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的事谈妥了,谷凡的心里格外的高兴。不说再远的,起码这一年,是可以无忧了。
郭垣无事的时候也会来找谷凡闲谈一下,领着谷凡见识了不少兴安府的风土人情。
而谷凡也把土老帽的风格发挥到了极致,看到什么也觉得新鲜,什么也想买,开始郭垣还死命地拦着,后来就不自觉地躲到一边,装作不认识她。
在谷凡与郭垣的关系越来越近的时候,俏梳妆和馥春芳大概是还在端着大铺子的架子,或是吃准了谷凡一定会再上门,便没有急着找上门来,而谷凡没有再去。她不是个三心二意的人,她希望合作便是长长久久的,认准了哪家,便是哪家,以后无论出了什么状况,都可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这话谷凡并没有说出来,郭垣这几日的举动,她看在眼里,也不是不明白,但她相信日久见人心,现在空口白话,说出来,只怕郭垣也是不信的。
托给郭垣的抹额,终于打出来了,美丽炫目的远远超出谷凡的意料。谷凡知道郭垣必然用心,只是用心到这步,已经不单单是用心可以形容的了。
抹额用粉红珍珠做了主坠,也如谷凡所言,两边做了玫瑰造型,只是那玫瑰为赤金所制,玫瑰上远不只谷凡所说的白珠为饰,另有红蓝宝石、翠玉白玉等物,虽然零碎小巧,但却光华耀眼,精致绝伦。
看了那抹额,谷凡突然道不出谢来了。
郭垣笑道:“如何,可还满意?”
谷凡久久无法成言,半晌才微笑,“哪里能用满意来说,根本就是惊艳,如此美伦美焕,妹子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郭垣得意地点点头,“你高兴就好,我还怕你嫌我恶俗呢。”说着,端起茶来,慢条斯理地小饮一口。
“我若那么想,就是不识好歹了。”谷凡扬声说,然后又觉得自己高声说话,不太雅观,收小了声,“姐姐尽心,妹子感激不尽。”
这一声“姐姐”,谷凡唤得情真意切。
郭垣哪里听不出来,心下大安,又把谷凡的玫瑰绢花手钏还给谷凡,“呶,完璧归赵!”
谷凡接过,手里慢慢抚着,一边将之绾到手上,一边说:“不知姐姐花费多少,妹子如数奉上。”
谷凡说这话本没有别的意思,工钱料钱由自己出,本是理所当然,可是郭垣却是脸色大变,怒道:“我这般尽心是为了你的钱吗?”
谷凡有些惶恐,不知所措:“姐姐莫怪,是妹子言语不当。我自是知道姐姐心意,只是制成这抹额,怕是不下数百两银子之数,妹子请姐姐费心,难道还让姐姐白添了东西不成?妹子就是再厚颜,也做不来这种事!”
郭垣瞪着谷凡半晌,才说:“你这话可是本心?”
谷凡一点头:“自然本心。”
郭垣脸色才暖和下来,慢声道:“你这丫头也太小心了,这点银子算得什么,咱们日后合作,银钱上往来之数大着呢,姐姐还指着你赚钱,还能不讨好你?别让姐姐小瞧你,下个月,玫瑰面脂一运来,别的不算,你就收入二千多两,一年下来,你算算是多少,这几百两还会放在你眼里?别那么小家子气,斤斤计较,让人看了笑话。”
谷凡苦笑,几百两银子还少啊,你不放在眼里,我却不敢不放在眼里,日后是日后,现如今,我哪敢啊。但郭垣既然那么说了,谷凡也不好不受,只能说:“那就谢过姐姐了。”
郭垣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些日子我见你买了不少东西,而今这抹额已经到手,可是打算回去了?”
谷凡说:“出来了也快两个月了,要不是为了这抹额,我早已起身了。再说玫瑰面脂的事也拖不得了,回去赶赶,争取下月中给你送来。”
郭垣见谷凡提及玫瑰面脂的事,便说:“下个月是咱们第一次交易,务必你亲自来。再往后也罢了,你爱动,就过来一回,不爱动,你信得过的人随便哪个,反正有了第一回的规矩,后面的人也好照着做。”
谷凡点头,“那是自然。”说着,伸手打开一起带过来的一个盒子,递给郭垣看。
郭垣瞧去,盒子里是一个小罐子和一个小瓶子,便问:“这是什么?”
谷凡说:“那个罐子里的是玫瑰酱,泡水、佐点心吃都好;瓶子里的是玫瑰纯露,蒸米饭用一点,全是玫瑰香呢。”
郭垣打开玫瑰酱,伸手蘸了一点尝尝,然后笑骂,“好你个鬼丫头,若是我不对你的抹额尽心,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呢?”
谷凡叫屈,“那姐姐可是冤枉我了,你瞧,我可不是捧着盒子来的,原就是给姐姐当礼物的,谁知道见了抹额,唬得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郭垣撇了撇嘴,“你别给我装鬼,我才不信你呢。早先你就说了,玫瑰的好处我还没见识全,可不是吗?这玫瑰酱和玫瑰纯露瞒得真好呀,这样的好买卖,你居然不告诉我,可见你给我留了一手!”
谷凡委屈地说:“可是姐姐家是做脂粉生意的,这玫瑰酱再怎么好,也是吃食上的,谁知道姐姐愿不愿意做呢!”
郭垣连说:“做的,做的!这玫瑰酱说是吃食,也算不上什么正经的吃食,还这样香甜,肯定受欢迎,旁的我也不卖,只卖这一样,便放在脂宝阁里也没什么,混着玫瑰面脂一起卖呗!”
谷凡笑了下,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不是妹子过于小心,只是这玫瑰酱太易仿出来,生意不好长久做啊!”
郭垣冲谷凡晃了晃手指,“这你就不懂了吧,第一家和后面仿的毕竟是不一样的,只要你一直做得好,还是有许多人只认你的东西。名声上、价钱上是永远无法与你比的!”
谷凡点头,“我明白了。”
郭垣打开玫瑰纯露又看了看,不大感兴趣的样子。
谷凡早已料到,不慌不忙地说:“姐姐不大看得上这玫瑰纯露。”
郭垣笑了下,把玫瑰纯露放在一旁,“别怪姐姐说话不客气,这玫瑰纯露着实无甚出奇之处,随便煮煮,就有一大锅了,不好卖上价钱,也不值当。”
谷凡伸手拿过玫瑰纯露,神秘地说:“我刚刚只说了这玫瑰纯露的一项好处,其实,平常我不大拿它蒸米饭的,却是有他用。”
郭垣目光闪了闪,笑道:“妹子今天是来消遣我了,有什么好处竟不一起说,还藏着掖着!”
谷凡也笑,“姐姐眼光一向神准,却不知这回可是走了眼了。这玫瑰纯露配合着玫瑰面脂,效用才是最好的!”
郭垣趴过身子来,急道:“你快说!”
谷凡把玫瑰纯露的用法同郭垣说了,又在手上试给郭垣看,再抹上玫瑰面脂,然后伸手让郭垣比较。
郭垣大为赞叹。
谷凡收回手,缓声说:“玫瑰纯露也同玫瑰酱一样,虽然不像姐姐说得那样简单,却也是极易仿的。好在现如今,大家尽如姐姐那般想,也算给我留了时间。正如先前姐姐所言,她们轻视了这玫瑰纯露,必会吃一次这玫瑰纯露的亏,那时我们的名声就没有人可以顶替得了了。”
郭垣摸摸下巴,突然觉得这谷凡好像也不似面上的那般纯良。谷凡就似这玫瑰纯露一样,看着不起眼,你若轻视了她,难保不会跌个大跟头。
郭垣笑了,不过,她喜欢!
两人就玫瑰酱与玫瑰纯露的事又商量了一阵,玫瑰酱还好说,玫瑰纯露却为难了。
“不是妹子不尽心,这玫瑰纯露看着简单,却是最耗功夫的,三百的量,真的出不来。”古法蒸馏,出来的纯露品质是没的说,只是却极费时间,还得时时看着,半点马虎不得。
郭垣不言语了,看得出来,心里不大高兴。
谷凡笑道:“姐姐也莫恼,物以稀为贵。再说,大家一时也不一定接受得了,慢慢来吧,容妹子再想办法。”
郭垣想了想,觉得也是那么回事,就不再提了。
又是一阵闲话,谷凡起身告辞,“时间已经不早,妹子打算明天就动身回蔚县了,这里就先同姐姐告别了。”
郭垣取笑道:“妹子带了那许多东西,小心有人打劫你!”
谷凡不当一回事,“我那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谁那么不开眼打劫我?”
郭垣本是玩笑,见谷凡如此不上心,就有些担心,“你还年轻,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厉害。这样吧,我让家里的车娘送你回去,自己人信得过,我也安心些。”
谷凡推辞,“哪里就到了那份上。”
“好了,就这么定了。明天一大早,我让车娘去你那里接你。你不当回事,也要为你的夫郎想想,他担不担心!”郭垣不理会谷凡的推辞,径直下了决定。
谷凡只能道谢,心里也有几分感动,郭垣这是真把自己当朋友了。
谷凡离开,郭垣把事情又同徐掌柜交待了一番。
徐掌柜佩服道:“还是少东家英明,谷凡手里果然有后招,若非少东家如此尽心,只怕事情也不会这般顺利。”
郭垣笑笑,“这里面少不了老徐你的功劳,若不是你发现了玫瑰面脂的好处,我也不会那么上心;不是你马虎眼打得好,俏梳妆和馥春芳的人怕是也找过去了。连日来带着她东游西逛,累是累了点,可是这些日子相处,我却觉得她是一个可以交往的朋友。不说她能给咱们带来的生意,就冲她对家人的那份心意,便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与这样的人合作,咱们也能安心些。”
“那是少东家考虑周到,我只是尽了自己的本份,不敢居功。”徐掌柜谦虚道。
郭垣白了徐掌柜一眼,“行了,别装了,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了。你好好琢磨一下,如何把那几样东西推出去,功劳、好处,哪个也不会落下你的!”
徐掌柜这回没说那些面上话,“少东家尽管放心,这些日子我已经在琢磨这事了,保管给少东家一个满意。”
第二日,郭家的车娘依命来送谷凡回蔚县,郭垣已经告诉过她,谷凡这里的东西多,让她小心侍候,可是当她看到那些大堆小堆的,还是吓了一跳。
谷凡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她本来觉得自己没买多少,可是昨天一整理,才发现确实夸张了点。其实很多东西,蔚县都有,可是她看到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买了。果然是有两个闲钱了,就得瑟开了。
车娘笑了笑,帮着谷凡把东西搬到车上,“姑娘是第一次来兴安府吧。”
谷凡也坐到车上,说道:“是啊,让你见笑了。”
车娘挥起马鞭,车子慢慢动了起来,“那就难怪了,第一次来,肯定要给家里买些东西的,姑娘也不用不好意思。刚刚瞧着那几匹料子,倒像是我们家的,姑娘与我们大小姐关系不错啊。”
谷凡怔了怔,那几匹料子明明是自己在绸缎庄买的,至于是哪家,的确是记不得了。再想想,那日郭垣一脸得意地冲自己介绍各种料子,当时自己还想郭垣果真厉害,对面料竟有如此深的了解,还暗自佩服,如今听车娘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啼笑皆非。又恍惚记起,茶楼里的伙计分明说过,脂宝阁的东家原是做布匹生意的,难怪了。
“这个我却没有注意,只是听你们大小姐介绍,觉得不错,就买了。你们大小姐可够坏的,竟没有告诉我,那是你们的铺子。”谷凡毫不在意地在背后说郭垣小话。
车娘笑了,“我们大小姐虽然没有告诉姑娘,但是帮姑娘选的都是铺子里的上好料子呢。我夫郎当年也是在后院里当过差的,得过赏,连带我也见识过一些,远不及姑娘这几匹呢。”
谷凡记得当时买下来并没有用太多钱,心里还说,这兴安府东西好生实惠。自己也真够笨的,人家暗中照顾,自己竟浑然不知。
谷凡同车娘说:“劳烦你回去帮我同你们大小姐道声谢,生受了她的好处。”
车娘忙说:“那有什么,一句话的事,说什么劳烦。”又扫了一眼车里的大堆东西,“姑娘看着就知道是个顾家的人,难怪我们大小姐那么尽心。”
顾家?谷凡没有应承,但是她是真的想家了。想舒儿,想念一切。
家啊,她终于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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