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凡也只是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来了,客气道:“那周夫人是有何指教呢?”
周鸣淡声道:“指教不敢当,就是想看看能把我挤兑成那般样子的人,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声音虽淡,但神色间的确有压抑着的怒气与不甘。
谷凡不至于连这点也看不出来,但也只是笑笑,“那周夫人看出什么来了?”
“就是什么也没有看来,才更让人生气!”周鸣薄怒道。
谷凡先是一怔,继而呵呵笑起来,“看来我让周夫人失望了。”
周鸣冷哼,“我本以为你就算不是一个老谋深算之人,可看你受李家冷遇,却不能自救,显然也不是一个机智百出的。整个人绵绵软软,没有气魄也就算了,居然连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边也挨不上,我就想不明白了,我怎么就会栽到了你的手上。”
虽然周鸣说的是事实,但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过,谷凡大受打击,心里略有不甘,虚弱地辩解:“我也没有周夫人说的那么差吧。”
周鸣又看了谷凡一会儿,叹气道:“你这么差劲的一个人,我居然还会输给你。”
其实更受打击的人是周鸣吧。谷凡心想。
谷凡劝道:“周夫人莫恼,其实要说你输给我,也不尽然。你我心里都明白,不过是周夫人从来没有把我真正放到心上,之前没有使出什么过分的手段,之后又没有同我认真计较,所以看似我占了上风,但到底是周夫人做事厚道。”
“我要做事厚道,就不会仿你的玫瑰酱和玫瑰纯露了!”周鸣显然不领情。
谷凡无语。她怎么觉得她和周鸣的对话越来越诡异了?
说完那句话,周鸣也愣住了,哪有人自己骂自己的?自己可不是犯傻了吗?转念一想,又觉得谷凡这个人有点意思。
两人沉默了一阵,谷凡先开口说:“周夫人,旁的客气话就不说了,其实这半年的事已经很明显了,咱们就是不能成为合作伙伴,也不至于非得成对头,外面大着呢,咱们何必在一个小小的县城里打得你死我活?”
“这还用你说,若不是我先前大意了,想你不过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毛丫头,你以为你能那么轻易的算计了我?若非不想同你一般见识,我拖也能拖垮你!”周鸣瞪眼道。
谷凡知道,只要周鸣把玫瑰酱往兴安府一投,自己的生意就得冷清一半,再把那仿出来的玫瑰水一放,自己的声誉又得大损,就算最后像在蔚县一样挽救回来,自己的元气也伤了。周鸣的话并不是虚言恫吓。
谷凡笑道:“这个我自然是明白的,周夫人大人大量,不与我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毛丫头计较。想来,周夫人这段时日生意不错?”
周鸣见谷凡识趣,心里也有些自得,“那是自然。周边的几个县虽不及兴安府繁华,但加起来,销量一定不比你的少。”
谷凡称是。
周鸣主动来找谷凡,其实心里有种隐秘的想法,想要在谷凡面前剖白一下,虽然自己吃了点小亏,但自己没有再使什么手段,并不是怕了她,而是犯不上。此时见谷凡一付听话的后辈样子,心里的气也顺了,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听说你又开了两百亩花田?”
谷凡点头。
周鸣轻嗤,“丫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刺玫花虽好,但数量多了便不值钱了。你不比我周家,不靠它为主业。再一个,大梁虽大,你又有多少人手,你又能养多少人手,每月光送货,就能压垮你了!”
周鸣的语气不好,但这话却是挺实在的,当然其中也少不了自己的一点私心,不希望刺玫泛滥。
谷凡不是没有想过周鸣说的这些问题,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只要自己与郭家的合作关系一直在,自己的玫瑰就不愁没有销路——郭家的生意并不只局限于兴安府。再者,一旦玫瑰产量上去了,玫瑰产品的种类也会更加丰富,二百亩花田听起来挺多,到时够不够用还不好说呢。
“周夫人说的是。可是就算我不开花田,时日长了,别人也会开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我自己来呢。”这也是谷凡的心里话。
周鸣何尝不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是能迟一天也是好的,总不能自己找麻烦吧。
“反正别人开也是开,周夫人就没想着自己再多开点?”谷凡见周鸣沉吟不语,试探道。
周鸣为人谨慎惯了,开刺玫花田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件冒进的事了,更何况在不知道以后刺玫市场如何的情况下,再冒然扩大花田了。因而摇了遥头,又有些语重心长地同谷凡说:“我晓得这一段时日,你赚了不少,但是年轻人,凡事稳重些好。你这样冒冒然,一个踩不稳,很容易跌下来。”
谷凡受教。
但周鸣看得出来谷凡并没有真的听进去,但也言尽于此,作为一个曾经的对手,她也算仁至义尽了。
刘逢虽然自谷凡进来,就正眼也没有瞧过谷凡一眼,但是注意力却没有真正离开过谷凡那儿,此时见周鸣起身走开,不禁跟方怀说:“周鸣年岁大了,也变得啰嗦起来,跟那么一个毛丫头也能说那么长时间。”
方怀看了刘逢一眼,轻嘲道:“我看你是见周鸣没有找谷凡麻烦,心里有点遗憾。”依然是那么的一针见血。
刘逢暗骂自己,早知道方怀不是个口上留德的人,自己做什么还要同她啰嗦。
刘逢闭上嘴不说话,可是方怀的兴致来了,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刘逢,接着说:“周鸣是个明白人,傻事做过一次就够了,你以为她还会再做第二次?再者,就算她还对谷凡心里有什么芥蒂,不是还有你吗,用得着她出手?”
先前刘逢还在忍,可越听越不像话,怒道:“敢情我就是个傻的,李浩都不做的傻事,我还能去做?”当年的那场风波,颜舒毅然选择嫁给了谷凡,无异同时扇了她和李浩一人一耳光,但受伤最重的绝对不是她刘逢。再者,她也不是那么下作的人。
方怀笑了笑,“也是,我看你也不是个傻的。”
刘逢白了方怀一眼,端起茶杯才要饮,突然像意识到什么,“怎么,那个谷凡碰不得吗?”
方怀不说话,仿似根本没有听到刘逢的话。
刘逢放下茶杯,把这两年的事,前前后后想了想,猛然醒悟,“陈大人要扶持谷凡?”
方怀嗤笑,“居然现在才明白过来,果然是被猪油蒙了心!”
“为什么?”刘逢实在看不出谷凡有什么好的,怎么一个个的都把心偏向了她,颜舒是,现在陈县令也是。
“为什么,你居然问为什么,”方怀叹气,“如果连这你都要问为什么,你的生意以后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发展了。”
刘逢目光炯炯地看着方怀,方怀却再也不肯说什么了。刘逢不是笨人,不然刚刚就不会那么快反应过来方怀话里有话,静下心来,慢慢把谷凡这几年做的事一件件捋了捋,脑中灵光一闪,明白过来。
刘逢半晌笑了起来,她不知该叹是谷凡运气好,居然会遇到陈大人这样的贵人,还是该叹陈大人运气好,居然会赶上这样的时节。若真如她所想,那么她也不必再为颜舒惋惜了,他这一生算有靠了。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外面传来通报声,陈大人到了。刘逢赶快站起,随众人一起出外相迎。
陈县令一贯的平易近人,脸上带着微笑,与众人寒暄。县令夫郎静静地站在陈县令旁边,偶尔开一次口,也不多言。
谷凡站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虽然不止一次拜访过陈县令,但县令夫郎却是第一次见,可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位县令夫郎似乎在哪里见过。想了半天,却不得要领,只好放弃。
然后谷凡的目光又在众人间寻找颜舒的身影,见他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的,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陪着陈县令和县令夫郎赏了梅,才被各自请入东西厅。
谷凡没有往陈县令身边凑,但也没有故作清高的躲在一边,只是随着人流移动,然后在东厅找了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坐下,作出凝神倾听陈县令教诲的样子发呆。
过了一会儿,纷纷闹闹的东厅里竟安静了下来,谷凡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收回神一看,才发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这里。谷凡摸了摸脸,暗忖自己难道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了?
陈县令笑着冲谷凡招了招手,谷凡赶紧站起来,走过去。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看来这两年你的生意做得不错啊。”陈县令同谷凡说。
谷凡忙道:“是李大小姐邀请的,我也有些受宠若惊,心里虽然惶恐,但也想出来见见世面,就厚着脸皮来了。”
陈县令冲两边的人笑道:“你们看看她这个人,说的话可恨不可恨,人家诚心邀请她来,她还说这些赌气话。她也不想想,要是别人看不上她,怎么会给她下这个帖子,这话说得太小家子气了!”
两旁的人唯唯称是。
李浩也笑道:“可不是如大人所言,我家夫郎与她的夫郎本是旧日相识,连带我与她也不陌生,正好今年我做东,自然是要请的,也难为她肯给我这个面子。”
虽然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但却也不会有人去戳穿这显而易见的谎言。
谷凡心想,这话说得够不要脸的,打量别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不过,你既然笑得出来,我自然也能。
谷凡微笑,“李大小姐盛情,我自然是要来的。本来心里还在忐忑,可是见了李大小姐,顿时觉得心安起来。陈大人,不是我夸李大小姐,我还未见过如她一般热情的呢。”
众人想起谷凡坐得那阵子冷板凳,顿时嘴角一抽,想笑又不敢笑出来,着实忍得辛苦。
“好说好说。”李浩略为生硬地说。
陈县令看了看谷凡,又看了看李浩,又看着在场的众人,感慨地说:“大家能和睦相处,本县甚感欣慰啊。”
西厅里,县令夫郎和气地同许惠说着话,许惠笑着附和,又与旁边的诸家相公聊了两句,才问道:“咦,今日怎么没见刘家相公?”
许惠赶忙说道:“听说是放心不下孩子,都走到半路上,又回去了。”
县令夫郎笑了起来,“有了孩子,心里就老有牵挂,也难怪他,孩子还不足一岁,我家小的都要十五了,我还一天老惦念着。”
“小公子人见人爱,我们几日不见,尚且记挂着,更不要说做爹的了!”一位年岁较长的相公说道。
县令夫郎虚应了几句,其他的相公又说起了旁的话,许惠作为东家,自然与县令夫郎说话最多,再加上许惠本就能言善道,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
好一会儿,县令夫郎才想起来,“丽珍也没有过来吗?”
许惠刚想回话,苏丽珍已经站了起来,笑道:“我刚还想着,有了李相公这般会说话的人相陪,什么时候才能想到我呢,您就唤我了!”
县令夫朗板起脸,“见我来了,你也不过来伺候,非得我找才出来,果然登鼻子上脸了!”说完,又笑了,“还不过来!”
苏丽珍往旁边看看,“这可不行,我身边还有两人呢,他们可是人生地不熟的,我怎么好抛下他们。”
“少跟我作怪,你当我不晓得游仙宴的规矩呢,你也是第一次来,他们地不熟,你也熟不到哪里去。看来是见人多,胆怯了。”县令夫郎嗔道,“你既胆怯了,让你的同伴陪着过来!”
许惠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也无法阻止。
苏丽珍笑着答应,拉着颜舒和孙巧菲一齐走了过来。
县令夫郎一时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颜舒和孙巧菲,半晌才道:“丽珍,我说句实话,你可别怪,这两位相公可比你俊俏多了,也亏你好意思往他们身边站。”
苏丽珍故意叹气道:“这有什么办法,我们都打小的交情了,小时不懂事,现在后悔了,也没地躲去。”
县令夫郎拉过孙巧菲的手,问他多大了,是谁家夫郎,孙巧菲一一答了,又看向颜舒。
颜舒自报家门。
县令夫郎有些惊喜地说:“你就是那位颜公子,果然瞧着就是个慧质兰心之人。我还没有同你道谢呢,你做的那盒粉,箐儿爱得什么似的,自那以后,也不同我闹了。”
颜舒笑道:“小公子喜欢就好。”
县令夫郎叹了口气,“怪我,自己不爱打扮,倒是拘住了他。若不是有你那盒粉解围,我还不知道让他给缠成了什么样呢。”
“小公子喜欢脂粉,那还不好说,我家铺子里多得是,请小公子挑去就是!”许惠忙插言道。
县令夫郎摇头,“李相公,你爹家究竟是做这个生意的,要赚钱的,我哪好意思收。”
许惠还待说些什么,就见孙巧菲笑看了自己一眼,才猛然想起来,如今孙巧菲才是许家正经说得上话的人了。
颜舒慢声说:“若是小公子不嫌弃,我再做两盒就是了。我也不靠这个过活,闲时也就做了。”
县令夫郎这才点点头,“若是不麻烦的话,就请颜公子费心了。”
颜舒赶忙答应。
许惠兀自生着闷气,其他相公却在心里琢磨着,这颜舒什么时候同县令夫郎拉上关系了,听起来时间还挺早,没听县令夫郎一口一个“颜公子”吗?
颜舒在心里暗暗感激,知道县令夫郎这是在给自己作面子。
县令夫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颜舒淡淡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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