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从沙发上拎下来,也不管她是不是满腹委屈,便囔囔着血污斑斑的鼻子里发出了几个声音:“去,给我们做饭,娘们!”
这位皇后的接班人抹了把眼泪,红着鼻头走进了厨房。见她走开,苏绚沉声道:“泰伦,你是玫瑰十字团的人吧!”
泰伦斯歉疚地笑道:“我也知道瞒不了你多久,没错,我是玫瑰十字团的人,玫瑰旅馆也是我们的一个暗岗,这次我的目的就是找到妮妮艾露,带她去见导师。”
“难道你们……”
“是的,找到失散在世界各地的成员,重整玫瑰十字团,对抗圣修会!”
圣修会?苏绚抿着唇,双眉紧蹙,这个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词明明在心里扎了一下,可是再去追溯,仿佛掉进了无底黑洞,心里一阵阵地烦恶。
一时间两人都静默下来。
直到比托斯一嗓子“开饭了”,两人才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包扎过鼻子又打了封闭的泰伦斯格外有精神,特意打开了一瓶罪恶时代掠夺而来的八二年拉菲,为苏绚满了整整一杯,苏绚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三个酒杯和妮妮艾露端着火锅的小手,有些不忍道:“比托斯先生,再上个杯子!”
比托斯不情不愿地拿了一个小杯子,然后在苏绚瞠目结舌下拎出了一瓶喝剩的可乐,给妮妮艾露倒了半杯。
大熊,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苏绚无语地摇摇头,心里的担忧释然了不少,比托斯吸了一口火锅里逸散出的香气,口水吧嗒吧嗒掉在桌子上,尴尬地抹了一把,这个确实只有一颗吃心的家伙迫不及待地拿起汤勺冲了进去。
“等一下!”泰伦斯伸手阻止。
在这个非常时刻,一点意外就会落得满盘皆错,他可不想在中了招后,又追着皇后满世界跑,再说上了些年纪,脸面也薄了不少,难道要告诉世人泰伦斯被小丫头摆了一道?
泰伦斯严谨地取出三种试纸,在上面滴了一点汤汁,并没有重金属元素和剧毒元素反应迹象,瞥了一眼揪着纽扣闷闷不乐的妮妮艾露,心内暗叹了一声。回忆起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享受到的是什么,不免有些长辈对于晚辈的愧疚,说到底,重整玫瑰十字团对抗圣修会,即便不是以卵击石,也好不过鱼死网破,这一点,他清楚,想毕导师更清楚。拉着这些本该在学校读书和寻找年轻人梦想的孩子去走黄泉路,到底是不是一句使命感就能含混过去的?
但愿,上帝永远在俯瞰着世间……
“泰伦,你再不说话,我可就吃了……实在受不了!”
“没问题,吃吧!”收回思绪的泰伦斯道。
在寒冷的冬季,飘着一层辣椒油的水煮肉是很难让人拒绝的大餐,柔嫩、爽口、刺激,当青菜翻动下,那一层热气腾腾的油汁冒起来时,感动就在眼前。
扯开腮帮子的比托斯找到了做英雄之外的另一大信仰,不管不顾地夹着肉片塞进嘴里,连烫了一嘴泡也无所觉,抿着极品红酒,用手抹去嘴唇上的油,比托斯有点爱上这个小姑娘了。
对于漂亮女人的定义在比托斯不善形象思维的大脑中就是两个孔的诠释,但是极品女人的定义,他却深谙,那无疑就是虎背熊腰甩开膀子劈刀碎骨,血肉横飞,能做得一手美味的娘们。
一身肉腻鱼腥的妞远比掉进香奈儿里面娇滴滴的美人更值得爱,但是如果鱼与熊掌都可兼得,那还有什么挑?
比托斯再一次打量着宛若卡哇伊的精致女孩,讨好道:“妮露,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妮妮艾露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彼得潘……”
“彼得……潘——”
比托斯眼球快要努出眼眶,满嘴肉和辣椒憋得他满脸通红。
哇——
哗啦——
惨不忍睹的桌子上成了一片汪洋。
苏绚急忙别过脸,可想起有一只叫做彼得潘的毛茸茸树懒在胃里慢悠悠地爬啊挠啊,一阵波涛汹涌便涌了上来……
好不容易清空了胃,一抬眼,只见慌不择路的比托斯将自己吐到杯中还冒着热气的液体当作温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又一阵高山流水!
妮妮艾露细细品着味道,很冷很镇定地对苏绚说:“华尔兹,手术前清空胃是有好处的!”
第三十一章破茧成蝶
当一个失明的人沉沦在黑暗里数十年后,那缕漫过纱帘的阳光就叫做天堂。
当一个抽筋溺水的人被游过来的热心肠托出水面,那丝钻进涩痛鼻腔的稀薄空气就叫做希望。
当从出身就弯着脊背的苏绚第一次感觉到消失在背后的重担时,他重获了新生。耶和华借着凌老师鼓励善良的声音教导他,“忘记背后,努力向前”,如今他真的做到了。
苏绚睁开朦胧的眼睛。
上午,天朗气清。
纱帘被拉开一道缝隙,身着白色工作服的天使忙忙碌碌穿行在高大的穹顶之下,宽阔的墙壁之间,影影绰绰中不知哪一位天使的声音划破了寂静:“香奈儿,你的龙虾男孩醒了!”
龙虾,说的是自己。苏绚虽然还说不出话,但是这个用英语发出来的词,他明明白白地对号入座给了自己,的确,多少年已经习惯的睡姿在外人看来委实像龙虾。
苏绚记起来了,昨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泰伦斯好不容易才将自己麻醉。纵使如此,手术依旧远远超乎想像的艰难,拥有两套神经系统的他格外灵敏,哪怕是稍微大一点的疼痛就会惊醒j的感知。
基纽所有学科中有一门叫做耐受力的桎梏功课,要接受七十种不同程度不同方式的折磨,远不是美国海豹突击队那些小儿科项目所能比拟的。综合成绩排行第一的j,在那门课上洋相尽出,得到一个b减,甚至比不上大部分同期女学员。
换句话说,他最怕的就是疼痛,这也是他神经太过敏锐的反效应。
基纽的导师曾对他说,j,你是百年里公认的奇才,就连基因合成改造出来的矫楚也无法超越你,但是,不凑巧的是你的天赋遭到了上天的嫉妒,握着权柄的执能者同样给了你一项制约,就是凡人的疼痛,这恐怕是今后伴随你并将终生制约你的弱点。如果你能如夜鹰一般麻木,未来世界阴影里牵头的人大概就是你。
导师当年的话他一直铭刻,他很清楚自己一旦落网或者被算计,单单是那些惨烈的严刑就足以击溃他的意志,他也明白命运不会总相依相偎地站在他一边,无用的自信只会是刚愎自用的悲剧,所以在迫不得已下他不得不找无数身份掩饰……
这些年,一切能躲过的灾难,他都躲过了,可是融合在苏绚生命之后,这个手术是万万躲不掉的。脊椎穿刺被认为是世上最疼痛的折磨,当一根大针穿入脊柱,就像地狱。而脊柱剔除的疼痛比起前者要成倍增加,特别是当麻药不能起作用的时候。能瞬间放倒大象的“温柔郁金香”只能麻醉苏绚三分钟,泰伦斯迫不得已一次次使用,这导致了苏绚身体抗药性增强,手术还未进行一半,令泰伦斯骄傲的配药就完全失去了作用。
幸好,自幼受尽白眼奚落修炼得来的坚强信念庇佑了他,几乎以蛮横的方式强压下j的感知,才坚持到手术结束。
还未到黎明,彻夜未睡的泰伦斯就和带着妮妮艾露的大熊离开了布拉格,临行前,他隐约听到泰伦斯打电话嘱咐,把他安顿在郊区一家以奥黛丽赫本名义捐助的福利康复中心里。
在白玫瑰旅馆彻夜长谈,被咖啡染了几分醉意的老狐狸也鲜有的年少轻狂起来,三个小时,几乎谈的都是和奥黛丽的点点滴滴,从以信件相识相知到芳心默许再到最后因为使命不得不离开,这个年过七旬的老头用他特有的语言感染力将苏绚带回了罗马假日的那个时代……
泰伦斯说,他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这段有缘无分的感情,有些事,错过了一次,永远都没有机会。九三年,奥黛丽辞世的那天,他像一只丧家之犬藏踪匿迹,躲避猎手,攥着一份《纽约时报》躲在旅馆里酩酊大醉。
就在那年的春天,泰伦斯将自己所有的财富都以奥黛丽的名义捐赠作为新建医院和非洲贫民救济所的善款。
而在布拉格郊区这所福利康复院就是其中之一。
带着淡淡的福尔马林味道,一个模糊的身影来到近前,伸出温暖细腻的手掌放在他的额头上,喃喃道:“退烧了!”
可能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苏绚整个眼睛里充斥着薄而发灰的氤氲,根本看不清医生的长相,苏绚只觉的很累很累。
“辛苦了!”
勉强牵了牵唇角,他又闭上了眼睛……
※※※※※
四月,桃花正香,春天的风带来了万物复苏。
时近日暮,横跨伏尔塔瓦河的查理大桥之上传来了明快的小提琴声,温暖的夕阳缓缓沉落,带起了一大片波光粼粼,暖意深蕴地勾勒出一个清爽的身影。
“怎么样,先生,感觉不错吧?”
微笑的女服务生为苏绚翻下衣领,殷情道,“我觉得这件近乎深橘和浅棕色的休闲西装外套能穿出您的身材!”
苏绚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转了个身,再侧过身,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我要了!”
自己的肩膀还算宽,所以很架衣服,前胸后背也不臃肿,穿这样的休闲西装确实很合适。
欧洲女孩固有的深蓝色眼眸俏丽的闪了闪,随手麻利地拽过一条藏青兼灰的休闲裤对着苏绚洗得褪色的山寨耐克运动裤比了比,“先生,你有多高?腰围多少?”
“157,腰围……似乎差不多七十五公分吧!”苏绚本来要对她说腰围是二尺四,不过在布拉格,恐怕这个单位她不懂,粗略地算了一下,大概差不多将近八十公分。
女孩眨眨眼睛,嘻嘻笑道:“身高157?那您可成了小矮人了,我看差不多175到176,这条裤子正好,您试试吧!”
苏绚有些愕然,175,噢,忘记了,那个157是在大学体检时差的,似乎很遥远了……
“好,我试试,对了,顺便帮我选一双鞋!”
“早已经为您选好了,深棕色休闲皮鞋,斜跨金属扣,适合年轻人穿,又不显得轻浮!哎,等等……”
“怎么了?”
“现在店里搞活动,您只需再添200克朗,就能返还给您一件领口系扣的t恤,比衬衫要休闲得多,您看……”
苏绚依旧笑道:“好,拿来!”
关上门,苏绚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地抚o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进过服装店了。51号楼120宿舍的时尚达人张宇曾说,喜欢站在镜子面前的人不是过于自信,就是过于自卑。
其实有一定道理。
他以前不愿去服装店的一大理由就是遍布四周的镜子,每每瞟到镜子中的自己,心中的自卑都会无所遁形。
实在的郭凡同学曾说,头发是用来遮丑的,可是看着自己半长柔滑的发丝,丑从何来?男人最大的魅力不在英俊如同奶油的脸庞,也不在花哨的穿着另类的打扮,在的就是从心底内散发出的自我认同感,仅此而已。
推开一扇门,被梧桐树荫打碎的夕阳余晖漫进小店,音乐盒里缓缓流淌着一曲撩人心绪的《天空之城》,茧破化蝶的苏绚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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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好好看清楚整片天空
离开了服装店,苏绚将那身旧衣服留在了回收站里,只带上了钱夹、香烟、和泰伦斯为方便联络留给他的一部手机。
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原定在三月底回来交待另外两件事的泰伦斯推迟了归期,苏绚也恰好趁着这段时间修养。毋庸置疑,以他现在的状态无论j还是微笑华尔兹的噱头都是一只经不起揣摩老虎面具,想靠这点点只有技巧没有强度的武力值行走在荆棘满布的阴影无疑是一种肾上腺激素溃决而哗众取宠的无知举动。他没有五年甚至十年的时间去按照基纽科目重新打磨塑造自己,所以想得最多的就是泰伦斯随身携带的基纽“生命体”,那种以前看不起的强化激素现在对于他来说的确弥足珍贵。
就在他思索采取什么方式从泰伦斯那里搞到生命体的时候,口袋里那款千年经典摩托手机响了起来,这个电话只有两个人会打,泰伦斯和他的康复医生香奈儿,这个时间,只有香奈儿。
chnel,他很奇怪一个地地道道的东方女孩为何叫这样的名字,他也很奇怪一个能红牙玉板字正腔圆演一曲《三击掌》中王宝钏称得上传统的女孩为何还是虔诚的基督徒,很多矛盾都出现在二十五岁的女孩身上,除了让人大跌眼镜,不能用理论解释。若非要解释,那就归咎于神圣二分性吧。
苏绚靠在黑白石块堆砌的桥拦上遥望着沉浸在绯色晚霞下的满目红瓦,饶有兴致点了一支烟:“喂,香奈儿医生,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流利的英语。不到这座高尚的、低俗的、欢快的、神秘的、干净的、冗杂的都市根本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女孩子会说两种以上的语言。
“苏绚,你在哪里?怎么那么吵?”
苏绚猜测这位尽责的医生又在查岗,吸了一口烟,抬眼望去,查理大桥一个被抓住的扒手正跟外地游客争执,于是他说:“我在看电影,两个傻子正打架呢,香奈儿,你在哪?”
那边轻轻哼了一声:“我也看电影呢!”
“哦,你也有兴趣啊?”苏绚干笑了两声。
“没错啊,我站在查理桥上正看着一个骗子拿着电话对我说他在看两个傻子打架呢,相当有趣!”
嘟——嘟——,一阵盲音。
接着,苏绚就看到穿着心领半袖毛衫粉色条纹t恤的香奈儿自一群静静欣赏爵士乐演奏的游客里走出,插着牛仔裤的口袋对他耸了耸肩,“这地方挺自由,烟可以尽情抽是吧!”
“这个,我只是拿着,不抽!”苏绚狡辩道,“身在一个一生也许只去一次的城市,留下点什么印迹是人的寂寞本性!”
香奈儿没有被他这点做作的叹春悲秋打动,夺过烟强制灭掉,“寂寞?你有时间寂寞不如好好感受一下这片天空的明朗!吸一口气!”
“什么!”
啪!
香奈儿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什么什么?我叫你深呼吸一口气!”
苏绚恩恩哈哈,跟着香奈儿吸了一口气。
“怎么样,感觉到什么了吧?”
“……香奈儿香水和福尔马林混合起来的味道真令人陶醉!当然如果你把嘴角的甜草冰激凌擦一擦的话,给人感觉会更加美好!”
微微有些脸红,香奈儿急忙转身,但是依旧是一副好为人师的口气:“冰激凌怎么了?这叫享受,工作之余一只甜草冰激凌难道不是我们这些年轻人该拥有的生活心态吗?总比泛滥的药物和毒品强吧!”
“强!的确强!”望着她脸上淡淡的蚕沙,苏绚莞尔。
“对,就该是这样的笑容,苏,面对美好的一天结尾,我相信上天也不愿看到你悲伤,是不是啊?好了,赶紧回去吧,拜你所赐,我终于忙里抽闲吃了一只冰激凌,现在要回去做晚检了!”
香奈儿呵呵笑着转过身,却没留意到前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两人一下子撞在一起,那男孩手中的一只白玉核桃模样的小精品啪地摔碎在地上。
“你赔我!”
歪戴着鸭舌帽的小鬼一把拽住香奈儿,秃了皮的手指显得有些可怖。
香奈儿拧了下眉,白白的手腕上被这不知轻重孩子攥出了几道红印,她没有恼火,毕竟那个貌似精致的东西确实碎了,踟蹰了下她说:“好,好,我赔你,多少钱!”
“一千五百克朗!”
“多少?!”
那小男孩仰视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女人吞了口吐沫,“算了,看你也不是故意的,一千克朗吧!”
“要这么贵?”
“……八百,不能再少了!”
这次多少理直气壮些。
香奈儿眯了眯眼睛,“要不我给你买一个得了!”
“哪……哪能买得到,这个可是我爷爷留下的,要不是因为没钱我才舍不得卖,我还有两个妹妹得养!”他摊开手叫苦道,“每天在漂染房,手都泡坏了,小姐,八百还多?”
看到他的手,香奈儿有些心纠地蹙了蹙眉,掏出钱夹。可还没等取出钱来,身旁的苏绚一把将小男孩拽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香奈儿,去买只冰激凌吧,这是孩子们该有的生活态度!”
香奈儿眼眸弯成了月牙,会意地笑道:“说得对,年轻人该有的,还有你的一份!”
她又对小孩道:“稍等,我不会跑的,一定赔你!”
望着香奈儿向桥中央走去的轻快身影,苏绚苦笑着摇了摇头,俯下身来时,适才的笑容都没了。
“哪条街混?”
“你说什么呢?”
“少给我装蒜,那狗屁玩意上面涂得是漆,你当别人看不出来?”苏绚口中的‘别人’咬得铿锵作响。
那男孩咧咧嘴:“可我还得照顾妹妹,我的手……”
“别跟我提你的手,你当涂点胶水我就看不出来了?不妨告诉你,九五年的时候,我就懂这点把戏了!”
这小鬼被戳穿了伎俩,一把拽掉帽子摔在地上,索性露出狰狞的表情:“忒,你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跟那位小姐说声对不起,之后……乖乖滚蛋!”
“妈的,你这个黄种狗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自身难保还敢管闲事?”小鬼一个口哨,几个窝在地摊上的青年便围了过来。
痞子终究是痞子,城府就那么一点点,难登大雅之堂。走野路子的要出头的确不容易,除了给世界造成不必要的负担,没有一点值得称道的地方。
当初被选入基纽,导师灌输给同期学员的第一个理念就是:这个世界需要清理,这是你们每个可以在未来二十年仍旧生存下来的人必须要做的,哪怕是矫枉过正也在所不惜。上帝牧养的是听从诫命的羊羔,那些饕餮的、贪婪的、懒惰的、的、傲慢的、嫉妒的、愤怒的羔羊应该被送上火刑架。我们基纽几百年经过变革沿袭下来的是圣殿骑士无法贯彻到底的真理,为了这个崇高的目标,我们不惜将生命献祭……
那番激昂的陈辞改造了一批批学员思想和价值,成为了阴影里最犀利的兵器。
苏绚看到小鬼撕掉刚才的伪装,情绪不受控制的游走,返回到当年那座森严神圣的殿堂。化身为微笑华尔兹的j之所以遭一些人憎恶,就是因为他喜欢不讲理由不择手段地将一个伪君子生生挤兑成真小人,这个符合他在基纽大义上繁衍而出物为己用众生为棋的理念,毕竟是要被剔除的杂质,或早或晚都会被那片席卷而来的大火吞没。
抬头仰望天空,那片湛蓝已经渐渐被黑色笼罩,可是如今的苏绚还是j吗,即便如j不是也在心里存留着一盏叫做叶月依织的明灯?
看着围过来几个二十左右的痞子,苏绚叹了口气。
“表子养的,你想活着离开布拉格,就不要什么事也插一腿!”
一个鲁莽的青年敞开带拉锁的衣服,口袋内侧露出一把带血槽的匕首,“老子刚才就注意你了,一个康复院的死人不要多事,把你的钱和手机放下,给我滚……”
“滚”子刚说到一半,他握匕首的中指便被苏绚捏住了,不知怎么回事,一枚刀片蝴蝶穿花地从他的指缝间冒了出来,卡在青年指甲上,“手机你能拿走吗?”
他一把将电话塞进青年嘴里,另一只曾在无数生灵脖颈间掠过的手巧妙地一捏一合,“叭”地一声,那嚣张的痞子整片指甲就被卸了下来。
至始至终,那张像磕了蝽药的脸上除了满目殷红和汗滴没有爆发出任何惊动他人的声音。
苏绚光滑的指尖捏住他的下颌,取出手机,在他领子上抹了一下,揣回口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而那枚不知是吉列还是飞利浦牌子的刀片就像个百利甜酒醉染下的舞女般在他指缝间以轻佻的姿态跨越了四指的距离停到了拇指上。
“表子……”
那小鬼刻毒地将手伸进了口袋,不过就在那凸显的轮廓将要爬出袋口的时候,凉飕飕的触感掠过了眼睑,他伸手一摸,鲜红斑斑的血在掌心的纹路里将干涸的胶水冲出两道痕迹,面前一个腿软的青年扑腾就跪在了地上,或许因为吸毒的原因又加上惊吓,白沫不住地从嘴角溢出。
“操,你对我做了什么?狗娘养的你他妈对我做了什么!”
过路的游客被他这么一吵,扭过了头,苏绚一个杂耍般的动作,脚尖挑起小痞子扔在地上的鸭舌帽,做了个三连翻,精准的落在他头上。
“哦!”
伴随着几声口哨,游客毫不吝啬给予了掌声,都说查理大桥人有能耐的艺人比比皆是,果然不假。
苏绚替他将帽檐压了压,正好挡住小痞子的眼睛,依然保持着微笑淡淡道:“媚眼如丝对一个男人来说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我帮你做了个双眼皮,你应该庆幸的是没有在半年前遇到我,怎么样,现在愿意放低姿态听听我的建议了吗?”
第三十三章雏菊
香奈儿买了两支冰凌,一支是甜草味的,另一支是甜草味的。
“给你……还有你的!”
“谢谢!”戴着鸭舌帽的小鬼吐了两个字。
香奈儿有些意外地扬起嘴角,“嗯,这是赔你的八百克朗!”
“不……我不要!”
低着头的小痞子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为什么不要,给……”
“我真的不要了……”
声音有些颤抖了。
“拿着吧,你不是还要照顾两个妹妹吗?”
“我是真的不需要……”
“拿着吧……”
就在香奈儿将钱塞在他手里时,这个也是敢玩武力值的小子居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姐,我没有妹妹,那东西也是假的,我的手不是在漂染房烫的……手上是胶,——我是骗你的,对不起,对不起,求你放过我吧!求……”
香奈儿斜睨了苏绚一眼,拉起小鬼的手,把钱塞在他手里,“八百克朗虽然不多,却也是我的极限了,但愿这点钱能帮你找到前路!”
“我要拿了你的钱,我连桥都下不了,哪里还有什么前路?”脸红脖子粗的小痞子扑在香奈儿的怀里,恐惧地大哭起来,这一年混在布拉格,打架斗殴甚至捅刀子的他都见过,既然干了这敲竹杠的行当,没点血性哪成?
今晚老大让他们几个主攻查理大桥,宰肥羊。
过来过往的游客都是成伴,难宰!下了两次套都被人拆穿了,讹那点钱不够上缴的,眼见日暮终于等来个貌似挺好欺负的妞,自然成了他们一伙人的目标,却怎么没想到还跟了个男的。换作平日经验,那些男女搭伴的情侣,只要一见刀,恨不得把假牙隐形眼镜都给你,可是这个笑容可掬的男青年那枚在手指间还能跳舞的刀片就他妈跟杀过一万人一样。
要钱,那命呢?
“独狼保罗”够狠的,在布拉格旧城几条街都臭名昭著,老大请他过来帮忙,就是对付不乖的羊。他刚才还有些担心保罗一冲动捅了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傻鸟,可当那血淋淋的指甲被生生剥下来的时候,他看到的分明是对方眼眸里对生命视如草芥的鄙夷。
有点像……有点像老大口中常提起的开膛手杰克!
据说开膛手杰克也是一个善于用刀片的猛人,开膛破肚,割喉削骨,杀人如艺术一样没有瑕疵,只是不知道百年前那个喜欢在白教堂阴暗小巷里出没的灭绝人性的猛人和面前这个斯文典雅沐浴夕阳的东方人谁更可怕?
苏绚心头暗骂这没胆气没脑子的蠢才,面对着香奈儿灼灼的目光,苏绚无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一种算不上长辈也算不上上位者的不伦不类腔调道:“拿着吧……要不这段桥不好走!”
后半句话,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
“那我能走了不?”小鬼低着头问。
“记得要看清楚前面的路啊……哎,你掉了一百克朗!哎——”
苏绚捡起钱的功夫,那估计吓得魂都掉了的小流氓已经没影了。
苏绚对着香奈儿干笑了两声。
“苏,你威胁小孩子了?”她侧着被阳光漫上一层彤色氤氲的脸颊问道。
“我很奇怪,你既然都看出来那小鬼是老手了,怎么还上当?”苏绚略带嘲讽地问,“是出于一种医生的爱心泛滥,还是出于对世界不公平的认知?”
“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但是世界只有一个,它正变得越来越小,人们之间的接触也不得不越来越频繁,我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难道那些富有的人没有义务和责任去帮助那些一无所有的人吗?”
“哦,讲起大道理还是一套一套的!”苏绚轻轻哼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做他们这些“游医”的能赚多少钱,不过从她拿出八百克朗费劲的样,恐怕这个正值待嫁年纪的女人离着富有差距好大。
“你也是一个富有的人?”
“那是当然咯,我很富有!”
苏绚满头黑线,富有的人都在作秀装穷酸,谁像她这样傻兮兮的,这世界有太多周瑜打黄盖的事,重生前他没能力做那悲天悯人仗义行侠的事,重生后他没兴趣。
穷者独善其身,富者兼济天下,这年头,富者都不知道龟缩到什么地方,穷人安身立命都做不到,兼济天下?
荒唐!
他自认为算是一个自私的人,确切点说算是一个略带偏执的旁观者,在他这些年不咸不淡七分凄苦三分凉薄的经历里,很难明白无缘无故的奉献。做人,不必心怀叵测睚眦必报,也没必要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境界,正如养父所说,九分浮华存一分善心便是善莫大焉,至于将自己当太阳的人,他从来都是高山仰止,因为这类人永远都不是太阳,只能成为蜡烛。
苏绚抿着冰激凌,跟着香奈儿行走在查理大桥上,从伏尔塔瓦河吹来的晚风撩拨着行人的心绪,几对情侣忘情地站在桥上激吻中,拍照留恋的游人努力地将这番波澜壮阔的景象收容在狭小的镜框中,同时也成为了他人镜框的猎物。
香奈儿别过脸笑道:“据说,在桥上接吻的情侣一生都会得到幸福!你没带女朋友来吗?”
“女朋友”三个字对于他有些遥远。
“没有!”苏绚斩钉截铁道。
似乎是这个回答让面前大他三四岁的小女人有些意外,“我不信,你这样挺帅气的男孩子没有女朋友?怎么可能!”
“香奈儿,你有男朋友吗?”苏绚饶有兴致地反问了一句。
“当然没有啊!”
“我不信,你这样漂亮和善的小女人没有男朋友?怎么可能!”
“嗨!别学我说话!”香奈儿脸有些红,撩着被风吹散的发丝,鼓着腮笑道,“像我这样东奔西走,谁会愿意找一个没有任何保障的女朋友?”
“对!”苏绚诚恳地点点头。
“你还真够直接的!怨不得找不到女朋友!苏,我告诉你,女孩子看重可不只是男孩子的相貌,那是十四岁到十八岁的女生,到了大学里,真正受欢迎的可不是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点会打扮点酷一点就一副趾高气扬神态的男生,女孩子是需要赞美的,像你那样打击别人,谁敢接近你啊,就算是有好感也退却了……”香奈儿似乎有些促狭,于是耳提面命一番,苏绚很感兴趣的听着这个治病的医生对于感情脉搏的把控,也不插嘴。
“感觉这个东西很奇妙的,没错,男女第一次见面会被首因效应左右,但是如果没有后面的努力,也只是水月镜花,……首因效应你懂吗?我的意思是说,虽然第一次见面你会在一些女孩子心目中获得一个不错的分数,但是这仅仅是过了初试,至于复试和终考是什么样子,还得靠后续努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绚情不自禁拿出一支烟,想起了东江的另一个人,不觉莞尔,“明白了!不过,我住进康复院并不是因为情感障碍!当然,听到您这番话我是真的受益匪浅,以前我似乎还觉得我明白点感情,但是被你教导之后,我发觉原来什么都不懂,看来一切还得从头来过!”
“很好!那从今天起就忘记背后,努力向前吧!”
忘记背后,努力向前……
两次听到这句话,感触却截然不同!
也许,是她那比世界上其他颜色更美丽的漆黑眼眸中总能找到别人所感受不到的美好这个缘故吧。
黛色渐起,桥上的艺人开始陆续收摊,摄影摊的女老板见两人走来,先是不明所以地祝福了一句,然后兜售她的生意。
“那就照一张吧!”香奈儿无所谓地耸耸肩,洒然的性子也不在意“五十年制造”的口碑是不是存在猫腻,转脸征询苏绚,“怎么样?”
“求之不得!能有幸和美女医生合影一张是相当令人兴奋的!”
香奈儿笑意盈盈地摆了个pose,揶揄道:“你还真是活学活用,上辈子是演员吧?”
不等苏绚哭笑不得的表情泛滥,香奈儿又严肃道:“追求女孩赞美是必须的,不过赞美也要有个尺度,变成恭维就落了下乘……给你看看我妹妹,这个才叫美女!”
香奈儿扣开链坠盖子,里面有一张黑白全家福,“我右边的就是我妹妹!”
苏绚在审美这方面尚且刚刚领会了美女三六九等的分类,哪能见微知著,一下子就达到上下通知二十年的境界,倒是人家女老板看了看照片,露出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连连打恭维的手势。
香奈儿有点飘飘然地捂着嘴,眼睛眯成了月牙,不知道是否每个姐姐都是如此不善妒,苏绚玩笑道:“香奈儿,有机会把你妹妹介绍给我吧,看年纪差不多!”
“不可以!”
“呦,刚才还让我努力向前,这会就敝帚自珍了?”
“呵呵,苏,恐怕像我妹妹那样的女孩子接受的赞美能把你超度了……”
“于是,害怕在下受到情感打击再次入院康复治疗的善良医生香奈儿就剥夺了我认识美女的机会!”
“不是这样!”香奈儿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关键是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自从父母离异后,我们便分开了!”
“意思是你和妹妹分别跟了父母?”苏绚有些意外,这样的父母有些狠心,其实很多时候姐姐才是最贴近妹妹心灵的那个人,生生分开了,会很痛。
“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年,因为父亲放不下国际红十字会的工作东奔西走,离婚时协商,由妈妈抚养我和妹妹,可是我,……也许是对父亲的崇拜吧,也许是对医生这个职业的向往,也许是……呵呵,谁知道呢,我只记得我悖逆了母亲跟父亲离开的那天,她把钢琴生生砸烂了,说以后再也没有我这个女儿……从那天起,我就失掉了她们的消息。父亲去世后,我一直试图寻找她们的消息,兴许,十几年后的今天母亲依旧不能原谅我当初的决定吧,所以断掉了一切联系的办法,也不知她们在哪里!不过有一点我相信,妹妹跟着博才的她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她的眼眸折射出的神采远远不是两句轻描淡写的直白所能诠释的,就算是潘神仍然做不到彻底戒除感情,何况如一脉伏尔塔瓦河水波温柔的女子?
她坚强的外表之下是否隐藏着一抹叫做黯伤的东西?
望了望有些傻傻的香奈儿,苏绚不解道:“值得吗?”
这也是三个月来,他一直想问而又觉得唐突的三个字。
青春。
时光。
爱情。
流年。
用全部的信仰换取一只不能确定是否存在希望的潘多拉魔盒……
这值得吗?
“……人的一生总有一两件值得的事情,这足以支撑起我们对未来的希望!可能我的值得你不认同,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找寻到属于你的值得!”
哀而不伤的豪迈从这个婉约柔弱的女人嘴里吐出,竟有种冰雪阑珊漂泊路,何故放马笑平生的大气,她像一枝花,一枝开得正盛的雏菊。
女老板调好聚焦,做了个手势,“好!”
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就这样烙印在查理大桥一位摄影师彤色的镜框里。
第三十四章第二指令
“怎么样,恢复的如何了?”
“还可以,基本行动没问题……”
“那什么地方有问题?”
“这个……泰伦,有些事需要和你商量一下……”
“苏绚,为了保持同盟,如果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