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便跟着你
两人一前一后在无星无月却横着一条蒙蒙云带的天空下走着，夜色苍茫，清风习习。离得那吵醒了天地的喧嚣远了，周围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两边人家传出的轻鼾，稚子寻母的呓语。风吹起店家的布幡，微微的响，两人轻微的脚步声一叠声一叠声的重合，脚下带起了微尘，清浅的呼吸声像是夜的声息，宁静安然。
林小野突然停了下来，急速转身，搅乱微眠轻雾，裙摆飞扬。看着也停下来的雪境，脸色有些苦恼和懊悔，“你走我旁边，我不愿意把后背交给你。”
刚才她居然把这么大个活人忽视了，把后背留给了一个陌生人。就因为他太过安静直接把他看成了空气？这不是好现象。
雪境愣了一下，依言跨前几步走到她旁边偏头看她，淡然安静的眼眸，似乎在说，可以了吗。似最纯净的天山雪雕就的面容，眉目如画。
风飞扬起他如墨的青丝，在夜色里如水轻缓流淌，几缕斜飞在脸前，无边的空灵静美。
人妖啊妖人！鸭店的摇钱树啊摇钱树！
林小野抓紧了硕大一个包袱的带子，闷头就走。那模样像是驼背高耸的老人遇见了鬼在奔逃。
第二天，林小野换上一身白衫，高束头发，感激涕零的来到刘府门前，却看到很多家丁在冲洗，地面上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
这次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仆露出的不是轻蔑与嘲弄，而是欲杀之而后快的恨意。
“在下感激不尽！多谢刘当家救了妹子！”林小野恭谨的对坐于堂上的人作揖又作揖。
那堂上之人却是闭眼养神的模样。偏黑的皮肤，狂肆的气势，高大的身材。这就是刘家掌权人，刘武。
“哥……”刘云玉坐于右边下首看了看躬身不起的林公子不满的低唤。
“实在太感激，就娶了我这妹子吧！”刘武睁眼直直的看着林公子，尽是威压。
刘云玉一听，小脸绯红，跺了跺脚羞涩的飞快瞟了似乎吓呆了的林公子一眼，低头跑掉了。
屋中只剩两人时，刘武颓唐的摊倒在椅子上，无力的叹了口气。“不瞒林公子，刘府经过昨夜几乎与杨家两败俱伤，现如今还有一家姓明的……”
“明家？哪个明家？”好久，林公子才在刘武消失的语音里愣愣的说出这么句话。眼中全是茫然疑惑，很苦恼的样子，“我妹妹小玉两天前说是与什么明公子有约，结果管家说从此没回来，我从贵府回去就去洛临寻舅父了……也不知是哪个明公子……”
刘武听得全身一震，像老鹰一样的眼睛直直把林公子盯得下意识缩脖子。看到林公子那熊样，刘武心中不屑一哼，嘴里却说：“吓到公子了？刘武是粗人，也不懂得收敛怒气－－令妹认识明家哪位公子？”
一说到这里，林公子就怒不可遏，瞪着一双有些呆的眼睛，恨不得吃人拆骨！“那个万恶的败类！竟然对我妹妹这样！简直不是人！幸好翠香楼有善心的姑娘救了她，不然……不然……”
刘武额角青筋暴起，眼神蓦地的一狠，一拍桌大喝：“到底是谁！？”百无一用是书生！骂个人都这么木讷！
“妹妹……妹妹……昨晚做了恶梦……”
“我管你妹做了什么梦！”
“说是叫……明飞什么……”林公子被这又一声大喝吓得一抖，声音更小，更凑不成句。却让堂上的刘武眼神越来越沉，最后寒冷得似乎看一眼就让大地千里冰封。
“好啊！很好！”刘武勾着嘴突然笑了，意味不明，阴森狠厉，“竟然是想鱼翁得利吗？”
刘明杨三家斗了数载，几次大战都没能使一方真正败下去。都怕三足鼎力之势一破，早晚一家独大，因此默认这三家分城而治的局面。而这三家最属杨家力弱。杨家如今只有杨章这个老不死的撑着，两个儿子杨焕杨炼成日不务正业，流连烟花之地。等杨章一死，这杨家早晚衰败。而如今这明飞绝竟是与那杨家联合灭了刘家，那杨家不早晚是他明飞绝的囊中物？
真是好想法！好计谋！想独大，还要看他刘武同不同意！
林公子在那笑容里双腿发抖，最后全身发抖，只是眼睛里飞速闪过得逞笑意，快得肉眼不能捕捉。
一路悠闲地逛着明显不如往日热闹的大街回到王府，望着王府高大庄严的大门，林小野停了一下，脚下一转。
经过一条商铺林立，来往之人却比前门少的街，再穿进一条干净无人的小巷，这是用来往送菜送粮的，是王府进出杂物的偏门。
清静的小巷只闻风声，林小野脚步缓慢，步履无声。突然，她停了下来，摇着手里的纸扇静静看着前方坐在小门边缩成一团的女人。
昨夜跟她从翠香院出来，跟到刘家街口，又跟到这里。说来，昨天她大门不走走了这道后门也是因为这个女人。雪境应该知道吧？却暗允了这个女人的跟踪，大概是感觉出没有危险。
收了纸扇，林小野加重脚步声，走到那女人跟前，蹲下。
“死没？”
那女人全身一震，猛的抬起脸来，枯黄，憔悴，死气。看到男装的林小野，惊恐的使劲缩小自己的身子。
挑了挑眉，林小野站起来敲门。很快，几乎音落门开。来开门的小厮见了林小野立即躬身行礼，“林公子。”
“你去忙。”林小野将人挥退，旋身看着地上惊讶的女人，“昨天跟我到这里，是要干嘛？”
“你……你是林公子，流苏的兄长？”女人大大的眼中全是惊讶与不置信。
“先回答我的问题。”
女人怔住。仰头看着被门内阳光照着，如神一样的林小野，疑惑茫然而惊惧的眼光慢慢变得清亮，坚定。扶着墙缓缓站起来，稳住自己因饥饿酸痛麻木而摇摆的身体，如稳住了自己的尊严，毫不畏惧的看着林小野，虚弱不失坚毅的说：“我要跟着流苏。”
林小野眼神一闪，“流苏在翠香楼。”
“那我便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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