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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垠不才,劳烦公主如此挂念。”清泠脱俗的声音忽的传来,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遍广场的每个角落,那一声清逸也似进了每个人的灵魂一般,只让人觉得由里到外都如同被洗涤了一般的清爽宁静。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周身似乎都带着清辉的女子,一身白衣素雪的站在那儿,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肤如凝脂气若幽兰,似白玉雕琢的脸上面色清冷,如同一轮姣姣清月,又如同那天外仙人,直教人看直了眼。
秦沐雪一时也看呆了,这人,这人和自己眉眼竟有七八分的相似,可这周身的清逸脱俗,风华灼灼的姿态,真的是记忆里那个痴痴笨笨、唯唯诺诺不甚讨喜的皇姐吗?
月无垠则似没有注意周遭的动静,缓缓的走向曾元浩,步子一步一步的迈,不疾不徐,清风吹着衣袂飘飘,青丝飞扬,她的背后是云雾缭绕的巨大山崖,她的身侧是空旷偌大的广场,而她,依旧是那副清雅出尘之态。
众人只觉眼前是一个白衣仙子踏着青云步步生莲,从天上、从画中、从梦中徐徐而来,仿若她站在这高山巍峨间,便让周围的一片壮丽都已沦为尘埃,霎时间这缓慢的步子不知踏进了多少人的眼里,迈进了多少人的心里。
连那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回席的宁子宸见着眼前这清辉淡淡的女子,竟也蓦然的出了神,只觉得自己仍是在梦中。
当初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也是这样,薄雾轻绕,清风阵阵,她一身仙姿玉色不知从何处何时悄然降临,似怕惊了一世繁华般,那么轻轻的飘然而来,却直教人惊人惊心。
卿言则是如往常那样柔和专注的注视着她,只是如今目光中更是闪着灼灼光芒。是的,这就是他的师叔,他一直觉得深院埋没了那一身清冷绝华的师叔,今日终于展露于世人之前了。
修瑾依旧是那般谦和俊雅的笑意,此时更多带了些温暖和明媚,他便是要她这样,她也理应这样,惊艳惊心的回去,惊那一众身在笼中之人的心魂。
而躲在人群中的青宁和绿色,早已激动的失了姿态,她们就知道,主子一出世,必是会惊了天下人,那样的仙人般的人物,如何能不惊,如何能!
连那先前惊于秦沐雪之貌的琼兰,此刻也是看呆了,这就是之前对她说话冷冷冰冰,带着十足压迫力的人?怎么与传闻中那般不相似,她从小在道观中长大,也见过许多清修隐逸的前辈高人,却从未见过这么出尘的人。
“无垠不适,到晚了。”她缓缓的向曾元浩行了礼,转而看向秦沐雪,“沐雪公主可是寻贫道有事?”
秦沐雪浑身一抖,觉得她方才那么淡淡的一眼,竟比之前曾元浩那一身呵斥让人从心底发凉,“我……我……你……”
“公主不是想见贫道么,如今见了,公主可满意?”月无垠浅浅的一笑,瞬间只觉万物失色,众人忍不住屏息,唯恐惊扰了那抹浅笑,目光渐渐的都痴了。
秦沐雪亦觉得心上一惊,傻傻的看着那个淡笑如风的人,她是知道自己是好看的,女子,特别是漂亮的女子向来是不愿赞扬其他女子的容貌气质的。可是,这次她却从内心第一次赞叹着世间怎会有如此之人,不似凡人,不似凡人!
“你……你是……月无垠?”好半响,她才吞吞吐吐的问道。
“正是。”
听到此话,一众还没回过神的人才惊的反应过来,这竟然是传说中那个丑陋不堪的月无垠,那个其貌不扬所以从不出席活动的无垠道长!
这是传言有误,还是世人瞎了眼?
眼前之人,怎么也让他们联系不上那个被引以为“清宗之耻”的月无垠,可这浑身的清辉和脱俗,又让人真真的觉得人如其名,只当是无垠月色,极致清雅。
再看看与之相似,先前觉得貌若天仙的秦沐雪,只觉得丑若无盐,实在不屑再多瞧一眼。就连那今日多有出彩的第一仙姑琼兰,此刻看来也甚是无味。
“你……你我……果真有些相似。”原本准备好的台词,原本很有自信的台词,此时秦沐雪竟有些难以说出口。
月无垠冷冷的一勾嘴角,声音却仍是清清淡淡的,“公主大概是贵人多忘事,你我自然是相似的,只是公主忘了故人罢。”
秦沐雪一愣,似没想过她竟会如此坦然,不带一丝遮掩,完全与自己的预想截然相反,一时接不上话来。
“公主可曾想起?”月无垠回眸瞥了她一眼,“可需无垠提醒?”
“我……我素来不曾有年龄相仿的姐妹……”秦沐雪顿了顿,鼓足了气势道,“只有十年前便薨了的一位姐姐,道长总不会是我那无福早逝的姐姐吧?”
“薨了又如何,无福有福亦不是沐雪公主能决断的,如果如今你那命薄的姐姐还站在这儿,你说皇室焉能不认?”月无垠看着她,嘴角带着的那抹笑意,含着三分冷意,三分调侃,三分不屑,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
“公主怕是也答不上来吧,毕竟这不是女儿家可以做主的。”月无垠直接接过话,却又不等她回话,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而看向曾元浩,“宗主,无垠来迟,愿献丑自罚一曲。”
“好!”曾元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爽快的答道。
“劳你将我的琴取来。”月无垠轻声对着附近的一名弟子说道,那弟子先是一呆,后是一惊,好半响才反应过来,面红心跳的慌忙跑去,不足片刻便气喘吁吁的取来了那把九霄琴,小心翼翼的将琴递给她。
月无垠接过琴,轻抚着琴弦,清眸流盼,让人不由看痴了眼。
此刻她却在心里叹道,如今九霄出世,便真的再也走不了回头路了。九霄啊九霄,你这随我母妃陪葬的绝世名琴,想你也愿过那些悠闲雅致的日子吧,如今委屈你也陪着我重现于世吧。
月无垠坐下,双手微微举起,正欲弹起,忽的那个慵懒随意的声音又再度响起,“道长一个人弹太过无趣了,不如让子宸也吹一曲伴奏吧。”
月无垠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好不容易清净了半刻,又听见这恼人的声音,着实心情不好。
“师妹的自罚之曲,宸太子就勿参与了罢。”曾元浩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先开口道,那沉吟吟的声音带着十足的不可抵抗之威。
“那我也得罚罚了,方才一时不便,让内侍替了一会儿,也该罚也该罚。”他似乎没有感觉到曾元浩的威压,一言出,满座惊哗,连月无垠也忍不住跳了跳眉头,这人竟连这种事也说出来,这不羁之浮云的名号果真是没取错。
还不等曾元浩说话,宁子宸便一个飞身到了月无垠身侧,只见两个白衣仙仙的人,一坐一站,一人眼里带着嫌恶,一人目中含着厚颜笑意,却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和谐。
月无垠瞪了他半天,也不见他有丝毫动静,此时此刻又不能发作误了正事,只能忍着头皮,自顾自的开始弹起。
琴声起,埙声随。
竟是那首《阳关三叠》,众人一时不知为何她会弹起这曲著名的道别之曲,只能转而叹道那苍凉的埙声和雅致的琴声竟能糅合得如此完美,如那两个白衣胜雪的人一般,和谐得仿佛隔离了另一片天地。
而知者却是完全沉浸在这那深沉的惜别的琴曲之中,久久不能淡出。
这育了我、护了我十年之地,便用这曲九霄之下的《阳关三叠》,道一声别吧。从此,便不再是这一片清闲和睦的天地了。
月无垠抬眸,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划过,卿言、曾元浩、碧落、枝染……这当中的很多人从来不曾有过交集,记忆中连这些人的五官都不曾有过,但此时却给月无垠一种暖暖的感觉,这里的人,或许嫌恶她,或许不想搭理她,或许不愿在她身上费工夫而敷衍她,但至少,没有人想要害她。
几年来,虽不是正经的清修,但她的心境真的慢慢被那个怪老头暖化了,纵依旧决绝清华不带表情,但已不似才来时那般死寂和冰冷。
那怪老头曾经笑意融融的看着她,欣慰的道,总算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月无垠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手指灵活的拨动着琴弦,似将这满腔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付诸于弦上。一旁的宁子宸从始自终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不曾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眼中的色彩光亮得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一曲毕,半响沉静,久久不曾有人做声,似乎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又或许谁也不忍也不愿打扰这沉浸的气氛,似乎还在耳中脑中回忆起那般仙乐。一时间,竟又回到了之前的落针可闻。
或是这一首琴埙合奏的名曲,或是这一副两相辉映得犹如画作之景,又或是那拥有惊人之貌,惊世之才的人儿,注定会是很多人一辈子的梦,午夜梦回时分,直让人觉如镜中水月,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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