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冬子回来了,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武二。
谷凡惊喜非常。她真的缺人手,更缺信得过的人手。而武二不仅人品值得信任,能力更是不容质疑。
冬子兴奋地说:“我们三个终于可以再在一起做事了。”
谷凡与武二相视一笑,三个人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
四月中旬,玫瑰花开了。
站在谷顶,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排一排的玫瑰植株,排满了整个谷地。中间一片都是大朵大朵的玫红色花朵,鲜艳欲滴;外面一圈虽然植株小了许多,也没有开花,但却生机盎然。整个谷里溢满了甜香,闻之欲醉。
颜舒背着背蒌,教谷凡三人怎么摘玫瑰花。
“这刺玫花花梗上都是刺,要想不被刺到,又能很轻松地把花摘下来,只需要用三个手指——拇指、食指和中指,拇指轻轻地捏住花托,食指和中指轻轻捏住花瓣,向上一掰,花就下来了。”颜舒说完,亲自摘了一朵给她们看。
颜舒细白的手指,落在浓艳的玫瑰花瓣上,也没见用什么力道,轻轻巧巧的,玫瑰花便落到了手中。那对比鲜明的色彩,加上低手抬腕间散发出的无限风情,带给谷凡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心神一荡。
谷凡心想,怪不得过去有采艳茶一说,实在是美。
“怎么样,学会了吗?”颜舒问三人。
冬子大声说:“很简单嘛,看我的!”
采玫瑰花一事,看起来简单,又有颜舒的指导,在谷凡三人眼里的确不怎么当回事。可真的自己下手了,才知道这看上去简单至极的事,做起来也不是那轻松的,三五不时地被扎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就是颜舒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不被刺到。
没摘一会儿,谷凡就不干了,推着颜舒坐到一边去看着,不让他再动手。
颜舒不高兴地说:“怎么了,嫌我碍事?”
冬子嘿嘿一笑,“姐夫可有点不解风情啊?谷凡哪里是嫌你碍事,分明是心疼你的手!”
谷凡瞪了冬子一眼,才回头对颜舒低声抱怨:“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把你的手养得这么细细嫩嫩的,倒是让你来做这些的吗?”
颜舒听了冬子的打趣,心里本就有些不自在,哪里还禁得住谷凡这般?回想起去年最后的一坛刺玫花,最终没能卖出去换钱,却全让谷凡蒸馏了玫瑰纯露,每日里给他拍脸、泡手,不然他如今的皮肤哪里能像现在这般细嫩白皙!
村子里的相公、小子们每每看到他都羡慕地捧着他的手左看右看。明明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吃的用的,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寻常生活还没有他们好呢。人家长得漂亮也就算了,爹生娘给的,别人也眼红不来;可是这皮肤也水水嫩嫩的,一点不见这里人惯常的干涩,就实在让人无法不嫉妒了。
村长女婿在颜舒成亲前是见过颜舒的,那时只觉得颜舒真是漂亮,却没有现在这般水灵剔透的让人移不开眼,心里也曾暗暗奇怪。
可是转念一想,人家到底是县城里来的,看他们父子的样子就知道原先是富贵的,自家落魄了,心情自然不好,加上成亲前的事多,也难怪人憔悴了。如今生活安定了,那个谷凡一看就是个体贴细心的,心情慢慢好起来了,人自然就更漂亮了。
所以别的不懂事的相公、小子开玩笑说,这谷相公不会是狐狸精变的吧,都被他拿话堵回去了。还很严肃地说:“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人,这话可乱说不得。”
大家也就是在一块儿逗个趣,话说过去了,也就抛到脑子后了。
因而颜舒在东旺村的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些,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颜舒心里又是甜,又是感慨,“村子里谁家的夫郎不是这样的,偏你这不许、那不许的。你要把我当猪养吗?”说到猪那个字时,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谷凡忍俊不禁,也不避讳武二和冬子,揉揉颜舒的头顶,笑道:“不是当猪养,是当花养!反正我已经养了这么多,也不差你这一朵!”
虽然谷凡常说些甜话,但这话也让听惯了的颜舒悄悄红了脸。
“听我的,这些事不用做,我们三个大女人还做不来这点事,看起来谷里一大片的,其实能摘的并不多,慢慢来,要一个月呢。等太阳大了,你就回去吧,别晒着了。”
当初谷凡的肤色还算白皙,但几个月的户外作业,皮肤早变成了麦色。她的皮肤变成了麦色不要紧,但颜舒却绝对不行。且不说,男子本就更爱漂亮一些——虽然她觉得就算是颜舒的皮肤变成了麦色也一样好看,但她心里可舍不得看颜舒难过,就算是为了他们以后的事业,也不能把这活招牌给生生瞎了啊。
“那好,我回去准备东西,把刺玫花保存起来。你们也要早点回来,不然花就不新鲜了。”颜舒听从谷凡的意思,不再插手摘花的事,但仍殷殷地嘱咐谷凡。
谷凡笑着点头。
那边冬子已经不满地叫了起来,“谷凡,快点过来干活,不要趁机偷懒!”
颜舒推了谷凡一把,谷凡回身往花田里走去,一边冲冬子抱怨,“偏偏你事多,武二姐就不像你这么小气!”
武二马上接口道:“可不是我大气,我是胆小,不敢像冬子那么仗义执言!”
谷凡先是一愣,后笑道:“我不就是同我夫郎多说了两句话吗,至于这么天怒人怨?”
三人互相说笑打趣,做起活来似乎也轻松起来。
颜舒站着看了一会儿,便走了。家里的东西虽然已经准备好了,但仍有一些细活要做的。他既然帮不了这些,那就只有在别的地方出力了。
三人忙着摘花,冬子突然感慨起来,“谷凡,这钱伯母真是了不得,原来这刺玫花还能那么种,也不知她是怎么琢磨出来的。虽然外围这些,今年是开不了花的,但只要一想起最迟后年,这山谷里就可以开遍了刺玫花,就觉得前途无限啊!”
钱花匠用的办法就是分株和扦插,按常理来说,时间最好是在秋末冬初,但钱花匠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开春的时候种下,成活率竟然也那么高,还说什么“使花不知时”。
谷凡是有听没有懂,但大致还是明白了中心意思,不就是让花把春当成了秋嘛。
“这段日子,钱伯母累坏了,想想就觉得对不起她老人家。偏咱们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也腾不出太多时间去照料她。”谷凡叹气道,好在钱花匠只是累了,身体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休息一阵子,也就好了,“晚上,还是劳了冬子你了!”
冬子不在乎地说:“咱们姐妹间不说这个,再说钱伯母对我也不错,我又住在她家里,多照应也是应该的。”
谷凡点头,“好,这种客气话,我以后不再说,你也只记得,这份情义谷凡始终记在心里。”说完,又转头看向武二,“武二姐,姐夫还是不肯搬到村子里住吗?你这样见天的来回跑,实在是太辛苦了!”
武二摘花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不在意地说:“也算不上多辛苦,倒是每天晚来早走的,还是姐妹们多担待,我过意不去。”
谷凡和冬子忙说:“武二姐,你这话可就把我们当外人了!”
武二笑了,“那我就像谷凡一样,以后感激的话就不说了。”
谷凡和冬子也笑了,谁家没点为难事,姐夫不肯搬不过来,自然有他的原因,武二既然不想提,那她们也只好不提了。
忙了一上午,谷凡抽空把玫瑰花送回去了一趟,又回来继续摘。
等谷里可摘的玫瑰花都摘尽了之后,三人才慢慢一路推着车往回走。
冬子看着车上鲜嫩的玫瑰花,忽然想起一事,“我们就这样把花推回去,没有事吗?大家都看到了,还谈什么保密!”
谷凡刚想回答,武二已经接了口,“你以为咱们每日早出晚归的,村子里的人会不知道咱们在做什么吗?只是她们不知道咱们要这刺玫花是做什么的。等那酱一传出来,她们立刻就知道了。那酱做起来又简单,瞒也不瞒住,后面跟着做的人一定不会少。咱们能做的,只能是趁她们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先掌握了大部分的刺玫花,等她们知道这是能赚钱的东西,刺玫花的花期已经过了,不论如何她们只能等明年了。趁着这个机会,攒下咱们的第一笔钱,以后才好扩大规模。不然,你以为谷凡为什么要早早地把这无主之物,划归自己所有?她们学会了又能怎么样,没有刺玫花,她们用什么去做?明年她们再想做,也只能跟在咱们身后。就算有些人比较聪明,今年跟着咱们摘了一些,那些散的,能有多少?日后再有大商户也看准了,又能怎么样?花田已经是咱们的了!种花要不要时间,要不要人手——像钱伯母那样的人,能有几个?这就是咱们的机会。”
冬子恍然大悟,冲谷凡竖起大拇指。
谷凡不好意思地说:“还是武二姐说得明白,很多事,其实都是我自己在瞎想,真做起来了,才发现里面问题重重。不说别的,要是没有你们来帮我,就我一个人瞎折腾,也许最后真的只能成一场笑话了。”
“能想到就是你的本事!”武二认真地说,“人和人能差多少,为什么有人成了巨贾,有人却只能是一个小伙计?真的只是上天没有给机会吗?有的人敢想,想到了就努力去做;有的人想到了,只是想想便算;还有人,连想都不会去想。所以你能想到,还有魄力去做,这已经是你的优于别人的地方了。不要看不起自己,你能做多少,别人说了不算,就是你自己也说了不算。能行到哪一步,看得也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但你只要尽力地去做了,失败了,又能怎么样?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好样的了。”
究竟是多了几年的阅历,这番话换了谷凡,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此时听在谷凡与冬子耳里,颇有振聋发聩的意味。
谷凡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武二,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大的魄力,不过是世事所迫。如果没有舒儿,她就是当一辈子的小伙计,她也不会觉得日子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当有一个人成为了心里的惦念,她才知道,软弱的自己也可以坚强起来。
“谢谢武二姐看得起,我会努力去做。”
回到家,三人发现谷凡先前送来的刺玫花已经被颜舒装好封坛了。
冬子惊讶地说:“姐夫,你好快的手脚!”
谷凡面露得色,“那是,你姐夫做事又细致又快速!”
冬子冲谷凡撇了撇嘴,“我是夸姐夫,又不是在夸你,看你那得瑟样!”
听别人夸颜舒,比听别人夸自己,更令谷凡愉悦。
谷凡上前两步,拉住颜舒的手,冲冬子一瞪眼,“还不过来做活,没见到你姐夫都忙了那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主动点。舒儿,你在一旁指点着些就是了。下面的活我们来做!”
冬子拉拉武二的衣袖,冲谷凡努努嘴,悄声说:“瞧,抖起来吧!武二姐,你就不该那么夸她,瞧她那小样儿,还知道东南西北不?”
武二回头看了冬子一眼,淡笑道:“她那是心疼夫郎,等你有了心爱的人了,你就知道那种感觉了。”
颜舒趁武二与冬子不注意,轻敲了谷凡一下,小声说:“在外面,你也注意点,让人看了笑话。”早上是这样,这会儿还是这样,她也不考虑考虑她的形象,让人说怕夫郎,好听吗?
谷凡笑笑,轻挠了颜舒手心一下,也小声说:“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就是疼夫郎怎么了?
颜舒看着谷凡那满不在乎的样子,突然别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其实谷凡这样,他心里是很开心的。既然他开心,为什么又要阻止谷凡呢?他们也没有碍到别人不是?
思及此,颜舒轻轻地抿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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