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的骑士拖着查尔斯鲁缇退到矩形神殿远离中心的一个角落。克里西大法师等也都集中到了那里。他们也因为能亲眼看到精灵的全力施为而激动万分。
自称卡莲娜的亡灵祭司被足够杀死上百人的魔法能量包围着,脸上却依旧是天地毁灭都无所谓的平静,甚至有些她所谓的对存在的无聊感。魔法撕裂她的衣物,在她的身上割开一个一个细小的伤口。血,黑而浓稠的血从伤口缓缓地流出,却几乎瞬间便凝结了。查尔斯鲁缇意识到她是真正意义上的亡灵,与她精心保养的外表完全对立的一个事实。
此刻,心中的惊恐远超过其他人的,却是那四个正全力攻击的精灵。他们都是大司智库苏拉卡(kulk)精心挑选的高级咏唱师,在精灵中都是一等一的魔法天赋者。而他们在短短几分钟内所使用攻击法术,足够摧毁最坚固的精石石像了,这个亡灵祭司却只是受了些无足轻重的体表伤。
卡莲娜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右手由椅边拿起一柄乌黑的钉头锤。精灵的魔法攻击越发迅猛激烈,他们也抽出腰间的短剑和细刃。人人都知道这强大的亡灵祭司准备反击了,却因为弄不清她将使用何种报复手段而惴惴。她举起钉头锤,锤头指着其中一个精灵咏唱师。
“灵魂碎裂。”卡莲娜低吟道。
那精灵顿时觉得全身剧痛。那痛不但存在于身体,还发自内心深处,就仿佛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似的。爱人、亲人、后裔、多年研究的成果、被认可的社会地位、甚至生者的自尊,一切都被剥夺了。剩下的,只有苟延残喘的余生。对于性情高傲的精灵而言,如此悲惨地活着还不如了结自己当然,燃烧了近两百年的生命火焰是不可能如此容易地被熄灭的。精灵低哼一声,识相地脱离战团。卡莲娜左手拈诀,向剩下的三个精灵各投出一个‘痛苦辉印’。这个神术在目标的身上注入亡灵的负面能量,降低法术、武技命中概率的同时,削弱种族天生的或籍由祝福所叠加的各类抗性。随后,她挥舞着钉头锤与精灵咏唱者展开肉搏。
精灵的韧性和敏捷性自然强于人类,但要论体质则略逊。亡灵丝毫不受疲劳、伤痛因素的影响,某种程度上说体质比人类还好。魔法被抑制,这样的贴身战斗精灵们有些吃不消了。探险队的人类也看出局势不妙。虽然对精灵巫师的法术波及同伴的做法还有些不悦,但亡灵毕竟是共同的敌人。帝国的骑士和军官们率先冲上去,减轻精灵们所受的压力。行会的法师也加入战团,用所剩无几的法术协助作战。
亡灵祭司一个人,却展现出比她整个精英护卫队还要强大的战斗力。从她的嘴里冒出‘腐蚀蝇蛆’,马蚤扰人类士兵的同时加重他们原有的伤势;由她的体内释放出腐蚀性的‘死亡瘴气’不但模糊了视线,还使缺乏魔法防护的武士不敢过于靠近;左手释放的‘吸血鬼之拥’令她可以从敌人身上吸取活力,修复自身所受的伤害。最致命的是每隔几分钟就爆发一次的‘女妖之嚎’,心智脆弱或受伤较重的几乎当场就陷入昏迷。
咏唱师以两死一重伤的代价,证明自视颇高的精灵最后也不过是亡灵的饵料。唯一还保有清醒意识的咏唱师做出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举动——扭转身,借助法术传递逃跑了。探险队的人类还是第一次看到注重荣誉的精灵如此丢脸的逃走。不过,这第一次似乎很快就会变成最后一次了。卡莲娜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余下的人封闭在这间神殿里。
还能战斗的只剩下不足十个了。包括行会的几个大法师和两个在阿蔢达尼亚身经百战才晋升帝国禁卫的骑士。查尔斯鲁缇这个学徒不知是幸运所然还是克里西大法师的特别照顾,竟然也还站着。
卡莲娜提着滴血的钉头锤,锤梢挂着连脸被打烂了的一个精灵咏唱师崩裂出的脑浆。人们意识到这柄钉头锤之所以是黑色的,不是因为涂装或附加的魔法所然,而是完全因牺牲者的血浆凝结而成。
“令人兴奋啊!”卡莲娜舔了舔嘴角的血。那不是亡灵暗黑色的体汁,而是生者鲜红温热的血液。“自从失去温暖的肉体后,这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身心愉快,差点就让我达到高嘲了呢。”
这个亡灵祭司正如她所称,是曾经历亡灵之神的诞生并存活下来的少数人之一。她用生命所换取的力量,几乎可以与最强大的魔物——魔龙相提并论。拥有精湛魔法、武技和严格纪律的人类,即使有自不量力的精灵的帮助,在她面前都不过是玩物。
怎么办?
一个与克里西同级别的法师颓然放下手中的法杖。“我投降!”她说。
“你疯了吗?”克里西哑然道。“无论如何,她都会杀了你,把你变成亡灵的。”
“成为亡灵有什么不好吗?那我就能拥有无限的时间使我的技艺超越你们所有人了。当你们的骨头都烂光的时候,我却还能继续我的魔法研究。”刚过四十的女法师回答道。她转头对卡莲娜说:“我只要求被转化成你这类的亡灵祭司,或者是吸血鬼之类的高级亡灵也行。我绝对不要变成发臭的骷髅或僵尸。”
“一旦归顺了我们亡灵,你的思想和形体便都属于亡灵之神西丝娅了。”卡莲娜坦然道。“不过”,她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我和她的关系很不错,应该能为你说几句好话。”
那法师刚向前走了一步,一把利刃便由背后刺入,直从胸口钻了出来。原来是帝国的骑士在她投敌前先行了结了她。看着吐着血沫一声未吭便跌到在地的女法师,克里西深深叹了口气。卡莲娜却面不改色地说:“这样也好。我觉得她也就是当个骷髅领主的料,正想着要不要答应她的过分要求呢!现在她可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了。”
杀了背叛者的骑士从尚在抽搐的尸体上猛地拔出长剑,向着卡莲娜便扑了过去。然而,双手持剑足以切金断玉的斩击,却突兀地停在半空。卡莲娜空着的左手毒蛇般抓住骑士的脖子,冰冷的寒气立刻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卡莲娜慢慢拉近僵硬的身体,在已变成青紫色的嘴唇上深深吻了一下。当唇与唇分离的时候,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成了一具毫无反应的尸体。卡莲娜冷冷地将尸体丢到地上。查尔斯鲁缇却在她的眼眸深处,发现一种难以抑制的欲望。
卡莲娜再次靠近畏缩在一起的人类。她的下一个目标,便是查尔斯鲁缇。查尔斯鲁缇隐藏了好久的法术,终于在此刻施展了出来。‘燃烧之手’,五道细细的火线从他的手指之间射出,蔓延成一条锥形的火焰烧向走近的亡灵祭司。卡莲娜吹了口气,便熄灭了这团魔法的火焰。一股甜得发腻的气息,带着某种类似樟脑的味道,顿时让查尔斯鲁缇昏厥了过去。
当他醒来,发现自己手足无力地躺在神殿冰冷的地板上。生命的活力已被抽尽,但灵魂的火花却依旧摇曳地闪动着。亡灵祭司意外地没有夺走他的生命,只是暂时使他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吃力地向两侧转头,查尔斯鲁缇发现其他的同伴也被同样处理,还包括在神殿外及神殿内的战斗中倒下的重伤员。他有些庆幸地发现,幸存下来的人还真不少,竟然有四、五十个之多。然而转念间他便想到,卡莲娜留下那么多人,一定有她阴险恐怖的打算。
卡莲娜依旧坐回自己摆放在神殿中央的椅子。她仅凭自己的力量便又唤醒了几十具尸体,其中包括探险队的牺牲者。它们在她的命令下,将还活着的精灵咏唱师架着双手抬到她的面前。
卡莲娜随意地将脚搁在精灵的背上。查尔斯鲁缇认识这位银白色短发的男性,他是唯一一个对查尔斯鲁缇的问候致以颌首回应的精灵。
“你的名字?”卡莲娜用精灵所用过的语调问。
胸腹部受了重伤的精灵勉强用双手支撑起上半身,将脸对着椅子上的亡灵祭司。‘啐’。一口带着血丝的口涎射到卡莲娜恢复了光滑白皙的脸上。
卡莲娜低语道:“这样回答我客气的询问,你会后悔的。”说着,她掏出胸口项链上的血石坠子,强硬地贴在精灵的额头。精灵几乎在那一刻惨叫,声音大得在神殿中都起了回音。
卡莲娜将血石稍稍离开精灵的皮肤。“知道吗?这块石头会吸收你的灵魂。但有我的控制,它不会一次性就把你吸干,而是每次一小点一小点的。我那个年代的人类中有种野蛮的死刑方式,叫做凌迟处死。就是把人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下来。而我的方法一滴血都不会流,可以让你坚持更长的时间,痛苦的感觉却百倍于肉体伤害的刑罚。”这次,她把血石贴得更紧,精灵的惨叫声也更瘆人。
折磨终于停止了。精灵几乎不用催促,便将卡莲娜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查尔斯鲁缇他们离得较远,只零星听到‘大司智库苏拉卡’、‘亡灵的秘宝’、‘需要生与死的知识’等断续的少数几个词句。亡灵祭司似乎是要知道这支突然出现、打断了她日常工作的小分队,到底肩负着何种任务。
沉默地听完精灵的坦白,卡莲娜陷入沉思。过了好久,她才说了一句:“死亡并不是那么好欺骗的。”伴随着这句不着边际的话,她再次将血石贴上精灵的额头。这次,那垂死的精灵非但没有痛苦地叫出来,脸上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下一刻,他的尸体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刻的查尔斯鲁缇被卡莲娜注意到了。她挥了挥手,让两具僵尸将精灵死尸拖走,而用查尔斯鲁缇作为替代。
“拉弥尔的子孙。很意外的战利品。”
按照卡莲娜之前的描述,她似乎没有理由对继承了拉弥尔血脉的查尔斯鲁缇表露善意。查尔斯鲁缇也已作好最坏的打算,因而他的情绪反而非常平静。
“我许多时代前的曾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卡莲娜。
卡莲娜有些意外地呆了一下。“嗯,怎么说呢?除了她是谋杀我的那个人以外,我和她的接触并不多。只知道她是贵族出生的军官,颇受当时统治阶层第二把手的器重。我个人认为他们两者之间有暧昧关系。否则无法解释拉弥尔竟然能在亡灵第一次毁灭性的进军前,带她的部队全身而退。想必在看到自己的行为所造成的恶果后,她的那位长官和情人决定给予她更多生存的机会。”卡莲娜问:“她后来活得好吗?是寿终正寝的吗?”
“是的。她结了婚,生育了后代。先是一位王后,后来成了女王。她的血脉,最终造就了一个帝国。”
“一个即将毁灭的帝国。”虽然知道查尔斯鲁缇是想故意激怒她,卡莲娜还是忍不住回应了。“我们的主人对爱人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她将南下,为复活她的挚爱而收割魂体。你所谓的帝国,将成为她的祭坛上的第一份祭品。而对我而言,这份喜悦将是双倍的。我会把拉弥尔加于我身上的痛苦,一一回报给她的子孙后代。”
“如果你选我作为第一个复仇的对象,那我一定会让你感到遗憾。在这世上,我并没有多少东西值得留念的。”
“是吗?你还没能让你九泉下的父亲因为他的漠视而感到后悔;你还没能找到生育你却又抛弃你的母亲,用你的空疏让她无地自容;你还没有获得崇高的社会地位,让那些傲慢的亲戚在你面前露出谦卑而讨好的笑容。还有那些同情、怜悯、喜欢、眷恋你的女性,你真得就忍心抛下她们吗?”
查尔斯鲁缇假装出来的冷静表情顿时僵硬了。
卡莲娜晒笑道:“在你昏迷期间,我已经窥探过你的思想了。你们人类的意志如此脆弱,根本不需要严刑逼供就轻易地暴露了一切。相形之下,我在那个精灵身上花费的精力要多得多了。不过,这倒是免了受一番折磨。”她翘起大腿,露出裙下大理石般精美的肌肤。“在成为我永世的奴仆前,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查尔斯鲁缇舔了舔干涩冰冷的嘴唇。“阴影森林的精灵鬼魂,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吗?”他决定说出心中最大的疑问。
“安普利菲亚?她只是个幻影罢了。”卡莲娜不屑地回答:“与我们亡灵相比,他们仅仅算得上残存体而已。要不是女主人禁止我们马蚤扰那里的遗迹,我们早就攻进森林里去了。”
“那个魔法屏障简直可谓是一项神迹。你真有信心突破它吗?”
“它维持得太久了。除了安普利菲亚的坚强意志,屏障的结构已经非常脆弱。凭借这一千年来我们在魔法上所取得的成就,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击破它。当然,我们自身的损失是不容置疑的。至少要花上二、三十年进行弥补。”
“你敢保证,它的建造者、精灵女王的恋人,不会出面阻止吗?”
“那个存在已经消失了,在亡灵之神登上她的宝座的同时。”卡莲娜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禁笑着拍了拍查尔斯鲁缇的脸颊。查尔斯鲁缇可以感觉到她毫无体温的手掌在他脸上留下的冰冷触感。“你问得太多了!有些事,不是你们凡人应该知道的。甚至在你成为亡灵后,也不该保有这些记忆。”她仅用一只手就把查尔斯鲁缇提了起来。查尔斯鲁缇的双手无力地在两侧摆动。
亡灵祭司将查尔斯鲁缇拥入怀中。最初冰冷的感觉渐渐消失了。虽然意识上明白那是因为体温被吸走的缘故,本能却不断提醒他——那曼妙的身躯、那饥渴的灵魂,正在召唤他共赴永恒。查尔斯鲁缇露出近乎疯狂的笑容!原来死亡就是那么简单明了的一件事。即使他死后会变转化为一具能够行走的尸体,那也不再是他查尔斯鲁缇了。丰润的胸脯,重重地抵着他身体,使他禁不住要浮想连连。那颗小小的血石硌在他的心口,似乎变得有些温暖起来。
卡莲娜的脸突然呆滞了。
她并没能吸干这个年轻人的生命能量,就像她刚才对精灵咏唱师所干的。照道理,血石的引力此时应该早已接纳查尔斯鲁缇的灵魂,而她便可以享受生命之火的大餐了。可是查尔斯鲁缇依旧活着,并竭力抵抗她的抽取。卡莲娜有些烦躁地将查尔斯鲁缇抱得更紧!是因为回忆起死亡的那一刻吗?一千年了,她却还为此耿耿于怀。她对拉弥尔后代的仇恨,因为时间的增加而越发强烈了。那鲜活的肉体,那短暂却充满欲念的人生,那因为施舍的一点点蝇头小利而沾沾自喜的生活,都被拉弥尔的剑所剥夺了。余下的躯体和残存的记忆,渐渐变成了一种连永恒的生命都无法弥补的折磨。
所有的感知都消失了。查尔斯鲁缇觉得自己就像一叶小舟,在暴风席卷的黑色海洋上颠簸跌宕。卡莲娜强大的存在,几乎彻底掩盖了他的自我意识。原来这就是力量,这就是让人类簌簌发抖的亡灵的力量!如果有一天,不,只需要短短的几个时辰、几分钟、几秒钟,能让他拥有这力量,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那颗凝聚了卡莲娜所杀害的牺牲者灵魂的血石,象一个活的生物般攫取了查尔斯鲁缇的思想。它有些迷惑,慢慢地伸出感知的触手。‘你想要什么?生存,还是力量。’它小心地询问道。查尔斯鲁缇毫不犹豫地回答——‘力量’。
“那么,我满足你。但终有一天,你将用你的爱恋、亲情、阅历、知识、生活,乃至生命来偿还。”
一股清新的能量骤然注入查尔斯鲁缇的体内,令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一个念头,一个从未尝试过的魔法,像是早就放在他手边却已忘却的宝剑,渐渐显现出了它的形象。查尔斯鲁缇在幻想中伸出手去,将那剑紧紧握住。
查尔斯鲁缇现实中的手也恢复了气力。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右手按在了卡莲娜的小腹部。“爆焰。”他大声喊道。
火焰顿时覆盖了亡灵祭司的整个身躯。卡莲娜发出尖锐的喊叫,用力将怀中的查尔斯鲁缇推了出去。查尔斯鲁缇在石质地板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身上受了多处撞伤和擦伤。他反应极快地站起身,准备用下一个法术对付恼羞成怒的亡灵祭司。
不再需要了!
火焰不但是在表面,还从卡莲娜的体内汩汩冒出。她的皮肤被烧得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肌肉和白骨;她的腹部被烧穿了一个大洞,透过洞连嶙峋的脊骨都清晰可见。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烧得不成|人形了。卡莲娜惊讶地看着查尔斯鲁缇。转念间,她似乎明白了原因。她用手狠狠地揪下脖颈上戴的项链,看着依旧闪闪发光的血石。
“哈哈哈哈哈”,亡灵祭司大笑起来。“它想要你。没想到,它竟然想要你。”她所拥有的力量全部集中到抵御魔法火焰上,没有余力支撑神殿中新生的亡灵。一具具刚才还行动自如的走尸一下子瘫倒在地,重新变回成僵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尸体间的人类都意识到她的末日已至。但她却还是大笑着,仿佛遇上什么有趣的事情。
“拿去。”卡莲娜终于停止了疯狂的大笑。她伸出手去,将手中的项链递向查尔斯鲁缇。
查尔斯鲁缇有些疑惑,又有些惊惧地摆出防御的姿势。
卡莲娜的脸也被烧着了,因而她的笑就仿佛是某种恐怖的鬼脸。她迟钝地向查尔斯鲁缇走去,没走几步,腿就烧得无法支撑她的体重了。她突然跌倒在地,身体断成两截。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匍匐着用手扒地前行,直到爬到查尔斯鲁缇的脚边。
“你也想要它,对吗?”卡莲娜用她烧得扭曲地声带对查尔斯鲁缇说。她用尽最后的气力举起手,向查尔斯鲁缇展示手中的项链。
查尔斯鲁缇不自觉地蹲下身,接过那串血石坠子的项链。
卡莲娜如释重负,躺了下来。在火焰最终抹杀她之前,她含糊不清地念叨着:“让我重归你的身边,让他承受我所不能承受的罢。”
夜渐渐深了。在这夏日的夜晚,躺在查尔斯鲁缇怀里的希拉睿娅竟感到阵阵寒意。“她死了,对吗?”她问查尔斯鲁缇。
查尔斯鲁缇低声道:“她早就已经死去,一千年前的事情了。”
“然而你拿着她的那块血石?她的魂会不会附着在上面,随时准备报复你?”
查尔斯鲁缇叹了口气。女人,怎么都那么迷信。“理论上说,在成为亡灵的那一刻,灵魂就以及被神袛收割了。支撑亡灵的是纯粹的魔法能量;记忆,则是身体的某种条件反射。所以,那么亡灵祭司的灵魂不可能附着在任何东西的身上。”
“但血石不是用来汲取灵魂的吗?”
希拉睿娅的问题命中了关键。查尔斯鲁缇不得不遣词择句地回答:“与其说是魔法器械,不如说血石是一种神器。就像神可以通过转化灵魂的能量补充他们自身的神力那样,血石也可以将灵魂能量转化为供其拥有者使用的魔法能量。我想这枚石头是创造了阴影森林魔法屏障的那个精灵巫师制造出来,帮助他积聚魔法力量的。但他不知为何与亡灵之神西丝娅扯上了关系,以至于最后血石落到了亡灵的手里。”
希拉睿娅揣测道:“他是个渎神者,竟然敢窃取神袛所拥有的特权。想必最后遭到神谴而灭亡了罢!”
“有这种可能性。”查尔斯鲁缇含糊地回答:“不过,他所掀起的怒海狂涛同样也成就了亡灵之神。这不得不令我们这些施法者感到敬佩啊!”
“你不会是想步他的后尘罢!”希拉睿娅抬起头,看着查尔斯鲁缇眼睛。
查尔斯鲁缇笑了。
“我对你讲这个故事,就是想告诉你,关于我的未来还存在诸多谜团。比如说,这块血石为什么找上了我?而卡莲娜最后又为什么放弃了复仇,反而坚持要把血石送给我?对此我有个猜测——既然精灵女王曾误会以为我是她的爱人,那么血石或许也发现我身上有些类似它旧主人的秉性。这意味着我能像前人一样,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希拉睿娅担心地说:“我可不希望你落得个遭到神谴的下场。”
“你害怕了吗?”查尔斯鲁缇调皮地挠着希拉睿娅的腰肢,让她经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像孩子似的。”她摆脱了恋人的‘魔爪’,恨恨地说。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
希拉睿娅突然想起些什么。“对了!在亡灵的神殿里,克里西大法师还活着呢。后来怎么反而死在回家的路上了呢?”
查尔斯鲁缇有些哀伤地说:“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个精灵咏唱师逃走了吗?后来她竟然追上了我们,还向我们索要那枚血石。一番争吵后,我们和她起了冲突。所有硕果仅存的法师都在那场内斗中与最后一名精灵巫师同归于尽了。我当时还没来得及熟练掌握血石的使用方法,只好眼睁睁看着克里西大法师为保护我而牺牲。”
“精灵原来也有这样的。”希拉睿娅嘀咕道。
“这些都是国家级的机密了。我们曾向皇帝许诺,永远不向别人提及的。”
希拉睿娅目光闪动地说:“可你却告诉了我。”
查尔斯鲁缇咬了咬希拉睿娅的嘴唇。“你又不是别人。”
希拉睿娅因这话而被深深感动了。她的四肢与查尔斯鲁缇纠缠到一起,仿佛担心他会突然消失似的。查尔斯鲁缇也有点疲了,便任由希拉睿娅表达她的情感。
两人渐渐沉入梦乡。
几个街区外,查尔斯鲁缇的养母站在窗前,忧心重重地等着儿子的归来。;
第十四章圣兽
九月的第一天,图拉克如约赶赴兽人王国大使馆。这一次,只有查尔斯鲁缇一个人作伴。克睿莎被她的父亲卡尼卡萨关了禁闭。因为在曼卡斯城里,图拉克自己就能照顾自己,仆人阿布就被打发去作各类杂务了。
又是图拉克去查尔斯鲁缇家回合,然后两人同坐图拉克带皇家徽饰的马车,一起向东城区的大使馆行进。路上,图拉克询问了些关于希拉睿娅的事情。查尔斯鲁缇承认自己以前经常去找希拉睿娅排解身体上的需求。至于现在,只要希拉睿娅不反对,他愿意继续维持这样的关系。图拉克只得再一次嫉妒并祝福老朋友的好运气。
兽人王国,外交文件上的正式名称写做喀尔希科提克斯(kl-cictrix)联盟,官方翻译之后的称谓则是五族圣痕之兽(喀尔的伤痕)联盟。不过年代久了,民间渐渐讹传为圣兽联盟。相对于略带粗陋的‘兽人王国’,居住在帝国的少数兽人较为愿意接受这个相对文雅的名字。事实上早在两、三百年前,帝国政府就开始在一些纪事、编札之类的非正式文档中引用圣兽联盟作为简称。至于此‘圣兽’到底代表什么意义,就没有多少人解释得了了。
喀尔希科提克斯驻卡利达德拉贡的大使馆位于曼卡斯城的东南角,靠近曼卡斯供水系统地面部分人工运河在宁静湖的入口处。帝国在附近部署有一支两百多人的军队。当然不是为了监视作为盟友的兽人王国,而是负责管辖和护理曼卡斯最大的一座水闸。这座水闸相关的取水系统是努尔三世萨玛什尼森哈顿时期的古老建筑,迄今为止都在为曼卡斯城提供一半以上的生活用水,被誉为工程史上的一个杰作。宁静湖涨潮期间,水闸开启并引入清洁的湖水;退潮期间水闸关闭,确保运河及散布城内的几个蓄水池内的存水不会流失。遇上枯水季,水闸上配备的畜力水车就能发挥作用,保证城内用水不至匮乏。正由于水闸的重要性,所以帝国要在此常驻的军队,每日四次对水闸的运行及水质的测试进行监管。水闸及延湖的周边地区则被设置为非商业、非居住区域,以免居民排放污水污染了水源。
兽人的大使馆建造此处,主要是因为这里相对于曼卡斯其他区域而言较为清静,人烟稀少。
无论兽人王国与帝国的联盟关系如何密切,兽人异乎寻常的外表都与人类格格不入。另一个巨大的差异是兽人信仰与帝国主流的奥迪尼斯教相对立的图墨吐斯教义,而且信奉尚未被图墨吐斯教廷正式承认的兽人之神喀尔班恩(klbne)。因此,兽人们很难融入帝国的两大宗教群体内。如果这些仅仅是引起容易大惊小怪的平民百姓的围观也就罢了!以往曾发生过某些无知民众当街嘲讽、辱骂兽人,甚至向其投掷石块的恶劣行径。兽人的荣誉感很强,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会与帝国臣民发生激烈的‘肢体冲撞’。兽人的攻击力和恢复力皆是人类无法比拟的,最后吃亏的多半是曼卡斯的市民。帝国政府当然不可能向出于自卫的兽人索要赔偿,便只得苦着脸自己掏腰包为伤者进行治疗。当兽人大使主动提出将大使馆迁移到水闸附近的时候,想必有关官员们都大大松了口气。
图拉克和查尔斯鲁缇所乘坐的马车行进在行人寥寥的街道上,两边是整齐有致的小树林。清凉的风带来不远处湖水的淡淡腥气,让两人不禁怀疑是否还在曼卡斯城内。马车在兽人大使馆的门口停下。图拉克先一步下了车。
一根根经过初步刨削的圆木笔直地插入地面,相互之间紧靠在一起,连一个手指都无法插入。木头的顶端削得尖尖的,还用火烤硬了。图拉克几乎能想象到上面插了敌人的头颅时的场景。这样的木墙向两边延伸,把整个区域的建筑物都圈在里面。这哪里是大使馆!完全是一个小型的城堡嘛。
门口的两个兽人看着样子都觉得可怕。粗壮的身材,手臂就足有图拉克两倍粗细;两条腿简直就像两根木桩子,一脚踹上去都能把一幢两层楼的民居给拆了。裸露在外的皮肤略带青绿色,上面还长着黑褐色的汗毛。图拉克不禁想起自己早晨还在为冒出了头的几根胸毛感到骄傲的,现在比起来简直是羞愧难当。兽人长着狮子般的眼睛,平常都瞪得像是铜铃;他们的鼻子扁而硕大,两个大鼻孔通向深邃的鼻腔。最吓人的是下颌两颗锋利的犬齿,都长到嘴唇外面来了。街上的狗看到他们,恐怕都会夹着尾巴逃跑的。
身体素质的优势外,这两个兽人还穿戴着全副的武装。隆起的钢板制作的板金胸甲、高挑的肩甲、精钢的护腕、内衬锁子甲延伸出来的裙甲、绑在腿上的胫甲,将整个身体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手里的武器都是长柄的大刀。寒光闪闪的刀刃和厚重的刀背意味着这些可不是仪式用品,而是能够把人砍成两半的大杀器。兽人的铠甲和兵器都不讲究美观,只具备致命的实用性。
看来有两个人类走过来了,兽人守卫的警戒心更重。
“尔们来砍什么?”
图拉克一下子呆住了。没有人说要砍什么东西啊!而且,这里拿着能够‘砍’的大刀,不是只有这两个兽人守卫嘛。
查尔斯鲁缇去过赫萨比斯,对兽人发音的通用语还算有些经验。“他是在问,我们来干什么。”
“哦!”图拉克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在目前的情况下起冲突。“我和你们的大使约了今天的会面。”说着,他拿出兽人大使回复的信件。
那上面既有帝国通用语,也有兽人专有的象形文字。一个守卫看了一下,挥了挥手,同意他们的进入。图拉克拿回文件,那扇铁销连接钉起的松木吱呀呀地打开了。
里面一个虽然穿着便装,身材却丝毫不逊色于两个守卫的兽人仆役将图拉克和查尔斯鲁缇引了进去。看样子如果这两个人类有任何异常举动,单凭他一个就能轻易收拾了。沿着一条狭长的甬道,一个兽人和两个人类走进兽人大使馆的中心区域。图拉克注意到内部的房屋都用木材和石料搭建,具有粗犷的北方风格,与曼卡斯城的建筑完全不同。靠东侧有一棵十丈多高的巨大树木,树上系着各类彩色的丝带。树根四周圆形的区域内,因为经常的踩踏而变成平整的一块。
“龙骨木。”查尔斯鲁缇轻声道。
图拉克立刻想起书上曾看到的一项知识。骨木并不是某种特定树木的名称,而是兽人的精神寄托。远离家乡的兽人会从氏族领地内挖取一棵小树苗,由队伍中的萨满牧师妥善保养。当在异地定居下来,他们就把树苗种下,并围绕这棵树建造聚居地。此后,这群兽人的各类宗教仪式都会以此为中心展开。虽然龙骨木的树种没有严格的限定,但考虑到兽人的性格,松、柏、像树之类木质坚硬的树是较为常见的选择。
很明显,查尔斯鲁缇语气中表现出的谨慎取悦了那个兽人仆人。他一点没有责难地将两人带到了兽人大使的会客室。
现任的兽人大使是3152年来到曼卡斯的。他代替了那位没有‘妥善处理好与帝国关系’的前任。不过就图拉克从皇家档案中获得信息,前任兽人大使没能完成其终身任期的原因,与哈吉尔三世(hgiriii)的儿子缇格拉尼森哈顿(tiglthnisenhddon)迷恋上了兽人大使的顾问有所关联。据说大使一时大意,让那个人类女性律的一副肖像画流失到了使馆外,并被太子缇格拉尼森哈顿获得,由此引发尼森哈顿皇室的一系列动荡。连皇立影子廷都在那次的事件中颜面扫地。仔细清点,那次失去职位的还不仅是运气不佳的大使呢!帝国政府、皇宫内廷,不下一百个官员受到了牵连。
会客室内的装饰非常简朴。墙上挂的是一张猛兽的皮毛和几幅人类凭想象描画的赫萨比斯的风景,地上铺的夏日常用的竹席。席子上除了一张矮桌,连椅子都没有。
仆人将两人带到后,便背转身离开了。不一会儿,一个年老的兽人大步走了进来。事实上,老年的兽人极其罕见。兽人二十五岁左右身体便发育成熟,智能和体力上也与成年兽人基本一致。他们的寿命最高可以达到两百多岁,但平均寿命却不到一百岁。恶劣的环境、野蛮好武的风气,大大降低了兽人的生存几率。除了获得神袛信任的萨满牧师以外,或许只有生活在帝国的兽人才能活过百岁的门槛。
“图拉克尼森哈顿王子殿下?”这个兽人的帝国通用语讲得很好。而且他也做了些准备工作,轻易地就从两个来访者中区分出金发的图拉克。
图拉克将右手放在胸前,恭敬地施礼。“喀卓乌拉(kjuvul)大使,很荣幸得到您的接见。”喀卓乌拉,翻译过来是‘以喀尔神名义高呼万岁’的意思。有点像是某种意义上的战嚎。
大使对图拉克标准的战士之礼颌首表示满意。他伸出手,示意客人们可以落座了。图拉克学着查尔斯鲁缇的样子,蜷着腿坐到桌边。他们面朝南方,让出北向的主人席位。喀卓乌拉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这位法师曾经去过喀尔希科提克斯(kl-cictrix)联盟?”
查尔斯鲁缇点了点头。“我参加过四年前的远征考察。”
“嗯。”喀卓乌拉皱了皱眉。“一场代价高昂的冒险。”
查尔斯鲁缇不卑不亢地回答:“但所获颇丰。对圣兽联盟的帮助,我以我个人的名义再次表示感谢。要不是大使你的同胞身处逆境中,还给予我们无私的支持,我或许就无法平安归来了。”
喀卓乌拉摆了摆手,示意接受感谢以及不必在意。他通晓人类的语言,不过还是尽力避免多说。“图拉克王子,你的书信里提到了皇帝陛下。他近来身体可好?”
图拉克知道大使的意识是——客气话说过了,该到正题了。可他偏偏还想继续聊些没营养的东西。
“努尔五世陛下,我的父亲,刚过了他五十岁的寿辰。我送了一匹帕加的马作为生日礼物,听说这几天他已经开始调教那匹马走正步了。想来他的体能和精神都处于最佳状态罢。和大使您一样,他整日红光满面的,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
喀卓乌拉笑了笑,露出他雪白锋利的牙齿。图拉克看着心里发憷,不敢再开玩笑。“哦!他让我带一封信件来。”他从怀里掏出皇帝的密信。
喀卓乌拉展开信纸看了一会儿,抬头问图拉克。“皇帝认为这是最佳的时机吗?”
图拉克耸了耸肩。“我只是个信使。对于这次战役是否值得进行、在哪里进行,我都没有发言权。”
“但你知道信上的内容,对吗?”
图拉克点头承认了。“我父亲希望兽人能加入对亡灵的战争。即使只是大使您麾下的少数精英参加,也会营造出帝国与圣兽联盟统一协作的气氛,从而大大激发帝国士兵的勇气。”
喀卓乌拉叹息道:“王子的朋友刚去过赫萨比斯,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