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亲,跟没成亲还是不一样的。虽然同样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回到家的时候,总是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永远有人在等着的感觉,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明白的。
很多时候,因为太过习以为常,早已忘记了当初为什么要在一起,所以争执、矛盾、冷战总是会不断地出现在日常生活当中,最终磨去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于是分离、无视种种成为割裂两人情感的尖刀。
谷凡从来不希望自己会成为当中的一员,也不允许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所以从成亲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下定决心,好好经营这一段难能可贵的婚姻。再说颜舒那样美好的人,怎么由得她不倾心对待?
花田的事,谷凡三人一上午便可做得差不多了,下午她就有大把时间腻在颜舒身边,颜舒有事忙的时候,谷凡就研究颜母留下的手记。
日子不知不觉的就在忙碌与悠闲中过去了,很快就到了年根了。
自到了东旺村以后,颜舒和颜父的针线活是再也接不到了,家里的收入锐减,而谷凡这里又是一文收入也没有的。
要说颜舒不急是不可能的,但他又不愿拿这种事来烦谷凡,本来当初说好了,这段日子由他来支持这个家,可是显然他没有做到。
对于马上就要过的年,颜舒心里是不安的,他们怕是要过一个寒酸的年了。
谷凡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颜舒,颜舒的焦急她是看到眼里的,摸出成亲剩下的二两三钱银子,塞到颜舒手里,“虽然不多,但咱们家里现如今就这种情况了,勉强过个年吧,舒儿,真是委屈你了。”
颜舒看了看手里的银子,推回给谷凡,“还不到那种地步,家里还有银子,你手里总不能没有钱,你拿着。”
“你卖玫瑰酱的钱,基本都被我买花田用去了,你还另给了我十两,你手里哪里还有多少?这段日子,吃的用的,都是你拿的,舒儿,你不用瞒我,我知道家里没有多少银钱了。”家里是个什么情况,谷凡心里自然有数。
颜舒沉默了一下,才说:“你到这里来之后,我又开了一坛子刺玫花,做了酱,倒是都卖了出去,得了三十两。只是这个钱我不想动,你日后做面脂、开铺子什么的,都是要本钱的。先前我和父亲做些针线,还能维持日常开销,而如今到了这东旺村,哪家会烦人做这种活?自己手艺再差,缝缝补补也就尽够了。我和父亲又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帮人做点活儿也是不成的,可不是废了吗?”
谷凡搂过颜舒,低声说:“你这么说,不是让我更无地自容了吗?这么长时间,都是你在养我,你若是废了,那我不是更一无是处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颜舒急道。
谷凡安抚地拍拍颜舒,“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是要同你生分地计较谁出的力更多些,不管我们的日子过得多么艰难,既然这是我们共同选择的,那我们都不要后退。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的,年过得寒酸一些也没有什么,你说得对,做事是要本钱的,能省便省,舒儿,只能先委屈你了。”
“你不用跟我说这个,我自然省得,也谈不上什么委屈,没有你,我的日子就能好过了吗?”颜舒推开谷凡,“你说不跟我生分,可是你这话还是同我生分,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
谷凡自打了嘴巴一下,“我错了,我胡说,我再不同你说这些话。我们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好,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颜舒点头,“好!”
年前两天,冬子便回了蔚县城里过年去了,钱花匠只有一人,谷凡极力邀请她来家里一同过年,但被钱花匠拒绝了,言明这些年自己都是这么过来的,今年就算同她们一起做活,她也没打算改变。
钱花匠的古怪脾气由此可见一斑。
谷凡力邀不得,只能作罢。
年过得很简单,连荤菜也只有两个,点心什么的却是一样也无,花生、瓜子各称了两斤,就是零嘴了。
晚上一家人围坐,烤着火盆,谷凡说了几个笑话,逗得颜舒一直笑个不停,就连一直庄重自持的颜父,也不由地捂嘴笑了起来。
东旺村的村民日子过得不错,过年时也比较舍得花钱,各家的炮竹声就没有断过。谷凡虽然不喜欢燃炮竹,但也应景的少买了一些,过年很多时候过得就是一种气氛,少了炮竹就好像差了点什么。
谷凡出去燃炮竹,颜舒要跟出去,谷凡就把他推了回去,生怕他看到自己胆战心惊燃火的样子。
两三下解决了炮竹,谷凡忙缩回了屋子里。
颜舒端了杯热酒,让谷凡驱寒。
谷凡不得不承认,村子里的冬天要比城里冷得多,夜里又比白天冷得多,屋子里有火盆还好些,外面就有些刺骨的感觉。
谷凡接过来,一口饮下,**辣地一股热气升起,顿时觉得暖和多了。
颜舒拉过谷凡的手,不停地搓着,那小心认真的样子,让谷凡从外面直暖到心里。
这段时间规律的生活,让三人才过子时就有些想闭眼了,但守岁是习俗,不管再困顿,也要尽量多坚持一会儿。
颜舒的状态还好,颜父就有些受不住了,将将守过丑时,就回房休息了。
谷凡搂着颜舒,盖上棉被,坐在床上,说一阵私密话,也不知什么时候,眼睛就闭上了。
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杆了。
大年初一,起得晚是常态,热闹了一晚上的村子,这时倒是安安静静的。
谷凡虽然醒来,却不想起床,侧过头见颜舒还在熟睡,不由微笑了一下,揽上颜舒的腰,继续睡。
再醒来,颜舒已经起来了,把屋子打扫地干干净净。
谷凡不好意思再赖床,赶紧起来。
颜舒推开门,把洗脸水端进来,见谷凡起来了,笑道:“你若是再不起,我就掀你被子了。拜年的人一会儿就过来了,你还窝在床上,还不被人笑死。”
谷凡洗了脸,接过颜舒递过来的巾子,擦干,然后才说:“这是我家,我爱怎么睡就怎么睡,她们管得着我,想笑随她们笑去!”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也不知道谁被打趣两句,脸就红得不成样了!”颜舒毫不留情地戳穿。
谷凡奇道:“你说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自己吗?也不知道哪天,村长女婿大清早上门来,正好你还未起,非要我推说你出去了。哪知偏偏让人看破,隔着屋子,连人都没见,脸就红得跟烧起来一样。”
颜舒气得扑过来拍打谷凡,“让你胡说!”
谷凡一边笑着躲,一边告饶,“我错了,是我被冬子打趣,我不该没风度地往你身上推!”
颜舒恨地扑过来,“你还胡说!”
这回谷凡没躲,颜舒直接扑到了谷凡敞开的怀里。
谷凡笑眯眯地看着颜舒,开始颜舒还与谷凡对视,后来颜舒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别开脸,败下阵来。
颜舒推推谷凡,小声说:“放开我!”
“不放!”
谷凡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抱着颜舒了,就算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要颜舒在自己的怀里,就觉得很安心。
颜舒捶了捶谷凡的手臂,瞪起眼,“快点放开,一会儿来人被看到了,又要被取笑了。”
谷凡俯过身子,在颜舒脸颊上亲吻了一下,才恋恋不舒地松开手。
颜舒一手捂着脸,飞快地瞄了谷凡一眼,故作无事地端着脸盆出去了,只是那微颤的手,还是透露了他的心事。
谷凡敲敲自己的脑袋,要不得啊要不得,自己不能总仗着舒儿脸皮薄,尽做这种欺负人之事。可是欺负舒儿,让她开心呢……
谷凡又傻笑了一会儿,才理了理头发,走出屋外。
给颜父拜了年,又把昨日没有吃尽的瓜子、花生摆了出来,如果有人上门,多少也有点打牙祭的。
因为村子里的人参加了谷凡的婚礼,自觉也是熟人了,便陆续不断有人上门来拜年。
谷凡接待了几拨,便也拉着颜舒去拜年。先去了钱花匠那儿,然后跟着拜年的大军,一伙子蜂拥着挨门挨户地走。一圈子转下来,别的不说,肚子倒是混饱了。
看着别家丰盛的点心果子,谷凡嘴上不说,心里的愧疚却是挡也挡不住的。
这是成亲后的第一个年呢。
谷凡掩饰的好,再加上人太多,这个说两句,那个玩笑一下,乱糟糟的,颜舒倒也没有注意到谷凡的异常。
谷凡努力调试好自己的心情,大过年的,可不能给舒儿找不痛快。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下午了,颜舒少做了一点饭,两人都不饿,只是给颜父准备的。
颜父早上起得也不算太早,倒是吃了些东西,这时也不觉得太饿,随便扒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晚饭相应地推迟了。饭后,便到了从前入睡的时间了。
大年初一的晚上,相较前一天是安静许多的。
按习惯要过了十五,这个年才算过去,可是对于现在的谷凡来说,过了大年初一,这个年基本上已经算过去了。
初二的早晨,谷凡没有去钱花匠那里,而是独自上了四平山,对于日常的照料,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也就不需要麻烦钱花匠了。
她是一个人,活做得当然不可能像三个人时那么细,就这么着,做完了也是未时了。
谷凡捶了捶自己的腰,往回走。
她却不知道在她的身后,有两道目光一直在注视着她。
钱花匠走出来,看看这片花田,心里颇感安慰。是个能服下辛苦的,也是个能持之以恒的。在别人都高兴地玩耍嬉闹的时候,还能惦记着花田。这才像个做事的。
到此时,钱花匠才算真真正正、从心里准备认真跟着谷凡做事。
而谷凡对此却一无所知。
相较谷凡这里的年过得如此寒酸,刘逢的年可算是过得奢侈靡费,大红的灯笼挂了满府,到处都是灯火通明。可是再丰盛的年夜饭也不能让刘逢皱紧的眉稍稍展开。
众多的夫侍围绕,刘逢却只感无趣。
刘相公见状,心里跟明镜一样,却是一语不提。
饭后,刘相公唤人端来茶饮,那甜香的气息飘到刘逢鼻端,让刘逢猛地一激灵,下意识地问刘相公饮的是什么。
刘相公微笑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玫瑰酱调的水。”
刘逢目光一闪,她不信他对于自己同颜舒的事一无所知,只是他素来装聋作哑,今天如此作派却是何意?
“我倒不知道我的夫郎竟然还爱这一口。”刘逢笑笑,话里却没有太多的亲切之意。
刘相公暗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整个县城还有人不知道这酱的吗?大家都饮,我又如何能免俗?况且,真是香啊!”
其他小侍听刘逢与刘相公的语气不太对,谁也不敢出声,生怕触了霉头,成了出气筒。
刘逢深深地看了刘相公一眼,然后说:“既然夫郎喜欢,我日后定会为夫郎多多准备。”
“那就多谢妻主大人了!”刘相公道着谢,声音里也没有太多的谢意。
这样的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与她竟然没有太多的话能说了。而她同那个姜侍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这个正牌夫郎还要长。要是那个姜侍人是她的小侍也就罢了,偏偏还不是。
若说他输给了颜舒也就算了,那样花一样的人啊,输了也没有好惭愧的。这个姜侍人容貌算不上多好,言语也不是多么讨喜,出身虽然还不错,但如今也落魄了,实在不是什么上佳人选,刘逢却对他颇多宽容。
刘相公曾试探着问过,要不收了他算了,刘逢却似笑非笑地说:“你当是什么人,我都会收到房里吗?”言语间却没有太多的尊重之意。
刘相公见她无意,就不再提了,如今他却是提不起精神再管她的那些事了。他都同她没有太多的话能说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刘相公恍惚想起,其实时间也不算太长,也就几个月吧。为什么就成了这样呢?
不过——
颜舒嫁人了,真好!
他们都如愿了,真好!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