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书没看几页,外面似乎传来了脚步声。路离心中紧张,生怕被父亲发现,赶忙跑到窗边,将窗户纸捅出一个小洞来观察。没想到脚步声并不是自己父亲,而是好几个陌生人站在自家门前。
“请问,路先生在吗?”
来人说话声音粗重,口音也不似本地人,让路离好奇地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们。只可惜小洞能见的范围有限,他只见得几人都穿着灰色袍子,走路稳健。
父亲原在院中劈柴,听到门口喊声便迎了过去。路离见到父亲背影,只是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原来父亲一见到他们便身形一顿,好半天才开口说道:“这里没有姓路的。”
路离听得好生奇怪,心想自家不就是姓路的嘛,父亲为什麽要说谎骗人呢?
门口几人又和父亲交谈了几句,说了声“失礼”,便走开了。
路离只是觉得奇怪,但并未放在心上,当人走了之後,他依旧自顾自地看起书来,全然没注意到路衍忠此刻脸上青灰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路离之路
那天,路离躲在父亲的书房里静静地看着书。原本晚饭後,路衍忠是必定要到书房待上很久的。路离看书看得入迷,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时间。书房里烛光摇曳,影子也随着光影不断晃动着。书中作者一生戎马,在边疆策马奔驰,大漠黄沙,身後一轮血日欲滴。
迷蒙中,路离只觉得自己身体轻盈,仿佛在马背上颠簸,耳边隐隐传来马蹄声,人声和兵刃相交的鸣叫。战场厮杀,路离虽在梦境却宛如亲历。自己手臂不再是孩童的稚嫩,肌肉结实蕴含力量,手中长剑挥出,砍在皮肉上的质感无比真实。迎面而来一位身披盔甲的武将,“呼”的一声,大刀瞬间劈直胸前。路离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四肢猛地抽搐了一下,意识瞬间从梦境中抽离,重重跌回现实。
是梦?刚醒来的路离还沈浸在梦境的震撼中不能自拔,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身体还有紧绷的酸痛,他翻了个身,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尽管已然清醒,目力所及皆是夜幕降临的漆黑,但此刻却平躺着,耳边马蹄车轮声不绝於耳,在夜晚格外清晰。
难道我还没有在梦里醒过来?
路离一个激灵,立刻翻身坐了起来,额头却“咚”地撞上了硬物,仔细一看,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被放进了马车车厢里。狭小的空间挤满了家里熟悉的物品,以至於自己一抬头便到处乱撞。他赶紧小心地摸到了车厢前面,从凌乱杂物的缝隙里往外看去。自己父亲正坐在车头驾着马,极力压低着声音催促着马儿;而母亲则坐在一旁,谨慎地拉上门帘,还一边不住地朝四周张望。
“老公,真的今晚就要走?可是离儿他。。。”母亲转过头来朝车厢瞅了一眼,害得路离赶快往里一缩,生怕被发现。
“没有时间了。我的使命,有朝一日离儿也必定会继承下去,也必定会面临同样的遭遇。”父亲头也没有回。
路离却越听越奇怪。原本父亲就深居简出不出远门,可是这次却毫无预兆连夜上路,哪怕是年幼的他,也隐隐感觉事出有因。
不过孩子始终是孩子,脑子里就算再多的问题团团转,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还是抵不住浓浓睡意。他起初还有些不安,但随着马车有节奏的晃动,脑袋又不知不觉地沈重了起来,想到有父母在身边,路离自然是十分安心,想着连夜赶路说不定是想给自己一个神秘惊喜。到了第二天,父亲或许就会掀开门帘,笑吟吟地把自己抱下车来,说:“离儿,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甜甜地想着,路离又闭起了眼睛,昏昏睡了过去。
但就在路离第二场梦悠悠飘乎时,又再一次被说话声弄醒了。
又是做梦吗?
躲在车厢里的路离揉了揉眼睛,因熟睡而瘫软的身体还仰躺着。只不过,不知何时起,原本马车富有节奏感的摇晃停止了。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凝滞起来,呼吸变得绵长粗重。
“阁下有要事赶路,还请各位见谅。”
外面好像是父亲的声音。
“路先生请留步。小的们还有点小事想请教路先生。”
这时,车外又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路离迷蒙中听着,只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我想几位是一定搞错了。在下姓吴,乃是吴家村的渔民,因为拙荆家生变故,故不得不连夜赶路,还请几位高抬贵手。”
对了!路离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这声音,不就是傍晚时分出现在家门口的人吗?当时父亲也一口咬定自己不姓路。可是自己明明就叫路离,为什麽不算姓路呢?
想着,路离十分好奇,便半睁着眼睛摸到车厢的间隙里偷偷往外张望。过完,透过杂物的缝隙,他看清了四个灰衣人站在路中央。小路两边点燃着火把,明晃晃地照得人心中好生不安。
“路先生又何必不敢承认呢?”
这时,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路离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只觉得他哪怕在火光下依旧面色青灰,脸颊干瘪如僵尸,不由觉得害怕。
“当年我有幸一睹前朝皇帝的风采,也正见到路先生英姿飒爽,勇猛之姿在下过目不忘,先生又何必不愿承认呢?”
“是啊。我们已向吴家村打听过了,只有你们一家是姓路的,今晚又恰好连夜搬家,未免太巧了点吧?”
说这话的,是个年轻稍轻却个子敦实的男人。说着,他朝向父亲轻轻一笑。“路先生难不成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哎,阿桢,不得无礼!”那灰面男人伸手阻止了他,又接着抱拳说道:“在下齐万宣,他们是我的兄弟,齐千流、齐百方和齐家桢。刚才是小弟冒犯,还请路先生见谅。今晚我们找路先生,只是有件小事劳烦路先生而已。”
“齐家四戒。你们兄弟几人是少林派俗家弟子。。。”路衍忠目光沈静,朝四人环视一周才用缓慢的速度字字清晰地说道。
听路衍忠这麽回答,便等於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样一来,齐万宣青灰色的脸上又露出了蝙蝠般的笑容。
“我们兄弟几个只不过在少林派习得几下皮毛功夫而已,承蒙江湖兄弟仗义,让我们几个开了几个小镖局。”
“这次我们来找路先生,也和少林派无关,只不过是我们几个兄弟的小小请愿而已。”
“明人不说暗话。若路先生不介意,还请将南宋遗书给我们兄弟一看。”
路离躲在车厢里,听见这几个灰衣人突然说到“南宋遗书”,不禁好奇无比,寻思一番,发觉自己从没在家见过这本什麽什麽遗书的。
“几位是搞错了吧,在下从没有听闻,更没有见过什麽南宋遗书。”
果然,父亲也斩钉截铁地回应道。
齐万宣顿时又发出了奇怪的“吱吱”笑声。“路先生,世人都知道当年宋朝皇帝将一本武功秘籍藏在身边以为复国。如今大宋血脉虽然早已断裂,但我等大汉子民一心为国,若是能习得秘籍上的武功,我们四兄弟定能号令群雄重夺大好江山!”
“阁下一腔报国热情在下确实佩服,只可惜南宋遗书在下一无所知,实在是爱莫能助。”
说着路衍忠驾起马车,从四人身边走过。
就在路离打算收回目光时,外面却传来一记熟悉的惊呼声,马车也随之猛烈摇动了一下。路离藏身车厢,脑袋被狠狠砸了一下,轻轻闷哼一声,视线却发现不了外面发生了什麽事。他趴在地上,空洞般的忐忑不安忽然席卷而来,让心脏大力跳动起来,在黑暗狭窄的空间里听得格外清晰。
“路先生,既然你不知道的话,在下也只好找尊夫人一问了。”
车外清晰地传来一道阴森森的声音,让路离生生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血夜(上)
“路先生,既然你不知道的话,在下也只好找尊夫人一问了。”
车外清晰地传来一道阴森森的声音,让路离生生打了个寒颤。
“你们!”路衍忠原本想先发制人,驾车先行一步,谁知身边突然一阵阴风吹过,那面貌灰沈的齐万宣猛地腾空飞起,好似一只灰色大蝙蝠,一下子就从身边把自己的妻子掳走了。
路衍忠的妻子只不过是一位普通的村妇,见到此场景顿时吓傻了,本能地想挣扎,只觉得那灰衣人抓住肩膀的手指隐隐用力,几乎要掐断锁骨似的剧痛,不禁大声呼痛。
“她什麽都不知道的!”路衍忠见状,急忙大声喊道,手中鞭子本想出手,却又担心伤了妻子,只好生生克制住心头怒意。
“路先生还请好好回忆回忆,究竟有没有南宋遗书的线索?”齐万宣用力捏住鲁衍忠的妻子,嘴里发出蝙蝠般的笑声。
“当年,南宋将士被困崖山,血战三天三夜。绝望之下,陆宰相只得抱着小皇帝投海自尽。张太傅一人独木难支,战死沙场。南宋遗书是挽救大宋江山的唯一命脉,是我这一生唯一的使命。”路衍忠回忆起了十五年前的那一幕,顿时眼眶泛红,激动难平。“张太傅将南宋遗书交付於我,让我保大宋命脉周全。我生平一事无成,只有一副老朽躯体苦苦支持,此生不辱使命!”
“废话说了这麽多,就是说遗书在你手里咯?”齐家桢顿时难掩两眼放光,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南宋遗书的下落,恕老夫不能相告!”路衍忠斩钉截铁地答道。
路离躲在马车里,见到父亲面色凝重,早就害怕得大气不敢喘只想一头钻进父母的怀抱,但本能此时此刻又告诫他,千万不能发出声音来!於是,他只得浑身发抖,蜷缩在车厢漆黑的空隙里,紧紧盯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从狭小视线角度往外看,勉强能看到父亲和那个怪笑灰衣人的背影,言谈之下,父亲不似往日那般淡定超脱,让路离好生不安。就在他心中忐忑之时,却听见一声惨叫,却是自己母亲所发出。
“既然路先生不肯说,就只好委屈尊夫人了。”另一个声音阴森森地说道。
路离心中一紧,赶紧别过视线,只见第三个灰衣人手中刀刃鲜血流淌,而自己母亲早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深色的血迹从胸口印染到了泥土上。
路离见状,脑子“轰”的一片空白,只感觉浑身血液只往头顶涌去,眼泪哗啦啦地掉了下来。急切地想冲到母亲身边一看究竟,他用力拔开马车里阻挡行动的箱子,只听见沈重的木箱在他的推动下,发出了“咯!”一声巨响。
几个灰衣人立刻会意一看,齐家桢闪身来到马车前,伸手便想掀掉车厢的门帘。路衍忠原本就发白的面色此刻更是发青,双目圆睁下急忙大喊一声“住手!”。
可惜开口已晚,齐家桢掌力一发,车里的路离顿感压力逼面,四周保护着自己的行李四分五裂,身体也完全不受控制地被这股力量弹出了车外。他耳边充斥着木头碎裂的“劈啪”声,回过神来,自己早已甩在半空中,只有一张陌生凶狠的男人脸在下方冲着自己冷笑。
“离儿!”路衍忠见自己孩子行踪暴露,心急如焚,心知自己夫人已亡命刀下,此时面对这几个穷凶恶极之人也难逃升天,再也不顾自己处境危险,大喝一声,扑向路离,抓住小孩的肩头,一把拖到身後。
齐万宣面色一沈,手中刀向路衍忠後背砍去。尽管剧痛难当,但路衍忠还是一把抓住路离,踉跄落地,将自己孩子护在身後。
“娘。。。”小小路离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失态,着实怕极,小鸡似的躲在父亲身後,惊惧之下头脑胀痛难当,小脸煞白。
“离儿,听好了。”路衍忠深吸一口气,凑近路离耳边沈声说道,“听到爹的口号,立刻沿着大路往外跑,千万不要回头,知道吗?”
路离望着母亲尸身,眼泪忍不住往下掉,不敢多嘴,乖乖地点了点头。
齐家兄弟见事到如此也无需多余的掩饰,干脆直截了当。“路先生,还是把南宋遗书的下落说出来吧,我们兄弟几人定保大人和这可爱孩儿的周全。”说着,几人却亮出明晃晃的兵器,以包围形状朝路衍忠扑了过来。
路衍忠挡在路离身前,双拳紧握,激发全身内力,空手挡住齐万宣一刀,见齐家兄弟诸人出手招招致人死地,同时大喝一声:“离儿,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