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谷凡的宽解,但孩子的事终究还是在颜舒的心中落下了根,时不时地便会拿出来想一想。
颜父虽然看得出来,但是颜舒的优思,同样也是他的忧思,这宽慰的言语也失了几分力量。
好在平日里的杂事太多,占去了颜舒的大部分心思,让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
因为感念着刘相公的数次相帮,颜舒很精心地备了一份礼,送到刘府,人却没有进去。
谷凡想着颜舒辛苦,再加之天气渐渐凉了,便有心招个伙计来帮颜舒,这样就不用颜舒早出晚归了,何况东旺村究竟在县城外,路途遥远,每日里来回奔波,不是个长久之计。
谷凡把这意思同颜舒说了,颜舒犹豫了下,“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再说合适的伙计也不是那么好找的,首先得人可靠才行,咱们可不比那些大商户,初初经营,吃不起一点风波,随便找来的伙计终究不能放心。”
谷凡点头,“我也这么说,只是同你商量一下,合适的人选还得慢慢找。不然所有的事都压在你的身上,实在是太辛苦了。”
“反正现在没有入冬呢,倒也不是太急。”颜舒答应着,想想自己辛苦倒是小意思,若是自己一时生个病什么的,这铺子里没有人照料也是不行的,所以这次倒没有像上次那样反对。
两人商量定了,便留了心去打听,可是合心意又可靠的伙计终究不是那么好找的,这件事就这么慢慢地拖过去了。
在此期间,四平山倒是多了不少人上上下下、来来去去。谷凡她们每日去谷里,总能看到有人站在她们的花田边上张望,也不避讳。
谷凡心里明镜似的,只是面上不动分毫。
果然没几日,在四平山另一处开阔之处,便有了一片更为广阔的花田。当然说是花田夸张了点,不过是划了界限,标明所属罢了,地上当然是光秃秃的。
钱花匠虽然这段时日不用像从前那么辛苦了,但多则三日总是要上四平山去看看的。四平山上又多了一片花田这样的事,当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钱花匠不由冷笑,“这刺玫花种起来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单只看咱们的花种得好,管教她们试试就知道了。不用理她们,看来年她们的花种成个什么样再说。”
谷凡也不理会她们,只是精心照料自己的花田。等明年开春,她们的花田里又有一批刺玫可以开花了。不管怎么说,她们还是占了先机。
那些人的花田比她们大又能怎么样,这四平山上还有多少野生的可供她们挖呢?
武二专门去打听了一下,知道那片花田的主人就是招揽了颜记脂粉师傅的周记。
谷凡沉吟了下,说道:“看来周记是打算跟咱们打擂台了。”
武二点头,“她们有颜记原来的脂粉师傅,若是她们可以仿出咱们的面脂,大家一定会认为她们的面脂与咱们的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可能还会觉得她们的比咱们的更好。”
谷凡笑道:“想得挺好,先把咱们的面脂仿出来再说吧。”若是玫瑰面脂有那么好仿出来,也不会一二百年都用猪油面脂了。
武二摇头,面色沉重,“面脂我倒是不担心,但是玫瑰纯露却太容易仿出来了。而且现在不同以往,玫瑰纯露已经被县城里的相公、公子们拥趸,她们若不抢占这一块,脑子就有问题了。还有玫瑰酱,怕是也不可能咱们一家独大了。”
“玫瑰纯露说简单,再简单不过了。只是有的时候,就怕她们想当然了。咱们且看着吧,肯定有她们闹笑话的时候。”谷凡笑笑,“你也不必急着这个,我倒是琢磨着别的,”说着皱起了眉,“明年普阳县怕是只能你去了,我得留下来帮舒儿,不然他又要做面脂,又要顾着铺子,实在太为难了。而甜杏仁油的事一定要保密,咱们却没有可靠的帮手,这却如何是好?”
武二想了想,又看看冬子,心里有了主意,“不如这样,我和冬子去好了,旁人一时也信不过,这又是咱们头等重要的事,万不能在此上出了差错。花田的事,倒是可以找人帮工,只要细心认真,也没有什么怕人知道的,又有钱伯母照看着,也不怕出了乱子,倒是不用冬子一直盯着。”
冬子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我也好借此去普阳县看看,长长见识。我活了这么大,还没离过蔚县呢,也叫我开开眼!”
谷凡闻言乐了,还真有人把这当好事呢,“好,那就这么定了。只怕你有此一次,再让你出去,你也不肯了。”
冬子忙道:“不会。”
武二微笑,对谷凡说:“让她经受一次就知道了,她当是出去游玩呢!”
冬子哪里肯理会,只是一心想着出去看看,就是劳累些有什么呢,反正自己年轻。
谷凡她们正在商量着,却听门外面传来急促地敲门声,一边敲还一边焦急地喊着:“娘!”
谷凡和冬子一愣,武二却是面色大变,急忙忙地站起来,往外面跑去。
武二跑出来时,门已经打开了,颜父正在同一个小男孩说话。
颜父看那个男孩满脸的泪痕,心里发软,不禁柔声说:“有什么事同爷爷说,莫急!”
男孩抽噎着问:“我娘可在,我爹晕倒了!”
武二出来,刚好听到这句,急声问:“可请了大夫了?”
男孩一见武二,便扑了过来,拉着武二的衣角,“娘,你快回去吧,爹晕倒了。我托了张伯照顾爹,大夫也请了,看过了,她不肯同我说,只让我找大人来。我也没办法,这才找了过来,我不是故意打扰娘做事的。”
武二的脸煞时没了血色,拉着那男孩往外走。
谷凡与冬子也听见了,谷凡一边同冬子说:“去村长家借借她们的车。”
冬子答应着,就往外跑。
谷凡又同颜父说:“爹,我同去看看!”
颜父点头,“去吧。”
谷凡大步往外,追上武二,“武二姐,你莫急,冬子去村长家借车了,咱们坐车快一些。”
武二的身子绷得紧紧的,回过头看着谷凡,脖子都是僵的,“我却是忘了这一茬。”
那男孩听到谷凡的话,满脸自责,“娘,都怪我,我都没有想到要雇辆车来,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武二拍拍那男孩的背,轻声安抚,“不怪你,不怪你,你还小,哪里考虑得那么周全!”
谷凡见那男孩子不过六七岁,正是那日在武二家里看到过的,听冬子说起过,不是武二亲生的,难怪说话如此小心。
谷凡叹了口气:“难为你这么小,要跑这么远的路,怎么吃得消?”
那男孩眼里的泪珠滚滚而下,“这点路算什么,我只担心娘回去的晚了!”
说话间,冬子已经赶着一辆骡车过来了。
武二把那男孩抱到车上坐下,待叫谷凡上车,谷凡却摇头道:“你们先走吧,人多了,更走不快!我稍后就到。”
武二也顾不上客气,冬子一甩鞭子,驾车而去。
谷凡心里沉重,但脚步却不缓,径直往蔚县城里走去。
等谷凡到了武二家的时候,大夫已经离开了,男孩口里的张伯也不在了,屋里只有武二、冬子和那个男孩。
“姐夫怎么样了?”谷凡问道。
武二面色没有先前那么难看了,身子也不再绷得那么紧,叹气道:“大夫说,是这些年积劳成疾,再加上心情一直郁郁,身子受不住才晕倒的。”
谷凡想起武二夫郎一直佝偻着的背,繁重的生活已经压得他再也挺不直身子,不由说道:“咱们现在生意还算可以,也该让姐夫好好休息一下了,不可再像从前那样操劳。东旺村虽然比不得县城里,但好在生活简单,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房子也敞亮,比挤在这里强些,不如武二姐同姐夫一起搬到东旺村,咱们彼此多一些照料,姐夫的日子也能过得轻松一点。”
武二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爽快答应:“还是等他醒了,问问他的意思再说吧。我本已让他辛苦,却不好再逆了他的意。”
谷凡不好再劝,又与她开解了一阵,才和冬子出来。
冬子感慨道:“看武二姐那样,我的心也沉沉的。谷凡,有一日,我若娶夫,定不让他如此辛苦。”
谷凡心想,武二又怎么会忍心让自己的夫郎这样,不过是生活所迫。有时她们的不舍并不能改变什么,就如同她也一样不忍心让舒儿受委屈,可是舒儿仍要遭受来自各方的责难与冷眼,不管那些是不是应该由他承受的,也不管那些是不是他能够承受的。当那些苦难降诸在身上的时候,除了忍耐与支撑,别无选择。
谷凡与冬子给武二买了些他们用得着的东西送过去,武二夫郎已经醒了,见了谷凡与冬子,连声道谢。
谷凡她们说了几句话,告诉武二这几日不用过去了,安心照顾夫郎就是,便又出来。
谷凡同冬子说:“你也回家去住吧,好些日子没回去了,看看家人。不然你爹娘又该怪我不知体恤你了。”
冬子笑道:“才没有那回事,你不知道自上次我得了五十两银子,他们就恨不得把我直接卖给了你,直让我跟着你好好干呢。我若常回去,他们必以为我偷懒,还要骂我呢!”
五十两,那是她从前五年的工钱呢,这还是许记工钱给得高。也正因为如此,当初她辞了许记的工,才让她的爹娘那么生气。
谷凡拍拍冬子,“好了,别跟我耍嘴了,回家去吧。骡车留给我,我去铺子里,接了舒儿就回去了。”
冬子打趣道:“嫌我碍眼,就直说。我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说完,掉头就跑了。
谷凡赶着骡车,去了铺子里。
颜舒早已收拾好东西,就等谷凡呢,见谷凡赶了辆骡车过来,不由诧异地问:“今日是怎么了,这是谁家的车,你怎么赶上了?”
谷凡把武二家的事说了,颜舒也觉难过,听到武二夫郎也是流言缠身,不禁起了同病相怜之感,“流言之苦,更甚于贫困之艰。他也该放宽心才是,不然日复一日,不过是折磨了自己,于他人又有什么碍呢。”
颜舒关了铺子门,坐上骡车,与谷凡晃晃颠颠地往回赶。
到了东旺村,颜舒还家,谷凡去村长家还了车,再三道谢。
村长为人颇为慷慨,加之谷凡为人恭谦,且房租从无拖欠,关系一直是不错的。
对于谷凡做的生意,村长也有耳闻,但她身为一村之长,也自恃身份,心里好奇,却不好探听,这回谷凡自己送上门来,村长忙抓住机会,问了问情况。
谷凡自住到东旺村以来,村长一家颇多照顾,见村长有问,也不隐瞒,把自己的生意同村长说了。
村长听了,古铜色的脸上绽出了一朵笑花,“依你这么说,这刺玫花可是一金贵东西,却不知好养不好养?”
谷凡笑了,“用对了法子,当然也不难养。”
村子又问:“那不知我们又养得养不得?”村长这话问得自己的心里也不安,这不是明摆着要跟人家抢生意吗?
谷凡也不介意,只是问:“只是不知村长是想自己养,还是怎么的?”
村长不好意思地说:“我若说自己不想养,那一定是说胡话。可是,我毕竟是一村之长,村子里不是只有我一家,我也不能只想着自己。你也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想必也知道,我们村子虽然是比较富余的,但也不是家家如此。有田有地的还好,没有的,日子过得就艰难了。我想着,你那花田总得有人照料着不是,你们也不能总困在那几亩地里,若是需要帮工的,你们能不能先紧着村子里的人,也算咱们住在一处的情义。若是日后你的生意做大了,我也厚着脸皮求一块地,种种这金贵玩艺,现如今,只请你多照顾一下村子里的人。”
村长倒是一个为村民着想之人,怪不得这东旺村比别的村子富足,有一个会真心为村里人着想的村长,村子才能发展好啊。
谷凡想到自己也要找人帮工,找谁不是找呢,又有村长在这里求请,自然要先紧着村子里的人了,所以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村长闻言很是欣慰,只说自己没有看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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