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俊枫和吕烟澜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小澄快出来,你看看谁来了。”田甜冲楼上喊道。
“谁呀,谁呀,”田澄应声跑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喝茶的田俊枫和吕烟澜,“妈妈,”他愣在原地小声地说。然后,跑下楼,拉住田甜的手,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那位先生是……”
“田俊枫,你的爸爸。”田甜官方地介绍道。
“爸爸?”田澄将着两个字含在嘴里,慢慢地消化,他活了十来年,只是偶尔会有妈妈回国看望他,可是,从未见过这个男人。
田俊枫伸手将田澄拉了过去,让他坐在他的身边,说道,“小澄都这么大了啊。”
田澄傻傻地瞪着他点头,一句话都不说。在他眼里,这个人陌生而新鲜,任凭谁都一样,对于突然出现了一个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你肯定也一时接受不了。
“今年十岁了吧,”田俊枫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田澄还是一味地点头,眼睛时不时地看向田甜,他不习惯,真的很不习惯,甚至还有些尴尬。
“最近过得怎么样,钱还够用吗?”吕烟澜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水问道。
“还行呀,我们又不穿名牌。”田甜纵了纵肩,无所谓地说。
“就算买名牌,给你们的钱也足够了吧,”吕烟澜嘬饮了一口茶,讥讽地说道。
她的话让田甜气恼,却反而笑了,轻轻地说道,“你知道够了还问,不是多此一举吗?是用来证明你们国家的大洋彼岸还存在着我们吗?”田甜一针见血地说道,刻薄了,是的,对他们,就该是这样的刻薄,这样的反唇相讥。‘你们国家’用的词极妙,完全占据了主动性,并且,对他们于姐弟二人的冷漠是无情的控诉。
吕烟澜一时无话可说,脸已经涨得微微发红,几年不见,她的女儿更加强大了,嘴皮子更加厉害了,真是很不错。
“小甜不要这么跟妈妈说话。”田俊枫对田甜的刻薄有些不满意,他皱着眉,语气却依旧柔和。
“那我要怎么说,感谢你们每年往银行卡上打几十万吗?感谢你们在法国一待就是十几年吗?感谢你们把我们生出来却毫不留情地扔在没有你们的地方吗?是这样吗?那么我感谢你们,真诚的感谢。”
田甜说话的时候,攥紧着拳头,她的声音是哽咽的,这是她的心里话。她多少年前就想告诉他们的,她要为了那些她与小澄应该得到却并未得到的那两种爱而控诉。她要让他们难过,当他们失去作为父母应有的自豪感,以挫败感来代替。虽然,她恨并爱着他们,虽然,她极想上前抱住他们,吻吻他们的脸。
快乐的圣诞节
夫妻两人沉默了,他们兀自喝着茶水,不知道那味道是怎样的苦涩,屋里死水一般的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咔哒咔哒”地响着,提示着时间的流逝,与生命长河的缩短。
田澄看看父母,再看看田甜,站起身坐到了田甜旁边。他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给她一些力量,至少让她觉得她不是那么的孤苦无依,他乖乖地挽住田甜的胳膊,对对面的那夫妻说道,“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田俊枫轻咳两声,打破沉默,心想着,难道是在下逐客令吗?于是,他说,“可能会多待一段时间,过完新年吧。”
“你说的是你们国家的新年还是我们国家的新年啊?”田澄单纯地问道,‘你们’和‘我们’这两个词,叙述着一个意思:我们跟你们不熟。
田甜听了田澄的话,低下头偷偷地笑了,这小孩,什么时候嘴也这样毒了。
田俊枫“啊”了两声,尴尬地不知道要说什么,纵然纵横商场十几年,都是无人可以匹敌。但是,这次,他完全栽在这两个孩子的手里,何曾遭遇过这样被人堵着说不出话,就算可以说得出,也不能说的境地。
随后,他想了想,说道,“你想让我什么时候,我就什么时候走,好不好?”
“嗯,”田澄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一家人共进晚餐,阿兰炒了好多菜,为了迎接先生和太太的归来,而她则与老张回到自己的房间,并未出现在餐厅。
田甜将他们二人又接了过来,说道,无论怎样,无论谁来家里,你们都是我的亲人,餐桌上也必定留有你们的一把椅子,都过去吃饭。阿兰和老张不得不回到餐厅,恭恭敬敬地坐了下来。吕烟澜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
晚饭后,他们一起装饰圣诞树,阿兰买了好多装饰品和小彩灯,院子里的灯光是昏黄的,照在人的身上有种暖融融地感觉。
田俊枫和吕烟澜将那个大星星挂在树的最顶部,田甜和田澄将小彩灯环绕在圣诞树的周围,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呢,她拉起田澄和吕烟澜的手,四个人围成一个圈,田澄唱了一首圣诞节的歌曲,他们都很耐心地听着,围着圣诞树转圈……
那种幸福是从来没有过的,仿佛整个世界都飘着粉红色的花瓣,那种香气甜而不腻,风也是柔和的从四面八方吹起来,青草和绿树长满了整个田野,蝴蝶拍打着翅膀落到她的睫毛上,还有从天际洋洋洒洒滑落在地面的纯白色羽毛,一切都是触手可及的美好。
那晚的梦也满是那陌生而熟悉的脸,尽管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不安。但是,此刻,都冰融雪解了,那种感觉真好。
此后的每一天,田俊枫都接送田甜和田澄上下学,俨然是一位帅气、负责任的模范好爸爸,他们的同学也都瞪大眼睛看着加长林肯里走出来的男子久久不肯移开视线,用风度翩翩,彬彬有礼形容他完全不夸张,简直太合适了。
包括林灵、姚乐桐、彭似泽等人,他们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听说了学校门口惊现这一英俊潇洒的绅士,不约而同地挤在门口观看,后来见田甜和田澄不动声色地走上了车,然后,绝尘而去。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人就是他们的爸爸,那群学生完全炸了锅,没有就没有,一来就来一这么强大的爸爸!
而吕烟澜则偶尔去逛逛商场,看看电影,喝个下午茶,日子过得清闲自在,反正饭不用她做。当然,她也不稀得做饭弄坏她白皙的双手,不然,她做美容又会花不少的钱。虽然如此,但她还是会给田甜和田澄买许多东西,比如说,衣服,书包,文具之类的,倒也经常讨田澄的开心,而田甜虽然依旧是不冷不淡的,却也坦然地接受了她的礼物。
晚上,他们会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田俊枫习惯躺在沙发上,倒一杯茶,安然的享受人生,而田太太则在脸上抹一些田甜不知道的暗绿色的东西,穿着那件红色的睡袍,往嘴里放插着牙签切得很规整的水果。
而她和田澄各自抱一个抱枕,看到精彩之处会哈哈大笑,田甜会偷偷拿掉田澄手里的零食放到自己嘴里,然后惹得田澄大怒。田俊枫和吕烟澜也会偶尔问及他们二人的功课和教他们如何为人处世,更有他们在公司做领导的经验,田甜也听得很认真,颇有些领悟。一家人在一起再和谐不过,田甜甚至以为那就是永远,这种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
那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学生都怀着澎湃而激动的心情等待着寒假的光顾,田甜整理完东西,正要回家。就在当天下午,学校发了期末考试中优秀生的奖状和奖金,田甜毋庸置疑是年级第一,她将奖状和用红包裹住的薄薄几百元塞到书包内。
刚要出门,听到教室后角传来的争吵声,她本不想理会,所以连头都没有回,等到她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她皱了皱眉,扭过头看了一眼。
“看什么看啊,就你长着眼睛呢!”怒火中的男生冲她吼道。
田甜认识这男生,他是他们班乃至整个学校出名的不良少年,平时以打架为傲,乐于拉帮结派,欺负弱小,甚至在学校后的胡同口与几个男同学劫持小学生讨要零花钱。
受过处分,罚过站,写过检查,也停过课,却屡教不改,学校对他也没有办法,而他也凭借着自己的小势力,越来越放肆,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
而刚刚被他打的女生就是他新交的女朋友,两人不知为何争吵了起来,女生此刻缩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田甜原本不想多管什么,本来就与她无关。可是,这男生却如此之霸道,强势,她着实看不惯,“就因为我长着眼睛,所以才看到了你无耻的嘴脸。”
“你说什么?”男生松开了那个女生的衣领,向田甜大步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别以为你小脸长得不错,跟市长的儿子有一腿,我就不敢揍你。”
田甜冷哼一声,说道,“纠正你两个错误,第一,我跟宗中敛没有关系,也不用靠他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低’。第二,你揍不了我,因为,你没这本事。”田甜眼中满满都是鄙视,她根本看不起这种凭借着拳头说话的人,尤其是还会打女生的男生。
“哈,”田甜赤裸裸地挑战了他的权威,还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他怒极反笑,“不信是么?还是,让我用实力告诉你呢。”他用手抓住田甜薄薄的肩膀,用力地捏,几乎用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田甜一个“疼”字都没说,她任由他捏着,眸中尽是冰冷。
“怎么,还不够疼,是么?”男生得意地说。
父爱
而正在这时,田俊枫和田澄出现在了教室门口,田俊枫一看到这个场景,大垮步地走向前去,抓住男生扣着田甜肩膀的手腕,使劲一捏,只听骨头“咔嚓”的一声,随后,是男生惨烈的叫声,他龇牙咧嘴地说,“疼,疼,折了,折了……”
田俊枫冷笑一声,说道,“是折了,”却依旧未放开男生的手,就好像不捏碎他的骨头,绝对不会罢休。
田甜望着田俊枫冷峻的脸,突然感觉有一股暖流袭向心头,这个替她打架的人就是她的爸爸,不问原因,不说废话,直接上手,生怕她被欺负。这就是被父爱包围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有安全感。
“还敢欺负女生么?”田俊枫眯着眼睛,纤长的指骨上青筋显露,他加重力度,只听男生“啊”地惨叫一声,嘴角扭曲地咧着,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田俊枫甩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擦了擦,顺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拉起田甜的手,另一只手放在她刚才被男生捏的肩膀上,轻轻地揉了揉,关切地问道,“疼吗?丫头。”
田甜呆呆地看着她,木讷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田俊枫轻笑一声,“那我们走吧,今晚带你们去吃大餐,好不好?”说完,揽着两人向教室外走去。
踏过门槛时,田俊枫回过头,侧脸线条刚硬而明朗,他说,“别让我再看到你找我女儿的茬,不然,绝对不是断一只手这么简单。”
男生连连点头,恭维地说,“是,是,是……”
“今晚想吃什么饭?”田俊枫望着后视镜里正襟危坐的两个小小少年,随意地问道。
“想必你都拿好主意了吧,询问我们的意见也是走过场而已。”田甜将双手放在脑后,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
“我觉得女孩子可爱一点,才能更招人喜欢。”
“你的意思是我不够可爱吗?”
田俊枫惯性地摸了下鼻子,手扶着座位,朝后望去,眼神里满是宠溺,“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
“谢谢。”
“我们吃饭不带上妈妈吗?”田澄问道。
“她跟市长夫人去做美容了,晚上应该会一起进餐。”
“哦,”田澄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
“真是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拓展自己的人际关系呢!”田甜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嗯,你只说对了一部分,”田俊枫轻巧地打着方向盘,超过前面那辆奥迪,“市长夫人与你妈妈是大学时代的闺蜜,她们在一起也是叙旧,顺便聊一聊近况。”
田甜诧异,“她和宗中敛的妈妈这么熟啊?”
田俊枫挑眉,“怎么,你认识市长儿子?”
“算认识吧,他帮过我几次忙。”
田俊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来,“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就给你们定下了娃娃亲,你妈妈跟市长夫人要好。她们也是开玩笑着说,若干年后,若她俩分别生出性别不同的小孩,两家就结为亲家,不过,总也得征求你们的意见才是。后来随着我和你妈妈去欧洲发展,两家联系减少,自然而然就作废了。”
“原来是这样啊,”田甜若有所思地说,虚惊一场,刚听到‘娃娃亲’的时候,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可不想让荒诞的旧时代大学女生把她的终身大事就这么草率私自决定,更何况,她和宗中敛……他们在一起后还不吵翻了天!
“妈妈是闲的吧,”田澄翻了翻眼皮,抱着手臂靠在座位上忿忿不平。
“小澄那么生气干嘛?难不成也想订娃娃亲?”田俊枫调侃地说道。
“我才不想,”他撇撇嘴,“我哪有妈妈那么无聊,再说了,姐姐的终身大事要由她自己决定,万一,姐姐这辈子都不想结婚了呢?”
“对呀,对呀,我这辈子都不结婚了,一直陪着我们家小澄。”田甜笑着捏捏田澄的脸蛋。
“姐姐最好了,”田澄将头靠在田甜的肩膀上。
若是,若是她真的会一辈子陪着他就好了,他就怕她是骗他的,有一天一睁开眼睛就看不见她了,那他就会很难过,很难过,就连想象一下,都觉得心脏抽动着疼……
田俊枫将他们带到一家高级的西餐厅前,在田甜的印象中,那个牌子上潇洒地写着绿色的英文字母greenice,巨大的玻璃上一尘不染,在室内挂着淡绿色的窗帘,黑色的圆形桌子整齐地摆着,椅子也是淡绿色的,天花板上有一台特别漂亮的水晶灯,隐隐透出绿色的光芒,灯下垂着水晶吊坠,奢华而晶莹。
田俊枫将他们带了进去,找了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听说,这家餐厅自制的冰激凌是很好吃的,有各种各样的口味,等会你们吃吃看。”
田甜点了点头,点了几个她喜欢吃的菜,顺嘴问道,“你在国外都只吃西餐吗?”
“一般情况下是,公司业务比较多,大部分时候都在公司解决,偶尔清闲的时候,会找一家中国餐厅,回味回味祖国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们会嫌弃中国的饭菜难吃呢,”田甜学着吕烟澜的语气说道,“啊呀,知了猴怎么还能炸呀!好恶心,这是让人吃的吗?还有,这,又细又长的白色的东西是什么呀!是面条吗?怎么上面还放着西红柿呀!我只吃意大利面!拿走拿走。”
田甜加着动作和表情,学得惟妙惟肖,将田俊枫和田澄逗得咯咯地笑,她今天特别开心,她对面的两个男人,她的爸爸和弟弟,带给她保护和被保护的感觉。
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满满的,她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一个人,她那时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就如同其他同龄的姑娘一样,在爸爸跟前撒娇,跟弟弟斗嘴,跑步都不怕会跌倒。
因为,她知道,在她身后,总有那么一个人张开着一双手臂,时刻都准备着把会摔倒的她,在身体接触到地面之前捞起来。他的口袋里有各色各样的糖果,她哭得时候,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逗她笑,然后,剥下糖纸,将糖粒塞到她的嘴巴里。他还会给她买漂亮的粉色蝴蝶结,卡在她的乌发上,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来回跑,她在高处开心地笑。
他会时刻保护着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人的欺负,他有完全宽阔的胸膛等她依靠,这个人就是:爸爸。需要上嘴皮和下嘴皮抿在一起,轻轻叫出来的好听的名称,只可惜,她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两个字。
晚饭后,田甜和田澄在车上安然地睡着了,田俊枫望了望歪倒在后座上的两个小小人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打开音乐,浑身都轻松了,这几天过得是如此的充实,他应该算是个合格的爸爸了吧,他尽量在弥补之前欠他们的父爱,送他们上下学,带他们去高级餐厅吃饭,去游乐园玩,陪他们看电视,给他们讲故事,他也会像现在这样的充满成就感。回头望去,自己再努力都是值得的。
夫妻间的争吵
田俊枫将熟睡中的孩子抱进各自的房间,走下楼梯看到了正在脸上敷着黄瓜片,手中拿着遥控器换频道的吕烟澜。
她以一个极为舒适的姿势歪在沙发上,眼睛时不时地瞟向田俊枫,田俊枫走到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问道,“跟市长夫人聊得怎么样?”
“还行,她还是那颐指气使的老样子,中年妇女嘛,也值得原谅,苍老了不少却是真的。”吕烟澜冷笑一声,说道。
田俊枫吹了吹茶水,淡黄|色的水面上泛起涟漪,“你不也是中年妇女?”
“你这话什么意思?”吕烟澜突然坐起身来,直绷绷地挺着脊梁,斜睨着田俊枫,“我是中年妇女?当年不知道是谁夸我貌美如花,怎么?现在就嫌弃我是黄脸婆了?”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有时候说话,太刻薄了。我只是希望你嘴下留情。”田俊枫解释道。
“难道你不知道我就是这么刻薄吗?我手下管着几千员工,我不严厉管教,能有现在这番成就吗?难不成让他们当我祖宗天天供着他们,给他们烧香,上贡品啊!田俊枫,你也拿镜子照照自己,还有脸说我!”
“吕烟澜,我不想跟你吵架,别忘了当初我们为什么要回国,我们的夫妻缘分早就走到了尽头,现在只是在孩子面前装一下而已,你不要太入戏了。我们在法国也达成共识,绝对不在孩子们面前吵架,我也不想让她们有一个刻薄的妈妈和失败的爸爸。还有,我告诉你,你对田甜好一点,别每天跟一个斗鸡似的,随时准备着跟她斗。她只是个孩子,你比她大二十多岁,你也好意思?”田俊枫也有些生气,他捏着陶瓷杯,语言的刻薄度丝毫不输给吕烟澜。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她斗了,田俊枫,别让我把你当年的那些破事儿都抖出来,我根本就不想提。说实话,你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披着绅士外衣的渣滓,你也配说我,你也不问问自己,她身上流得是谁的血,你以为你很风流倜傥么?你就是个乱搞外遇的滥情花心男人而已。”吕烟澜双手撑着沙发,语速极快,吐字清晰尖锐地骂道。
“吕烟澜,你够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个泼妇,田甜是我的女儿,田澄是你的儿子,我们谁都不欠谁。如果说,我当年对不起你了,那么,你后来也全部都还回来了,不是吗?我把田甜和田澄都视如己出,你想想,你自己做到了吗?”
“你别想让我对你心存亏欠,没有可能。我告诉你,我一看到田甜,她的那张脸,就忍不住想要上去给她两个耳光。她,就是你和那个女人肮脏、龌龊的结合体,我巴不得杀了她,把她的心肝肺都掏出来,砸到你脸上,疼死你,才能解除我的心头只恨,”,吕烟澜诡异地笑了一声,“你应该庆幸到现在我都还没有采取行动。”
“你真恶毒,吕烟澜,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你,跟你这么个心肠狠毒的女人结了婚。”
“后悔了么?后悔当初没有跟那个狐狸精结婚是么?后悔娶了我这么个女人回家,让你这一生都糟蹋了,是吗?田俊枫,你活该,活该!”吕烟澜双眼充满了血丝,咬着牙狠狠地把这话吐了出来。
田俊枫“嘭”的一声将茶杯戳到茶几上,滚烫的液体溅了一手,却丝毫未察觉到,他站起身来,拿着自己的外套,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要往门口走。
“你每次都是这样,吵不过我就走,你能不能有出息点,像个男人一点,”吕烟澜嘲笑道。
田俊枫扭过头,目光是冷淡的,他说,“难道要我给你几个耳光,你才肯闭嘴么?”说完,迈着步子就要离开。
“我要把田澄带到法国抚养。”吕烟澜的话硬生生地飘到田俊枫的耳边。
“要带他过去可以,但是也必须把田甜带过去。”田俊枫冷冷地道。
“不可能。”吕烟澜斩钉截铁地拒绝。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你把田澄带到了法国,我也得将他送回来,你知道的,我有这能力。”
“混蛋!”吕烟澜不顾形象地大声吼道,而田俊枫早就走出了屋子,之后,便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了,吕烟澜还在怔怔地听着。
维持那个动作大约五分钟,吕烟澜终于软绵绵地趴在了沙发上,她眼角的泪一滴,两滴,三滴地流到沙发上。
她抽搐着鼻子,哽咽着,原来真的是已经走到尽头了啊!可她还再做着白日梦,还以为她的丈夫会再次回到她的身边,还会像年轻时那样,抱着她,亲吻她的脸颊,对她说,她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她以为,她还拥有着他,甚至可以轻易触碰到他温热的手心,有型的颌骨,有弹性的肌肉。而现在,他留给他的不过是一个萧条而冷漠背影而已。虽然他做过错事。但是,她知道他并不爱那个女人,她知道他还爱着自己,但是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那坚强的自尊心,她无法原谅他。
就算在很久以前,年轻的他冒雨站在她家的门口,她都没有上前给他送一把伞,那时,有一种很酣畅的复仇感和隐隐的痛感,她安然地躺在床上,不去理会雨中的他。直到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她都没有在他面前出现。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晚上她彻夜未眠。
最终还是破碎了,被她一手打碎的,她多想告诉他,多年以来,她一直都爱着他。可是,每次见到他时,那刻薄狠毒的语言自然而然的就冒了出来,她没有办法控制她的嘴,真的没有办法……
“妈妈,”田澄站在楼梯上,愣愣地看着吕烟澜,还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吕烟澜迅速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坐起身来,声音闷闷的,“怎么了,宝贝?”
“妈妈,你哭了?”田澄问道。
“没有,”吕烟澜笑了笑,伸出手,说,“来,宝贝,过来,让妈妈抱抱。”
田澄趿着拖鞋,懵懂地瞪着眼睛呆呆地走到吕烟澜身边,被她抱在怀里,他呼吸着妈妈身上玫瑰花的浓烈香味,说道,“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没事,”吕烟澜亲亲田澄的额头说道,“宝贝想跟妈妈一起去法国吗?”
田澄僵了一下,说道,“真的吗?姐姐也去吗?”
“姐姐可能不去,姐姐还要忙学习呢。”
田澄犹豫了一下,做出了个很大的决定,他说,“姐姐不去,那我也不去,我要陪着姐姐。”
吕烟澜诧异于田澄的决定,但,她还是有耐心地说,“好,那妈妈问问姐姐,姐姐如果也想去,就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嗯嗯!”田澄重重地点了点头,抱住吕烟澜的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妈妈真好!”
过年
第二天清晨,田俊枫回到家,他径直走过吕烟澜身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满脸疲惫地去洗了一个澡。
洗完澡,接了个电话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你这是要做什么?”吕烟澜靠在卧室的门上,问道。
“回法国。”田俊枫没有抬头,顺手将一件风衣放到行李箱内。
“为什么?”
“公司的财务出了一些问题,需要我去解决,你还有事吗?”田俊枫道。
吕烟澜一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才犹豫着说,“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吗?”
“不必了,你多陪孩子们几天吧。”田俊枫将行李箱的拉链拉住,放在地上,“我已经让秘书定好了机票,中午就走。”生硬的话语,没有任何表情,公式化的叙述。
就在这个时候,田甜站在了门口,看看他,再看看行李箱,“你要回法国了吗?”
“嗯,”田俊枫说道,“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哦。”
“在家要注意身体,知道吗?”
“哦。”
“好好学习,等你高中毕业,爸爸带你到法国玩。”
“哦。”
“小甜,我中午走。”
“哦。”
田俊枫看着田甜木讷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说,“你没有话想对爸爸说吗?”
“没。”田甜的眼珠连转都没有转一下,无神地盯着眼前那张英俊非凡的脸,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把这张脸牢牢地印刻在脑子里,短发乌黑发亮,眼角微微上翘,鼻梁高挺,嘴唇削薄,脸线锋利,她闭了一下眼睛,ok,记住了,然后,又轻轻地将眼睛打开。
田俊枫有些失望,他抱住田甜,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爸爸会想你的。”
田甜点了点头。
“傻丫头,爸爸爱你。”他用脸蹭了蹭田甜细致的脸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有多么喜欢这个女孩子。
田甜只是点头,也只有点头,好像,说那些肉麻的话,都会太矫情了,她本不是矫情的人。
中午十二点。机场。分别时刻。
一家四口站在一起,那一刻,所有的人都保持沉默,以来往都匆匆的人群,明亮的灯光作为背景,有开心地蹦蹦跳跳的一家人背着沉重的行李,估计是要出国旅行;也有情侣依依不舍地痛苦着道别的,把离开前的最后一滴眼泪撒到对方的袖子上;也有人面无表情拎着一个大行李箱,戴着墨镜,独自踏上异国的行程。
田澄拉着田俊枫大大的手,说道,“爸爸,等你下次回来,还带我们去吃冰激凌,好不好?”
“好,”田俊枫捏了捏田澄肉肉的脸蛋,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田澄问道。
“爸爸一有空就回来看你们。”
“那爸爸什么时候有空呢?”田澄像一个一万个为什么,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着,生怕田俊枫走后便不再回来了。
“这个,就看你乖不乖咯。”田俊枫勾了勾田澄的鼻子。
“好了,小澄,爸爸等会误机了,让爸爸走吧。”吕烟澜说道。
“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两个孩子。”
吕烟澜点头,其实,她现在只想要一个分别的拥抱而已。
田俊枫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张开双手,小幅度地抱了她一下,说道,“你也好好的。”
他未注意到吕烟澜微微发红的脸,便把目光转向田甜,“爸爸走了。”
“拜拜。”田甜说道。
“嗯。”田俊枫蹲下身来,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爸爸说过,你是爸爸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
“我也说过,谢谢。”
田俊枫无奈地笑了笑,“我走了。”兀自拖上行李,向前走去。
三人看着男子的离开的身影,感受各不同,直到他将要离开视线,他听到身后响起清脆的,有些颤抖的,奶奶的,极有穿透力的声音,“爸爸!”
田俊枫猛地回过头,他的眼角在那一刻居然湿润了,他的眸光定格在那个小小的,瘦弱的,清秀的女孩身上,她终于喊出了声。
他从未逼她叫过他爸爸,这次,是她心里所想的吧,她终是不恨他了,是吗?田俊枫向她挥了挥手,田甜看着他慢慢的,慢慢的淡出她的视线,前几天那种满满的感觉,就在刹那间,又全部落空了,“我爱你,爸爸。”田甜呢喃道,“再见。”
新年就是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的来临的,自从下了那么一场大雪后,气温骤降,树上的叶子已经掉了差不多了,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只要是张嘴说话就会哈出一团一团的白雾。
建筑物在零度左右的寒冷空气中瑟缩着,只有围绕在它们周围的冬青叶子还是绿色的,叶子的周边缠绕着细小的白霜,如同画家手中不真实的艺术品。
前几天,吕烟澜带着阿兰和姐弟二人去商城购买了许多年货,阿兰储存了一堆蔬菜、水果,糖类和坚果类的食品,还买了几副春联和鞭炮。
而吕烟澜为田甜和田澄各置办了一套崭新的衣服,上身都是红色的羽绒服,并且是姐弟款。
这是田澄的强烈要求,他说,如果不买,他就呆在那个店面不肯走,并且如果有人问起他是谁家的小孩,他就说,他是吕烟澜的亲生儿子。吕烟澜只好无奈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后来,田澄举着装衣服的袋子冲田甜抛媚眼,得意的很。
晚上,田甜和田澄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吕烟澜在卧室不知道干什么,而阿兰则与老张在厨房忙活着,炒菜,擀饺子皮,剁馅之类的,准备一场丰盛的晚餐。
外面,不时有鞭炮的响声,在天空中乍现一时的光明,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重的火药气味。小孩儿们会提着灯笼,穿着花花绿绿的新衣服在街上蹦跶。商店门面上也贴上了红色的‘福’字和寓意美好的贴画,看上去特别祥和,一切都是那么的温馨。
饭后,吕烟澜约市长夫人等出去打麻将,早早就出了门,阿兰和老张则去参加祭拜等活动,人的岁数大了,就需要寻找一些信仰来作为精神支柱去依附,以排遣无聊的生活和空虚的内心。
“姐姐,我想出去。”田澄将一块糖放到嘴里,砸吧着嘴说道。
“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可是,就是想出去。”
田甜思忖一会儿,说道,“好吧,我带你去个地方,穿上衣服出发。”
少年,再见
两人就这样出了家门,田甜拉着将田澄的帽子戴好。两人进入一个商店,买了一堆礼花和棉花糖,田澄也不问她要做什么,只是跟着她。
他们穿过菩梓街和卓新路,走过几个小巷,来到一座还未建好的楼房前。楼房刚盖了没几层,还有一条窄窄的原始的楼梯,田甜拉着田澄爬上了楼顶上,将买的那堆东西都摆在了地面上,她搓了搓冻红的手,哈了哈气,仰望着那弯新月,天气还真是晴朗呢!
万家灯火如一簇簇火苗般闪亮着,她知道,在这个时候,无数个家庭都在享受着短暂的,团聚的温馨,之后,又会回到各自的岗位,等待着365天后的这个节日重新光顾。
不时,会有两个烟花飞到天上,迅速爆裂成一朵巨大的闪亮的花,瞬间却又消失不见,接着,另一个又会绽放。还有远方轰隆隆的炮声,提醒着人们这是一个盛大而团圆的节日。
“我们放烟花吧。”田甜说着,掏出一只打火机。
田澄没有想到她会带自己来这里放烟花,他的脸冻得通红,呼吸的时候,哈气在他周围氤氲着。他用力地点点头,从地上拿起一个炮竹,摆正,然后,接过打火机,将它点燃,跑到稍远点的地方,看着它直冲到天上,“嘭”的一下,变成一朵绚烂多彩的火花,“还真是美呢!”田澄看着那烟花,不禁感叹道。
“是啊,我们买了好多呢,这样就可以好看好多次,嘿嘿。”
他们一人拿着一个打火机,开心地放着,有各种类型的烟花,有高空烟花,如天女散花,还有小烟花,如金龙腾飞……有时两个一起飞到天上,有时,一个先,另一个角逐着螺旋上升,他们手中拿着仙女棒,火花哔啵,连瞳孔都被印刻上流光的色彩,两个人的脸被照得明明灭灭。
累了,就坐在楼房的边缘吃棉花糖,他们身后放着两个冷焰火喷泉,整个城市当做背景,一个个礼花腾空而起,两个小小少年有说有笑,将棉花糖放在对方口中,他们是那么的快乐,那么的幸福,仿佛整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田澄将头放在田甜的肩膀上,她的碎发落在他的脸,有种痒痒的感觉,那一刻,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纪念的,也真实的记在田甜的心底,再加上一把锁子,不肯随意翻起。
“姐姐,真好诶,好大的一个惊喜。”田澄望着远方的一个烟花说道。
“你喜欢就好。”
“你说,要是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多好呀!”
“嗯,当然会的。”
“拉勾勾,不许骗我。”
“拉勾”,田甜伸出小拇指勾住田澄的手指。
“其实,”田澄停顿了一下,“爸爸走了,我不是很难过。”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没有什么感觉,对他,好像是,跟其他的善良的叔叔一样。”
“他对你不好吗?”
“不是啦,不是啦,爸爸对我很好,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