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比以前好过了，多置办点年货，颜父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看到颜舒递过来的首饰，难免轻责道：“有银子用到正经处，给我添这些东西做什么，不当吃，不当穿的。我也不出门，哪用得着？快拿回去，看看能不能退了。”
颜舒只好收回来，有些黯然地说：“嗯，是我不懂事，我明天就去退了。”
谷凡赔笑道：“爹说得哪里话，儿子、儿媳孝敬您是理所应当的，怎么就不是用到正经处了？若是咱们的日子还很艰难，说不得只能委屈爹了，现如今，总算是小赚了一点，还不肯孝敬您一下，就是我们心里过得去，外人看了，也会笑话我们。难不成，爹希望我和舒儿一出门就被戳脊梁骨？”
颜父叹笑：“好好，我说不过你，既然是你们的孝心，那我就收下了，横竖你心里有数就是。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说客气话，这些首饰有固然好，没有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我不过就是个老废物，只是想着不要拖累了你们就好，穿的、戴的差一点也没什么，总要日子过红火了，才好说这些。”
谷凡连忙答应着。
颜舒这才高兴地拿出首饰，挨个给颜父看，一边说：“爹，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颜父一样一样地看过去，笑道：“都好。爹很喜欢。”
谷凡抿嘴笑，她就说，甭管多大岁数的男人，没有不喜欢首饰的。
腊月二十六，许英成亲，谷凡穿着一身布衣，捧着给许英的贺礼就要出门。颜舒急忙把谷凡拉回来，拿出新做的打算过年的衣裳，递给谷凡，“穿这个去。”
谷凡拿过新衣瞧了瞧，说：“咦，这衣裳怪好看的，可是我不记得何时有过这衣裳？”
颜舒白了谷凡一眼，“少装蒜，当我不知道呢，你早偷偷打开看过了，现在这样子骗谁呢？”
谷凡不好意思地敲敲自己的脑门，“这不是过年的衣裳吗，留着过年穿好了。我就穿身上的这身就行。”
颜舒急了，“哪怎么行？出入许家的人，哪个不是蔚县有头有脸的，你穿这个让人小看，没的白受气！”
谷凡笑道：“我又不打算喝她家的酒，送上贺礼，表明我去过了就是，真入了席，那可是自讨没趣了。舒儿，给我留饭啊，我回来吃。”
颜舒听谷凡送了贺礼就回来，也就不勉强谷凡了。
送了贺礼，谷凡也没有耽搁，马上就往回走。刚进家门，就见冬子从屋里迎了出来，却是冬子送货回来了，虽然一路风尘仆仆，但面上难掩喜悦。
谷凡笑道：“看你这个样子，可是有什么喜事？”
冬子奇道：“你怎么不问，是不是一切顺利？反倒问我是不是有喜事？”
颜舒关上门，走过来，接口道：“若不是一切顺利，你神色必然不安；若非有喜事，你能从进门到现在都笑得合不拢嘴？”
冬子摸摸自己的嘴角，果然是上翘的。
三人进到屋里，坐在桌边，手上捧着热热的茶杯，待感到身子都暖和过来了，谷凡才说道：“有什么喜事，还不说给我们知道知道！”
冬子刚想开口，突然嘿嘿笑起来。
谷凡和颜舒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几分谱。
好一会儿，冬子才说：“这次送货去兴安府，正赶上了年底，送完了货，我就多留了两天，买了些那里时新的东西回来。我娘那性子，爱显摆。她给我说亲的事，我也同你们说起过，从前觉得折了面子，这次说什么也要找回来，提着东西就去了。”
“这回——可是许了？”谷凡笑问。
冬子点点头。
谷凡和颜舒连道恭喜。
冬子平时口没遮拦的，打趣这个，打趣那个，可事情落到自己头上，脸皮也厚不到哪去，谷凡和颜舒没说什么，她就先不自在起来了。
“那日子定了没有？”谷凡琢磨着送份什么礼好，冬子不比旁人，她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选择来帮助自己，这份情，谷凡一直记着。
冬子摇摇头，“还没请人看呢，怎么着也得开春以后。我琢磨着，五六月是咱们最忙的时候，总得错开去才好。”
谷凡失笑，“再忙，也不差你一个人。你还是紧着你的亲事吧，这种事可是一点也含糊不得，不然，夫郎入了门会委屈的。”
“他不是那般计较的人，不然也不会等着我了。他娘给他说了好几门好亲事，他都没有应。”冬子叹道，“我虽然高兴，但其实我明白，他娘倒不是真看上了那点东西，就是拗不过他。”
“那你要好好对人家。”颜舒不禁说道。
“那是自然。”冬子点头，正经了没一刻，然后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打趣，“再说，有谷凡给做例子呢，我还能对他不好？”
颜舒的脸刹时红了，啐道：“等妹夫进了门，看我不告状，让他好好收拾收拾你！”
谷凡倒是笑了，拉了拉颜舒，“我起了个好的带头作用，这还不好？”
颜舒瞪了谷凡一眼，“你就顺着竹竿往上爬吧。”
冬子来来回回看着谷凡和颜舒，不由说道：“虽是玩笑话，可我是实实在在这么想的。这一年来，我也想明白了，这世上有个实心对你的人不容易，若是错过了，也许再也没有了。以前总想等日子好了再说，可是好日子是慢慢过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虽然他愿意等，我却不能再让他等了。当初谷凡你的日子那么难，姐夫都肯嫁给你，现如今我的状况比你那时好过太多了，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让他等？再拖下去，倒是我不诚心了。”当初她觉得颜舒的名声不好听，还劝过谷凡，可如今换个位置想想，却觉得颜舒那时能嫁给谷凡，更不容易。
谷凡和颜舒想起当初的那段艰难日子，心里也是颇有感触。两人互望一眼，手不由地握在了一起。
冬子揉揉眼睛，笑道：“瞧我，快过年了，说这些做什么。”
谷凡也说，“那是喜事，说得这么悲悲凄凄的。有一个人真心对你好，是你的福气，你要惜福。”
冬子点头，“我知道的。”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生意上的事，把当年最后一笔生意了结了，然后就彻底安心准备过年。
为了过好这个年，谷凡和颜舒做了充足的准备，别的不提，年夜饭就比前一年还要丰盛许多。村子里不时响起的炮竹声，将过年的气氛渲染得十足十。
颜舒站在窗前，推开窗，往外看了看，“似乎今年村子里比往年热闹。”
谷凡笑道：“是你心情好吧，所以觉得比往年热闹。”
颜父却说：“是真的。今年地里的收成好，有地的高兴；没有地的，因为得了你那儿的工，手里都不似往年那么困顿。所以村子里，可以说是户户都开心。你听，炮竹的声音都比往年要长些。”
谷凡听着，果然如此，笑道：“还是爹明白。”
颜舒撇了撇嘴，“我说你不信，爹说你就信了。”
颜父听了就笑，“谷凡是和你闹着玩呢，你还较真起来。”
颜舒走过去，依着颜父。
颜父叹笑，“你这孩子，这是还要跟爹较劲呐。”
颜舒嘟着嘴道：“我哪里有。”
“好，你没有。”颜父顺着颜舒的话说，然后又看向谷凡，“这孩子都让我和他娘给惯坏了。”
谷凡笑道：“哪有，我就没见过比舒儿更好的人。”
颜舒抿着嘴笑起来。
颜父无奈地说：“我都忘了，这里面还有你的一份功劳。”
快天明的时候，三人小睡了一会儿，赶快起来。不比往年，今年来拜年的人肯定多，哪里敢多睡。
年三十因为要做年夜饭，谷凡与颜父、颜舒都没有穿新衣，怕污了衣裳。等到初一，才让新衣上了身。谷凡看颜父与颜舒都换上了新衣，果然气象不同从前，心说：人靠衣装，好料子做出来的衣裳，到底不一样。越发开心。
至于谷凡身上的，虽然不是从兴安府带回来的料子，但也是颜舒精挑细选出来、花了大把功夫细心缝制的，穿在身上，甚是服帖，整个人也显得亮眼起来。
谷凡高兴地在镜子前晃过来晃过去，喜不自胜。
颜父与颜舒从前好料子不知穿了多少，心里虽然也是高兴的，却泰然多了，看谷凡高兴成这个样子，不由都笑了。
谷凡赞道：“舒儿，你的手艺真好。”
颜舒得意地说：“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跟学的，哦，爹？”
颜父点点颜舒，“你就寻我开心吧。”到底还是笑了。
三人正闲话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嘻闹声，各种拜年声不绝于耳。
颜父道：“听着声音是往咱们这边来了。”话音刚落，拍门声就响了起来。
谷凡说了一声，“我去开门。”便往外面走。
门开了，一伙人涌了进来，道着拜年的吉利话，谷凡忙忙地回拜，颇有点手忙脚乱。
颜舒偷偷和颜父说：“我们不忙出去，看她怎么应对。”
颜父责道：“你这孩子，不说去帮忙，还看起笑话来了。”
说话间，那伙人便朝着颜父和颜舒站着的地方涌过来了，颜父与颜舒顾不上说别的，忙迎了过去，道些吉利话。
一群人闹轰轰的，其实谁说了什么，也没什么人听清，不过各说各的，随口应承。
送走了一波，又来一波，颜舒先前还忙着给上茶水，后来连杯子也洗不过来了，便也不上了，谁渴了，便倒一杯，不渴就吃些点心果子之类。
谷凡与颜舒偷懒躲闲，也出去拜了通年，可是拜年也不轻松，回来只觉得人都快累瘫了。
如此忙忙地过了初一。
初二，谷凡去了陈县令那里，陈县令自是一番勉励。
等回到家时，就见颜舒对着一张帖子发呆。
谷凡走过去，颜舒竟然没有注意到。谷凡看了颜父一眼，颜父示意她自己拿过贴子看。
谷凡把帖子从颜舒手里拿过，颜舒才回过神来。
贴子上写得文绉绉的，大意是邀请她和颜舒参加游仙宴。这已经够令谷凡惊讶的了，可是最让她惊讶的是，邀请人竟是李浩。
谷凡皱起眉，“这游仙宴是什么？她请咱们做什么？”
颜舒没有说话。
倒是颜父同谷凡解释：“游仙是我们蔚县的习俗，初八的时候，要出门在街上走一遭，把灾病丢了，保佑平安。游仙宴是近些年才兴起来的，和寻常的宴会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只不过因为大家都要出门，所以宴不是开在自己家的。东城那里有一个游仙园，便是这些年开游仙宴惯常去的地方。今年看来是李家做东，只是不知这帖子下给你们是什么意思。”
颜舒冷哼道：“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谷凡同颜舒商量，“那咱们去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颜舒咬牙道，“他们既然敢给咱们下帖子，咱们难道连去的胆子都没有吗？要我说，他们也想不出什么高明的点子，怕是借机想要羞辱咱们而已。”
“那咱们就送上门给他们羞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颜舒伸出指头点着谷凡的肩膀，“你要不去，蔚县以后没有人会看得起你！这些年，做东的人虽然不同，但每年的游仙宴邀请的都是蔚县里一等一的富户，我们虽然不指着巴结他们，可若是他们对你存了小视之心，你以后在蔚县里的路会很难走。”
所以你明知道李浩和许惠没安好心，还是决定要去是吗？
这话谷凡没有问出口，这话谷凡也不用问出口。
谷凡眨了眨眼睛，“舒儿，你也太小瞧我了，不就是一个游仙宴吗，有什么不敢去的？不过是懒待看他们的嘴脸罢了。”
颜舒这才觉得刚刚的话有些重了，有些歉意地说：“是我的情绪有些激动了，刚刚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说完看了谷凡一眼，“要不，咱们再考虑考虑？”
谷凡失笑，“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一个宴会而已，他们还能折腾出来什么花样，不过就是借着他们的富贵，衬托咱们的寒酸罢了。”
冷静下来想想，这游仙宴既然脱胎于游仙这种活动，显然重点在玩乐上，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联络联络感情，能有什么正经事。
颜舒却没有谷凡那么轻松，听谷凡同意去，便开始琢磨着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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