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凡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叹气,那两位身娇肉贵的小姐果然是给她来找麻烦的,住了没两日,都是事。好端端的,又要换院子住,真当她这里是客栈啊!
谷凡再一想起县令小公子正住在那处院子里,不由又加快了步伐,心里暗暗祈祷他们可不要再起冲突啊。
事实上,谷凡赶过去的速度并不慢,但是她住的主院毕竟与陈箐住的那处院子有一段距离,等谷凡过去的时候,见到便是余小姐对着紧闭的院门满脸怒火的样子。
谷凡“咳”了一声,大步上前,扫了一眼余小姐,然后对站在一旁仿若事不关己样子的田彬说:“两位小姐,这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要换院子住了?”
田彬微笑道:“谷家主,是这样的,今日我们在园子里随便走走,无意中看到了这处院子,煞是喜欢。谷家主,你知道的,北边的高墙大院见多了,再宏伟的也慢慢看得平常了,倒是这样的小河流水,颇有南方水乡意韵,让我们一见倾心。所以,这才抖着胆子,跟谷家主提出这有些无礼的请求,能不能让我们搬到这个院子住?”
陈箐住的这处小院,临水而建,两岸垂柳依依,屋子也小巧精致,的确在北方并不多见,令人耳目一新,所以陈箐当初一见就喜欢上了,一定要住到这里来才开心。
可是这样的小院,陈箐会喜欢并不奇怪。陈箐年纪轻,打小生活在深宅之中,看到的都是北方粗犷高大的院墙,又从来没有去过南边,自是不知道世上还有另一种娟秀清雅、有些淡淡水墨画意韵的庭院,一时突然在谷家这里看到,自然是觉得美不胜收。
但若是这两位小姐也是一看到这院子,就喜欢到非要住进去才觉得满足,未免有些夸张了。
首先这小院虽然是临水而建,但和南方的那种真正的水乡还是不同的。北方不像南方那么多水,田彬口中的小河,充其量也只能算得是一个池塘而已,所谓小河垂柳,终究只是取了一个意象罢了。在谷凡、颜舒他们眼里,有这样的院子已经是极好的了,可是在真正的见过世面、眼界开阔的人眼里,这里又不够瞧了。
虽然这两位小姐不肯表露身份,可是谷凡的眼睛不瞎,她们身上那骨子里不经意透出来的高高在上是怎么遮也遮掩不去的。若说这样的人轻易就被谷凡宅里这似是而非的小院吸引住了,谷凡是怎么也不可能相信的。
谷凡眉头轻轻皱起,一脸为难地说:“田小姐,不是我不近人情,可实在这处院子无法让出——原本在两位小姐来之前,这院子已经有客住进,我怎么好让客人搬出,让两位小姐搬进去呢。”
田彬惊讶地说:“这样啊,这倒是我们冒失了。”
谷凡还未松口气,只听田彬又说:“可是我们姐妹两个实在喜欢这院子,我瞧着这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多腾出两间屋子想必也不是太为难的事,不知谷家主可否成全?”
谷凡歉意地笑笑,“这不大方便吧。若是院里住的也是一位小姐,那么就算为难,我也会帮忙问问那位小姐的意思,想来大家都不是刁钻之人,自可通融;可是现如今,我也不瞒田小姐,这院里住的可是一位公子,实在是不方便。还请两位小姐见谅!”
田彬赶快道歉,“这倒是我们的不是了,谷家主莫怪。”
谷凡状似不在意地摇摇头,“田小姐言重了。”
田彬侧过头,冲着余小姐说:“好了,不要闹了,这院子已经有人住了,你就不要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了。再说,咱们住的那处院子,我瞧着比这里还要好呢,又宽敞,又亮堂,住起来不比这里舒服?快来,谷家主热情招待咱们,你还没有道过谢呢!”
余小姐听田彬唤她,沉着脸看向谷凡,冲谷凡点了点头。
这就是道谢了?谷凡暗暗撇了撇嘴,但面上还得笑脸相迎,“两位小姐既然是为求面脂而来,我招待也是应该的,何须这么客气。”
余小姐闻言看了一眼紧关着的院门,又看了一眼田彬,突然笑了,向着谷凡这边走了两步,“我之前说过,我这表姐是为了面脂而来,谷家主似乎并不是很相信是吧?不过,这也难怪,没有谁买个面脂还如此兴师动众。谷家主嘴上不说,心里必是存了疑的。事实上,如果不是我想借此机会出来游玩一番,原也不会生出如此多的事来。可是我们既然大老远的来了,也不想随随便便的回去,当然是要求一款独一无二的面脂方好,不知谷家主可否成全?”
谷凡听到余小姐如此客气的话,心里很是惊讶。在她早先的印象中,这位余小姐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难免言语举止上骄纵些,虽然心里不是不恼,可是也不想太过计较。但是现在余小姐这短短的几句话,顿时让她改变了想法,这位余小姐不是不会说客气话,而是懒得说,更或者是不屑说。
按理说,谷凡听到这位余小姐的客气话,心里应该舒服些才是,可事实上谷凡倒宁愿余小姐还是不要这么客气的好。
谷凡看向余小姐,笑道:“独一无二的面脂?哪有什么面脂能是独一无二的!原料、配方只要出来,多少面脂做不得。余小姐说这话可是在为难我了。”
余小姐摇头道:“谷家主不要看我年轻,就随便糊弄我。配方出来了,做多少还不是随谷家主的意。我们不过是想请谷家主把这款面脂只提供给我们而已。”
谷凡失笑,“余小姐这话说得好生轻巧,且不说我费那么大功夫弄出的方子,只卖一家,我还不亏死?就是我肯,我这里那么多人,要想守住方子,自是千难万难。再者,这个世上能人甚多,我又怎么敢保证别人不会弄出一样的面脂来。余小姐这要求未免强人所难!”
“我自然知道你为难,可是我也不白要你的,你若做成了,自然有你天大的好处。”余小姐说得很是轻描淡写,但话里透出的意味,却让谷凡不能不深思。
天大的好处,什么样的好处,可以称其为天大的?
谷凡的目光慢慢划过余小姐和田彬,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就是一个小生意人,做点小生意,赚点银子,维持家用便罢了。哪有那么大的心,奢望什么天大的好处?”随后摇了摇头,“承蒙两位小姐看得起我,可是我这烂泥实在不好扶上墙。”
余小姐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你不信?”
“非不信,”谷凡轻声,但极其肯定地说,“实在力所难及!”
余小姐大概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拒绝过,险险快压不住火气。
田彬捏了余小姐的手一下,从中缓和道:“谷家主莫要这么快拒绝,你且回去想一想,我们虽然求面脂心切,但也不差这一两日。谷家主若是有什么知交好友,也可以一起商量一下。不是我说,谷家主的玫瑰面脂虽好,天长日久,别家未必做不出同样的出来,而且据我所知,已经有类似玫瑰面脂的其他面脂出现了,只是不如玫瑰面脂那般细腻精致。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取而代之。我想,谷家主也不是短视之人,只瞅着眼下这丁点利益,谷家主还须从长计议。”
田彬的话自然有理,谷凡反驳不得,静默了一会儿,方说:“那余小姐所谓的天大的好处,又是什么呢?”
田彬看向余小姐,似乎在等余小姐说话。
余小姐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若是你的面脂做得让我们满意,我们便帮你把你的招牌镶上金,如何?”
谷凡怔了怔,目光微垂,“且容我考虑一下,如何?”
田彬微笑道:“这是自然。”
谷凡冲两人略一施礼,回身往主院走去。还未走出几步,就听余小姐在身后说:“谷家主一定要好好想想,须知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谷凡恍若未闻,径直大步而去。
还未行至主院,谷凡又改了主意,转身往郭垣那里去了。
郭垣看见谷凡过来了,很是惊讶,“我还以为下午看不到你了呢,怎么得空往我这边过来了,妹夫一切都好?”
郭垣夫郎也说:“妹夫日子近了,谷妹妹合该多守在妹夫身边才是,活计哪里是做得完的,我瞧着妹夫大着肚子,很是辛苦呢。”
谷凡听他们提起颜舒,脸上不自觉地带出了微笑,“是啊,本来是想着下午守着他来着。”说着叹了一口气,“可谁成想呢,家里招来了两个麻烦人物,成日里不消停。我正为难着呢!”
郭垣同自家夫郎对视了一眼,试探着问:“可是她们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谷凡摇摇头,“那倒没有。她们年轻虽轻,脾气看起来也骄纵得很,只是终究不是怀有什么恶意的,倒也无妨。本想着,不过是招待他们几日,她们玩够了,也就走了。谁想到,她们说是来求面脂的,竟然还真的是来求面脂的。如此一来,我倒是为难了。”
郭垣夫郎笑道:“既然是来求面脂的,那可是好事啊,说明谷妹妹的面脂做得好啊,怎么又为难起来了?”
“姐夫不知,”谷凡又叹了一口气,“她们竟是要求一款独一无二的面脂。试问,这世上可有什么面脂可以是独一无二的?她们的要求委实刁钻。妹子心里为难,特来问问郭姐的意思。”
郭垣笑着摆了摆手,“这样的事,妹子的心里自然是有主意的,或答应,或拒绝,还需要问我吗?”
谷凡点点头,“我心里自然是不想接的,也拒绝过了。”
郭垣夫郎惊道:“你拒绝了?”
谷凡抬眼看向郭垣夫郎,诧异地问:“姐夫的意思是,我应该接下?”
郭垣夫郎偷瞄了郭垣一眼,支吾道:“我并没有那么说,只是你拒绝得那么干脆,我有点惊讶而已。”
谷凡不在意地说:“自己有多大的肚量,就吃多少饭。这样的活儿,我哪里敢接呀。纵然她们许我天大的好处,我却不见得有那么好的胃口。”
郭垣夫郎扯着嘴角,强笑了下,“说得也是。”
郭垣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她们的态度是?”
“让我再考虑考虑呗。”谷凡笑道,“其实有什么好考虑的,天大的好处,也意味着天大的麻烦。我这小门小户的,赚点小钱也就罢了,惹出了天大的麻烦,我如何担待得起?郭姐你说呢?”
郭垣笑了笑,“妹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做姐姐的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吧。”
谷凡点点头,“郭姐这么说,妹子就放心了。我还生怕郭姐怪我年轻不懂事,胡乱做事呢。”
“我知道你是个谨慎的。小心点总是没错的,我也是这个意思。”郭垣赞同道。
谷凡笑着站起身来,“那就好,妹子总算安下心来。这么着,我也就不多坐了,我还要回去看看舒儿呢。下午出来得急,他还睡着,什么都不知道呢。”
郭垣和郭垣夫郎站起来,送谷凡出来。
谷凡笑道:“郭姐、姐夫,你们还同我客气。快回去吧。”
郭垣夫妻俩答应着,究竟还是等谷凡的身影都看不到了,才回了屋子。
郭垣夫郎不安地问:“你说,谷妹妹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郭垣无奈地说:“咱们露出的痕迹太多了,她要没看出什么才奇怪呢。”
“既然她看出来了,还敢拒绝?”郭垣夫郎心里猛地一跳。
郭垣摇头叹笑,“正因为她看出来了,所以才更要拒绝。”
“怎么说?”郭垣夫郎不解其意。
“她刚刚不是说了吗,虽有天大的好处,但也有天大的麻烦。”郭垣抚额道,“咱们这样的,不过是一个小生意人罢了,日子虽较寻常人好过一些,但究竟没有什么根基,风略略大上一些,屋子便倒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趁着现在还能拒绝,干干脆脆一点。”
郭垣夫郎想了想,点点头,“你这么说,的确有几分道理。谷妹妹果然是个明白人。”
郭垣长出了一口气,“如此也好,省得我成日里东惦记、西惦记的,这样我心里反倒安稳了。”
郭垣夫郎笑道:“你呀,就是心大!”
郭垣不以为然,“我这样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生意人呢,谷妹妹虽好,可还是少了点闯劲和魄力,不然,如今的局面又不一样。”
郭垣夫郎没有接话,心里却想,也许是这样,可是居家过日子,他们这些普通男人想要的并没有那么多。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