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玫瑰小铺

九十三、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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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舒心里惦记着武二夫郎的事,虽然对冯相公的话颇感疑惑,但也没有深想。又随便说了一会儿话,颜舒就告辞了。

    冯相公也没有着意相留,把颜舒送出去,才回了刚刚与颜舒说话的房间里。

    此时房间里刚刚颜舒坐着的位子,又坐了一个人,脸微微地沉着,嘴角抿得很紧,看到冯相公回来,也没有站起来,只是说:“他走了?”

    冯相公点点头,叹气道:“我说是你多想了吧,你还不肯信。刚刚我和他的话,你也听到了。他根本连你家送米的船出事了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他在报复?”

    那人抬起脸,勉强笑着,虽然上了厚厚的妆,但依然掩饰不去面上的憔悴,正是与颜舒颇有恩怨的许惠。

    “我不过就是探探口风。若此事真的只是意外,我们也就认了,这点损失我们也不是承担不起;就怕是有人刻意使坏,那才让人防不胜防。既然此事与他无关,我也就安心了。麻烦你了,冯相公!”许惠貌似放下心来,宽慰地说。

    冯相公知道谁家摊上这种事,必然都是不好受的,当下又安慰了几句。

    许惠神情有些恍惚,和冯相公嘴上说着话,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坐了没多长时间,也起身告辞了。

    稍晚些时候,冯相公的妻主回来了,冯相公一时感慨,便把今日的事同他妻主说了,“这李相公心思着实细腻,一般人还真不会往这上想。”

    冯相公的妻主哼了一声,“若是心里没鬼,如何成天担心别人是不是在报复呢?可见还是做了亏心事,难免疑神疑鬼!以后这种事,你不要往里面掺和,免得惹一身骚。”

    冯相公闻言怔了一下,回头一想,可不是这么回事吗?许惠和李浩当年的事做得的确不地道,难怪有些疑虑。“你以为我真想管啊,要不是李相公求到我头上,我又想着你和他家一直有生意往来,说起来也算是举手之劳,这才答应了。你放心,只此一次,再有类似的事,说什么我也不管了。”

    冯相公的妻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咱们与谷家也有生意上的往来,虽然只是刚刚开始,但我看着,以后怕是会越来越多。他们之间的恩怨,咱们最好避开,本来就与咱们不相干,咱们犯不着去得罪谷家。”

    冯相公称是,把这些年的事前前后后回想了一遍,忽叹笑:“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年颜家败的时候,谁能想到颜公子还能有如今的风光呢?可见做人做事,万不可做绝,留一线余地,他日也好见面。”

    冯相公的妻主“嗯”了一声,“别感慨了,以后多想着如何同谷相公改善一下关系。那位李相公,能远着,就尽量远着点,小心他什么时候阴你一下。”

    冯相公虽想着他与李相公无怨无仇的,应该不至于如此,可是他的妻主这么说了,他也就答应下来。

    颜舒离了冯家,便往玫瑰小铺这边来了,他知道武二夫郎此时一定在玫瑰小铺里守着。

    果然玫瑰小铺一贯的清静,只有武二夫郎一人在。

    武二夫郎知道颜舒这趟出来不容易,也没有多说废话,只问颜舒该怎么办?

    颜舒哪里有什么好主意,事情逼到这种境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武二夫郎这两年心结渐渐打开,日子又比以前好过了,模样也渐渐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只是因为身孕的缘故,略显丰腴。

    “老爷子有什么怒气,只管发来,本就是我应该受的。只盼老爷子不伤了身子便好。”武二夫郎这两年也想开了,该自己承受的,就去坦然承受,一味地怕着、躲着,也终究不是个了局。只是事情牵扯到颜舒的头上,他不得不谨慎一些,再带累了颜舒,就更是罪过了。

    颜舒摇摇头,“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主张要瞒下来,自然所有的过错都由我担着。你也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改日见了我爹,若我爹有什么过分之举,你且稍稍担待,我自会回我爹解释,你只须说是我的主意便是。”

    武二夫郎忙道:“那怎么行,此事原就是我的过错,却让你受无妄之灾,你让我如何心安?”

    颜舒不理会武二夫郎的惶恐,强硬地说:“你只须听我的便是。”又看见武二夫郎略略隆起的腹部,缓和了声音,“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里的孩子想想,他受不受得住?”

    武二夫郎闻言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腹部,这么些年,他好不容易才又怀上,若是伤了,他如何对得起武二?这么一想,虽然对颜舒还是颇感愧疚,但也不再相争了。

    “若是我爹没有认出你来,”颜舒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但仍交待,“你就当没有这回事吧。”

    武二夫郎微怔,却也很快明白了颜舒的意思。可是心里却在微微苦笑,若是早几年,也许老爷真的可能认不出他来,可是现如今,除非老爷子忘记了前尘,否则绝无一点可能。只是却不好对颜舒讲出来,只能点头答应。

    颜舒略坐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去了。

    武二夫郎心里沉重,却只能端出笑脸。

    颜舒走到门口,又回过身交待,“你保重好自己,就是帮我了。”

    武二夫郎了然地点点头,“我一定护好腹中的孩子。”他知道如果他肚里的孩子出了事,那武二与谷家也必定势成水火,也就枉费了自己与颜舒这些年的辛苦煎熬。

    颜舒离了玫瑰小铺,本打算即刻就回,走了半路,想起冯相公的话,突然改了主意,想着多时没来县城,不如四处走走,看看这蔚县有什么变化。

    马车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颜舒半掀着帘子往外看。就颜舒的眼光看来,蔚县似乎比从前繁华了些,也热闹了些,但是并没有看到冯相公所说的那种抢米之事,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

    想到此,颜舒便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准备回家。

    话还未及对车娘说,颜舒在放下车帘的瞬间,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敢相信地马上掀起帘子,果然看见一个熟人怀里抱着孩子,打他车边过去。

    “阿燕!”颜舒喊道。

    那人回过身来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认识的人,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正想继续往前走,又听到一声“阿燕”,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颜舒从马车上下来,两步走到那人身边,“阿燕,你这是……”颜舒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粗布衣裳、面无脂粉的年轻男子,有点不相信这是自己熟识的那个姜燕。

    姜燕看到颜舒惊讶地看着自己,不由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笑道:“怎么,我不上脂粉,你就不认不出我了?”

    “我只是……”颜舒咬了下嘴唇,“有些惊讶!”

    姜燕在刘逢家里一向颇受优待,穿着打扮比寻常人家不知要好上多少,如何到了这番地步?

    姜燕了然地笑笑,“我已经离了刘家了。你若不嫌弃,到我家里坐坐如何?”

    颜舒与姜燕本没什么深仇大怨,曾经关系还很不错,只是因为刘逢的事弄过一段时间的不愉快,如今也烟消云散了。当下点点头,让马车在后面跟着,自己与姜燕一齐慢慢往前走。

    颜舒有心说点什么,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又怕问到什么不该问的,徒惹姜燕不快。

    倒是姜燕自在了许多,玩笑似地说:“我如今可是离了刘家了,你以后万不可再唤我姜侍人了!”

    颜舒想起当初姜燕帮刘逢一再逼自己表态,那日惹得自己急了,脱口而出的便是“姜侍人”这个称呼,把姜燕气个够呛。此时忆起前事,不由笑了。

    “放心,再不会叫了!”颜舒向姜燕保证。

    姜燕点点头,把怀里抱着的孩子,往颜舒那里送了送,“来,瞧瞧,我儿子!”

    颜舒一怔,“你成亲了?”

    姜燕“哎哟”了一声,“我都多大了,成亲了不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吗,做什么这么惊讶!快,看看,我儿子长得漂亮吧!”

    颜舒压下心里的疑问,低头看那个襁褓里的孩子,粉粉嫩嫩的,可爱极了。

    “他才多大,你也敢带出门来,不怕着了风吗?”颜舒指责道。

    姜燕撇了撇嘴,“穷人家的孩子,哪那么多讲究。”

    颜舒看着姜燕一派坦然的样子,着实觉得姜燕真的变了。

    姜燕不在意地说:“我知道你觉得奇怪,我怎么一下子就想开了?其实吧,也不是一下子就想开的。那时总想着从前怎么样怎么样的,可是想得时间长了,就觉得从前再怎么样,那也是从前了,我能想得只有现在了,别人看到的,也只有现在了,慢慢地,也就想开了。想开了好呀,日子就过得舒心了;不再想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心里就不再难受了。”

    颜舒缓缓说:“你能想开就好。”

    又行了一阵,姜燕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的一间小铺子,对颜舒说:“我家就在那儿。前面弄了间铺子,我和我妻主做点小吃食卖,我们就在后面住。”

    颜舒笑道:“你们做些什么吃的,请我尝点行吗?”

    姜燕爽快地说:“你乐意尝就好!若是尝着不错,多买回去点,照顾一下我的生意如何?”

    “你好生小气,吃你一口东西,你就同我讨钱!”颜舒故作不乐意的样子。

    姜燕笑道:“你现在是越有钱,越小气了!好好,我请客,你放心吃吧。”

    两人说笑着走进那间小铺子。

    小铺子里弥漫着浓郁的油炸香味。

    颜舒四下一看,各种样的小点心,占了半扇柜子,其余的便是金黄的炸鸡。

    柜子后面站着一个人,看见颜舒和姜燕一起进来,也只是憨厚地笑笑,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姜燕跟颜舒说:“这是我妻主,最是老实本份的一个人,就是口头上来不了,不太会说话。”

    颜舒笑道:“有你一个伶俐的就好了,还要人人都似你一般?”

    姜燕抿嘴一笑,同他妻主打了声招呼,就领着颜舒往后面走。

    后面有一个小院子,再往里就是住的房间,有三间,都不大。但只有姜燕一家三口人住着,也足够了。

    姜燕推开一间房的房门,对颜舒说:“随便坐吧,我给你倒杯茶去。”

    颜舒拉住姜燕,“不用,我不渴,你顾着孩子就是,我坐一会儿就走,好远着呢。”

    姜燕知道自家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茶,且颜舒现在也不在乎这一口茶上,也就算了,只把这段时日的事大致同颜舒说了说,反正他不说,颜舒肯定也要问的。

    “以前总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可怕的,可现在真的过上了,却觉得从前的日子也不如现在的好。我也总算明白了,你当日为何不肯答应刘逢,反倒嫁了那个一无所有的穷丫头。”姜燕叹了口气,“好在,我明白得也不算晚。现在日子虽然紧巴了点,倒比那时生怕犯了错,战战兢兢地强。”

    颜舒安慰鼓励了几句,又说:“我看你现在倒比那时过得开心,想来你妻主也是对你好的。有个知心人在身边,哪怕日子过得艰难些,心里却不会苦。”

    姜燕点点头,“她若是对我不好,我又怎肯嫁她?她若是没有我,如何能有今日这般局面?就她那张笨嘴,有多少客人也跑了。”

    颜舒笑道:“东西好,自然会有人来。”

    姜燕切了一声,“就她那炸鸡,你往周边看看,有多少家在卖?她虽然做得不错,也算不得最好的,不过仗着量足实惠罢了。可就这一个优点,她都不知道怎么跟客人说。让别人家一招揽,老顾客都跑了。”

    “这不是有你帮她吗?可见她也是个有福的!”颜舒睨了姜燕一眼,笑他口不对心。

    姜燕略有些不自在,撇过那话不提。

    颜舒又坐了一会儿,跟姜燕说有时间再过来,让他得空也去自己那里玩玩。

    姜燕答应着,一边帮颜舒包了些铺子里的小吃。颜舒没有客气,伸手接了过来,又随手把银子递给姜燕的妻主。姜燕的妻主搓着手,不肯收颜舒的银子。颜舒不管那么多,把银子放在柜子上,同姜燕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

    姜燕的妻主还想追出来,把银子还给颜舒。

    姜燕说道:“你就收着吧,他不差这点。若是你日后生意做大了,随你送多少,他也不会不收。你现在追着还他银子,不是打他脸吗?”

    姜燕的妻主就停下了脚步。

    颜舒心想:姜燕的妻主倒是个难得的老实人,也是阿燕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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