的,戌时在这里见嘛!」她笑了笑,「我进去喽。」
「兰生!我」
她回头看他,「怎么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有,我只是想问你,怎么你们家没后门?」不行,还是说不出口。
他不希望兰生误会他送东西给她的用意,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而她又好像很喜欢他才买的。
「因为装到前面去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喔。」其实他不明白,但也没细问,「其实我想说的是」
「大姊!!」听到说话的声音,身新衣的兵来妹冲了出来,「爹和娘回来了,你猜还有谁也来了?」
「谁呀?」兵兰生局兴的说。
爹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她总算不用管长姊如母那句话了。
「丰表哥呀!!」兵来姝走过去才发现秦夏生站在门外,「秦大哥也在呀,赶快进来。」
丰表哥?秦夏生皱着眉头,直觉的不喜欢这三个字,本来伸到怀里拿东西的手又放下了。
「丰表哥来了!」她欣喜的确认,「真的?」
「当然是真的。」王丰笑的走到后院,「头,有没有想我?」
「想死了!」她欢呼声,蹦蹦跳跳的扑进他大敞的怀里,「你怎么来了?」
「我送姨娘和姨丈回来,也想看看你,所以就来了。」
「那你要多住几天我才要放你走!」她拉着他的手,「我跟你说,我交了﹂个好朋友,他叫作夏生,因为他是夏夭生的」她回过头去,门边却人影全无。
「夏生呢?」怪了,刚刚不是说有话要说?
「走了。」兵来姝出声,「刚刚就走了。」
「喔。」兵兰生也没放在心上,反正晚上还会再见。「你有没有把茵茵带来?」
「当然有呀。」行人开开心心的进屋去了,全然没注意秦夏生是气呼呼的离去了。
他兜着怀里的胭脂金钗,肚子的闷气。
人家有什么丰表哥,亲热得很,哪里还会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还说是朋友,根本就是见色忘友!
看到亲亲表哥就忘了他这个好朋友,什么玩意嘛!
「少爷」看见他回来了,丫头上前想跟他说余依媚来了的事。
「别跟我说话。」他扔下句,谁都不想理,只想回去砍了院子里那几棵杨桃出气。
谁叫它们没事把隔壁的臭丫头引过来,让他那么倒楣的认识了她,平白惹了肚子闲气。
他快步往自己的院落而去。
等了许久的余依媚看见他回来,立刻亲热的迎了上去,「夏生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瞧我带了什么给你。」
「没兴趣!」秦夏生也没心思惊讶她的出现,直直的就往屋里走去。
「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是给我的吗?」余依媚从来不会觉得碰钉子难堪,所以不管秦夏生怎么无礼,她都不会感到难过。
「喜欢就拿去!」反正都是废物,也不知道他是发什么疯才去买的。
他忿忿的将东西塞给她,用力的推开门,走进房后又用力的甩上。
余依媚又惊又喜的看着手里的女人玩意,跟上前了几步,「谢谢夏生哥哥」话都还没说完,门就砰的声在她鼻子前面关上了。
这叫作闭门羹,可是她把他的无礼解作害羞。
第七章
「秦夏生秦夏生!」兵兰生趴在墙头低喊,「你在不在?」
他的房间里面暗暗的,大概不在里面,可是他也没在她家后门出现,会是到哪里去了呢?
难道是她记错了时间和地点吗?
她的记性真是糟糕极了,说不定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很久,那他定等得很烦了。
如果不是戌时也不在她家后门,那会是约在哪呢?
她正想跳下墙头时,突然看见团火光往这边过来,而且还有人小声的喊着,「兵姑娘兵姑娘」
「在这儿!」她挥挥手,等看清楚来的人是谁,有些失望的说:「是你呀。」
「是呀,少爷要我来跟你说声他不去了。」
柳叔可能是秦家唯个知道秦夏生和兵家有来往的人,平常就是他负主贝送吃的送用的给他们的。
「不去了?为什么?」她从来没有看过灯会,兴奋了半天,他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他是怎么了吗?」
「因为家里有客人,所以少爷走不开。其实也不是什么外人,就是少爷的未婚妻而已。」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少爷和兵姑娘之间似乎有些暧昧,两人近来出双入对的,外面已传得沸沸扬扬的,只差还没传进夫人的耳里。
要是兵姑娘是个好姑娘的话,他这么说她就该懂了。
「未婚妻?夏生有未婚妻?」她难掩惊讶,小嘴委屈的扁了起来,「就是以后要成婚的那种?」
「就是那种。」虽然还没,不过他看也快了。
「那他以后就不能常常跟我在起。」兵兰生小小声的说,心里觉得失望,而且很难过。
「算了,没关系。反正我本来就不能去,我要陪我的丰表哥,我只是来跟他说声而已。」
明明约好了,居然因为未婚妻来就爽约,真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兵兰生觉得自己好没面子,于是赶紧扯了个谎说自己也不能去。
其实她真的好期待好期待呢。
柳叔同情的看着她,她和少爷的差距太大,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算了,反正娘子本来就比朋友重要,陪娘子也是应该的,这也不能怪人家不守信用。
想是这么想,可是为什么要哭呢?
她跳下墙头,边走边抹去眼泪,闷闷的窝在房里,前厅隐约传来的笑语声让她更加觉得沮丧。
他们定以为她开开心心的去看灯笼了,其实她是在房里发呆呀!
为什么她这么倒楣呀
弟弟他们待在家里就有莫名其妙的好运气掉下来,她成天在外面辛苦却老是挨人骂?
本来她是很为他们的机运开心,现在却觉得门得很,点都不想替他们高兴了。
原本不觉得他们是在对她炫耀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有被挖苦的味道。
下午竟有个人上门来找老二和老三,说他们天资聪颖,不收他们当徒弟对不起自己?怪事,她问他们那师傅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只说自己要发大财了。
老四和老五就更奇怪了,被顶大轿子接到个家宅,说什么里面有很多仙女,又给他们新衣服穿又请他们吃东西,还有个神仙说要教他们读书识字。
大家都很局兴,就只有她肚子委屈。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个人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怎么样都觉得不痛快。
「讨厌的秦夏生,有未婚妻了不起吗?哼,我也会嫁个有钱人的,」
兵兰生抓起被子来,将自己的头给蒙住。
黑暗里只听得见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哭得伤心的她以至于没有听见有东西敲在窗上发出来的声音。
她哭了阵子,觉得气闷,于是把头伸出来透透气,突然听到砰的﹂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打中她的窗户,于是爬起来察看。
生人匆近。
没错,就是这四个字!哥哥脸上明显的写了这四个字,秦雨乔不作声的观察着。
吊得老局的眼睛紧抿的嘴角和凌厉的眼神,再加上额际爆青筋的模样,她想他是非常非常的生气。
吃饭的时候他还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声不吭,随后跟柳叔交代了几句话之后又显得有点坐立难安,等到柳叔下次跟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变成现在这种鬼样子。
到底柳叔跟哥哥说了什么,竟让他副快气炸了的样子呢?
「蓉姨,你看我这支金钗好不好看,是夏生哥哥送我的呢!」吃饭的时候她没机会炫耀,现在喝茶闲谈她就赶紧告诉大家了。
「真的?难怪我怎么看就觉得好看,正想问你哪买的呢。」林法蓉笑盈盈的看了儿子眼。
他还是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嘛!!终于知道要对依媚好点了,害她下午还为了雪军的那番忠言,在背后发了他顿脾气,正想今晚要好好说说他呢。
居然跟隔壁那个不三不四的丫头厮混,背着她乱来!,真是不像话,听说那丫头还搞垮了宜古斋的仓库,真是个恐怖的灾星!
「还有胭脂跟水粉呢,也都是夏生哥哥送的。」她献宝似的将上身倾过去,「我的脸,滑溜溜的。」
「真的呢,夏生真是有心。」林法蓉了她的脸,眉开眼笑的。
既然儿子这么贴心,那她就少说他几句,只要他从今以后不跟隔壁的口头来往就好了。
「哥哥,为什么只有依媚有,我呢?」秦雨乔才不相信哥哥会送东西给她,这其中﹂定有原因。
「你要就给你,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货,哼。」秦夏生忿忿的说。
想到柳叔的回话他就火大。
兰生那个臭丫头居然说她要陪丰表哥,本来就不打算去了?好哇,那就都不要去了,反正他也懒得走那么远的路。
虽然说是他自己先提不要去的,但是她也不应该爽约呀!如果他没有说不要去的话,她却为了要陪她丰表哥而放他鸽子,那不是很对不起他?
「嘻嘻。」听了他这句话,秦雨乔忍不住偷笑出声。
她就知道其中必有缘由,绝对不是像依媚说的那样,虽然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那些东西绝对不是要送给依媚的。
她想到哥哥去买这些东西时定满脸尴尬,不禁觉得好笑。
到底东西是为谁买的?为了什么又没送出去呢?
「怎么可以呢?夏生哥哥,你已经送了我就是我的了。」余依媚撒娇的说,「雨乔若要,我再给她别的就成了。」
夏生哥哥真是太客气也太谦虚了,他买的东西﹂定是最贵最好的,怎么会不是好货呢?
「喜欢就留着,反正我本来是打算扔到河里去。」
余依媚愣了愣,有些笑不出口,「你真是爱开玩笑,好有趣呢,呵呵呵。」
「是呀,是开玩笑。」林法蓉瞪了秦夏生眼,心里骂道: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还好依媚度量大,点都不介意。
「我觉得不像。哥哥,你明明不是那么浪费的人,怎么会想把好好的东西扔到河里?」
「所以才说他在开玩笑呀。」林法蓉瞥了﹂眼女儿。「小孩子不要插嘴。」
「我只是好奇哥哥买这些东西本来是要送谁的嘛!」
「当然是送给依媚的。」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我说我也要,哥哥说也行?」
「你是他妹妹,我是他:」余依媚话没说完,突然脸上﹂红,害羞的把头垂了下去,玩弄着衣带子默默不语。
「依媚是他未来的妻子,都是自己人,送给谁又有什么分别?」林法蓉抢过话说。
秦雨乔嘟着嘴,「我不信。」
哥哥根本没打算娶依媚,怎么跟她会是自己人?他摆明了给依媚钉子碰,难道大家点感觉都没有,只有她注意到了?
「有什么好不信的,我说夏生心里有打算你就少插嘴,是吧?儿子。」
「随便你们怎么说,茶我不喝了。」他甩袖站起身来,「不陪了。」
「看吧,我说他心里有意思,只是害羞不说。」林法蓉趁机对余依媚道:「这孩子就是这样。」
她害羞的点点头,「我知道的,蓉姨我很了解夏生哥哥的。」
才不是这样呢!秦雨乔在心里不满的反驳。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口欺欺人,还﹂搭唱的?哥哥明明就不喜欢依媚,有眼睛的人都该看得出来呀!
「我头痛,我也不喝了。」她实在没办法再继续跟她们闲坐下去,接下来她们的话题定会转到聘礼嫁妆那里,她可受不了!
林法蓉才不管她头疼不疼,最好她别在这边捣蛋。
「依媚呀,我是多么希望你赶紧嫁到秦家来,赶紧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我也这么想,爹爹连嫁妆都帮我准备好了呢」
秦雨乔受不了的摇摇头,翻了翻口眼赶紧开溜。
想到哥哥今晚的异样,她真觉得很好奇,于是打发婢女下去休息,自己偷偷的溜到他的怀古轩。
她轻手轻脚的靠近,攀在月洞门旁小心的往里面张望,屋子里灯火通明,看样子他还没有睡。
她正想移动步伐进去时,突然听见咱的声,好像是什么人踩到了地上的枯枝。
然后她看见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的哥哥!她那个总是身白衣手摇折扇斯文优雅的哥哥,居然像个贼似的攀过了墙头,从隔壁跳进自己的院子?
从隔壁?
接下来的事更加叫她无法理解。秦雨乔看着秦夏生摘了满怀抱的杨桃。
然后,个接着个的扔到隔壁去。
那是为了什么?
正当她考虑着该不该请大夫来帮他看病时,只见他又攀到墙头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似的,然后他脸失望的跳了下来,有些出息态阑珊的转进房子去,没会灯就熄了。
秦雨乔实在好奇死了,她轻手轻脚的到墙下,踩着假山攀在墙头上。
隔壁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呢?
就着月光看去,那是两进的屋子,本来该是花圃的地方却寸草不生,光秃秃的显得很难看。
北窗下躺了刚刚被扔过去的杨桃,而且还不少。
看起来大哥刚刚是对准那个窗子扔杨桃的,只是她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这么做。
「扔了会有什么事发生吗?」于是她也摘了颗杨桃,对准那个窗扔了过去。
砰的声,正中红心,但什么也没发生呀!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那扇窗户突然被人推了开来,名貌美的少女探出头来四处张望,她连忙把头﹂缩,躲在墙边。
原来原来扔扔杨桃就会有个美人跑出来呀!
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那些小玩意就是哥哥为她买的呢?
兵兰生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注意到窗前的杨桃山,「这哪来的呀?」难道她种的是神仙杨桃,才短短日子就结果了?
兵兰生有气无力的问早,「大家早呀。」
正在淅沥呼噜喝着粥的大伙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