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舒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换好衣裳,与谷凡一起去村长女婿家里把颜父接回来。
颜父是颜舒的父亲,当然不会计较颜舒什么时候过来,是不是怠慢,倒是村长女婿取笑地看着谷凡与颜舒两人,弄得两人大红脸。
回到家里,谷凡去做饭,留颜舒与颜父说体己话。
依礼,新夫进门首天,是要做饭给长辈尝的,但是谷凡哪里讲究这个,又体贴颜舒身体不适,自然更不肯让他动手。
颜父见此倒很欣慰,但面上仍不能不说:“舒儿,就算谷凡的长辈俱不在,也要守礼,怎么能让谷凡动手呢?”
颜舒有些委屈地说:“又不是我不肯做,是她不让的。”
颜父责怪地看了颜舒一眼,摇摇头。
谷凡因为这段时间在钱花匠家一直在做饭,所以手法已经很是熟练了,不多时,三菜一汤便端了上来,味道好不好在其次,但是摆在桌面上,还是挺好看的,对于他们这样的寻常人家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丰盛了。
颜舒笑眯眯地跟着端菜,颜父看了虽觉有些过费,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新婚第一天嘛,万事从权。
吃过饭,颜舒拉了拉谷凡,示意让她回房。
谷凡颠颠地跟上去,以为颜舒要同自己说点什么甜话,谁知颜舒也同样塞给她一个小匣子。
谷凡打开一看,是一本册子,“这是什么?”
颜舒白了谷凡一眼,“嫁妆。”
谷凡笑了起来,感兴趣地打开一看,竟是一份份的脂粉方子与心得,顿时感觉手上沉甸甸的。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既然嫁给了你,而我又没有什么像样的嫁妆……希望你不要嫌弃……”
就算没有从事过脂粉行业,但这份东西的贵重程度却是难以预计的。
“舒儿,你……”谷凡艰难地说,“其实我不过仗着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方子取巧而已,你也看到了,其实玫瑰面脂并不难做……这东西给我,实在是明珠暗投,我怕会辜负了你的期望……”
“谁生来就是会这些的,不过是慢慢学罢了。”颜舒脱口而出,然后猛地觉得自己的口气太过冲,忙放缓了语调,“你也说了,玫瑰面脂的方子很简单,我们瞒得了一时,怕是瞒不了一世。那么我们一定要有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才行,我娘留给我的这本手记里面有许多好方子,我们可以不断改良的,然后出新的面脂,那时就没有人可以跟我们比了。”
颜舒到底是商贾家庭出身,就算没有经营过什么,但想法已经胜过常人。
谷凡暗暗羞愧,从前自己光想着怎么保密,却没有想过怎么推出新产品,实在是丢脸。
颜舒见谷凡低着头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说重了,心里有些后悔,自己说话怎么老是这样冲,难怪别人总是说自己的不是,想来自己的确做得不好。
“你若是觉得我说得不对,你只管说出来,没事的……若是我的口气不好,你也只管告诉我,日后我改便是!”
谷凡抬头,见颜舒正有些不安地摆弄衣角,便知自己的沉默让他误会了。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啊,我正在思考你说的话呢,哪里有不高兴!再说,我喜欢听到舒儿很有生气的同我说这说那,我们两人之间不需要讲究那么多,什么举案齐眉,我最不乐意那样了,哪里还是真正的夫妻了。”
颜舒先是小心地看着谷凡,听到后面就高兴起来了,连连点头,“嗯,那是你说的,日后不许嫌我说话不讲究。”
谷凡郑重地点头,“我保证!”
颜舒笑了起来,转身又找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谷凡。
“这又是什么啊?”谷凡觉得有趣,左一个匣子,右一个盒子的。
颜舒眼睛亮亮的,期待地说:“打开看看呀!”
谷凡打开盒子,是一个手钏,一个用玫红色的绢花扎成的手钏。
谷凡将手钏拿出来,仔细看去,发现是一个个小巧的玫瑰花串连起来的,精致非常。
“来,我给你带上!”颜舒拿过玫瑰绢花手串,系在谷凡手腕上,心里想着,这样以后谁都知道谷凡是自己的人了。
谷凡想起上午在颜舒的嫁衣袖口内里看到的玫瑰花串,再看看腕上的手钏,不由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心里升出一阵暖意。
颜舒却以为谷凡嫌弃是男子用的东西,想要解下来,当下急道:“不许解!”
谷凡诧异地说:“我为什么要解?这是舒儿送我的东西,我当然要一直戴着。”
颜舒不好意思地低头,觉得自己又莽撞了。
谷凡笑笑,看到颜舒的手指不经意地划过自己的左手腕,上面银光一闪,谷凡定睛一看,却是自己送他的银手镯。
舒儿现在连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呢。一个银镯子而已,还这么小心珍视地戴着。
颜舒看谷凡盯着自己的手腕看,故意抬起手腕在谷凡面前晃晃,“看到了吧,多闪!”又拉过谷凡的手腕,让银镯子与玫瑰绢花手钏并排在一起,“你送我满天星,我送你刺玫花!”
谷凡觉得眼眶一热,眼泪显些滑落下来,忙皱了皱鼻子,说:“那我们要一直戴着!”
“好!”颜舒朗声答应,清脆又响亮。
谷凡笑了笑,突然像想起什么,开始翻箱倒柜。
颜舒跟过去问:“你找什么?”
谷凡也不答话,颜舒不高兴地瞪着谷凡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谷凡找到自己收拾好的包袱,打开,里面有一个蓝色的心型水晶项链。
谷凡将水晶项链拿出来,递给颜舒。
颜舒看看水晶项链,深蓝色的水晶外面围着一圈水钻,闪闪的,又看看谷凡,小心地问:“给我的?”
谷凡失笑,不由地伸手摸了摸颜舒的头发,“不给你,还能给谁!不值什么钱,你戴着玩吧!”
颜舒将水晶项链颠来倒去地看,一边兴奋地说:“这个蓝色的是什么啊?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剔透的宝石呢!”
合成水晶嘛,透明度还是可以保证的。虽然不值钱,但看起来还是满漂亮的。
“这个是蓝水晶!”
“蓝水晶?”颜舒重复了一遍,接着疑惑地说,“我只见过白水晶,茶水晶,还真没有见过蓝水晶,不光没有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
当然不是天然的啊!
谷凡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水晶的合成问题,好在颜舒也只是感慨一下,并没有追究答案的意思。
“那蓝水晶外面这一圈是白水晶吗?看起来很闪呢!”
那是锆石!冒充钻石的家伙。
颜舒将水晶项链好生一番把玩,最后又交还给谷凡。
谷凡不解地问:“怎么了,不喜欢吗?”
颜舒别过脸,“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脖子上就戴着这个,想来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你收着就好了,不用给我!”
谷凡哭笑不得,自己是瞧它不值钱,不好意思拿出手,倒让颜舒误会自己是不舍得了。
谷凡拉过颜舒的手,将水晶项链放到他的手心,“拿着,真的不是多贵重,你留着戴吧!”
颜舒看看谷凡,又看看水晶项链,一咬牙,“好吧,那我帮你收着。”
谷凡还想再劝,颜舒却不理会,“你不用同我再说,贵不贵重,我自己心里自然有数。也许你看不上它,但我可以说,在整个蔚县,绝对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
所谓物以稀为贵,倒是谷凡局限了。
罢了,舒儿觉得贵重,那就好好收着吧,说不定哪天还能戴出去充充场面。
颜舒与谷凡闲话一会儿,又说起花田的事,“你明天也去四平山吧,为了成亲的事,已经累了钱伯母与冬子许多,咱们既然已经成了亲,你再这样闲下去,就说不过去了。”
谷凡也觉得如此,只是对于刚成亲就丢下新婚夫郎,心里有愧,“这样就太委屈你了。”
“有什么委屈的,非得日日在家里陪着我才好吗?我知道因为我的事,已经带累了你,再这样,就算钱伯母与冬子不说什么,我心里也过不去。你只要把花田的事做好了,别的,你什么也不用操心,我也不觉得委屈。”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舒儿更体贴的人吗?
谷凡点头,“好,我明天就去,不管怎么样,花田的事,我一定做好。”
颜舒满意地说:“那行,你们若忙,中午我给你们送饭去。”
新婚第三天,谷凡再次出现在钱花匠家门前,与钱花匠、冬子一起上四平山继续花田事业。
已是腊月,玫瑰花早已不能移植了,她们每天去四平山,只是例行的照料而已,并不像早些时候那样忙了。
冬子冲谷挤眉弄眼的,“新婚大喜的,这么早出来做什么事,这点活有我和钱伯母就行了。”
谷凡叹道:“就是我好意思,舒儿也不好意思,他一个劲地催促我出来,还说中午给咱们送饭的。”
冬子大喜,“那敢情好,我和钱伯母倒是想中午不回去,这样一天跑一趟就行了,下午可以早些休息。可是这大冷的天,又不想带干粮、吃冷食,只能劳动自己的腿了。”
钱伯母瞪了冬子一眼,对谷凡说:“你告诉颜哥,不用送饭来。那么远的路,再热腾腾的饭到了这儿,也成凉的了。咱们手脚麻利点,多费些时候,晚点回去吃就是了。”
“哪能让钱伯母饿着肚子做活?再说,是舒儿一力要求的。”欠钱花匠的,本已太多,再让人家连顿饱饭也吃不上,就更说不过去了。
“傻了吧,你当还是我和冬子两个人,一天用不了,半天不够。现在三个人做了,差不多午时就能往回走了,顶多晚点。颜哥若是过意不去,我们过去吃现成的就好了。”钱伯母拍板,这事就这么定了。
冬子同谷凡无奈地摊摊手,自己的话总是被无视,说不郁闷是不可能的。但冬子也不是一个计较之人,钱花匠说得有理,她也就同意了。
谷凡基于心疼颜舒的理由,当然更不可能反对。
三人一想起回去便能吃到热腾腾的饭,心里都是充满了干劲,干活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谷凡心想,最好可以赶在颜舒出门前回去,这样他就不用白跑一趟了。
三个人齐心协力,午时刚过,就把事情都做完了,收拾收拾东西,就往回走。
半路上正好碰到给她们送饭的颜舒,颜舒一脸的疑惑,看看钱花匠、冬子和谷凡,先同颜伯母、冬子打了声招呼。
钱花匠点点头,“颜哥这么大了,很好很好!”
颜舒又唤了声,“钱伯母!”笑笑,心里感激她的鼎力相助,又不知说什么好,觉得不管怎么感谢都很苍白,只得冲谷凡说道:“不是说了吗,我给你们送饭,你们就不用来回跑了?”
谷凡无奈地说:“活已经做完了,我们不回去做什么,还想着能在你出门前回去,没想到还是没有那么快,路上遇到了也好,省得你再走山路了。”
冬子在一旁道谢:“姐夫,不用你那么辛苦了,我们现在三个人做活,午时就能回去了。听说你做的饭特别好吃,我就想我和钱伯母能不能借个光,中午去你那里蹭个饭?”
颜舒失笑,“看你说的,本来就是给你们送饭的,难道上门反倒不欢迎了?来吧,尝尝我的手艺,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那我就厚着脸皮上门了!”冬子笑道。
冬子这人惯会逗趣,有她在,气氛很快就能活跃起来。
钱花匠在一旁说:“有什么话走着说。”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回到了东旺村。
家里只有颜父一个人,这个时候颜父一般会小憩片刻,谷凡与颜舒平常都是悄无声息的,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颜舒敲开门,颜父先看见颜舒,还觉得惊讶,“这么快!”然后又看到了颜舒身后的三人,连忙让开门口,让众人进来。
自颜家败了,至今已经有两年多了,钱花匠与昔日东家在此时见面,两人都有些感慨,在过去,谁又能想到两人会有共坐一席的时候呢。
时间真的是把旧日的脾性都磨得差不多了,平常心视之,也不过一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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