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几回魂梦与君同在

几回魂梦与君同在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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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动作之于这副身体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勉强。

    轩辕洬显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紧抿的嘴角不觉得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若是你想反抗,你大可以试试!我轩辕洬虽不是什么好汉英雄,但试问还从未被一个弱质女子制服过!”他说着,故意将那勒住她衣领的手劲又加重了几分。

    沛菡受惊,但还是强压下心中那不安的悸动,并未做任何反抗。

    “是李曜派你来杀我?”轩辕洬问出一句话来,然后嗤笑了,“还是,你为了他专程过来杀我?!”他说,不给她留任何情面。这样直白的话语,是势要将她逼入绝境的凛冽。

    “不!”她慌张地说。因了他口中突然念出的李曜,以及他眼中掠过的阵阵杀气。“是我……是我要杀你……”她说着,然后低低地抽噎起来。“你害沛珊失贞,害我代妹出嫁。我自然恨你!我恨不得你死……”她哽咽地说,那脸上未干的泪痕又卷土重来。

    轩辕洬听着沛菡不清不楚的一席话,一双好看的浓眉只深深地抿了。

    “我害曲佩珊……失贞?!”他喃喃道,然后无奈地嗤笑了,“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沛菡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不近人情的话,一颗心,只像是撕裂般的痛楚。

    “轩辕洬!若不是你夺了沛珊的清白之身,害她与皇上两两分离。她又怎会悲恸自缢,成了这不清不白的活死人!”她对他歇斯底里地咆哮,一张脸上露出鲜少才有的动容。“轩辕洬,你混蛋!”她大喊着,然后便推搡着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被他反手扼住咽喉。

    她只感到一股大大的窒息感随着他大力的手掌传将过来。紧致的,是要扼杀她生命的凶狠。她挣扎着想要呼喊,才发现自己却在此时,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眼前,是那个人近在咫尺的脸。如玉的脸上,竟是充满了不相匹配的穷凶极恶。他瞪视着她,只是瞪着。一双怒目圆睁的眼中,尽是一片阴婺的光。

    心,不自主地就划过阵阵悲伤的涟漪。想到自己这样年轻的生命,也许到了今日变成了最后的终结。一股悲恸的感伤一下子便顷刻而出了。化为了泪水,从一双瞠目中汩汩流出。似乎是奔流不止的模样……

    月光寒(五)

    窗外,清朗的月光终是随了即将湮灭的黑夜,渐渐地去了。留下的影儿,也是极淡的痕迹。洒在各处,是一片恍若透明的清冽。

    寝殿内。明晃晃的烛光还在燃着。灼热的温度,丝毫未受那铜盆中渐熄的炭火影响。竟是散发出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光与热。

    沛菡只感到眼前的轩辕洬,赫然变作了夜叉的模样。他晃在自己的面前,呲着锋利的獠牙,向她迎面扑来。那危险的气息,是迎面而开的形状,遍布着,仿若是连她的血液都要冻结的温度。

    身体,不由得就变得沉重异常。连那本是清晰通明的思想,竟也渐渐变得混沌不堪。周身,只感到一丝丝力气从身体中被迫抽离。仿佛自己变作了一朵轻飘飘的云,渐渐地就脱离了这个让她遍体生寒的地方。

    就要死了吧!离开这个不尽人意的人世。再没有烦恼与悲伤,没有痛苦与折磨。携着浓浓的相思,投身地狱。化为奈何桥下最热烈的曼珠沙华,只为了等待一个刻骨铭心的良人。

    不觉得,她的嘴角竟是扯出一个悲恸的笑意。连带着那泪流不止的眼目,也深深闭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脱离苦海的时候,轩辕洬却在这时,松开了他紧勒住沛菡的手。

    “咳咳咳……”被放开的沛菡一阵急促的咳嗽。继而痛苦地附在床上,好半晌才睁开眼来。

    面前,那轩辕洬仍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淡漠而疏离的态度,只让他如同了一个毫无生气的冰人一般,全身上下都束满了密密匝匝的冰碴。

    沛菡有些心惊地看他,一张脸,直是蒙上了一层深深的忌惮。不觉得,那身子竟是下意识地向后撤去。

    “我不会杀你!”轩辕洬淡淡地说,然后有些脱力地倚靠在身后的床棂。

    他的额头,已密布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许是因为方才扼住沛菡的动作,而让他失去了所有力气。

    好在,他的伤口没有再次迸裂的迹象。如若不然,兴许他这个好不容易才渡过难关的生命,就要草草结束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我?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恨你……”沛珊抚着自己的脖颈,泪眼婆娑地说。

    脖颈处,那被他扼住的地方还是生疼。就连现在说话,也能够感到那里刺啦啦的痛楚。她不由得哽咽了,一双看着他的眼中,尽是赤裸裸的恨意。

    轩辕洬的嘴角弯出一个莫名的弧度,望着沛菡,眼中带了好笑的神色。

    “你就这么想死?”他问道,“嫁给我,你难道就这么生不如死?”

    “是,我想死!可我就算是死了,也绝不会放过你!”沛菡迫不及待地说,一双泪眼中竟透出残酷无情的决绝。

    四周,铜盆中腾起的热浪正浮动着悬挂四处的黛青色床帏。凛冽的颜色,便随着那如火如荼的热烈,一同翻波----了。

    身旁,轩辕洬正倚在身后的床棂上。微抬起脸面的模样,就如同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需要人们的膜拜与敬仰。炭盆中的火光在他身旁交相影映着,蹿腾而起的橘红色火苗,便在他寒冰似的眸中,欢呼雀跃了。

    “虽然不知你为何会这样误解,但我并没有毁掉曲佩珊的贞洁。”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像是解释,又仿佛不是。

    沛菡怔在那里。因为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让她生生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并没有……”她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一双眼中,尽是一片怀疑的表情。然而,她这一句话还未完全脱口,身旁的轩辕洬就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她。

    “好了,我累了!”他说,然后便深深地闭起了眼目。

    窗外,那天边不知何时已现出了鱼肚白。晦涩而清寂的天光升起来了。掠过这个寒冷的秋末冬初的时节,将这一望无垠的世间,好似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

    她不觉地叹出一口气来。望着眼前之人,心中怀有诸多的疑惑,像是上古的盘根错节的老树一般,无可奈何地纠结缠绕了。

    ……

    就这样恍恍惚惚度过了大半月。

    风月殿中,还如同了她初来时那般的清寂与静暇。时常,会有萱妃来此与她玩耍。亦有小安子在身旁伺候、说笑。这都是让她不感寂寞的所在。

    虽然同住在风月殿中。可沛菡,却已有好几日未见到轩辕洬的身影了。

    自那日与轩辕洬发生争执后,轩辕洬就一直被太医强调安心养伤。于是,他便变得深居简出起来。尤其近几日,他与风月殿中一个宫人暧昧不明后,更是变得如同大家小姐一般,竟是足不出户了。

    这在沛菡看来都是极尽可笑的事情。虽然心中早已知晓轩辕洬是个风流不羁的人。可没想到的是,他竟会处处留情。

    沛菡的嘴角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然后望着那不远处端着托盘进到轩辕洬殿中的宫人,苦涩地摇了摇头。

    天空之上,许是因为快下雨的缘由,那天色是极暗淡的。虽是午时未过,可乌压压的天气却像是腥风扑面的怪物一样,竟是让人感到一阵喘不过气的压抑。

    她坐在长廊中,望着轩辕洬寝殿的方向,不禁地叹出一口气来。

    原本,自己该找轩辕洬好好谈谈。关于那日他对她说出的那句话。

    “虽然不知你为何会这样误解,但我并没有毁掉曲佩珊的贞洁……”他那时这般说,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她的心顿时便纠结起来。

    冥冥中,只感到他语气的诚恳。然而,却仍对他平日便不端的作风有所怀疑。若不是碍于面子不愿与他再有牵扯,她大可以直接冲入他的寝殿将一切都问个清楚。

    她抿了抿嘴角,只感到一片羞耻的懦弱从心间缓缓生出了。

    正在这时,那不远处的长廊尽头突然传出一阵吵闹的声音。沛菡好奇,便迈着步子过去了。

    还未近跟前,便见到一个宫人正指着另一个的宫人责备。

    “你就等着皇上发落吧!撞倒了皇上亲赐给娘娘的点心,这样的罪过你就算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一个宫人耀武扬威地说,另一个宫人只是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而她们的脚下,一个装了点心的桃木饼盒被打翻了,一众精致的点心从其中滚得满地都是。

    “好姐姐,求你……求你救救我……”那蹲在地上的宫人呜咽着说,一张脸上尽是恐惧而悲恸的表情。

    那站着的宫人没有理会她的言语,又数落了她几句,直到沛菡走到她们跟前,那飞扬跋扈的宫人才闭了口。

    “娘娘!”那站着的宫人显然没有意识到沛菡此时会在此处,看着沛菡,眼中竟是掠过一片仓皇。然后忙与蹲在地上的宫人朝着沛菡深深地拜了,直到沛菡让她们起身,询问二人发生了何事,她们才惶恐地说出一番话来。

    “娘娘,皇上看您脾胃不好,特地赐了点心下来。没想到竟让这丫头给打翻了……”那飞扬跋扈的宫人说着,然后指了另一边兀自抽噎的宫人,狠狠地说道。

    月光寒(六)

    “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那犯错的宫人听了另一个宫人这样说,慌忙地跪在地上磕起响头。一时间,呜咽声复起。

    那个站着的宫人仍旧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刚想对那犯错的宫人多加责备,却被沛菡生生地拦住了。

    “你告诉我,皇上为何会赐这些点心下来?”她回过头去望了那厉害的宫人,淡淡地问道。

    虽然,心中对他此番举动已心知肚明。却还是多此一举,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那宫人显然没料到沛菡竟未责怪那个犯错的宫人,兀自愣了愣,这才如实禀明了。

    “皇上是看娘娘最近饭量渐小,心中担忧,便让御膳房特地做了些点心,想调剂一下娘娘的口味……”那宫人说着,然后对着沛菡堆起一个谄媚的笑。

    沛菡恍然未觉地蹙了眉头,然后低头复看了那撒将一地的点心。

    地上,那各色的点心都是精美而别致的形状。虽是被悉数倾倒,沾了灰尘,却还一番鲜美诱人的模样。甜香的滋味从这些点心其间飘散出来,好似就连周遭的空气,也被熏上了一层甘饴的甜美。

    她的心划过一丝淡淡的甜蜜。很浅显,却含了脉脉的温情。

    自从那日李曜与她相见后,便再未出现过。平素间,也不见小安子有所动静。她本以为他们再不得相见了,没想到,他竟又送了这些心意。

    她不觉得弯了唇角。一颗心,也因了这样突兀的想法而欢呼雀跃了。然而,这凭空而来的甜蜜终是浅显而短暂。倏地,这情绪便随着那周遭突起的微风,给搅得散了。

    他本是大兴国高高在上的皇帝,国事繁忙,政务在身。自是不会为了回答她内心渺小的疑惑而屡次出现。更何况,她还有着一重让人避而远之的身份——暝国太子良娣。

    她微微地一怔,为了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而感到一丝淡淡的辛酸。然后便命了那两个宫人将地上的点心悉数收拾掉。撇过脸,强迫自己再不想去深究那内心腾然而起的惶恐不安。

    两个宫人很快便将地上的狼藉通通规整了。正想问什么,沛菡却当先说出一句话来。

    “将这点心重新送到我房间。今日的事,我就当做没有发生。”她淡淡的语气。然后在身侧宫人讶异的表情中,抬了碎步朝寝殿的方向去了。

    “可是娘娘,这些点心都被污秽了……”那强势的宫人快步随了过去,对着沛菡说道,“万一皇上追究下来,奴婢们便是欺君之罪!”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生生地拦了沛菡的去路。

    “良娣娘娘,求您惩戒那丫头!”那宫人抬起头,然后指了身后正提着饼盒朝自己行来的另一个宫人。

    沛菡一愣,不觉蹙起了眉头。就连身后那个宫人,也是惊得跪在地上哭出声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说着,是声泪俱下的模样。

    沛菡心中不忍,便亲扶了那哭泣的宫人起身,安慰道:“别怕!有我在,没人能将你如何!”

    虽是这样说,但心中却还是存了诸多的担忧。

    跪在一旁本是趾高气昂的宫人看到沛菡如此,愣了愣,又复磕了响头。

    “娘娘,您不能饶了这丫头,她可是……”

    “好了,我自有分寸!”沛菡说道。利落地将那宫人未说完的话,悉数给封在了口中。

    二个宫人送沛菡回殿后,便兀自地下去了。

    沛菡独自坐在殿内,看着桌面上摆放的桃木饼盒,一时间思绪万千。心中,只一层淡淡的涟漪泛滥,痒痒的,却是触动心怀的模样。

    殿内,那拢了薄炭的铜盆中正腾起忽明忽暗的火光。温柔的热度肆虐在整个有些昏暗的大殿,连带着远远飘散的熏香缭绕,让人突地便有了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她伸了手掩了一个哈欠过去,然后慵懒地伏在桌子上,望着面前的饼盒,不住地发起呆来。

    眼前的饼盒中,幽幽地透出一缕缕细若游丝的香气。浅淡的,却让她的神情有了一丝动容的恍惚。许是因了那人冷不防的关怀或者什么,她只觉得,自己是跌入了一个软腻的甜香的梦境。是再也不愿醒来的梦的。

    虽然,自己如今的身份与地位的悬殊让她之于李曜存了诸多的尴尬。然而,她对他的那份思念,却并未因外界的牵连而有所减少。冥冥中,只感到自己魂儿竟是随着他去了。绕在他的身旁,仿若难以明说的羁绊。

    不由得,她的心情有了薄薄的沮丧。看着眼前那精致的桃木饼盒,竟是又怀想起与他相见的时光。那时,即使他们中间隔了千山万水。可,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于是,自己便可以暗暗地对他倾注感情,让自己的一颗心,在那未知的情感世界迷惘与徘徊。快乐与忧伤。

    他这些日子,还好吗?

    他怎么会不好?

    她在心中暗笑,为自己这样小女儿的心态而感到一丝迟钝的羞耻。

    正在这时,外间却突传出了小安子兴高采烈的声音。

    “娘娘!娘娘您在里面吗?”他唤着,然后轻轻地拍打了房门。

    沛菡应了一声,然后迈了碎步与他开了门。那曲柳木门甫开,小安子便一脸欢喜的走了进来。

    “娘娘,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小安子说着,然后对着沛菡神秘一笑。

    近些日子,他与自己渐渐熟络后。说话什么的,便也不似原先一般谨慎拘束了。

    “什么好消息?”沛菡望着小安子愉悦的神情,有些疑惑。便匆匆地问了这样一句。

    小安子嘻嘻地笑着,一张脸上倒是显现出几分孩子气的模样。

    “娘娘,方才太子爷托奴才去与皇上禀明他想回韶阳宫之事,您猜怎么着?”他眨了眨眼睛,瞅了沛菡的面容。

    沛菡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小安子才接着说出一番话来。

    “方才皇上以‘太子殿下剑伤未愈,恐会对身体不利’为由给拒绝了。说是让太子爷好好养伤,等到伤好之后再回韶阳宫。”

    沛菡怔了怔,不禁蹙了眉头。正想问了小安子这算是哪门子好消息时,门外,却突传出一声熟悉的呼唤。

    “小姐——”

    她不由回了头过去,惊喜间竟看到彩蝶满面春风地推了房门走进来。

    “小姐,奴婢想死您了!”彩蝶说了一句,然后不顾礼数的疾走过去拉了她的手。

    “你怎么来了?!”沛菡惊诧地问了一句,看着她的眼中,不觉漫上了深深的疑惑。

    这偌大的皇宫,并不是任何人想进就能进的。彩蝶能来,真是出人意料!

    不由得,目光竟是倏地瞥向了身后那兀自站着的小太监。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小安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她问道,一双眼睛亦随着身旁彩蝶的到来而变得愈渐柔和。

    身后的小安子微微一笑,略福了身子,这才慢慢地说道:“娘娘,这便是奴才方才说得天大的好消息了!太子爷听闻皇上未允咱们回韶阳宫之事,便特地让奴才回去接了彩蝶姐姐过来。说是为了给您解闷……”

    她一滞,因了小安子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心中,不由得就腾生出了诸多感慨。

    “轩辕洬……”

    月光寒(七)

    窗外,呼啸的寒风正吹得那包了油纸的雕花窗扉一阵哗啦啦的响。

    许是因为快要下雨的缘故,天地各处,尽是一片惨淡的灰。影映着,竟是像极了年代久远的水墨画,带了沧桑质感的光彩。

    彩蝶走过去轻挑了矮几上新置的宫灯,一时间,那油灯的光亮伴着身侧摇曳而起的烛光,便如同海潮般一层层席卷而来。

    这是下午黄昏时分的光景。却因了外间的寒风大作以及水汽漂泊,使整个世间的氛围,仿若携卷了深刻的忧伤。

    空气中,只一片涨闷的潮湿。像是因受潮而发霉的馔食,吃在口中唯有灰尘的苦涩滋味。深切却并不明晰,凭空就隔开了人真实的味觉。

    她伸手将那打开的半面窗子轻轻阖上了。转过身来的时候却见彩蝶正盯着桌面上那大开的桃木饼盒发呆。

    “小姐,这些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吗?”彩蝶抬起头来,望了站在窗边的沛菡询问道,“怎么这样精致的点心,却像是掉在地上又重新拾起来的一样?”

    沛菡怔了怔没有说话。看着那些被污秽的点心,心情竟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脏。

    方才,她虽知这点心已被污秽,却还是忍不住想将它们据为己有。这是李曜送与她的关心。甜甜蜜蜜的关心,她又怎么舍得丢掉?

    不由得暗暗叹出一口气来。许是因了这可惜点心的心情或是什么,一颗心,竟是变得稍稍烦乱了。

    “不知道他安得什么心!竟舍得花力气将你送到我身边。”她说了句。答非所问的话语,却也让她这个说话之人也感到一阵小小的吃惊。

    彩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盯着沛菡良久,才微微一笑。

    “娘娘,这次奴婢真是感激太子殿下!若不是他,奴婢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见到小姐!”彩蝶顿了顿,声音中却是夹杂了一丝哽咽。

    彩蝶从小便与自己一同长大,如现今这般长时间的分别,还是十几年来的头一遭。

    沛菡叹出一口气来,望着身边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彩蝶,心中不禁划过一丝淡淡的温情。然而虽是这般,可那嘴上却还如同往日一般的,依旧不依不饶的说了不着边际的话。

    “你这丫头,若是以后嫁人了,不是照样要与我分别?!”她着,伸出右手亲昵地拍了彩蝶的头,“等到过两年你再长大些,我便给你选个好点的人家嫁了吧!”

    彩蝶一怔,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多了泫然泪下的表情。

    “小姐,奴婢要一辈子伺候您!”她说着,一颗大大的泪滴扑簌地坠落了。

    “瞧你,真傻!”沛菡没好气的说,可那心中,却莫名腾生出了一丝暖融融的感动。

    正在这时,门外却突传出一阵笃笃的敲门声。沛菡知道是方才去泡茶的小安子,便应声让他进来了。

    才进门的小安子周身带了一圈寂寥的寒气。汩汩的,像是拢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沛菡接过他递将过来的茶盏。方一掀盖,那茶香便肆无忌惮地溢了出来。

    茶盏之中,那清透的茶汤有如清澈的水晶一般,在不远处烛火的映照下,竟是闪现出一片炫目的光华。茶汤之上,是散落的几根小小的茶梗,悬浮着,如同浩瀚的大海中迷失的一叶扁舟,莽撞而奋不顾身。

    她轻轻抿了一口香茶,再抬眼,却看到小安子正若有所思地瞅了那圆桌上搁置的点心。

    “娘娘,这点心可真好看!”他说了句,全然不觉身后的沛菡脸上拂过的尴尬之色。然后拈起盒中一块桂花糕,满眼疑惑地道:“娘娘,这点心可不干净!”

    这一句话方说完,身后的彩蝶倒是有些不满了。

    “小安子,亏你从前还在宫中当差,这主子的东西,可是你能碰的!”彩蝶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小安子身旁一把夺去了他手中的点心。

    小安子听了,方想辩驳,然而身旁的彩蝶却在这时咦出声来。

    “小姐,这桂花糕里有蹊跷!”她说了句,然后径自地将那桂花糕掰成了两瓣。

    只见那被掰开的油黄|色的桂花糕中,赫然从里面露出了一张小小的字条。

    方才,彩蝶就是看到那桂花糕外侧露出的字条一角,才有所怀疑的将其掰开。谁知,便真的被她误打误撞上了。

    “这是什么?”身旁的小安子一脸诧异地凑过去,好奇地问道。

    一旁的沛菡见那纸条,心中只是一惊。然后赶忙从彩蝶手中夺过字条,打开细看了。

    只见,那一方小小的纸上,正用工整的小楷写着:酉时三刻,风月小园。

    她一怔,紧握着手中还带着粘腻的字条,心中不住地腾出一片细碎的悸动。

    是他吗?

    外间,那天色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愈发灰暗了。寒风伴着呼呼的怒吼刮得耳膜好似一阵刺啦啦的疼。然而,在这样一个萧索到甚至有些寒冷的时刻,她的心,却只如同了那铜盆中旺盛的炭火,是一片暖烘烘的温柔。

    “彩蝶,现在几时了?”她抬起脸问道。一颗心,竟像是揣了一只小兔似的,怦怦直跳。

    “酉时了。”彩蝶有些不明就里,看着有些紧张的沛菡,不觉问出一句,“小姐,您可是饿了?”

    “不!”沛菡说了一句,然后望了那外间已经完全黑下去的天,顿了神色,“我现在要出去!帮我备伞吧!”

    殿中,那明明灭灭的烛火,正影着矮几上华丽的琉璃宫灯,是一片齐刷刷的亮。跳跃着的火苗在光亮的亲吻中,逐渐呈现出一方澄澈的光明。辉映照耀着,将殿中人的影,似乎尽数拉了好长好长。

    “小姐,如今要下雨了。您要去哪儿?”沛菡不解,问出一句话来。而沛菡,却在这样的疑问中,已经打开了房门,当先地走了出去。

    外间,那天地已经呈现出一片幽深的黑。一望无垠的,将这潮湿阴婺的凡世,一股脑地融合吸纳。有风,顺着那打开的房门拥入。是剧烈而凌乱的风的,冰冷的,是不留情面的苛刻与严酷。

    天边,猝然腾生的闪电正携着炫目的白光无可厚非地来了。然后,那轰隆隆的雷声就像是不绝于耳的鼓点。刹那便呈现出了震耳欲聋的形状。

    沛菡的心一滞,但继而,竟踩着那顷刻便来的小雨奋不顾身地走了出去。

    “小姐——”身后,彩蝶担忧地唤道,然后快步跑到沛菡身边,大声地提议:“小姐,奴婢与您同去!”

    沛菡蹙了蹙眉头,然后坚决地摇头。

    “我出不了这风月殿!”她说,然后从走将过来的小安子手中接过了一把簇新的油纸伞。“我去去就来!”说着,便向那长廊的尽头走去。

    身后,彩蝶望着沛菡匆忙的背影只是一片迷惘。

    “小姐……她这是怎么了?”她喃喃地说道,心头不觉掠过一丝失落的惆怅。

    而身旁的小安子,却在听了彩蝶的话后,嘴角扬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月光寒(八)

    四周,惶急的雨水正从那长廊露天的空洞处,无一例外地闪入。潮湿而粘腻的水珠,顺着寒凉的风一同扫在她的身上。一片刺骨的凉。

    苍穹之上,是一片萧瑟的黑暗。仿佛只在闪电来时,才显现出几分光明的色彩。

    沛菡举着油纸伞走在长廊中。虽然因了打伞的缘由,而不至于让她的周身一片湿透。可那无边而下的雨水,却还是在不经意间濡湿了她的衣衫袍脚。

    不觉得,竟是打了一个寒颤出来。

    不远处,绕过这蜿蜒的长廊,便是一处小小的花园。再转过一个不大的假山与几株茂盛的常青树,便可看到一棵大大的梧桐。而那个人,也许还在那儿等着她。

    下意识的,她竟是加快了步伐。连带着这脚下的路,也变得轻盈愉快了。

    她的手中,还握着那张小小的字条。上面公正而俊逸的字迹,如同了他的人一般,是俊美无俦的模样。

    酉时三刻,风月小园。

    他又重新约见了她。即使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她的心却还是因了他这样让人怦然心动的邀请,而变得无比热烈与温暖起来。

    真好,他还记得她!

    沛菡的嘴角不觉地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甜腻腻的,似乎连自己都恍然未觉。

    头顶,那隔几步便可见到的大红宫灯,在风雨飘摇间,依旧顽强地燃着。落下的通红的光明,幽幽的,透过那防水的油布落在她的脸上,是一片温馨而美丽的色彩。就好似,在心间埋藏已久的,不明就里的暧昧之情。

    正在这时,一弯极亮的闪电又突地划过天际。而之后的雷声,却又是一阵不绝于耳的叫嚣。

    她的心中一惊。继而突突地跑了起来。心中,蓦地就担忧起他的状况。害怕他等待时淋雨,又害怕他提前离开。

    周遭,除了风雨大作的声音外,便不见了任何宫人的身影。偌大的天地之间,仿佛一瞬间,竟只存了她一人。

    她因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而感到稍稍惊慌,突地脚下打滑,险些栽进了一洼泥泞之中。

    而此地,便是他与自己相约的地点了。沛菡观望了周遭的环境,然后急急地向那大棵的梧桐跑去。然而却在此时,身后突地伸出一双大手,稳稳的拉住了她。

    “沛菡!”有人唤了她的名字。她回头,正看到李曜一双温柔的眼眸。

    四周。那簌簌而落的雨水大有转急的模样,瓢泼的雨水,从四面八方涌入,淋湿了她身上的衣衫,也淋湿她此刻温暖的心。

    “皇上……”她望着李曜温润的面容,有些动容地唤了一句。

    眼前,那一身玄色锦袍的李曜正站在风雨之中。因为没有打伞的缘故,他的周身,已被那张牙舞爪的大雨淋得湿透。此刻,隔着那稀稀疏疏的雨水,她能够看到他依旧温和的眼目,甚至是那眼中透出的汩汩柔情。

    不由得,她的一颗心竟是一片凌乱的慌。心间升腾而起的柔情蜜意,仿若从那脸上淌下的蜿蜒雨水,是一片深刻的绵长。

    手,下意识地将那伞举了他的头顶。想为他遮挡住天上瓢泼的雨水,可是那手方一移动,却被他紧紧地攥住了。

    “走,朕带你去个地方!”他说,然后对着她弯出一个柔软的笑。而她,竟在这方笑容中,不知不觉地沉溺了。

    穿过一条幽深的小径。绕过小园中交相杂种的树木,很快的,他们便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凉亭。

    李曜拉着沛菡忙不迭的向那亭子跑过去。奔跑时带动的喧嚣,便在这寒凉的夜中影成了一方最动人的温柔。

    “你还好吧?都怪朕,没能挑个好时候约你过来!”方到那亭子中,李曜便首当其地开了口。

    沛菡听李曜这样说,只是不好意思地垂了眼目。

    “臣妾还好。”她淡淡地道。心头,像是抹了蜜似的,一阵软腻的甜。

    外间,那瓢泼的大雨还在下着。伴着惶急的闪电与轰鸣的雷声。一同来了。不留任何情面的,就将这一方天地,玷染成了惨烈的模样。

    周遭,那猎猎寒风吹在身上是一片冷寂的凉。携卷着无边而起的寒冷,势要将人吹散在高高的云霄。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上,那被雨水濡得完全湿透的茜衫罗裙正黏在皮肤之上。被风一吹,那刺骨的寒冷便如同一条狡黠的蛇般,轻而易举地钻入了她的血液骨髓。让她只感到一片慎人的温度。

    好在,这里还有一方宽阔的凉亭可以为他们遮风避雨。让他们暂时可以摆脱那亭外无尽风雨的纠缠。

    面前,李曜听了沛菡的话,脸上现出几分担忧。然后不顾一切的,竟是走过去抓了她的手。

    “骗人,瞧你的手,那样凉!”他说了一句,然后兀自地将她的双手捂在掌心。

    沛菡的脸立马地红了。因为他这样贴心的动作,以及那男女授受不亲的训诫。

    “皇上,别!”她挣扎着从他手中挣脱。抬眼间,却望到他惊诧的脸上,那抹被濡湿的苍白。

    她的心一滞。心知他定是为了等她而将自己置身于风吹雨淋中。不由得,竟是微微红了眼眶。

    “怎么了,朕好容易见你一面。怎么就哭了?”李曜贴心的话及时的响起。却让她不安的心,更加的慌乱了。

    眼前的李曜,因为全身湿透的缘故。锦袍与头发都有了稍稍的凌乱。尤其是他那被寒冷冻得有些苍白的脸,在浑身玄色衣袍的映衬下,竟显出几分憔悴光景。

    此刻,他正站在她的面前,微笑着看她。而那眼中携带的,却是存了诸多担忧的关怀。

    “皇上,臣妾对不住您!”她望了他一眼,然后匆匆地低下了头,以掩饰内心小小的慌乱。“若不是臣妾,皇上怎会淋雨,都怪臣妾……”她说着,簌簌地落了眼泪。那眼泪与脸上蜿蜒而下的雨水交织着,倒是分不清了本来的面容。

    印象中的李曜,总是整齐而利落的模样。如现下这般一身狼藉的样子,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知不觉的,那心间就为了他这样狼藉的身影而感到深切的愧疚。直至感动地落泪。

    “本就是朕邀你来的,怎么变成你的不是了?”李曜笑了笑,然后走过去复拉起了她的手,“要是错,那也是朕的错!”他说着,也不管沛菡是否挣扎,就将她的一双手放在自己嘴边呵起气来。

    她的脸上是一片火辣辣的烫。在这寒风呼啸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竟还会生出这般有力的温暖。一时间,只是僵滞在那里,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任眼前的男子为她带了无与伦比的甜蜜。

    “朕将臣弟判处了,打了三十荆条。这结果,你可满意?”李曜焐着沛菡的手,缓缓地说出一句话来。

    沛菡一怔,突想到昨日听小安子汇报的情况。说是李曜对昭王李隰刺伤暝国太子一事做出判决,打了李隰三十荆条,另加面壁一月。

    她本就对这样的事不甚在意。心知这样的事多半是给邻国做做样子。但如今听了李曜说出来,也只好赔笑了。

    “皇上,您找臣妾来,就是为了这个?”她问,语气却是带了淡淡的酸涩。

    李曜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满,又想到此刻谈乱此事确实不合风雅。顿时苦笑了。

    “嗯。朕只是想让你高兴!”李曜如实回答,“听你身边的小安子说,你最近为了轩辕洬倒是常常哭泣。朕想着若是处罚了昭王能够让你高兴,便是多打他几板子也是不为过的!”他说着,又紧了紧她的手。

    沛菡的脸一红,立马地挣脱开了。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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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墙柳(一)

    亭外,那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哗啦啦的雨水,仍旧是一片朝气蓬勃的模样。连绵缠绕,只是不绝。

    亭内,李曜见沛菡挣脱了他的手。微微怔了神色,但也没说什么。

    空气中,只一片缭绕不绝的寒冷。凝滞着,就连那口中的哈气,似乎也变作了绵延的白。

    真冷!

    沛菡在心中想着,转头望了那亭外的景色。瑟瑟地发起抖来。

    身旁的李曜心中不忍,但想到沛菡方才挣脱开去的受惊模样,也不敢在再越雷池一步。只是怔愣着,看着沛菡的神色有了微微的动容。

    “这天太冷,朕送你回去吧!”不是征求的口吻。他抬头望了身旁的女子。

    沛菡一怔,看着他,然后迅速地瞥开了眼目。

    “嗯。”她点了点头。虽有些淡淡的不舍,但还是应是了。

    头顶,那大红的灯笼在风雨飘摇中是一片摇曳的风光。杳杳的,似乎传递了鲜妍的温暖,将人的脸,只拢上浅浅的温柔。

    “皇上,臣妾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在回去的路上,沛菡抬起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正打着伞的李曜回过头去,看着她,脸上带了莫名关切的表情。只浅浅的笑着,嘴角弯出了一个迷人的弧度。

    风雨中,他举着伞的模样是牢靠而温润化身。那伞,正举过他们的头顶,影着二人。遮风挡雨的样子,就如同彼此纠结而起的悱恻心情。是密密匝匝的包容。

    他点了点头,温柔地让她说下去。他深邃而幽深的眼眸中,有让她心悸的情愫。而搭在她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