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凡兴冲冲地来,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颜舒一见,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谷凡把图纸的事情同颜舒说了,“我们若是真要在蔚县里建这么大一个宅子,光地皮钱就得花多少啊?虽然说蔚县不能同兴安府比,那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颜舒笑道:“我们的宅子不一定非要建在蔚县里面啊。”
谷凡挠了挠头,“不建在蔚县里,难道要建在东旺村吗?那里地是便宜,可是舒儿,当初迫不得以,让你搬到东旺村住,我心里够愧疚的了。现在好不容易赚了些钱,我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让你搬回蔚县里。也不光是我这点儿虚荣心,县城里不管做什么,到底方便些。”
颜舒劝道:“不住在蔚县里,也不见得就不方便到哪儿。需要什么,再去县城里就好了。而且咱们的花田在四平山上,那是咱们的根本,若是不能就近搭照,咱们如何能安心?花的量越来越大,不就地贮存,咱们要多费多少事。日后产品越来越多,势必只有咱们几个动手是不成的,再多招来人手,他们在哪里做工?做完工,他们住在哪儿?回家住吗?一来一回,又要多少时间?如此一来,咱们的方子更容易外泄了。依我说,不如就在四平山划出一块地,依山势建一个庄子,有些景,只要按着原本的样子稍加改造,就很漂亮了。山上有山泉,引水也方便,又省不少。再在庄子里划出库房,做工的场地,住的房子,上下工都方便,外人也轻易进不来。我们还可以把当紧的先建着,其他的一步一步慢慢来。这样整个庄子建下来,能省一大半的银子,我们的手头也不会太紧张,还把我们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不好吗?”
谷凡目瞪口呆地看着颜舒,听颜舒说完,猛地抱住颜舒,在颜舒的脸上大大地啾了一口,“舒儿,你真是太棒了!这么困难的事,就让你这么轻易的解决了!”
颜舒推开谷凡,抚着脸说:“哪有那么夸张,我不过就是帮你出出主意,好不好还得做出来,才能知道。”
“好,当然好!”谷凡笑着,她心里太明白这么做的好处不是一星半点的。
首先,工人都聚在一起,一起吃,一起住,很容易团结起来。又不常接触外面,不容易有外心。再者,有些家里困难的,吃住都解决了。工钱就可以都存下来,作为积蓄了。这样的好活计,想必有很多人愿意来,用工不愁了,他们为了保住这份活,想必也会很认真,这样效率也有了保证。
而对于自己和颜舒来说,又方便监管,又可以很省银子地建成自己喜欢的宅子,还有比这个更美妙的吗?
谷凡跳起来,说:“我去同郭姐把那张图纸要过来,咱们再合计一下,哪些要,哪些改。构画一处宅子不容易,添添减减,还是比较容易办到的。等咱们回去,划了地面出来,再让匠人想办法,有图纸当架子,想来也不是很为难的事!”
颜舒看谷凡这么开心,心里也高兴,“去吧,我也有些等不及了,想见识一下什么样的图纸,能把你迷成这个样子!”
谷凡答应着,忙忙地找郭垣去了。
郭垣对于谷凡一转身就又兴奋地回来找自己要图纸的行为很是不解,但也猜到谷凡必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因而问了两句。
谷凡也没有藏着掖着,把颜舒的话转述了一遍。
郭垣又羡又妒地说:“也不知道你这丫头交了什么好运了,这么一个宝也能让你捡到。”
谷凡得意地说:“那是,我的夫郎是最好的!你就羡慕嫉妒恨去吧!”
谷凡若是没说这话,郭垣也就痛快地把图纸给了谷凡。可是谷凡这么一说,郭垣心里的不平衡登时有了发作的理由,说什么也要谷凡请她喝酒。
谷凡生平不爱喝酒,好在从前也没什么地方要她去应酬,也就一直随了她的性子。郭垣其人也不大好在酒桌上谈生意,和谷凡也算一拍及合,两人也就一直没有怎么正经上过酒桌。
此时郭垣一说,谷凡心里不大乐意,请客没问题,可是这酒,她实在没有多大兴趣。可是郭垣正在兴头上,谷凡也不好拂了郭垣的意,便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再说吧。
颜舒本想着谷凡一会儿即回,可没有料到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谷凡的人影,颜舒又不好着人去催,便在屋里转来转去。
这时郭垣夫郎走了进来,见颜舒这个样子,心中便了然,带着几分打趣地说:“妹夫一会儿不见谷妹妹,就这般心急了?”
颜舒见郭垣夫郎来了,忙压下心里的焦躁,笑着请郭垣夫郎坐下,“姐夫说笑了,我并没有心急,只是谷凡说她一去即回,可是总不见她回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罢了。”说着,倒了一杯茶水给郭垣夫郎。
郭垣夫郎接过茶水,饮了一口,“也没有什么事,我刚刚见我妻主拉着谷妹妹出门去了,我想着她们总得有一会儿回不来了。妹夫一个人在此枯坐,肯定无趣,便过来陪妹夫聊聊,但愿妹夫不会嫌我聒噪。”
颜舒笑道:“姐夫说得哪里话,有姐夫相陪,是我盼都盼不来的福气呢。姐夫见多识广,和姐夫说话,才长见识呢。”
郭垣夫郎先是笑,“什么见多识广,不过是经的事多、看到的人多了罢了,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家宅之内,你来我往而已。”说着又叹了口气,“倒是妹夫好福气,有个一心想着你的妻主,自是万事不愁了。”
颜舒听这话里别有意味,一时不敢接口。
郭垣夫郎停了一下,又说:“你瞧,我同你说这个做什么。什么人有什么样的福气,妹夫能得如此妻主,想来也是自有因由。不说别的,妹夫如此人才,肯在谷妹妹那般落魄时嫁与她,眼力自是不凡的。我辈光羡慕也是无用的。”
颜舒小心地说:“郭姐对姐夫也是极好的,我看得出来,郭姐很是敬重姐夫,事事都听取姐夫的意见。”
郭垣夫郎苦笑了下,“光是敬重有什么用,夫妻相处,要像姐夫与谷妹妹那样才算美满。”想了想,又说,“其实她对我也不能算不好,我就是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若是没有见过妹夫与谷妹妹,我也就觉得,过日子便是如此。可是见过了之后,心里总有点不平之意,原来世上还有夫妻是这般相处的。”
颜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有炫耀的嫌疑。
郭垣夫郎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问道:“其实这两日,我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得机会。好不容易只有咱们两个人,我也就不再矫饰了,不知妹夫可不可告知一些夫妻相处之道?我也不求我家妻主可以如谷妹妹那般一心只疼妹夫,至少多对我用点心,不要只是家中有事,才来寻我。”
颜舒回想自己与谷凡相处的点点滴滴,谷凡自然是疼他的,可是也不是别人的妻主便不疼自己的夫郎了,比如武二,比如潘老六,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疼着自己的夫郎,只是她们都不像谷凡那么柔软细致,所以谷凡就显得格外扎眼了。
谷凡与其他的女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她会把自己软弱的一面露给自己看,不会一味地在自己面前逞强,让自己觉得自己是与谷凡并肩一起的,自己不是只受保护的那一个,在必要的时候,自己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谷凡不是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座山,而自己却是谷凡托起的一片云,只愿意环绕在她的身边。
颜舒稍整理了一下思路,同郭垣夫郎说道:“其实郭姐肯在家中有事的时候来寻姐夫,就代表姐夫在郭姐心里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存在。而信任这种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给人的,没有一定的了解,没有一定的情谊,是不可能存在于两人之间的。姐夫与郭姐之间,我想欠缺的不过是一份脸面,我看得出姐夫是一个要强的人,不愿意把自己软弱的一面暴露给郭姐看,再不痛快也压在心里。可是姐夫,过于要强,就少了给郭姐怜惜的机会,适当的服服软,低低头,不高兴的时候,把自己的怨气也说给郭姐听,说不定这样反而会更拉近姐夫与郭姐的关系呢。”
郭垣夫郎听得发怔,好半天才说:“妹夫的意思,我应该在她纳小侍的时候,适当地表示一下自己的不高兴?可是从小,家里都教我,要端庄自持,要宽容大度,要以妻主为天,我怎么能、怎么能……”
“姐夫,要因人因事的。若是郭姐不是我见到的那样,我不会这样劝姐夫的。我不敢保证姐夫像我说的那样做了,郭姐以后就不会纳小侍,但至少可以拉近郭姐与姐夫之间的关系。”颜舒诚恳地说。
郭垣夫郎迟疑了一下,又问:“有一问也许不合适,但我真的想知道,你和谷妹妹有红过脸吗?”
颜舒想起曾经也有过误会,也有过气怒,可是都因为自己把自己的生气的原因说了出来,他和谷凡很快就和好了,而且感情更亲密了。所以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强,闷在心里就会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就会产生隔阂。
颜舒点了下头,“我也同谷凡生过气,姐夫你看,我和她现在不是依然很好吗?”
郭垣夫郎这才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求能如妹夫这样,只要比从前好一些便可以了。”说是这么说,可是心里到底还是存了一些想望,虽然很淡很淡。
颜舒与郭垣夫郎的谈话一直持续到谷凡回来方散。
谷凡看着郭垣夫郎有些魂不守舍地走了,颇感纳闷,遂问颜舒:“姐夫这是怎么了?”
颜舒只说,“不过是男儿家的一点儿心事。”
谷凡听颜舒如此说,便不问了,将手里的图纸递给颜舒看。
颜舒打开一看,登时目光便离不开了,喃喃地说:“太漂亮了。”
谷凡笑道:“我那时与你一个样子,心里还想着建不成了,好生遗憾的。可是你一说,我就觉得未必不成,只是要把其中的一部分改改样子。真要建起来了,说不定比在平地上还好、还漂亮呢。”
颜舒点点头,“嗯,咱们回去就准备,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谷凡还是头一次见颜舒这般心急,也有些激动,“那好,我回头再追郭姐一下,让她尽快给咱们介绍个合适的人。今天光应付郭姐的酒劲了,末了都没顾上再提醒她一下,明早她酒醒了,只怕什么倒忘了。”
颜舒这才注意到谷凡的脸颊微微地发红,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气。谷凡平常不爱喝酒,颜舒开始没留心,这回知道了,便问:“你们出去见什么人了吗?”
谷凡摇摇头,“没有,只我和郭姐两个人,大概是郭姐觉得自己多年的心愿终于有人可以替她实现了,心里高兴,非要出去喝酒。你知道我不喜欢酒的,基本上就是陪着了,实在推不过去,才尝了那么一点儿。”
“嗯,我瞧得出来。”颜舒拧了条巾子,让谷凡擦擦脸,“你喝酒会上脸,看你这个样子,也知道喝得不多。”
谷凡接过巾子,抹了抹脸,感觉清醒多了,“想想我的运气真不错,谁做生意不得在酒桌上应酬,可有了郭姐,这些事都由她去应付了,我正好躲清闲。”
颜舒听了便笑,“这话可别让郭姐听到,不然说不定又会拉你去喝酒了,那时再想像现在这样躲过去,可没那么容易了。”
“舒儿说的是,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我今天已经体验过一回了,以后万不可再犯。”谷凡严肃地点点头。
颜舒推了谷凡一下,“你就作怪吧。”
谷凡拉过颜舒,一齐看那图纸,两人头挨头地商量,要留哪里,要改哪里,怎么样才省银子,怎么样才能更加周全。
如此细数下来,发现其中的琐碎事还真不少,颜舒拿笔一条条记了下来,生怕忘了。
谷凡瞧颜舒的字迹娟秀飘逸,再想想自己的那笔字,羞愧得不能自已,心里暗下决心,得了空闲一定要把自己的字练练。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