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玫瑰小铺

一百零二、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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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过年的时候,谷凡因为家里地方小,虽然被请了很多次,也没怎么回请,今年有了新宅子,再不还席,就说不过去了。

    但谷凡又是个不爱应酬的,为了图省事,初三的时候,在家里开了席,熟的不熟的,都聚在一处,伙着一请,大家热闹一回就混过去了。

    初四、初五,休息了两天。到了初六,谷凡琢磨着陈县令那里能清省点,同颜舒说了声,就往陈县令那里去了。

    颜舒本来也是要去的,可是谷凡看他挺着个肚子,不说别的,就是这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候,路上再颠簸着,哪里吃得消,遂说:“你现如今情况不一样,陈大人他们不会怪罪的!”

    颜舒也不愿自找麻烦,这个孩子得来不易,他可不想有任何闪失。再者谷凡说得也有理,陈县令和她的夫郎都是宽容之人,哪里会同他们计较这个,便安心地待在家里。

    上午的阳光正好,颜舒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照得身上暖融融的,和秋芸说着话,就犯起了困。

    秋芸拿了个软枕,垫在颜舒的后腰上,“主夫若是觉得累,合起眼,养会神也好。”

    颜舒摇了摇头,强睁着眼睛,“白日里睡多了,晚上该睡不着了。”

    两人正说着,潘老六的夫郎走了进来,看颜舒半靠在软榻上,眼睛要闭不闭的,不由说道:“可是来得不巧了,打扰你休息了。”

    颜舒见是潘老六的夫郎,忙坐起了身子,“哪呀,我正想找人说说话呢,不然成天就睡觉了,人也没精神。姐夫来得正好。”

    秋芸给潘老六的夫郎搬了张凳子,放在软榻旁边,“潘相公同我们主夫说说话吧,我这个人太闷了,弄得我们主夫直犯困。”

    潘老六的夫郎在凳子上坐下,一边笑道:“我也是个笨嘴笨舌的,不会讲话。只怕你们主夫对上我,眼睛更睁不开了。”

    “姐夫说笑了,我这是晒着太阳犯懒,有人来同我坐坐,我就精神了。”颜舒坐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打趣道:“姐夫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了?听说这几天,你们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

    潘老六的夫郎尴尬地笑笑,“还不是借着你们的光,我们哪有那么大的能为。”

    一直以来,颜舒同潘老六的夫郎接触都不多,只知道他的性子有些怯懦,是个不爱言语的人。他今天能自己过来,其实颜舒是颇感意外的。

    “说什么借光,那是潘姐有本事,我们都要倚仗潘姐呢。”

    秋芸端了茶过来,颜舒接过来饮了一口,再看潘老六的夫郎,端着茶杯不知在想什么。

    颜舒细瞧潘老六夫郎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略一思量,试探地问道:“姐夫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潘老六的夫郎猛地抬起头,摇摇头,“没有!”

    “那是这两天劳神了?我瞧着姐夫的精神似乎不大好。”颜舒把茶杯放到一边,关心地问。

    潘老六的夫郎笑了笑,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才说:“也没什么,就是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一时有些不惯。”

    颜舒见潘老六的夫郎不想说,便不再追问了。

    两人只把旁的话说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颜舒看着时候不早,便留潘老六的夫郎吃中饭。

    潘老六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答应了一声好。

    颜舒让秋芸告诉颜父一声,自己中午不过去了。

    秋芸答应着去了。

    两人对坐着吃过了午饭。

    一般情况,这个时候潘老六的夫郎肯定是要告辞的了,可是他却坐着没动。

    颜舒看得出潘老六的夫郎明显的心里有事,又不好问。

    潘老六的夫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其实就是不想回去,可是我又没有什么地方可去。若是到武相公那边,又怕他们找了去。”

    “他们?是谁?欺负你了?”颜舒想不明白什么人能让潘老六的夫郎这么躲着。

    潘老六的夫郎微垂下头,“是我娘他们。”

    颜舒诧异。

    潘老六的夫郎其实不想同人抱怨,可是他爹他们的做法实在太伤他的心了,他一个人嫁到东旺村,没什么知近人,心里有了苦,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从前都是强自忍着,可是今天话吐露了个头,就有些收不住了,迫切地想找个人说说。也不指望别人能帮他什么,就是想说说。

    “我家里困难,家里还有两个姐姐,我娘他们要的彩礼重,我家老六是把家里的田卖了,才娶到我的。我娘他们要为我的两个姐姐打算,我是个儿子,我无话可说。老六既然娶了我,我拖累了她,她也只有认了。现在好不容易,我们的日子好过了一些,老六看在他们是我家人的份上,能帮的,总是帮上一把。我心里其实很感激老六。”说到这儿,潘老六的夫郎声音哽咽起来。

    颜舒拍拍潘老六夫郎的手,安慰道:“潘姐对你好,你应该高兴才是。”

    潘老六的夫郎摇摇头,抬手抹了抹眼睛,“我自然是高兴的。我不是说老六,我是说我娘他们,你知道这几天,我娘和我爹一直在同我说什么吗?他们说,我嫁过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从前老六没钱,自然没别的想法,现在不一样了,与其让老六跟我提,不如我贤惠点,主动帮她找,还得个好名声。别人家的不可信,将来有了孩子肯定没我的好,不如把我的表弟给了老六,我们兄弟俩也有个帮扶!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他们可是我最亲的人啊,他们怎么能这样?”

    颜舒听得心里也不好受,本来潘老六的夫郎没有孩子,心里已经很难过了,自己的亲人还要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难怪他不想回去。

    “那你是怎么想的?”

    潘老六的夫郎抬起头,坚定地说:“反正我不答应。有本事他们自己同老六说去!”

    这话倒叫颜舒颇感意外,看来潘老六的夫郎看着怯懦,心里却是极有主意的。

    颜舒扑哧一声笑了,“好,我支持你!你以后若是没有地方去,只管来我这里就是。时间长了,他们自然就走了,还能一直在你这里不成?”

    潘老六的夫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就是想着,我肯定能生的。”唯一一次同人拌嘴,也是因为这个。

    “嗯,肯定能。”颜舒点点头。

    潘老六的夫郎这才笑了笑,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看我,你现在该午睡了吧,快快,到床上躺着吧。我到外面走走。”

    颜舒也没同他客气,“好,我也觉得乏了些,先躺会儿。你不用管我,若是累了,叫秋芸收拾间屋子,你也休息一下,若是想走走,也使得,别拘着。”

    潘老六的夫郎答应着,“我知道,你先躺下。”

    潘老六的夫郎等颜舒躺下了,才往外面走去。

    园子挺大的,大中午的也没什么人,潘老六的夫郎慢慢走着,随意看着,回想起自己同颜舒说的话,一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过分了,一时又觉得自己没错。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两腿困乏,才往回走。

    回去时,颜舒已经午睡起了。

    颜舒看潘老六的夫郎进来,笑道:“姐夫你去哪里转了这么长时间,我刚还问秋芸呢,也没见你在旁的屋子里休息一会儿,不累吗?”

    潘老六的夫郎摇摇头,“我一直没有午睡的习惯,也不觉得怎样,外面走走,心里好过一些。”

    颜舒知他心里烦闷,便同他说些旁的开心的话,慢慢地,潘老六的夫郎也不那么愁眉深锁了。

    谷凡回来的时候,看到就是颜舒和潘老六的夫郎相谈甚欢的样子,“原来姐夫在这里啊,潘姐正四处找你呢。”

    潘老六的夫郎一怔,忙忙地站了起来,同谷凡打了个招呼,便急急地去了。

    谷凡倒了杯茶,大口大口地喝下去,才跟颜舒说:“这是闹得哪一出?我刚刚在外面瞧见潘姐很凶地同人嚷着什么,我还没见过潘姐那么恼火的样子呢。问了问,才知道姐夫中午没有回去,不知去了哪里。我还安慰了潘姐一阵子呢。谁知道一进门,竟然看见姐夫在咱们屋里坐着!”

    颜舒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谷凡。

    谷凡搓了搓下巴,幸灾乐祸地说:“该,让她急去吧!平时看着挺干脆利落的一个人,怎么这么点事,这么不干脆!”

    “这事同潘姐又没什么关系,都是姐夫的爹娘闹得。”颜舒为潘老六说话。

    谷凡搂过颜舒,把下巴放到颜舒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话虽如此,可是姐夫的父母提这事肯定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就不信潘姐一点不知道。”

    颜舒愣了半晌,推推谷凡的胳膊,“那你说,潘姐是什么意思?”

    谷凡摇头,“那我怎么会知道。”

    颜舒瞪谷凡。

    谷凡叹气,“也许是因为他们究竟是姐夫的父母吧,她就是不高兴,也不好当面说什么,以为时间长了,他们自然就知难而退了。却没有想到姐夫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的反弹却这么大,闷声不响地就离家出走了,自然就恼了。”

    “潘姐在生姐夫的气?”颜舒担心地问。

    “与其说在生姐夫的气,不如说在生自己的气。”谷凡觉得潘老六的心态很好猜,就是一面享受着自己夫郎对自己的独占欲,一面又得瑟自己成了香饽饽,可是突然间把她捧着、举着的那个人,把手臂又收了回来,不但收了回来,连人也跑没影了,能不恼吗?

    颜舒好像不是特别明白,不过他最关心的是,“姐夫回去没事吧?”

    谷凡笑道:“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事,有事的也是别人。你看着吧,姐夫的父母明天肯定呆不住了。”

    颜舒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你不同意?”谷凡问。

    “不是。”颜舒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就是不能理解姐夫的父母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父母不该是最爱自己的孩子吗?他们这样,太伤姐夫的心了。”

    谷凡沉默了一下,“其实他们这么做,也许正是因为他们也是疼姐夫的。”

    颜舒不明白。

    谷凡又说:“若是潘姐还是像从前一样一穷二白,姐夫就是没有孩子,估计也只能守着姐夫一个人过日子。可是现在潘姐的日子好过了,姐夫没有孩子,难保潘姐没有别的想法。与其是个不熟悉的人,还不如是个知根知底的。”

    颜舒想起自己父亲曾经也有过类似的担忧,自己还很不乐意听。可是这件事发生在别人的身上时,旁观者清,突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潘姐若是有这个想法,也就算了,可是看她刚才那样子,又不像。所以我说,她这件事做得不干脆,活该她受罪。”谷凡这么说。

    颜舒瞄了谷凡一眼,“你倒是懂得不少。”

    谷凡嘿嘿地笑,“舒儿,还是我好吧,从来不让你受这种委屈。”

    颜舒一撇嘴,“那是因为我爹不像他们那样头脑不清!”

    谷凡语塞。

    颜舒接着笑道:“当然了,你也好,特别的好!”

    谷凡开心地捧住颜舒的脸,重重地亲了一下。

    “对了,你回来得这么晚,午饭可吃过了?我本以为最晚过了午也就回来了,还给你留了饭。”颜舒想起谷凡一大早出去,早饭也没有吃多少。

    谷凡点点头,“吃过了。本想着早点回来的,陈大人兴致挺好,多聊了一会儿,又留我一起用饭。所以这时才回来。”

    “吃过就好。”颜舒笑道,“看你刚进门,渴成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谷凡想了一下,悄悄地同颜舒说:“我同你说实话,陈大人家的饭着实不怎么样,菜实在太咸了。”见颜舒似有不信之意,不由又说,“这个我还骗你不成!不然我哪至于渴成那样。”

    颜舒笑了起来,“你知足吧,陈大人家里的饭也不是谁想吃就能吃的。”

    谷凡叹气,“所以啊,就算被齁得要死了,我也死命地吃了两碗饭。”

    颜舒笑弯了腰,“你就逗我乐吧。”

    谷凡挑挑眉,没说话。多笑笑,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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