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玫瑰小铺

七十三、yu扬先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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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凡将颜舒做给县令公子的脂粉送了过去,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颜舒还手上针丝不停地凑在烛光下认真绣着。

    烛光比起油灯是亮了不少,可是在谷凡看来还是太暗了。

    谷凡拉住颜舒的手,不让他绣,“快别绣了,眼睛也盯坏了。前些日子为了游仙宴也就罢了,这游仙宴也结束了,你怎么还这么赶?”

    颜舒抬起头,“你不知道,许惠这一次失了面子,他一定会再找机会找回面子的。前儿那件穿过了,下次肯定不能再穿。我估摸着,时间不会隔得太开,不赶着做,就来不急了。”

    好在颜父已经帮颜舒把衣裳做了出来,只是精细处还得颜舒自己动手。

    谷凡有些闷闷不乐,但总不能不让颜舒准备吧,颜舒那么好强,怎么肯失这种面子,拉着颜舒的手慢慢松开了,嘴里嘀咕着:“他怎么那么多事啊,一次不算完,还要再来一次。”

    颜舒不在意地说:“他无非是要告诉我,就算咱们的日子比从前好了,与他们还是有差距的。”

    谷凡瞪大了眼,“无聊不无聊啊。”

    颜舒叹气,“谁说不是呢。”

    颜舒做绣活,谷凡帮不上忙,看那烛光实在太暗了,就多点了几支。

    颜舒看了眼谷凡,嘴角翘了翘,低下头继续手里的针线。

    果然不出颜舒所料,也没几日功夫,就接到了许惠的邀请,只不过这回邀请的只有颜舒一人,地点就在李家。

    颜舒穿上新做好的雨过天青色袍子,耳上着了谷凡从兴安府带回来的百合花米珠银坠子,手上戴着满天星的银镯,头上也只系了发带,钗簪全无。

    谷凡看着颜舒的打扮,迟疑道:“好看是好看,可是不是太素了?”

    颜舒又拿出了成亲后谷凡送他的蓝水晶项链,挂在脖子上。

    真心话,谷凡从来没觉得那仿制的海洋之心有多漂亮,这项链的象征意味远远大于它的实际价值,当初她会买它也只不过是一时冲动。可是现如今,颜舒这么一戴,所有的光彩便都集中到了海洋之心上。不过是廉价的人造水晶,却硬生生让颜舒戴出了名贵的感觉。

    颜舒今日的装扮与游仙宴那日有异曲同工之妙,去繁就简,那日的珍珠抹额,今天的水晶项链,只要一眼,便会被牢牢记住。只不过一娇艳,一素静罢了。

    谷凡赞叹道:“真好看!”

    颜舒抿嘴一笑,“放心吧,不会让你丢面子的。”

    “我哪担心这个。”谷凡有点不想让颜舒出门,“明知道他没安好心,你还要去?我又不在,想护你也护不得,我不放心。”

    颜舒眉角一扬,“你别看许惠他现如今好生得意的样子,可从前他在我跟前哪次讨得了好去。若非如此,他当初装可怜,李浩哪就那么容易信了他?”

    谷凡看颜舒脸上略带得意,提及李浩也不见有异色,可知颜舒是真的走出了被退亲的伤。

    “话虽这么说,可你让我怎么能不担心你。我不管,过了午,我就去接你回来。”谷凡帮颜舒披上大氅,系好带子,戴上兜帽,一起出门。

    有的时候谷凡也很固执,就像此时,颜舒一再说自己可以的,谷凡还是坚持要送他去。

    颜舒只好答应,反正他与那些人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既然许惠打的是私人小聚的名义,又想借机找回那日失掉的面子,那么这次肯定是不会请苏丽珍和孙巧菲的,所以今日他真的得孤军奋战了。

    马车不徐不急地行到李家大门前,车娘下车拍门,把帖子递了进去,一会儿大门打开,迎了颜舒进去。

    谷凡目送着颜舒的背影,直到大门轰得合上,她才同车娘说:“找家酒楼坐会儿。”

    车娘答应着,一甩鞭子,马车再次行了起来。

    李家的宅子挺大的,颜舒也不急,慢慢地走着。

    许惠还算有风度地迎了出来,远远一打量,见颜舒穿得还是游仙宴那日的鹅黄色大氅,便放下了心,暗道自己果然没有料错,那日颜舒虽然出了风头,但体面的衣裳怕也就那一件。待走近时,仔细一看,那珍珠抹额也没有在发际,脸上就带出了笑,“颜哥哥,你可来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颜舒略带歉意地说:“看来我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许惠好脾气地说:“知道你住得远,大家不会介意的!”上前亲热地挽起颜舒的胳膊。

    颜舒的大氅微掀,露出里面雨过天青色的衣袖,袖边绣着简单的云纹。

    许惠今日是着意打扮过的,从头上的发簪到脖子上的玛瑙珠串,无一不是精心挑选的,下狠心要压下颜舒的风头。此时见了颜舒的长袍,不由微怔,看这衣料不差啊,随即看到了颜舒腕上的银镯子,又安了心。一掀门帘,冲里面的人说,“我说的吧,谷相公是个信人,说来一定会来,你们看看,可不是到了吗?”

    颜舒跟着许惠一起走了进去,目光大致一扫,除了几个年轻的公子面孔稍生,其他的都是素日里与许惠交好的,而苏丽珍与孙巧菲果然不在其中。

    颜舒冲大家一笑,“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冯相公瞅了众人一眼,先说:“来了就好。”

    许惠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大家不会怪你的。”手腕有意无意地与颜舒的并在一处,腕上一只雕凤赤金镯灿灿发亮。

    “大家不怪罪,我就安心了。”颜舒仿似无觉地伸出空着的手,把兜帽掀下去,乌黑的头发上只有一条天青色的发带,耳畔两只坠子随着颜舒的动作轻轻晃动,虽然小巧,却是精致非常。

    许惠放下与颜舒挽着的手臂,站到颜舒的对面,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颜舒一番,扯起颜舒的手,诧异地说:“颜哥哥,这还未出正月,你怎么打扮得如此素静,也不避讳。”

    在坐的除了那几位年轻的公子,都是在游仙宴上照过面的,自然知道许惠说这话是故意给颜舒难堪。要知道颜舒现在日子虽然比好过了,但同他们是没法比的,首饰衣裳自然不会多。游仙宴上那珍珠抹额,只怕已经倾尽所有,东西再好,也不能次次戴着。如今只能系发带了。

    颜舒淡笑,“因为是兄弟们私下里聚聚,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所以就随意了点。若是各位相公、公子,觉得颜舒怠慢了,颜舒在这里给大家赔罪了。”

    与颜舒有过结的是许惠,又不是那些相公们,再者那日陈县令和她夫郎的表现,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揣摩在心上的,只是与许惠交好而已,但也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去得罪颜舒。这样一来,大家也只道无妨,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许惠心里有些不快,这些人平日里也没少得他的好处,这时候居然没有一个帮腔的。许惠的目光扫到郑相公身上,郑相公却微微别过了脸,同冯相公说话。许惠见状,不由带了几分薄怒。

    这时有一个小公子站了起来,对许惠说:“许哥哥,这位颜哥哥进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也松松手,让他把大氅脱下来啊。”

    许惠一听那小公子说话,连忙堆出了满脸的笑容,“小公子说的是,也是我糊涂了。颜哥哥,莫怪我,适才是我一见到你,过于欣喜了,竟忘了这一遭。”说完唤了一个侍人过来,接颜舒解下的大氅。

    颜舒冲那小公子笑笑,解下大氅,交给旁边的侍人。

    那小公子年不过十四五,脸还没有完全长开,已是十足的好相貌了,见颜舒冲他笑,他也笑了,那笑容虽还带着几分孩子般的天真和甜美,已可略见将来的绰约风姿。

    在坐的众人虽然没有如许惠的意去挤兑颜舒,但也同样不愿意得罪许惠,所以在这种时候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了。而那小公子虽然未必明白其中的纠葛,却在此时出声,只这一项,颜舒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公子,同时也在心里暗暗猜测那小公子的身份,能让许惠这般讨好,应不是寻常人。

    那小公子先还在笑,后来见颜舒脱去大氅后,那一身素雅的装扮,在一群粉红艳绿中格外的脱俗,顿时就有些心折。怪道爹爹总说,人外有人,果然如此,便生了亲近之意。心里想,如这位颜哥哥这般人才,爹爹总不会限制自己交往了吧。

    那小公子才这么想着,就见一直同他一样安安静静坐着的另几位年轻的公子也站了起来,呼拉一下围到了颜舒身边,七嘴八舌地问:“这可是蓝宝?竟有这么大块!这形状也特别,还有周边的这一圈,是水晶吗?怎么如此的闪?好生漂亮呢!”

    几位公子到底年轻,再看那些相公们,虽然也惊讶好奇,却按捺着坐在椅子上不动。而许惠的脸早在第一眼看见那蓝水晶项链的时候就黑了下来,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玛瑙串,顿时有一把扯下来的冲动。

    一向不爱说话的赵相公,此时也悄声同冯相公说:“这位谷相公可真不简单,两次了,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压得李家相公无力反抗。”

    一个男子,身上穿的什么衣料,戴的什么首饰,有时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他身后的整个家族。所以他们这些商户之家,不管他们的妻主是真疼他们,还是假疼他们,永远不会在衣饰上刻薄他们,毕竟出了门,那就是他们家财力的象征。而生意场上,越是资金薄弱,越是没有生意可做。

    冯相公点点头,“是啊,游仙宴上,一条珍珠抹额先声夺人,让旁人不敢存了小觑之心;这一次,欲扬先抑,一身素静的打扮、两件廉价的银首饰,便让李相公放松了警惕,让众人暗含了看笑话之心,再把那宝石坠子展示出来,两相对比,”说到这,不由笑了笑,“以后他做什么打扮,咱们还敢小看他吗?”

    这一次被震到的何止是许惠,就连他们也惊诧得险些呼了出来。

    赵相公应道:“难怪从前总听说,李相公总是争不过谷相公,处处被谷相公压一头。”

    郑相公一直听他们两人说话,这时却说:“也不尽然,他若真那么厉害,也不会让许惠把妻主抢了去。”

    赵相公想想也有理。

    冯相公看了他二人一眼,没说话,心里想:也许是心里根本不在意吧,所以也就无所谓抢不抢的了。那么轻易就背弃了诺言的人,纵是抢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围着颜舒的几位公子,欣赏够了颜舒的项链,终于好心地给颜舒让了个座位出来,让颜舒坐下。

    许惠看着颜舒脖颈上的蓝水晶坠子,晶莹剔透的,有些酸溜溜地说:“颜哥哥有这样的好东西,亏颜哥哥藏得紧,我竟从来没有见过。”

    许惠知道谷凡是个穷丫头,他不信谷凡给颜舒打了那样一条抹额后,还舍得给颜舒买这样一条宝石链子。当然是颜舒本来就有的,只是从前从未拿出过。

    颜舒笑道:“如何是我藏呢,只是这些时日,咱们也不得见,我虽得了它,总不能巴巴地上门来,拉着你看它吧!不过一条链子罢了,什么时候看不是看呢,这不,我倒是巴巴地戴了来,你却又不高兴了。”

    许惠哑然。

    先前那小公子凑过来,看着那蓝水晶惊奇地问:“颜哥哥,这是什么啊?我从未见过呢。”

    颜舒看是那小公子,心里喜欢,脸上的笑容便真切起来,“是水晶。”

    “水晶?我只知道有白色的,原来还有蓝色的啊!”那小公子伸手摸了摸,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真好看!”

    颜舒心想,这是谁家的小公子,怎么这么可爱!

    那小公子又看了颜舒一会儿,“颜哥哥,你的耳坠子也好看。那百合花那么小巧,上面还能镶上珠子,真是厉害。”

    颜舒拉那小公子在身边坐下,看那小公子虽然相貌极好,打扮却不甚华丽,可既然能在李家作客,加上许惠对他很是客气,显然出身也是好的,那么必是家教严苛,不许他过分装扮。但年轻孩子嘛,肯定是喜欢美丽的饰物。

    颜舒试探着说:“我还有一付丁香的,从来没有戴过,小公子若是喜欢,不如送给小公子玩罢。”

    “真的!”那小公子惊喜地问,然后又微垂头,脸上泛红,“颜哥哥,总不好老要你的东西,先几日刚得了你的脂粉,现在又要你的耳坠子,回去爹爹要说我的。”

    颜舒这才知道那小公子就是县令公子了,怪道许惠对他如此客气。

    颜舒笑道:“这耳坠子又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不过一玩物罢了,你爹爹不会说你的。”

    那小公子心里喜欢,只是不好说要,只好期期艾艾的。

    颜舒拍了拍那小公子的手,“放心,过两日,我亲自送去,同你爹爹说。”

    那小公子连连点头,一边又说:“颜哥哥,你唤我箐儿吧,别小公子、小公子地叫,怪生分的。”

    颜舒点头应好。

    另一边坐着的许惠早就气得青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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