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小铺里,颜舒独自一人打着瞌睡。
原本他没觉得这么累的,还把武二夫郎撵回家休息,自以为看看铺子而已,谁知道才坐了一会儿,眼皮就不由自主地合上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有人过来推他的臂膀,努力了好半天,才睁开了眼睛。
“怎么困成了这样?”来人见他终于坐直了身子,才舒了口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轻声说道。
颜舒眨了眨眼,看清来人是苏丽珍,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歉意地说:“先前忙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闲下来,只觉得骨头都是酥的。不想却怠慢了你!”
苏丽珍微恼道:“咱们的关系还用得着说这个,什么怠慢不怠慢的!你累成这样子,怎么还到铺子里来,伙计是白请的吗?”
颜舒笑了下,不在意地说:“大家都累了嘛,也该休息一下。”
“只想着别人该休息,你自己呢?你这样不知保重自己,累死了,别人也不会心疼你!”苏丽珍急了,说话便直冲冲的。
“也不是我不知道休息,究竟是自家生意,我不多担待,还能怎么样?少不得自己辛苦点,换个大家都开心。”颜舒知道苏丽珍一团好意,兼之心疼自己,因而仔细解释给他听。
苏丽珍却只是冷哼,“你别给我说这些好听的,你只实话告诉我,可是你妻主给你苦头吃了?”
颜舒愣了,“这话从何说起?”
苏丽珍前倾身子,抓住颜舒的手,“可是嫌你送我的礼重了,花费过甚,拿活儿零碎地折腾你!不然你如何累成这个样子?”
颜舒消化了一阵子,才算明白过来苏丽珍的意思,失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确实是这几日太忙了,也不光我一个人忙,大家都忙,哪里谈得上什么折腾!再者,谷凡对我好着呢,你别胡想。”
苏丽珍却不信,只是问:“那你告诉我,你妻主对你送我这么重的礼是个什么态度?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颜舒摇摇头,“没有,她说,这种事我拿主意就好。”
苏丽珍怀疑地说:“果真,没有骗我?”
“没有骗你!”颜舒狠狠地摇头,“她说以你我的关系,礼重点本就是应该的。”
苏丽珍认真地打量了颜舒一会儿,确信颜舒没有骗他,才松了口气,垮垮地倚到靠背上,“你这些日子没到铺子里来,听你那伙计说,你妻主回来了,我还当是那金镯出了问题,吓死我了!”
颜舒拍拍苏丽珍握着他的手,“好了,我早就说过了,她不会怪我的。都是你胡思乱想,害得我也跟着担心。那段日子别提多难过了。”
苏丽珍翻了个白眼,抽出手,“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也就是你妻主好说话,你换个别人试试,不抽死你才怪呢。”
“说得你好像多明白似的,”颜舒取笑道,“你当我不知道呢,方怀对你好着呢,要不然哪由得你镇日里闲逛。”
苏丽珍却突然不说话了,接着叹了口气,“这几日若不是担心你,我也不会出门出得这样勤。方怀自然不说什么,她父亲却有些不高兴了。可能有一段日子不能来看你了。”
颜舒怔住了,好半晌才说:“对不起。”
苏丽珍却笑了起来,“你对不起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本来嫁了人就与在家的时候不一样了,我早就同你说过,也有心里准备。再说她父亲人不错,对我也好,换个人家,我这样出门,早被斥了,她父亲算是宽的了。”
颜舒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苏丽珍说得没错,但是谷凡只身在此,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就是想说点儿提点的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苏丽珍拿出块白玉鸳鸯佩,塞到颜舒手里,“补给你的成亲礼物。准备好久了,一直没敢拿出来。”眼睛却看也不敢看颜舒。
颜舒成亲那会儿,正是流言闹得最凶的时候,旧日里的相识,别说贺喜,躲他还来不及呢。都是些年轻的公子,再没有什么比名声更重要的了,颜舒从来没有怪过他们,倒是他们讪讪地不敢提当初的事。
颜舒也装忘了这回事,但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主动来道歉的,苏丽珍是第一个,补成亲礼的,苏丽珍是唯一一个。
颜舒摊开掌心,白玉雕琢的两只鸳鸯相互依偎,彼此凝视。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鸳鸯佩,颜舒不由地微笑起来,“谢谢你,我很喜欢。”
苏丽珍这才笑了起来,“喜欢就好。”成功送出了鸳鸯佩,心情明显好多了。
颜舒把鸳鸯佩收好,又取了盒玫瑰面脂,并纯露,一齐给了苏丽珍,“你既然不能常来,且把这些先拿去用吧。待新的出来,我再给你送去。”
苏丽珍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只是到底还是问:“听说这段日子,你这铺子很是艰难?”
颜舒点点头。
苏丽珍忙掏银子出来,颜舒推了回去,“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苏丽珍打量了一下冷清的铺子,执拗地又推了过来,“你当我不知道你这里好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别跟我客气,拿着!”
颜舒小声跟苏丽珍说,“真的,我们这段日子就是忙这个呢。你别不信,再过几天,等谷凡回来了,我这铺子里的东西可就要涨价了!”
“还要涨!”苏丽珍惊呼,然后赶忙捂住了嘴,小声说,“听说周家那边一直在降价,你们还涨,疯了?”
“不涨不行,兴安府那边价格定得高,这边铺子不跟着涨,就没办法卖了!”颜舒也觉得挺疯狂的,但这事得听谷凡的。
苏丽珍觉得有道理,“那涨到多少?”
颜舒犹豫了一下,还是趴到苏丽珍的耳边跟他说了一个数。
苏丽珍一阵狠咳,指着颜舒说不出话来。
颜舒拍了拍苏丽珍的背,帮他顺气。
苏丽珍看了眼玫瑰面脂和纯露,还有那块受到冷落的银子,不客气地将银子收到怀中,“得,我白操心了!”然后拿着玫瑰面脂和纯露走了。
颜舒叹气,苏丽珍尚且如此,可想别人会是什么反应了。
尽管这样,涨价还是势在必行。
五日后,谷凡回来了,玫瑰小铺涨价了。
蔚县里小范围内一片哗然。
不断有老主顾找上门来,愤怒地指责。谷凡皆是一脸坦然地赔礼道歉,给每一位老主顾都送了一盒玫瑰面脂作为赔礼,并言明只要是老主顾,以后都可以打五折。
有气性的,扭头走了;贪小便宜的,拿了玫瑰面脂,以后再无影踪。
玫瑰小铺,门可罗雀。
对于这个局面,按理说,周家应该是最高兴的,可是偏偏周家也高兴不起来。
玫瑰小铺的做法,摆明了人家是有了新的销路,根本不在乎这零星的几盒玫瑰面脂卖不卖得出去。可是周家却没有因此生意大好,玫瑰水也渐渐无人问津了。
开始周鸣还不解过,后来当她闻到装好并放置了一段时间的玫瑰水中有一股**的味道,顿时明白过来了,玫瑰小铺卖得玫瑰纯露怕是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这是自然的,玫瑰纯露有天然的杀菌性,放置的时间自然长,煮开的玫瑰水可没有这个效用。所以看起来差不多的东西,实际的效用却天差地别。
周家当初打的拖垮玫瑰小铺的主意,已是行不通了,反而绊住了自己的手脚。
周鸣也不是傻子,想明白了这点后,马上转变思路,你玫瑰小铺可以往外发展,我周家也可以。
而事实上,周鸣在做这些事上,比谷凡有经验得多。若非当初存了和玫瑰小铺一较长短的心,周家本来可以不这么被动的。现如今想明白了,也吃过一次亏,周鸣也学聪明了,不再玩两败俱伤的把戏,避开兴安府,往别处发展。
但不管怎么说,玫瑰小铺与周家都找到了自己的路。
其实在这件事中,最受伤的莫过于那些想用玫瑰面脂、偏偏又觉得实在贵得难以接受的老爷公子们。若是从前没用过也就算了,可是享受过了玫瑰面脂的好处,谁还愿意再回头去抹猪油面脂啊。
而谷凡她们现在可没有功夫体谅那些老爷公子们的心情,且不说兴安府那边的订单,让她们实在难以抽出多少空闲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光这些日子接连不断上门拉关系的东旺村村民就让她们头疼不已了。
东旺村的村民又不是瞎的,潘老六家和被谷凡雇佣的那四户,本来是村子里日子过得最紧巴的几家,现如今,房子也修整过了,吃食也好了,就连她们夫郎的穿戴也整齐了起来,要说不眼红是不可能的。可是就连村长也没有说什么,村民们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好说出来,只能可着劲地往谷凡这里跑。
谷凡心里琢磨了一下,她是想过要把花田扩大,可是现如今似乎早了点,兴安府那边的生意并没有稳定下来,谁也不知道冒然扩大花田,会不会反成掣肘。
可是不扩大花田,只要兴安府那边的订单一加大,她的玫瑰花肯定就不够用了。到那时再想着扩,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且,现在的玫瑰产品着实太单一了,要是有足够的玫瑰,把其他玫瑰产品扩充开来,应该不愁没有销路。
想到此,谷凡下决心把花田扩大。
谷凡把主意同颜舒说了,颜舒当然不会反对。
谷凡歉意地说:“才收回的银子,又要用出去了,我还想着盖座自己的房子,怕是又要委屈舒儿继续同我住在这里了。”
颜舒反倒笑了,“照你的这种发家速度,我还愁我没有好房子住吗?再说,只要有你在,住在哪里不是一样的。从前住在蔚县里,房子好是好,可也没有住在这里舒心。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别怕委屈我,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
“可是,若是我估量错了,只怕银子就是白扔出去了。”谷凡心里还是有这层隐忧。
颜舒看了谷凡一眼,又看了谷凡一眼,弄得谷凡有些不自在。
“当初我们什么都没有,不是也过来了吗?本来生意上,就没有谁是有万全的把握。我们把我们所能考虑的,都考虑到了,纵是失败了也没有什么。估量错了,我们再重来就是了。你莫不是以为,我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记了从前的艰难了吗?”颜舒说得很坦然,没有半分勉强。
有了颜舒的支持,谷凡顿觉大安,马上就去拜访了陈县令,请求在四平山再划出一块地,扩大玫瑰花田规模。
方怀正好也在,嗤地一笑,“果然财大气粗了啊,张口就是二百亩。不过,你没忘了你当初答应过大人什么事吧?”
谷凡忙道:“没有忘,也不敢忘。”
“那就好。可是你别忘了,花开满谷,从来都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大人肯给你机会,固然是怜你心诚,可是最根本的是为了蔚县的发展。你不能只想着给自己赚银子,却忘了还有蔚县百姓!”方怀这几句话着实厉害。
可是谷凡心里早已有了盘算,当下回道:“这是自然。我是这样打算的,花田开了以后,就包给那些家里没有地的人,等收了花,我再统一收购。花种得好,品质高,收得多,自然得的多。这样一来,那些没地又无活计的人,有了活做,不至于闲着生事,再来也有了一份生活。”
陈县令与方怀对视一笑,陈县令说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不过,若是有人有银子想要自己购地种花,又当如何呢?”
谷凡低头想了想,“若是如周家那样,自然不必我操心。若是只是稍微富裕的农户,想要多收入一些,我如有能力的话,也会一并收了,当然只能视情况而定。大人,这个我给不了你保证。”
陈县令想了想,叹道:“也着实为难你了。看来只有期望你的生意做大了。”
谷凡摇头笑道:“真要到了那一天,那些人也不用我操心了,自然有人找上门来,那时反倒是我求着她们了。”
陈县令愣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真要有那一天,你就是蔚县的最大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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