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肩膀之上的他的手,却汩汩地为她传来了温馨的鼓励。
她本是紧张的心情,顿时地松懈下来。看着他,然后缓缓问出了内心之中缠绕良久的疑问。
“皇上,轩辕洬那日真的与沛珊……”她说,不觉咬了下唇。而身旁的李曜立即明白了她心中的疑惑。他知道,她定是在在意自己的夫君与自己的姊妹有所染。不觉得,那心中竟是划过了小小的妒忌,连望着她的眉眼,也黯淡了几分。
“那件事是朕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他说,然后微微挑了眉眼,“你不信朕?”
“不!”沛菡斩钉截铁地回答,然而从他口中听到答案时,她的心中却还是腾出了一片深深的疑惑。
……
“虽然不知你为何会这样误解,但我并没有毁掉曲佩珊的贞洁。”
……
轩辕洬的声音杳杳地传来,让她脑中,是一片迷惘的混沌。冥冥中,好似有谁说了谎,但又仿佛不是。这样模棱两可的结局,让她的脑中,尽是一片力不从心的烦乱。只感觉那真相,仿若离自己愈来愈远了。
“你与沛珊倒是姐妹情深!”李曜幽幽地说了一句,然后蓦地停下来盯了她的眼睛,“沛菡,一切都过去了。若是你想要沛珊康复,你大可以求朕为她找这世上最好大夫!朕答应你务必医好她便是!”李曜有些激动,那只握在她肩膀上的手又紧了紧。
沛菡感觉到了,一张脸上直现出悲恸而委屈的神色。
“皇上,并不是您想得那样!”沛菡撤开被李曜紧握的肩膀,抬起头直视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幽深而纯粹,像是一泓澄澈的潭。正望着她,带了淡淡的忧伤。
她的心一怔,立马地就感到了自己行为的失礼与过分。内心中,只是懊悔了她对面前这个温柔男子所持有的疑问。她怎能怀疑他!
不觉得,心中竟是凭空生出了诸多的愧疚。仿若是一瞬间的,就将对他的所有芥蒂都悉数放下了。
无论怎样,比起暝国太子轩辕洬,面前的男子终是比之可靠了千分万分。
“可你总在朕的面前提她。沛菡,你太令朕失望了!”李曜的声音突然居高临下地传来,带着浅淡的气恼,直攻入人的心肺。
“皇上……”她一惊。想说什么,可是那嘴唇甫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内心,只有小小的惊惶与那猝然而生的惊悸。怔在那儿,就连那一双明媚的眼,也瞪成了老大的悲伤。
面前举着油纸伞的李曜只是站在那儿。因为背光的原因,她并不十分看清他脸上漫过的表情。而冥冥中,她总感觉他是气恼着的。因为自己对于有关沛珊问题上的百般纠缠,又或是其他。
“皇上……臣妾知错了!”她感到了他的生气。即使他是温柔缱绻的男子,可毕竟他也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在他的世界,从不允许旁人的妄断否定。这虽强权,可却也是规则。而她,已知自己犯下的过错。
果然……
“沛菡,你是聪明的女子。以后这件事情,休要提了!”他说。虽是温和的语气,可她却仍旧感到了那话中深刻的愤怒。她知道,他定是生她的气了。
李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举起一只手轻拍了她的肩膀,然后将那油纸伞交到她手中,便兀自地转身去了。
沛菡望着他冒失进入风雨的背影,又想起方才他急转直下的态度。心中,终是升腾起一片煎熬似的疼。如火烧火燎。又如雪虐风饕。
不觉得,两行清泪竟是缓缓地落了下来。混合着周遭洋洋洒洒的大雨,皆是一片苦涩的咸。
她再不想去想这样令人心烦意乱的事情,方想转过头就走,却不想竟在转头的瞬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不是萱妃娘娘宫中的香芹?”沛菡望着那闪避不及的宫人,问出了一句。
那宫人一怔,慌忙间,竟是跪下了身子。
“娘娘饶命,奴婢……奴婢什么也没看见!”那宫人说着,急慌慌地就着那被雨水濡湿的地面,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此刻,她们正处于通往风月殿的长廊之中。外间的风雨,依旧是不眠不休的模样。闹腾的雨水被风吹着,落入这幽深的长廊。虽是斜斜地举了油纸伞,却还是于事无补地被这大雨打得湿透。
沛菡听了那叫做香芹的宫人的话,显然一惊。连带着那本是悲伤的面容,也无可厚非地附着了一份粹白的难看。
“你都看见了什么?!”她忙不迭地问,一双惊诧的眸中盛满了深深的惊慌。
联想到方才李曜将自己送到此处的亲昵,她如今只能暗暗地叫苦。这情景,定是被眼前的女子看得去了!
不由得,她的背后竟凭空地冒出了一身冷汗。这宫中人多口杂,若是被旁人乱嚼舌头,她就是有两张嘴,也是解释不明的。更何况,这丫头还是萱妃身旁的宫人。
这样想着,心中不禁一阵郁结,连带着那举着油纸伞的手,竟也是止不住地瑟瑟发抖了。
人气什么的,好差……
宫墙柳(二)
“奴婢真的什么也没看见!良娣娘娘饶命,良娣娘娘饶命啊……”香芹跪在地上,只是磕着响头。砰砰的声响,落在那被雨水浸得湿透的地面,撞击出一片琳琅满目的花。
四周,是一片萧瑟的风声。携卷着雨水落地才有的呼啦的声响,接连地沉入黑暗。一阵阵的,像是蚕食着耳膜的音律,如魑如魅。
她的心中,是一片被惊起的慌。看着那跪在地上的香芹,一时不知所措了。
手,不自主地紧紧地握了起来。紧紧地,是让骨节都倍感疼痛的紧张。然后,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她终是望了地上之人,下定决心地问出一句话来。
“这么晚了,你到这风月殿中是为何事?”她说,微蹙的眉头,倒是显现出几分不安。
那跪在地上一个劲喊饶命的香芹,听了沛菡的问话,抬起一双婆娑的泪眼。这才如实地说明情况。
原来,萱妃见外间风雨大作,怕沛菡耐不住寒冷,便吩咐香芹来风月殿看看情况。谁知香芹来此并不见沛菡。她心中怕萱妃担忧,便想着先回去复命。哪料到,却在回去的路上与沛菡撞了个正着。
“良娣娘娘饶过奴婢吧!奴婢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她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瑟瑟发抖的身子,反而出卖了她。
沛菡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看着香芹这般反常的行为,心中是极尽担忧的。正想与香芹交代什么,却在这时,身后突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那走廊的一头,小安子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沛菡跑去,脚下连带的湿腻,便在他起跑的时候带起了一片水花。
沛菡心知他定是为了找寻自己而来,脸上本是凝重的神色,不觉也缓和了几分。
果然,小安子方跑到沛菡身边,便喘着气说出一番话来。
“娘娘,这外面狂风大作的,您千万要保重身子!彩蝶姐姐已在殿中为您熬好了姜汤御寒,您就跟奴才回去吧!”
沛菡见他说得诚恳。又感到那周身入骨的寒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而,转脸间当看到跪在地上的香芹时,那心中的担忧却是更甚了。
“香芹,我虽不知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是今日之事,是你误会了!”沛菡望着跪在地上的香芹,说了一句。然后咬着下唇,在香芹不解的目光中袅袅地离去了。
身后,小安子见沛菡走远,快速地扶起了香芹。礼貌而谦逊的模样,倒是引来香芹的一阵道谢。
“真谢谢你,安公公!”她有些尴尬地垂着螓首。一张脸,却仍旧残留着一方惊悸的白。
小安子对她笑了笑,并未说什么。可望着她的眼眸中,却不觉多了些许若有所思的疑惑。
方回到住处,沛菡便疲惫地坐在了凳子上。彩蝶听到动静,急急地从内殿出来,望到沛菡全身湿透的模样。不禁大惊了。
“小姐,您怎么琳成这样!”她感叹道,然后急急地叫唤了殿中随侍的几个宫人。“快,快去给娘娘备些洗澡水来!”
那几个宫人领命,急急地下去了。其中一个宫人机灵地从厨房端了姜汤过来。彩蝶接过,便交到沛菡手中让她悉数喝下。
“小姐,您先换件衣裳吧。穿着湿衣服,会生病的!”待沛菡喝完姜汤,彩蝶便迫不及待地说了一句。
沛菡见彩蝶紧张兮兮的样子,心中多少有些感动。看着她,竟是扑哧一声笑了。
“瞧你紧张的,我不是还没有生病!”沛菡说着,然后又笑了一阵。
彩蝶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一张脸上现出几许尴尬的表情。
“小姐!”她气气地跺脚,“奴婢是在关心您!瞧您,却还像个没事人似的!”彩蝶说了一句,脸上透出些埋怨。
沛菡知道她在担心自己,便没再说什么。只顺了她的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殿中,因为拢炭的缘由,四周,只一片燥热的滋味。扑面而来的热气伴着一缕缕瑞脑的香风拂面,让沛菡因方才淋雨而沾染上的风寒,褪去了不少。
正在这时,从外间回来的宫人向沛菡禀明洗澡用的热汤准备好了。沛菡应了一声,便与彩蝶随了那宫人朝沐浴间走去。
大兴国皇宫之中,每个宫殿都特设了沐浴专用的水池。风月殿属于独立的殿阁,这沐浴用的池子自是不会少。
沛菡由宫人领着进到了那设有水池的偏殿。甫一进门,那热水的蒸汽便洋洋洒洒地朝她扑来。
转过那隔了视线的玉扇攒金屏风,往里,便可见一处宽阔的水池。那水池中如今已被放满了热水。边上可见两个宫人正往池子中倾倒香露与各色花瓣。一时间,淡淡的香气伴着那热腾腾的白雾便在这室内,氤氲而出了。
待那些宫人布置好,沛菡便宽衣下了水池。身旁,是独独留下的彩蝶,负责伺候沛菡沐浴。
此刻,彩蝶正拿着手巾往沛菡身上撩水,荡起的水花,顷刻间便在那漂浮着花瓣的清水中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正帮助沛菡擦背的彩蝶,突然说了一句。
沛菡听到彩蝶询问,回头笑了笑。
“什么事?”
彩蝶咬了下唇,看着沛菡,久久才问出一句话来。
“小姐,您方才看了那张从点心中夹带的字条后,就匆匆出去了。那张字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彩蝶说着,然后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望着沛菡,是认真的表情。
沛菡一怔,因为彩蝶这突如其来的问题。
彩蝶见沛菡没有回答,一张脸上却是现出了一缕忧伤的表情。然后顿了顿,这才缓缓开口。
“方才您出去后,奴婢就想追出去陪您,不想却被小安子拦了下来。还说……还说若是奴婢去找您,就是碍您的事!小姐,您方才究竟去了哪里?您别瞒奴婢,奴婢始终与您一条心!”她说着,突然委屈地落了泪。
沛菡见彩蝶流泪,心中极是不好受。可又不能告诉她自己出去是为了与当今圣上幽会。只能在身边吞吞吐吐地劝慰了,但一时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小姐,您定是有事瞒着奴婢!您的心思,别人不知,奴婢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彩蝶见沛菡有意瞒着实情,有些气恼地抹了眼泪。“方才奴婢去太子爷寝殿了,那儿的宫人说太子爷也不在殿中。小姐,您与太子殿下真的……真的就这样好了?那少爷呢?您将少爷忘了吗?”
沛菡一怔,因了彩蝶这一席胡搅蛮缠的言语。而让她的心,不由得腾起一阵纷乱。
“你说太子殿下……殿下他也不在寝殿?”她问,却不想这样的话竟是激怒了彩蝶。
“小姐,您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担心那个暝国太子!您可真狠心,才几日,您就将少爷忘得干干净净了!”彩蝶说着,然后将那手中的巾布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您可知道,在您进宫后,少爷是多么的担心您!他四处托人打探您的消息。得知奴婢要进宫陪您后,还特地让奴婢捎了话梅给您。可是您……您……”彩蝶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然后再不顾沛菡的解释,毅然地转过屏风跑了出去。
屏风后。白雾缭绕,热气蒸腾。袅袅的香气绕着四周奢华美妙的布景装饰,隐在各处。带起的热烈而舒心的温度,便在这样一个归于沉静的罅隙中,渐渐地升腾了。
沛菡一个人窝在水中,想着方才彩蝶突发的那一通乱糟糟的脾气,只是一阵意乱的心烦。
宫墙柳(三)
窗外,那瓢泼的大雨还在下个不停。奔腾不息的雨水,顺着殿外的屋檐墙垣淌下来。淅淅沥沥的,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水雾织就的飞花。
殿内,沛菡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水中发呆。不远处的池边,还留着那被彩蝶扔掉的,早已冷却的巾布。伏在那儿,如同一具了无生趣的尸体,只堆簇成悲伤的形状。
她的心一动,看着面前那波光潋滟的水面,突然捂着脸呜呜地哭出声来。
方才,她在李曜那里吃了闭门羹,心情本就不甚好受。可没曾想回来后,竟又被彩蝶有所责问。心中一时郁结,这才哭了出来。
絮絮扰扰的哭声霎时充斥了这间宽阔的殿阁,飘渺的呜咽,一时间竟也是缠绕不休了。
耳畔,还可闻到叨扰不停的声响。是雨水划过苍凉的季节而落下的余温。冷峭冰寒。就如同此刻她乱糟糟的心情。
突想到方才彩蝶的一席话。她说了……齐之昱!
沛菡一惊,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而感到稍稍的震撼。
原本,她以为自己嫁给轩辕洬后,他便会对自己死心。没想到……
她的心中不由得划过一丝莫名的心乱。许是因为想到了那个让他尴尬的男子,又或者,她在内心深处并不愿意想他。
他只是自己的哥哥,永远都是!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出来,看着那池中因她稍微晃动而腾出的无边的涟漪,心中只一片五味杂陈。
池中。那稍热的清水荡过肌肤是一阵舒心的温暖。熨帖在自己的皮肤之上,结成一浪浪清浅的波纹。有大颗水雾凝结而成的水滴从头上的壁顶落下来,坠在池中,是叮铃着的好听的脆响。
身上,因为湿热而激起的薄汗顺着她的脸上与身上流下来。一路无阻的,只在那洁白无瑕的皮肤之上落下淡淡的水痕。她倏地就着那不深的热汤猛然扎了进去,似乎想借助这样一个激烈的举动以使自己暂时忘却烦恼与顾忌。
而现在,最让她感到不解的便是轩辕洬。彩蝶说,在自己与李曜会面之时,轩辕洬也不在殿中。
他会去哪儿了呢?会不会也与那个香芹一样,看到了自己与李曜的相见?
这样想着,不觉得有些烦乱了。于是从那将要窒息的水中猛地浮出。哗啦一声,那破水的声响便响彻了整个大殿,卷起一阵蒙迷的香雾。
许是因为方才在水下呆得过久,她的脸上泛出了一片因闭气而出现的潮红。然后脱力地划到池畔伏在那儿,大口地喘起气来。
四周,是一片香浓的气息。缭绕着那水中香露与花瓣的忧愁,散在各种。带着安眠的效果,让有些乏力的沛菡渐渐地阖上了双目。
眼前,开始飞转起那往昔所经历的一些事情。有快乐,有忧伤。带着淡淡的酸涩气息影在那儿。过往的影,便在此刻如同真实呈现一般的,堆簇出一个美妙的梦境。
梦中,似乎又看到了那一片火红的枫叶。年少的齐之昱带着同样年少的自己行走在青草树丛间。四面,是悠然而落的枫叶。有成|人的巴掌大小,红彤彤的,像是刚出炉的甜点。
“沛菡,这儿可真美!”齐之昱在她身边恬然地笑,看着她,眼中是盛满了甜腻的温情的。
她感到满足。因为从此除了母亲以外,又多出了一个疼爱自己的人。
哥哥,哥哥。她多了一个哥哥了。真好!
她在心中高兴地想着,然后转脸,却看到了齐之昱有些稚气而顽劣的脸。他长大了。
“给你的!”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睛,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几颗小小的梅子。
她有些惊喜,望着他手中赫然出现的话梅,轻轻地笑了。
“你还记得这个?!”她说了一句。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然后拿过他手心中躺着的梅子,放在口中,轻轻地抿了。
一股酸涩的甘甜伴着梅子幽幽的香气在口中缓缓地散开去。单薄却飘渺的香,夹杂着幸福的味道悄然而至。却不曾想,这酸涩与甘甜之后,竟会变作如今淡淡的苦痛……
她的心间隐着淡淡的疼,然后就着这一方干净的梦,渐渐地沉溺了下去。
沉沉的梦境中,她又望见了自己的出嫁。她坐在那最后的闺房之中,满眼,尽是深刻的悲凉。
然后齐之昱来了,他拉住她的手,说要带她远走高飞。她望着他,心中虽是内疚,却还是对他说出了伤人的话。
“齐之昱,不要再白费口舌了。我不会跟你走!”她大声地说,想要将眼前的男子生生逼退。却不想,他却在这时拥她入怀。然后便是紧紧地钳制。
“沛菡……我爱你……”他近乎呢喃的话语。然后猝不及防地吻了她。她只感到自己笔直地坠入了一个仿若无底的万丈深渊。胸口,竟是如同撕裂般的疼了。
冥冥中,只感到他强压在自己唇上的霸道。强硬而不容拒绝。而他,却又是亲切的,细腻的吻铺天盖地而来,随着自己愈渐急促的呼吸而逐步加重。
鼻端,似乎还可嗅到一阵清幽而冷萧的气息。薄醉的,却是带了风雨的凉。这凉,是钻心的温度的,漾在那儿,是势要将人融化其中的决绝。
她只感到自己的胸口是一阵窒息的憋闷。朦胧中似乎有人紧紧地拥抱了她浸在水中的软绵绵的身子。而那围绕在周身的凛冽气息,却是让人心疼。
不觉得,眼角竟是划过了一颗大大的泪珠,顺着脸颊,仓皇地落了。
她微微地睁眼,朦胧中竟是看到了一个男子真切而忧伤的面庞。苍白而萧索,就像是寂寞的秋月。而那男子,却是吻着她的。此时此刻,他愈渐深沉的吻就附着在她的唇上,拭得她的唇,是一片火烧火燎的疼。
“柳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男子轻轻地呢喃,窸窣的声音,却像是一只小虫,钻入人的心底,然后竟是撩拨出一片悲寂的痒。
她眼见得那两行清泪,自他如玉的面庞,幽幽地滑落了。坠在她的手背,也濡湿了她的脸。
她一惊,猛地清醒过来,望着眼前之人,大惊失色地喊叫出声。
“啊——”一阵破裂而尖利的声响。带着划破苍穹的凌厉,直入云霄。不留余地的,好似要将这世间所有的美梦,一一打破。
外间,那落拓的风雨终是有了一丝隐匿下去的冲动。风渐渐地小了。雨也渐渐地小了。然而,那风雨大作的模样,却依旧持续不停。
这,真是一个不平的夜的。
宫墙柳(四)
殿内,那明晃晃的烛火依旧兀自地燃着。摇曳起的光明,便在看似一望无垠的黑夜中,渐渐地消失了形状。只余下隐约而仓皇的轮廓。在这起伏的时刻,缓缓地消失殆尽。
水池中,沛菡缩在池角紧紧地抱着身子。望着近处水中那一个月白的身影,只是一阵心悸。
方才,当她从睡梦中醒来,看到赤身裸体的自己正被眼前的男子拥抱着亲吻时,她好容易温暖起来的身心,竟如同被搁置在了狂风暴雪中一般,瞬间化为了淋漓的严寒。
冷,真的好冷!
她看着不远处那个正从水中挣扎起身的男子,不觉得,竟是红了眼眶。
轩辕洬……
窗外,那连绵的大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地上,汇成溪,汇成河,似乎也会汇成她心间缭绕不绝的阡陌纵横。
她瞪着眼前的男子,终是在他急转直下的目光中,渐渐败下阵来。唯有咬着下唇,将自己深深地埋入温暖的清水中,以凭吊她那内心深处仅存的一点点可怜的自尊。
而,那水池之中的轩辕洬似乎也没有弄明白眼前发生的状况。只是盯着沛菡仓皇闪避的模样,慢慢地蹙起了眉头。
“你怎么在这儿?”他幽幽地说了一句。像是询问,又或许不是。而他的语气,却是清寒冷萧的,夹杂着平素间一贯的寒冷,似乎能生出将人冻结的冰碴。
沛菡没有说话,只是拼命地忍住眼中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一颗心,尽是刺啦啦的疼。
轩辕洬见沛菡没有说话,随即从水中慢慢站起身来。那水,只齐在他的腰际,随着他站起的动作,水面上顿时划过大片的涟漪。荡涤起他张扬摇曳的月白锦袍,悬浮着,如同开得荼蘼的花。
沛菡瞥过脸去。并不与他莫名的眼神交汇。心间,只是惴惴不安的模样。忐忑而不安,连带着猝不及防的屈辱。
不远处,那殿中墙角的梅花香炉中,正袅袅地燃着些许瑞闹香烟。淡淡的白色雾气缭绕不休,在这水汽蒸腾的白雾间,恣意地辗转缠绵。和着那鼻端愈渐的馥郁的香气,如同是绕了一宿的梦魇,反复纠缠。
沛菡看到轩辕洬自那水中缓缓上岸的举动,只巴望他快些地离开。心中,像是打鼓似的,怦怦直跳。
然而,轩辕洬上岸后似乎并没有立即离去的举动。只怔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因为不敢抬眼与他对视的缘故,她只看到他那双踩在岸上象征着身份的ァx19牛氯粽境闪丝徊欢哪q
她紧紧地咬了下唇,连贝齿嵌入肉中,仿佛都毫无察觉。
方才,他是吻了她吧?
隐隐的,那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凛然的气息。薄醉而霸道,带着炙热的温度贪婪侵蚀,是势要让她溃败在他怀中的残忍。就如同了他方才落在她耳边的回声。
“柳月……”
他竟然唤了那个丫鬟的名字!
她的心一动。正想着什么,那岸上的轩辕洬却在这时开了口。
“你方才……听到什么了?”他问道,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眸中,竟是透出阴婺的光。
她一滞,然后在他逼视的眸华中,缓缓缴械投降。
“并没有。方才妾身睡着了。”她恭敬地说,虽是瑟瑟发抖的语气。可是她却掩饰得极好。
是啊,即使他唤了柳月的姓名,那又与她何干?!
“没有?没有最好……”他淡淡地说,本是狠戾的眸子中倏地掠过一丝闲愁。很快的,就消失不见了。
她有些不解,望着他,眼中只是燃起深深的怀疑。轩辕洬注意到了,几步踱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望她。
“记住,守好你的本分!李曜那里……”他突然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沛菡心中咯噔一下,以为自己与李曜之事被他发觉,急忙解释了。
“殿下,妾身与皇上从来都是以礼相待,并未做什么越距之事。今日之事,是您误会了……”她慌乱地解释。却不觉面前的轩辕洬,却在这时变了脸色。
“今日?”他突然狞笑,然后伸手执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她一惊,却委实不知道他言语所指。只是承受着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吃痛地倒吸了凉气。
许是因为离得太近的缘由,她能嗅到他身上薄薄的酒气。夹杂着一股股清寒,直让人心惊。
他竟然喝了酒。拖着这一副不成器的病体,忘却了伤势也只为借酒消愁。
朦胧中又飘过他方才忧伤的话语。他伤心地唤着:“柳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那么的忧伤。
他到底为什么这般失魂落魄?
一股股疑惑夹杂着如今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疼痛,让她的一颗心,只是纷乱的疼。她挣扎着想要从他手指的束缚间顺利脱出,却不想,竟是事与愿违。
“你别妄想!若是你真知道什么,本宫定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去!”他狠戾地说,眉宇之中竟是带了决绝。
沛菡望着他倏然间漆红的眼眸,只是一阵无来由的心悸。
殿中,仍旧是一副白雾缭绕的模样。影着水中她瑟缩的淡薄的身影,只是一片冷寂的悲凉。
她感到他握在自己下巴之上的右手缓缓地加重了力道。仿若,是要将维系着她的,那一丝可怜的自尊通通击溃。
真疼!她心中这样想。连粉身碎骨的疼也不及于此。终于,她痛得轻溢出声,再忍不住地掉了眼泪。
“你放开我!”她大声地喊叫了,然后在他微愠的目光中奋力地挣扎。
水池中,因她挣扎的举动而溅起一方水花。耀着她在水下若隐若现的春色,倒是显现出一份淡然的晶亮的光。
沛菡使劲地掰着他钳制在自己下巴上的右手,两截白腻的手臂自水中伸出来挂在他的手上。那手臂洁白而好看,像是沾了蜜糖似的,散着淡淡的芬芳。
轩辕洬看到了,只是微微地冷笑。然而却在瞥眼间,竟是有些诧异地愣在那里。
“你……是完璧?”他说,然后看着她的手臂,有些不解地蹙了眉头。
只见沛菡靠近腋窝的右臂内侧,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守宫砂正安静地趴在那儿。猩红的颜色,是让人触目惊心的所在。
“啪!”突然,一个大大的耳光倏地落在了轩辕洬的脸上。尖利的响声,顿时响了起来。
“你——”轩辕洬有些生气地望着眼前对她挥巴掌的女子。方才,就是她在自己稍稍愣神的时候,给了他这样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殿内。那明晃晃的烛火还在摇曳着。激起的一层层光明的细浪,便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中,渐渐升腾了。
许是因为她突如其来的耳光。他一时怔在了那里。然后气恼地捉了她的手臂,将她从水中提了出来。
她只感觉自己被他的大力拖出了水面。然后,一股屈辱之感渐渐地升腾了。
“你凭什么这样折磨我!轩辕洬,我恨你!”她大声地说,然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愤。呜呜地哭出声来。
宫墙柳(五)
寂静的大殿,一时间只闻到她的哭声。断断续续的,恍若绝望的悲恸。
轩辕洬见沛菡恸哭,只是慢慢地松开了手。
眼前,那赤身的女子正站在齐腰的水中。因为背身的缘故,他只望到她光滑而洁白的背脊。有大颗的水珠,从她的身上幽幽地滑落。蜿蜒着,在她有如凝脂般赛雪的肌肤之上,落下浅淡的痕迹。
此刻,她正随着他松手的动作,一瞬间将自己深深埋入水中。隔着那并不分明的白雾,他不能十分看清她的表情。冥冥中,只知道她是哭着的。呜呜的哭声,便在这个寂寥的夜中,染遍了一众惨白的萧瑟。
外间,那风雨是未停的模样。有风,吹着那殿中的窗扉发出咣咣当当的声响。像是要破门而入似的,尽是一片霸道的滋味。
轩辕洬站在那儿,望着沛菡瑟缩哭泣的模样,想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
面前,只是那个女子痛哭着的脸。抽泣的身子,在那清水中,撩拨起一层层接连不断的涟漪。潋滟的波光,便在这一刻迅速的回复了她的悲伤。似乎将她包裹起来了,只余下她仅存的一方自尊。在那啜泣声中,被迫成为风雨飘摇的模样。
他微微蹙了眉头。因为眼前女子的哭泣或是什么。心中,只蜿蜒出一丝清浅的不忍。然后背过身去,再不看她。
“今日之事,本宫料想你定是自有分寸。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必你心里清楚!”他突兀地撂下这一席话,也不顾她是否明白,便匆匆地转了头出了浴房。
沛菡听到他愈渐远去的脚步声。一颗心,竟也像是被踩踏般的。深深地疼了……
这雨,一连下了几天才停。
风雨过后,天气,便急速地转凉了。
许是因为入冬的缘由。这天地各处,竟尽是一片惨淡的模样。就像是凭空中失了诸多灵气,让整个世间,一下子就没了原本活灵活现的面容。
沛菡躲在偏殿中随意地翻看着殿中储存着的旧书。这些天,她的言语倒是少了。
她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自那天以后,她变得更不爱说话了。
殿中,因为拢了炭火的缘故,整个偏殿都是一片暖融融的样子。微醺的热气迎面而来,喷薄在身上,是让人有所困倦的所在。
她伸手掩了一个哈欠过去。方想合了书本趴在桌上小憩,却不想,那门却是被人缓缓地推开了。
“小姐,您要不要用些茶点?奴婢新做了些。”彩蝶走进大殿,望着有些困乏的沛菡,轻轻说了句。
沛菡用手支着了螓首回望了她,然后微微地笑了笑。
“不必了,我现在吃不下。”她说,清恬的语气。然后终是敌不过那困倦的来袭,懒懒地伏在了桌上。
那日,自彩蝶与自己闹别扭后,她虽然心情极差,却还是原谅了彩蝶的无礼。彩蝶与她自小一起长大,除了前些时日与她发生争执外,其他时候倒是贴心而中人意的。
此刻,彩蝶正站在门首,看着沛菡一脸倦容的模样,只是微蹙了眉头。
“小姐,您风寒刚好。伏在桌子上睡觉,会生病的!”她走近沛菡说了句,然后劝说着让沛菡躺在床上,掩了房门出去了。
虽然,那日之后,她依旧存了劝服沛菡与齐之昱相来往的冲动。却终因了沛菡淋雨受风寒的缘故而作罢。心中,只是对沛菡之于齐之昱的残忍而感到忿忿不平。然而碍于身份的阻隔,她倒是没有再妄加评论的。
她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望着外间晦涩的天空,心中只腾出一片莫名的情绪。
正在这时,远处突地传来小安子的声音。
“彩蝶姐姐,娘娘可是在偏殿?”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彩蝶身边,小声地说了一句。
彩蝶点了点头,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门扉,才开口道:“小姐困乏了,现在正在睡觉。你知道上次她淋雨后,风寒之症还未全退。你别打扰她!”
小安子听彩蝶这样说,只能笑着应了。可脸上,却又腾出了几分担忧。
“这可糟了!萱妃娘娘让咱们娘娘现在上她那儿一趟,可是娘娘在睡觉……”小安子挠了挠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身旁的彩蝶见了,心中疑惑,便问萱妃何事。小安子如实回答了。
“皇上正与萱妃娘娘在芙蓉宫中对弈,娘娘下不过皇上,便想找个帮手。这不就想到咱们娘娘了吗!”小安子搓了搓手,哈出一团白气。“我见娘娘睡得正熟,也不好打扰。这么着,我先回去复命,要真不行,再叫醒娘娘也不迟!”他说完,也不管彩蝶是否听得明白,就踏着步子急急地去了。
身后的彩蝶无奈的笑笑。拍了拍手,便向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沛菡醒来的时候已近酉时。她睁着一双朦胧的睡眼唤了宫人进来掌灯。自己趿了鞋子起身,然后慢慢地步下床去。
床边,那离得最近的一盆炭火正烧得极旺。火红的炭火,在这趋近黑暗的时间是一片闪闪烁烁的明亮。红通通的,像是秋季挂在枝头的柿子。
她走到桌畔,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下。方想让那殿中的宫人去唤彩蝶过来,彩蝶却在这时轻快地踱进了殿内。
“小姐,您这一觉都睡到晚上了!”彩蝶说了一句,然后顿了神色,“方才小安子来叫,说是皇上与萱妃娘娘让您过去芙蓉宫一趟。谁知您却睡到了这时候……”彩蝶无奈地笑了,而身旁的沛菡却怔在那里。
自那日大雨中与李曜分别后,她便未再与李曜相见。李曜也没唤过她。她以为李曜定是在生自己的气。每每想到此处,都是一份自责。
她的心中一动,然后回过头瞅了彩蝶的面孔。
“皇上与萱妃娘娘唤我作何?”
彩蝶想了想,然后如实地回答了:“听小安子讲,好像是萱妃娘娘唤您过去与皇上对弈……哎,小姐!”
彩蝶还未说完,沛菡就提着灯笼跑了出去。
“小姐,您还未用晚膳!”彩蝶急急地跟着沛菡出去,一张脸上带了少许仓皇。“您现在要去芙蓉宫?”
沛菡应是了。
“我去探探情况,你不用跟着了!”她瞥过眼望了身后正紧赶慢赶跟着自己的彩蝶,说了一句。
“不,小姐,奴婢随您同去!”坚定的语气。
沛菡听她语气执着。只是微蹙了眉头,随着她去了。
四周,那大红的宫灯影映着各处朦胧的景致。在这个黝黑而寒冷的夜,倒是凭空生出了几许魅惑的气息。
彩蝶从沛菡手中接过那照明的灯笼,对着沛菡微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