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大雁无归

分卷阅读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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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血夜(下)

    路衍忠挡在路离身前,双拳紧握,激发全身内力,空手挡住齐万宣一刀,见齐家兄弟诸人出手招招致人死地,同时大喝一声:“离儿,快跑!”

    被父亲大声喝斥,路离浑身一个机灵,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按照父亲所嘱咐的那样,撒开腿一头往返方向狂奔而去。

    路衍忠听得孩子的脚步声跑开十余丈,急忙散开招式,与齐家兄弟缠斗起来。路衍忠原本便是武家子,常年军旅生活,自乘一派刚猛套路,虽非一流高手,但对付一般武林中人绰绰有余,可惜年事已高,而肺部又因为风寒浸水久不得愈;偏偏这姓齐的几兄弟有幸得少林派武功指点,内力招式上便占得便宜,加上几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四敌一,赤手对白刃,路衍忠一下子便处於下风。

    十余招下来,路衍忠身上已添好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但凭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一时间那四兄弟居然无法脱身,眼看路离越跑越远。

    “路先生,既然如此,恕晚辈无礼!”

    齐万宣挥出四刀皆被路衍忠挡下,情急之下左掌内力催吐,打在路衍忠後心,逼得他不由倒退数步。路衍忠胸口血气翻腾,眼角却看见齐家桢试图越过自己,直逼身後狂奔的路离,顿时凝神聚气,右掌缠住齐家桢。不过就在此时,齐家其余三人看准时机,三刀分别朝着路衍忠脖子、胸口和腹部三处要害砍去,只听得皮肉割破之声,顿时血光飞舞。但路衍忠为了拖住四人,硬是一声不发,右手内力牢牢吸住齐家桢,生生接下三刀。见无法摆脱路衍忠,齐家桢扭头拔刀,手起刀落,竟将路衍忠拖住自己的右手斩断!

    路衍忠剧痛之下狂叫一声,身上顿时又添几处刀伤。断手落地,齐家桢施展轻功,朝路离扑去。

    路离两眼被泪水所蒙,一路所见事物皆是朦胧而扭曲,唯一清晰的,便只有身後的厮杀声。他想停步回头查看父亲,身体却怎麽也不听使唤,随着惯性机械地往前奔跑,不一会儿便感觉身後凭空一阵劲风,分明是有人逼近!

    “离儿!”

    听见父亲的呼叫,路离略一回头,却感觉身後黑影压来,魔爪一把揪住他的後颈,令他几乎窒息。来不及叫喊,他就被身後魔影一把抓到空中,侧头一看,抓住自己的正是齐家桢。他一身灰衣,因兴奋和杀意而双目赤红,脸上还粘染着鲜血,在路离眼中不啻为恶魔。

    “大哥,抓到小崽子了!”他饱含恶意地盯着路离,高声宣布道。

    路离无法呼吸,视线模糊几乎就要丧失意识,脑海里却不知怎麽的,走马灯似的转出了看书时所想到的边疆戎马和黄土红日,仅仅过了几个时辰,那还在书房里懒散打发时光的小孩,却已然成为恶鬼手中的美餐,真让人感觉命运得不可思议。

    齐家桢将路离抓住,盘算着稍後借此来要挟路衍忠说出南宋遗书的下落,心中正洋洋得意。没想到黑夜中突然一抹白色凌空飘来,不似齐家兄弟酷似蝙蝠的轻功身法,而是宛如风中树叶,空灵飘逸。

    齐家桢没想到半空中杀出不速之客,顿时一愣。就在这空档,白影瞬间逼近,衣袂翻飞中,青色剑锋翩然刺出,顿时寒气扑面。齐家桢用刀一挡,却感觉左手暴疼,一个失手,手中路离已脱离他的控制。

    路离觉得自己头昏眼花,吓得双目紧闭,就在身体正往下掉,四肢徒劳挣扎时,却被一双手臂稳稳接住。他睁开眼睛,只见白衫飘飘,一阵风吹,吹开白色衣袂,一张温和俊逸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接住他的英俊青年对他笑了笑,身体在空中转了几圈,便稳稳落地,将路离放回地面,转身对着齐家桢朗声说道:“好一个齐家四戒,居然对老人和孩子下杀手。”

    “你是什麽人?多事遭杀身,没听说过吗?”齐家桢恼怒异常,手指白衣人,狠狠说道。

    话音刚落,又有几道身影现身,却不理会齐家桢,迅速闪到齐家桢身後,加入了战圈。

    “莫大哥,先救人要紧!”其中一位桃色长衫的女子高声说道。

    路离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麽事,迷惑地望着前面的白衣人,只见那俊朗白衣人轻抚了他的脑袋,微笑着说道:“小朋友,站在这里别乱跑。”

    小孩并不懂什麽察言观色,只是本能觉得面前这位初次见面的青年人看着无比顺眼,宽厚微笑和潇洒身形也让人信赖,听白衣人这样说,路离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便站定不动。

    这让路离心生好感的白衣人自然是莫远,只见他略略宽慰了受惊的路离,便将视线转移到齐家兄弟身上,不由面色一沈,说道:“路见不平,自然拔刀相助。没想到堂堂少林派俗家弟子居然以多欺少,围攻一个老人和小孩,说出来不怕江湖中人耻笑吗?”

    “废话少说!”齐家桢杀得眼睛发红,大喝一声便冲了上来。

    莫远长剑轻吟,飞身而起,直点齐家桢上半身几处穴道,一脚踏在其胸口,顿时将他踹飞。

    “快救路先生!”莫远不再看他,而是急忙赶到路衍忠身边。

    路衍忠被断一手,早就苦苦支撑,而剩下的齐家三兄弟见小弟败落,面目愈发狰狞。齐万宣生怕莫远一行人来路不明坐收渔翁之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刀插进路衍忠胸口。

    路衍忠一口鲜血喷出,双目圆睁,硬是不倒,鼓起最後的内力,一掌朝齐万宣面门劈去。齐万宣没想到路衍忠居然还有如此实力,反应不及,登时向後倒退,狂喷鲜血而死。

    莫远、薛露带着青叶派的三名弟子闯入战圈,立刻逼退齐家兄弟。

    见小弟和大哥均败落,剩下的齐千流、齐百方二人大感来者不妙,迅速後退,互视一眼,立刻往夜幕逃窜。

    “别让他们逃了!”方毅喝道,想起身去追,却听见身後有人大叫一声:“路先生!”於是他回头一看,路衍忠一身是血,却依旧站得笔直。

    “路先生,他们已经被赶跑了。”莫远作揖说道,正想上前为路衍忠点穴止血。但路衍忠听罢,身姿表情却一如既往,半晌,才如同一尊雕像,轰然倒地。

    “路先生!”莫远急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只感觉气若游丝。

    “忠义心中存,长路永不忘……”

    莫远听见路衍忠口中喃喃轻语,仔细一听便是两句似是而非的诗句,正想让他安心疗伤,但路衍忠却浑身一颤,拼尽全力指了指路离的方位便再也不动。可怜一位饱经战事、忠诚不二的老人便这样命丧郊外!

    “先生……”莫远见状,心中一阵苦涩,想伸手阖上路衍忠双眼,发现他人虽已逝,眼睛却始终紧盯前方,顺着目光望去,只见一具少妇尸体倒在路边。

    莫远长叹一声,轻轻阖上路衍忠双目,轻声说道:“先生请放心,你的孩子,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的。”说罢,站起身来,朝其他人说道:“我们把路先生和他夫人安葬了吧。”

    面前的少女薛露紧盯莫远身後,似乎有话要说。莫远转身一看,在黑夜中见到了路离的脸。

    路离见歹人被赶跑,急忙想奔跑到父亲身边,未曾可想,映入眼帘的却是父亲残缺尸身,极度悲痛袭来,头痛欲裂,脑海里清晰地映出以往和父亲相处的画面来。路离只不过是个六岁稚龄孩童,一夜时间先後痛失双亲,思绪混乱,痛极反无感,只觉得灵魂飘摇之上,似乎随着父亲魂魄飞到九天,只剩下痛苦的躯壳独自挣扎。

    “阿爹……”

    紧盯父亲尸身,路离半晌才无意识地喃喃说起话来。

    莫远见路离神情大异,刚想说话。但此刻,从路离眼眶缓缓滑下两道血痕来,在清秀面容上凄厉异常,诡异万分。

    路离只感觉痛,身子晃了晃,终於一头栽倒。

    作者有话要说:

    ☆、离鸟(上)

    天蒙蒙亮,日头刚刚升起。此时若是站在吴家村的海岸边,定会欣赏到晨光从海平面上升起时的刹那美景,只可惜对於莫远来说,黎明无法带来丝毫迎接希望的美好。

    此时,他正和同伴在吴家村附近一处废屋休整,虽然全员都没有受伤,但心情却沈重而复杂。为了避人耳目,他们特意选择了这处无人居住的小屋。吴家村原本就是人口稀少的边缘渔村,边缘之处的边缘,更是让外人难以察觉。

    “莫大哥……”

    一旁沈默已久的薛露刚想说话,柳叶儿婉转的声音却在室内响起。只见柳叶儿烟眉轻锁,表情忧虑似有许多问题未解的模样走近莫远。

    “你说,那几个灰衣人是怎麽知道路先生行踪线索的?”

    莫远说道:“我们也是在杏林镇找到少林派的线索,据此才找到这里,可惜来晚了一步。那几个灰衣人是少林派俗家弟子,显然是和之前袭击我们的那几个和尚一个来头,目的就是南宋遗书。”

    薛露不言不发,心中却在飞快盘算着。因为偶遇青叶派几名弟子的缘故,寻找南宋遗书的下落比预料中快了许多。当得知崖海一战最後的幸存者路衍忠隐居烟州某渔村的线索後,几人虽各怀不同心思,但还是颇有效率,几天之内便找到了吴家村。薛露原本打算借助这些名门正派人士之口,打探出南宋遗书线索之後顺便解决这几个青叶派的碍眼之人,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当晚赶到吴家村路宅,却发现里面早已人去楼空,还好向周围邻居打听得知路衍忠启程不久,这才一路追赶,可惜还是被人捷足先登。

    少林派这次对南宋遗书兴趣极大,甚至不惜派出这些所谓的俗家弟子,不知葫芦里卖的什麽药,但自从元兵进关灭宋立国之後,便有探子来报,说蒙古皇帝有意结交少林派诸位高僧,甚至有意将佛教定为国教,引起中原其他教派的不满,也导致了这次佛道之争。看来少林派这次如此重视南宋遗书,很有可能是为了向蒙古皇帝示好。薛露左右细想,便得出了这番结论。

    她暗想,虽然白莲教也是信奉净土宗,但讨好蒙古皇帝这种事却是万万做不出的。临行时父亲对她说的这番话令她受益匪浅,便下决心将南宋遗书带回白莲教,光大教务,甚至一统中原。

    主意打定,她静静打量莫远身边的柳叶儿,一双杏眼水光闪动。

    “可是,唯一知道南宋遗书下落的路先生已经不幸罹难,难道遗书的下落就此无人知晓了吗?”方毅抱着双臂,凝重地说道。

    “话不是这麽说。”莫远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我们之前检查了路宅,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而路衍忠为了躲避歹人追赶,也断然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事物遗留宅子里。但我们刚才也已经仔细检查过了路先生的遗物,也没有发现任何关於南宋遗书的线索。我想,路先生必定已经把遗书藏在了非常安全妥当的地方了。”

    “非常安全妥当的地方?”几人不约而同地苦思冥想了起来。

    “其实,我还是很介意路先生临终时说的那番话。”薛露这时开口说道。

    “没错,我也有这种感觉。”莫远望着薛露,点了点头。“路先生临终前,曾对我说“忠义心中存,长路永不忘”这两句诗。我觉得它们并不像遗言,反而像一种暗号……或者说是线索。”

    “线索?”

    “嗯,可是,这两句诗到底代表了什麽,我却还参透不详。”莫远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路先生说着话时,用手指着那个孩子。”他继续轻轻说道,“难道是拜托我们照顾他的孩子?”

    薛露顺着莫远的目光,望向屋子一角仍在昏迷的路离,不知在想些什麽。

    作者有话要说:

    ☆、离鸟(下)

    路离昏迷中,神智混乱,一时间好像回到了往日生活的渔村,自己正赖在床上不肯起身,耳边是母亲的叨唠;一会儿,场景又切换到了熙熙攘攘的集市,自己抓着父亲的衣角生怕走丢,接着感受到父亲温厚的大掌拉起自己的小手,在人来人往中穿行……

    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

    往日的温馨场景渐渐隐入一片鲜红,宛如最後的日落,而至爱双亲的脸庞,也沈入血色,伴随着回忆沈淀而去……

    路离想伸手,却只摸到一片虚无,刚才的温馨荡然无存,自己此刻仿佛置身於异空间,既没有空间概念,也没有时间的意识,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孤独和一望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