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宴后没多长时间，陈县令就和她的夫郎离开了，其他人虽然没有立刻就走，还是该吃吃、该喝喝，但明显有些意兴阑珊。
李浩虽然极力地活跃气氛，但是众人还是很快就散了。李浩只好压下心里的不快，端着笑脸送走众人。
谷凡和颜舒坐上租来的马车，慢慢往东旺村走。
谷凡挨着颜舒，“怎么样，没受什么委屈吧？”
颜舒摇摇头，靠在谷凡的肩上，“我能受什么委屈，有丽珍和巧菲陪着，又有县令夫郎帮我作面子。倒是你那边怎么样？”
谷凡接手搂住颜舒，“也没什么，同周鸣说了几句话，听她的意思是不打算继续和我对着干了。陈大人同我说了几句话，也很亲切。看来是有意帮着我，别人也看陈大人的脸色做事，对我也很客气。”
“陈大人和她的夫郎这么帮咱们，你说咱们怎么报答他们才好？”颜舒仰着脸问谷凡。
谷凡沉默了好一阵，“我也不知道，咱们能力有限，就算有心做什么，只怕也帮不到点子上。只能先做好我的本分，再看以后等机会吧。咱们记在心里就是。”
颜舒点点头，又说：“我答应县令夫郎再给小公子做两盒粉，你说，我要不要再做点胭脂什么的，小公子肯定喜欢。”
“嗯，你拿主意就好。”谷凡知道在这些事上，颜舒考虑得总是比她周到。
马车行到村子口就停下了，谷凡和颜舒下了车，步行回家。
因为是初八，村子里到处都是在外面游仙的人，一个个都穿得很是齐整，看到谷凡和颜舒还笑着打招呼。
行至家门口，正想进门，突然听到远处有口角声。
东旺村不算大，虽然户与户之间没有紧挨着的，但村子里人少，相对比较安静，有时一家说话的声音大点，周边好几家都能听见。所以谷凡、颜舒他们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生怕什么时候不注意，就被别人听了去。
这回听到的口角声明显隔得比较远，也听不大真。
寻常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可是别人家吵架，总不好竖起耳朵听。谷凡和颜舒对视了一眼，快快地走进家门，才要转身关上院门，却发现声音竟是越来越近了，才明白过来，竟不是在自家中争吵。
谷凡想，旁人吵架被自己看到，总是一件尴尬的事，赶快把大门关上。
正拉着颜舒要往屋里走，颜舒却立在院中没有动，谷凡看向颜舒。
颜舒轻声说：“好像是潘老六的夫郎。”
潘老六的夫郎为人比较软弱，也不爱说话，又是外村嫁过来的，村子里的那些相公们总有意无意地拿话挤兑他。
潘老六的夫郎也常常是默不作声。他知道为了娶他，潘老六把家里仅有的两亩地卖了，之后就再也没能赎回来，而自己家却没有陪什么东西。明面上，是潘老六娶了他，可是他心里明白，自己等于是卖给潘老六了。所以潘老六说什么、做什么，他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外人若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他也从来不争辩，更不敢让潘老六知道。
可是这一次，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旁的话也就算了，居然说他是只不会下蛋的鸡，便争辩了起来。
那几位相公平日里风凉话说多了，潘老六的夫郎都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所以这次见潘老六的夫郎回嘴，登时变本加厉起来。
“瞧你那妖妖佻佻的样儿，穿得再齐整又能怎么样，下不出蛋就是下不出蛋！”
“就是，他妻主对他稍微好一点儿，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瞧着吧，看他能得意几天，迟早也就是个被休的命！”
“可不是嘛，他妻主当初娶他也是迫不得已，整个东旺村谁不知道。现在日子好过了，还会要他？不定哪天就被打发回家了。”
潘老六的夫郎气弱地辩驳，“谁说我不能生……你们看着，我很快就会有孩子的……”
谁知他的话换来的是一串的嘲笑。
“你说你能生？哈哈，笑死我了，你嫁到这里多少年了，可见你下过个蛋没有？以前下不出来，现在打扮得花哨点，就能了吗？我还从来不知道居然有这个理！”
……
一连串的嘲讽，不仅潘老六的夫郎说不出多余的话，就连在院内听得分明的颜舒也白了脸。
谷凡也感到气怒，可是更心疼颜舒，她知道颜舒的心结，连忙把颜舒搂到了自己怀里安抚。
谷凡悄声说：“有人也同你啰嗦了？”
颜舒摇了摇头。
谷凡知道有些人惯会欺软怕硬，潘老六的夫郎性子软，他们就可着劲地欺负。
颜舒握紧了拳头，一咬牙站直身子，扭头就要往外走。
谷凡忙跟上去。
拉开门，颜舒看着外面不远处背对着他站着的四个人，刚想开口说话，就见潘老六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冷哼道：“他能不能生与你们有什么关系？我要不要他又与你们有什么关系？怎么着，还想替我作主不成？哪来的八公，舌头伸得这么长，也不怕被狗咬了去！”接着又对自家夫郎说，“真没用，别人骂你也不懂得回嘴，还不跟我回家去！刚割了二斤肉，回去好好收拾一下，也不知你是怎么回事，干吃不长膘，瘦得跟根竿子似的，就这还想生孩子，也不怕肚子把你带个跟头！等你养胖了，孩子自然许你生了。”
潘老六看也不看那三个人，扯着自家的夫郎走了。
颜舒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见那三人半天没有回过神，便缓缓把门关上了，一转身撞到了谷凡怀里。
谷凡搂紧颜舒，小声说：“终究还是让你受委屈了。”
颜舒闷声说：“与你有什么关系。”
谷凡不说话，弯腰抱起颜舒，回到自己屋里，小心地放到床上，帮他把兜帽放下来，待身子暖和过来，才解开大氅，收到一边。
谷凡挨着颜舒坐下，小心地问：“舒儿，你真的那么想要一个孩子吗？”
颜舒不可思议地说：“你怎么会这么问？你知不知道孩子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你我血脉的延续，我怎么会不想要呢？”
“舒儿，我知道你一直心心念念地想生一个孩子，我也想的。可是，舒儿，我问你，如果我们一直没能有孩子……”谷凡有些艰难地吐字，“怎么办？”
谷凡虽然一直安慰颜舒，孩子会有的，可是她的心里也一直存着疑，自己真的能给颜舒一个孩子吗？自己毕竟不是这里的人。如果她和舒儿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那么她是不是太对不起舒儿了，她明知自己不是这里的人，因为舍不下舒儿，就这么剥夺了舒儿做父亲的权利。
颜舒的身子一僵，生硬地扭过脖子，看向谷凡，“你什么意思？”
谷凡不敢看颜舒，目光有些躲闪，“如果我们……没有孩子的话……”你会不会因此恨我，会不会怨我，会不会想着离开我……
颜舒不敢相信地看着谷凡，他们成亲才两个多年头，难道她就想……难道他害怕的那些事，终于要发生了吗？
颜舒摸了摸发际的珍珠抹额，那是她特意为他打造的，他看到时是多么的高兴，今天的游仙宴又羡煞了多少人……难道这只是一份表达歉意的礼物？
颜舒颓丧地站起身子，迈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无力地说：“随你……”
谷凡见颜舒不理她直接往外走，慌得上前紧紧抱住颜舒，“舒儿，你别走！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了你，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活下去……舒儿，求你，好不好？”
舒儿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第一个伸出手帮助她的人，是一直不离不弃陪伴着她的人，是一直鼓励着她、相信她的人，是她喜欢着、爱着的人，是她生命中绝对不可分割出去的人，她不知道如果没有了舒儿，她的世界会不会就此轰然倒塌！
颜舒站直身子，没有动，半晌才说：“你是我的妻主，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妻主？舒儿从来都不这么唤她，他从来都只是叫她谷凡，旁人会觉得无理，她却只觉得亲切。她是他的妻，但从来不是他的主。
“舒儿，舒儿，对不起，对不起……”谷凡连连地说，脸埋到颜舒的后颈处，手臂越收越紧，“是我不好，我不该瞒你……我以为，我长高了，力气变大了……终有一天，我会和这里的女人一样……我以为我可以的……可是这么长时间了，我不确定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给你一个孩子……舒儿，我不该瞒你，可是舒儿，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别怪我……”说到后面，谷凡的泪水滚滚而下。
谷凡温热的泪水落到颜舒的皮肤上，让颜舒心里蓦地一软，“我没说要离开你啊。”
谷凡把颜舒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舒儿，再等等好吗，如果最后我们真的没有孩子，我们抱一个来养，好吗？养的也很亲的，好不好？”
颜舒看谷凡泪眼蒙眬的，成亲这么久了，再为难的事也没见她这样过，强忍下心中的痛，说道：“好。你什么时候想纳了，告诉我一声就是。”
谷凡眨眨眼，其实并没有听明白颜舒在说什么，只是知道颜舒答应她，不会离开自己。
谷凡抱起颜舒，让他坐到床上，自己也爬上去，环着他的腰，趴在他的腿上。
“舒儿，你真好。”谷凡轻声说。
好吗？也许是吧。颜舒心里想，自己真的是魔怔了，分明是怕的啊，居然就那么心软的答应了。他真的不甘心啊，可是谁让他没有孩子呢？他连大声说个“不”的底气也没有。
谷凡对他真的好啊，可是以后，这份好就不会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舒儿，等新玫瑰下来了，我还要去兴安府续约，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趁着没有孩子，咱们多玩玩。兴安府的房子也建得漂亮，你去看看，喜欢什么样的，咱们也建个一样的，不，更漂亮的，好不好？”谷凡絮絮地说着。
颜舒答应着，没有多大的精神。
谷凡仰头看颜舒，“舒儿，你累了吗，要不要睡会儿，休息一下？”
颜舒微点了下头，“你松开手，我把外袍解下来。”
谷凡也把外袍解了下来，陪颜舒一起躺着。
谷凡并不困，只是侧着头看颜舒。颜舒疲累地闭着眼，不知何时，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谷凡的心蓦地一抽，伸手搂住颜舒。
颜舒却慢慢地睁开眼睛，怔怔地，半晌才淡声说：“你不用这么对我陪着小心，只要是你迎进门来的，只要你喜欢，我总不会去欺负他。我颜舒不是那般下作的人！”本不想说这些的，但奈何有些深藏在骨子的，总是压不下去的。他知道这话说得不讨喜，但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果然颜舒感觉肩膀一紧，被谷凡狠狠地扳住。
谷凡左手肘撑着身体，右手扳着颜舒的肩膀，“舒儿，你在说什么？”
颜舒微侧过身，看向谷凡，眼里有压不去的痛，但仍坚持说：“我说，只要是你喜欢的人，我纵然心里再不高兴，只要他好好对你，我也能好好对他。你不用这么哄着我。”
“我什么时候说喜欢别人了？”谷凡盯着颜舒看。
颜舒咬了咬唇，“好吧，你没有喜欢别人。可是我没有孩子，你不是要纳小侍吗？”
谷凡长喘了一口气，逼进颜舒，“我什么时候说要纳小侍了？”
颜舒与谷凡对视，谷凡的目光有些凶狠，颜舒有点害怕，微微向后蹭了蹭。
谷凡叹了口气，侧躺身子，伸手揽过颜舒，“舒儿，我只说如果我们一直没有孩子，就去抱一个来养，可没说要纳小侍啊！舒儿，我已经有了你，不会再要别人了，我对你的好，你看不到吗？”
颜舒半晌没说话，只是看着谷凡，最后委屈地掉眼泪。
谷凡凑上去，轻吻。
颜舒推开谷凡，背过身。
谷凡搂住颜舒的腰，“舒儿，没有孩子，是我的问题，是我委屈了你，让你当不了父亲。你别怪我。”
颜舒哽咽地说：“你胡说，这个谎扯得真假。”
“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一直瞒着你，怕你不要我，舒儿，对不起，原谅我好吗？”谷凡凑过去，哀求道。
颜舒不肯转过身，谷凡蹭蹭他。
颜舒最后还是转过身，侧枕着，与谷凡对视，“那你也不要小侍？”
谷凡坚定地摇摇头。
“就给你这一次的机会，以后再想了，我也不会答应了。”颜舒盯着谷凡。
谷凡还是摇头，“不要。舒儿，我有你就够了。”
就算是谷凡在哄他开心，他也认了。
“那还盖漂亮的房子吗？”颜舒小声问。
谷凡点头，“盖，当然盖，盖给我的舒儿住，只给我的舒儿住。”
“是我和你住！”颜舒纠正。
谷凡笑着点头，“我和舒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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