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凡自己想得挺好,奈何东旺村的村民们并不买账。
现在四平山的玫瑰基本上都被移植到谷凡与周家那里了,再想移植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用分株、插扦的办法来种植玫瑰。这样就带来一个问题,玫瑰不可能当年开花,最快也得两年,甚至得三年以上才行。
村民们本来就是想获得一份相对稳定的收入,不可能愿意等到两到三年才见收益,虽然这样的收入会高一些。
谷凡想来想去,只好采用较为折中的办法,雇佣村民来为自己种植玫瑰花,每月发给她们工钱,只不过每人都划了一块范围,玫瑰照料得好的,另外给奖励。如此皆大欢喜。
唯有陈县令苦笑着,终究是与自己的初衷相悖不少,可是现如今也只能如此。
倒是村长看得比较远,单独找陈县令购了十亩地,又找谷凡请教如何种植玫瑰。
自来东旺村,谷凡一家得村长不少照顾,心里早已感激不尽,只是却不知如何报答,因而村长求上门来,谷凡自是知无不言。
这样过去一个月,冬子去兴安府送货,回来便来了好消息,说是各样玫瑰产品都卖得相当好。
谷凡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同时也对郭垣愈加的佩服。
因为玫瑰面脂基本上都是出自颜舒的手,所以颜舒去玫瑰小铺的时日大大缩减了,一个月里也就去了五六趟。
玫瑰小铺还是老样子,兴安府的火热丝毫没有带动这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蔚县原本就不能同兴安府比。
武二夫郎却总觉得愧疚,认为是自己的本份没有尽到,因而有些郁郁,当着颜舒的面又什么也不敢表现出来。武淳的年纪虽小,却极为懂事,自然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如何开解自己的父亲,却越发乖巧。
颜舒来得时候少了,但每次来都要给武淳带点零嘴,平常武淳都很开心,可是这次明显小脸有点耷拉着。
颜舒点点武淳嘟嘟的小脸,“谁给我们的淳儿气受了,这么没精神?”
武淳扬起小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有谁给淳儿气受,是淳儿自己有些不开心,淳儿可喜欢姨夫带给我的话梅了。”
“那淳儿为什么不开心呢?”武淳这孩子太招人疼了,颜舒连忙问,看自己能不能帮到他。
武淳回头悄悄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见父亲并没有注意自己与颜舒,便小声说:“爹这段日子总是不开心,姨夫你若是来了,他还有点笑模样,你不在的时候,他老皱着眉。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还小,不懂得。姨夫,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为什么,能不能帮我劝劝我爹。我担心他这样下去,又会像去年那样晕倒了。”
颜舒沉默了一会儿,冲武淳笑笑,抚了抚武淳的头顶,“淳儿乖,自己玩去,我同你爹说。”
武淳点点头,拿着颜舒带给他的话梅,跑到铺子外面,找别的孩子玩。
颜舒看了武二夫郎一会儿,果见他有些神思不属,便走过去,与他闲话,“这段时日,我来铺子的时候少,难为姐夫一个人守着这里,平日里连个人也不见,着实熬人。”
武二夫郎回过神来,笑道:“哪里的话,从前我也不大与人说长道短,都是揽了活计,自己回去做,等闲也见不到几个人,哪里说得上熬,早就习惯了。”
“那我见姐夫一直愁眉不展,可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颜舒关心地问。
武二夫郎怔了下,伸手摸向自己的眉心,然后马上放下来,“是吗,我倒没有觉得。家里也没什么为难的事,日子比从前过得好太多了,还有什么不足的?”
颜舒轻舒了口气,“既然家里没有为难的事,那我就放心了。”
武二夫郎轻点下巴,“劳你操心了。”
颜舒转而轻笑,“姐夫既然不是为了家里的事发愁,那就是为了铺子里的事了?”
武二夫郎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连道:“没有,没有。”见颜舒似有不信之意,才苦笑着又说,“我这个人没见识,见铺子里的东西总卖不出去,心里急。”
“姐夫没有同你说吗,咱们铺子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往兴安府卖的。铺子里卖不卖得出去,卖出去多少,都不影响。”颜舒同武二夫郎解释,让他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
武二夫郎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也就摊开了说:“她同我说过,可是我总想着,这铺子雇了我来,就是让我来卖东西的,可是东西一直卖不出去,我总觉得是我的问题。当初你在铺子里的时候,咱们的生意好着呢,现在你不来了,我一样也卖不出去,心里有愧。”
颜舒失笑,“我从前在的时候,同现在是一样的情况吗?玫瑰面脂价钱翻了这么多倍,哪个客人受得了?谁来卖,也一样的卖不出去!姐夫,你若是因为这个想不开,可真是自寻烦恼了!”
武二夫郎也觉得自己挺傻的,可是又按捺不住地总是想,为什么许家的凝霜粉卖二十两都卖得出去,还有那么多人抢着要,自家的玫瑰面脂他觉得并不比凝霜粉差,老顾客来十两就可以拿,为什么就卖不出去呢?可见,还是自己的问题。
武二夫郎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颜舒想了一下,说:“那是因为许家一开始就把凝霜粉定到二十两的价位,虽然一开始大家觉得贵,但时日长了,大家就会觉得它本来就应该那么贵,慢慢地也就接受了。而咱们家一开始定的是二两,现在突然涨价,任谁也难以接受,自然就不愿意再买了。”
“那可如何是好?”武二夫郎细思颜舒的话,觉得是这么回事。
“慢慢来吧,总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以后会怎么样,颜舒也说不准,也许时日长了,大家也就接受了,也许永远不会接受,现在只能安慰武二夫郎,“你也莫过忧心,总会有法子的。”
武二夫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笑道:“你看看我,尽想些傻问题。”
关心才会想,若是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只管拿工钱就是了,铺子里卖不卖得出去东西,怎么会在意。
颜舒打从心眼里觉得武二夫郎是个极好的人,只是苦难多了些。从前的事,从前的事就让它随风散了吧。
武淳在外面玩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颜舒看到武淳空空的手,就知道武淳怕是把带出去的话梅分光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的那些伙伴们都散了?”武二夫郎看到武淳的小脸跑得红红的,额角上也渗出汗来,忙拿了帕子帮他擦。
武淳却看着颜舒说:“姨夫,外面有个哥哥一直跟我们打听你,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什么也没敢说,赶紧回来告诉你一声。”
武二夫郎看向颜舒,只见颜舒也是一脸诧异。
颜舒走过来,弯腰问武淳:“那个哥哥长什么样?”
武淳想了下,“长得挺好看的,说话也挺和气的,看衣裳就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身边还跟着人。”
既然来打听自己,肯定是旧识,只是武淳形容得太简单,颜舒实在猜不出是谁。
“那他问你什么了?”颜舒问。
武淳刚想说,就听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问你过得好不好,问你铺子的生意怎么样?”
颜舒直起腰,转头看来人,十七八的年纪,如武淳所说的,挺好看的,衣着看着就知道是个富家公子。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巧菲!来了就直接进来呗,还跟小孩子逗趣!”颜舒笑道。
孙巧菲慢慢走过来,搂过颜舒的胳膊,娇声说:“我看这孩子长得挺可爱的,又在你铺子附近,想来是认识你的,忍不住同他说两句话,谁知道他鬼灵精的,什么也不说,还跑回来告密!”
武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颜舒揉揉武淳的发顶,对孙巧菲说:“小孩子都怕生,他没见过你,自然不敢随便搭话。”
孙巧菲笑道:“我又没怪他!”
颜舒同武淳说:“这个哥哥我认识,你去玩吧,我与哥哥说会儿话。”
武淳点点头,又瞧了自己父亲一眼,才跑出去。
颜舒知道孙巧菲身边有人跟着,现在没有进来,肯定是在外面等着。孙家规矩多,不方便领他到里面屋里——外面跟着的人照看不到。
武二夫郎见状,避到里面,不妨碍他们。
孙巧菲见武二夫郎走开了,才慢慢地把头依到颜舒肩上,好半天才说:“颜哥哥,我娘给我定了门亲,我快要成亲了。”
颜舒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曾被自己疼了许多年的弟弟已经长大了。上次一面后,已是一年多,颜舒万万料想不到,再次见面,听到的却是这个消息。
“男孩子大了,总要嫁人的。”颜舒只能这么说。
孙巧菲半天没说话,最后小声说:“可是我心里不乐意。那人总是没个正经的样子,我心里不安。我娘说我不识好歹。”
颜舒不知道该劝他认命,还是让他跟自己的母亲再争取一下,嫁得不甘心,以后的日子总是过不顺心的。
“是哪一家?”颜舒问,心里想着也许可以帮他估量一下。
孙巧菲不说话。
颜舒推了推孙巧菲,“你不说,我怎么帮你拿主意?”
孙巧菲坐直身子,低声说:“是许家。”
颜舒手脚猛地一绷,僵硬地问:“许英?”
孙巧菲点点头,眼睛却看也不敢看颜舒。
颜家与许家的恩怨,蔚县里没有不知道的,孙巧菲很不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给自己定这样的一门亲,她明明知道自己同颜舒的关系那么好,当初颜家败了,不肯让爹和自己再见颜家父子的面,如今又把自己许给许英,娘这是要生生断了自己与颜家父子的情意啊。再说,那个许英自己也是见过的,很是油滑的一个人,实在没有多少好感。
颜舒把这些年来同许家的恩恩怨怨慢慢地过了一遍,可是这与孙家有什么关系呢,心里再多感叹,也只是中恳地说:“尽管我很讨厌许惠,但我不得不说,许家是个不错的选择,许英虽然素来不拘小节,但为人还算正派,待人也宽厚。想来也会疼你的。”
孙巧菲苦着脸,“颜哥哥,莫宽解我了,提起许家,你心里的难受一定比我多。我本来不想同你说的,才在铺子外面转悠。后来,我想着,总要亲口跟你说一声的。我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我娘的话,我总是违抗不得。我不想这样的消息,你还要从别人的口里得知,那样你我更没法见面了。”
颜舒听着,没有说话,此时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孙巧菲继续说:“这一年,娘对我的管束比从前宽了些,也没有再限制我来见你,可是我心里有愧,不大敢来。若不是我就要成亲了,我想我是不敢再踏进这道门。颜哥哥,别怪我,我和爹也是身不由己。”
颜舒想,自己连武二夫郎都原谅了,孙巧菲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当年颜家出事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呢,又能怎么样呢?怪天怪地,也怪不到他头上啊!
人情凉薄?怎么能怪人情凉薄,难道要人家往一个无底洞里填银子吗?
其实颜舒怪的从来都是自己的一事不通,不能帮自己的母亲出谋划策,对脂粉更是了解甚少,那是自家立身的根本啊,自己怎能如此?
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对孙家,不怪,不代表不怨。
颜舒对孙家心里是有怨的,所以才会在见到孙巧菲的时候,总感到有些不自在,就连笑也变得生殊客气。
若非孙巧菲主动上门来,颜舒自己是不可能再上门去的。
“颜哥哥,你曾经说过,等我成亲的时候,会亲手绣一对枕套送给我,你还记得吗?”孙巧菲恳切地看着颜舒。
颜舒勉强地往上翘了翘嘴角,“铺子里买的,总比我绣的要精致。”
孙巧菲失望地“啊”了一声,“颜哥哥又要顾着家里,又要管着铺子,那么多的事,是我不懂事。我、我先走了。”说着,站起身来,快步往外走去。
毕竟是从小疼着的,孙巧菲这样失望,颜舒也不好过,心里一软,说道:“好,我答应你,等你成亲的时候,亲手绣一对枕套送给你!”
孙巧菲知道颜舒这么说是原谅自己了,顿时笑开了,“颜哥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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