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最后一抹晚霞都写在她美丽、白皙的脸庞上了。
林东海心中充满柔情,他想:我的女朋友要不是近在眼前,那就还远在天边呢。
俞月一直把林东海送到海军指挥学院门口。
天已经完全黑了。灯光下,哨兵给进出大门的军官敬礼,俞月看到了。
“东海,要分别了,也给我敬个礼吧。”
林东海目光紧盯着即将要分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的心爱的人。短暂的相逢,从此又要天各一方了。心中有千言万语,竟不知如何开口。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他内心最想说出的话。
他缓缓地抬起右臂,突然间,很迅速利落地向俞月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俞月笑了,笑得很开心。她带着满意的笑容,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林东海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走远。
第十九章意乱情迷
球队继续乘船沿江而下,下一站是上海。
船票由南京的接待方事先预订,球队待遇全部提高了一个档次。林东海还是次住上了二等舱。
上船前,队里要求统一换上了运动装。这么多身材高大的运动员集中在一起,在侯船厅招来不少惊奇的目光。
吃晚饭时,林东海和同舱室的另外三个同伴一起走进位于上甲板的餐厅,同样引起了好多人的注意。他们捡了一个靠近舷窗的位置坐下,点上菜慢慢吃了起来。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蚤动,甚至还夹杂着口哨声。几个人向门口看去,哇,原来进来的是一群漂亮姑娘。看得出她们也是来自同一个团体,因为她们的服饰也是一样的。
林东海像是蒙住了:走在前面那个不是俞月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随着她移动,直到她走到了自己隔壁的桌子前坐下。
那姑娘显然注意到林东海在直勾勾地看她。显然,也对此习以为常了。她甚至还向林东海微微点点头。
林东海这才醒悟过来:不是俞月。但,太像了。
林东海吃过饭先回到了船舱里。过了很久,另外几个人才急匆匆回来。进来后,马上打开旅行箱翻弄。林东海不解地问:“你们怎么了?”
“晚上有舞会,一起去吧?和那几个女孩儿约好了。”
“哪几个女孩儿呀?”
“就是刚才餐厅那几个,你还不知道吧,她们是军区歌舞团的舞蹈演员。”
林东海不禁摇摇头,那意思是打心里佩服这几个弟兄的交际能力。
“你丫也别装了,还不快换衣服。”说这话的是贾参谋,北京人,去年刚毕业留校。在这里年龄最大,大伙儿喊他老贾。
林东海说:“我不去了。也不会跳。”
“谁他妈会跳呀?”老贾色色地说:“不就是为了能合理合法地抱抱姑娘吗。”
林东海突然想起那个像俞月的女孩儿。他想问她会不会去?可是,看见老贾那副嘴脸,还是不问的好。
他决定去看看。
那年月刚刚开始流行跳舞。船上为了多做生意,在餐厅打烊后,撤掉中间餐桌,拉上灯光音响,开起空调,紧闭门窗,卖起舞票来。
四个人里,只有老贾是拿工资的。他也算大方,不但给几个弟兄买了票,还另外买了四张票。几个人在入口处等着。
一会儿,那几个女孩还真来了。不过,她们都换了轻便的裙装。林东海注意到“俞月”也来了。他有点后悔,只有自己是穿着运动服来的。
老贾抢先迎了上去,他一把就拉住了一个肉感的女孩儿。然后对大家说:“你们,自由搭配。”
林东海和另外两个队友毕竟还是学生,这时有点怯场。看着老贾自顾自搂着舞伴进去了,大家都没敢动。
这时,一只手挽上了林东海的胳膊。他回头一看,正是“俞月”。
“我们也进去吧。”
那口音也和俞月一样。
跳舞的人都在餐厅四周就坐。此时,灯光明亮,还没开始放音乐。林东海进去后本想到老贾旁边去坐,可是胳膊上一紧,“俞月”悄声说:“我们坐那边。”
两人找了个人少的角落,林东海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俞月”站着没动。
“你等着,我去买两瓶饮料。”
林东海连忙站起:“我去买。”
“俞月”的小手压在林东海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林东海感到一阵阵心慌意乱。
灯光暗了下来,音乐缓缓想起,是那种慢四步舞曲。林东海看着“俞月”优雅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两瓶汽水,步子轻巧,竟和着音乐的节拍。
她在他身边坐下。把汽水递给他一瓶。
“谢谢你。”
“不客气。我们还是先互相认识一下吧。我叫邹婕。”
“我叫林东海。”
音乐声太响,说话听不大清楚。邹婕往林东海身边靠了靠。
“听说你们都是潜艇学院的学员?”
“是的。”
“你们是去参加全军篮球赛?”
“是。”
“我最喜欢看篮球了。特别是喜欢看咱们八一队。”
“是。我也喜欢八一队。”
“你怎么老说是、是、是?”
“啊?啊。你们是军区歌舞团的?”
“是。”邹婕故意学着林东海的腔调。
林东海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哪一年毕业?”
“还有两年。”
“哦。那要是穿着军装遇到,你要向我敬礼了。本人现在就已经是连级干部了。”
“怎么可能?”林东海摇摇头:“你才有多大。”
“你别管我有多大,反正我13岁就参军了。怎么样,和你比,算是老革命了吧?”
林东海心里大吃一惊。但他相信邹婕说的话。早就听说过“小文艺兵”,只是没想到,给他碰上了。
“慢四步”舞曲结束不久,音乐又怦然想起,听前奏,林东海就知道,这是海军的歌:《我爱这蓝色的海洋》。人们有纷纷走下舞池。
“你不跳舞吗?”邹婕好奇地问林东海。
“啊,我不会跳。也不想跳。”
“那你来干什么?”
“对不起,我……”
“没关系啦。我也不想跳。我们听音乐、说话吧。”
我爱这蓝色的海洋
矫健的海燕在暴风里成长
我爱大海的惊涛骇浪
把我们锻炼得无比坚强
啊―
战舰奔驰劈涛斩浪
英雄水兵威武雄壮
我守卫在海防线上
保卫着祖国无尚荣光
林东海随着音乐节奏轻轻摇晃身体、低声吟唱。他没注意到邹婕正调皮地看着自己。直到音乐结束,灯光又亮起来,他才看到邹婕那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怎么了,你?”
“没什么。我相信,你一定是很热爱海军。”
“那是自然的。”
灯光再度暗下来时,邹婕几乎是趴在林东海耳边说道:“这里太闷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林东海惊讶地看着她。
她认真地对他点了一下头。
林东海立即站起身来,邹婕却端坐不动。
她用很小的动作,拉过林东海的手,林东海不免弯下腰来,听她说道:“你先出去,分开走。”
林东海好像是明白她的用心良苦。转身贴边出去了。
长江被夜色笼罩着。轮船犁开江水,出“哗哗”的声响。林东海站在船舷边,望着远处愣。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林东海转过身来,看见邹婕已经来到身旁。
两人没说话,不约而同地顺着甲板向船头走去。
第二十章江水滔滔
林东海和邹婕分手,回到自己的住舱时,舞会早已经结束很久了。
几个弟兄还没睡。老贾更是兴奋。他根本没理会林东海进来,继续在和队友聊天。
“到底是专业搞舞蹈的,那腰条儿,就是柔软。”
“老贾,你这回可是实实惠惠地抱了一晚上呀。”
“哪只是抱抱那么简单,我还摸着了呢。”
“你就吹吧。还不一个大耳雷子扇过来?”
“说你们幼稚,你们还不信。哪儿是我想摸呀,搞文艺的,天性就是个浪漫,那小丫头是一个劲儿往我怀里拱。”
“那你还真摸到了?”
“那当然。小胸脯嫩得滑手,捏都捏不住。”
“你就吹吧。”
没人去细想老贾是真捏了女孩儿的胸部还是他自己想象的。反正他那个样子,看上去挺陶醉。
现实和想象总归是有些距离的。有人愿意把梦想当成真实,那是他的“个人爱好”,也许,他还是幸福的。
林东海就常常沉浸在这种幸福之中不能自拔。长久的渴望,短暂的相逢,在南京见到俞月时的一景一幕,现在看来就像梦幻一样不真实。尽管如此,依然丝毫不影响林东海内心充满了柔情蜜意。分别的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死心塌地爱上她了。这种感觉很清晰,更形象化、具体化了。但是,俞月知道吗?
更重要的是,俞月爱他吗?
如果答案都是否定的,那南京的邂逅,不就和这江水一样无情地流向远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吗。
想想心里都感到悲哀。
可甜蜜也好,悲哀也好,都是一种令人会产生无限遐想的情感,就算只是藏在心里,也挺美好的。也值得让人为她值守。
意外地和这个酷似俞月的邹婕相遇,实实在在地相处了一个晚上。他们坐在船头的系缆桩上,海阔天空聊了好久。后来,有几次她说冷,却不肯回去。披上了林东海的运动外衣时,还用眼睛盯着林东海说冷。林东海知道,尽管不在舞场,此时他也可以“合理合法”地抱她。但他没那么做。因为她虽然长得像俞月,但她不是俞月。
如果俞月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大概不会吝惜自己的怀抱。
林东海呀林东海,放着现实的你不抱,却非要抱着梦中的不放。
临分手前,邹婕提出要林东海的通信地址。林东海立刻想到的是:应该、可以给俞月写信呀。
他给一个女孩儿写下自己的通信地址,心里却想着怎样给另一个女孩儿写信。现实中的邹婕和俞月一样可爱,但林东海几乎是对现实视而不见。
他没向邹婕要通信地址,这让她吃惊不小。这基本上是意味着,他不会主动给她写信。如果她不主动,他们就从此没有任何联系了。他不在意?他真的不在意吗?
这让骄傲的邹婕很有些伤自尊。
从一个普通舞蹈演员,到能够跳上领舞、独舞,现在,已成为舞剧里响当当的角演员,邹婕的艺术道路可以说是一路顺风。年纪不大,在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而且,已经有电影导演找她了。相信凭借自身良好的条件,很快可以通过银幕走红。部队文艺团体管理很严,平时除了演出就是练功,封闭程度一点不比军营差。可哪个少女不怀春?邹婕当然也会对未来的‘那一半’有过各种各样的憧憬。模模糊糊,但最后归根结底,他一定会是个高大英俊的军人。林东海的偶然出现,真是一件令人惊喜的事,他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人吗?而且他还是大学生、未来的海军军官。
她对自己的容貌从来不缺乏自信,而且纯真、活泼,充满女性魅力。可是,至少到目前,这个林东海还没有对自己动情。尽管她已经是抛开了女孩子的矜持,对他做了足够的暗示。难道非要不顾一切、对他投怀送抱才行吗?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甚至都不想主动给她写信?
“到上海后,一定要请他来看演出。”
她不相信,自己打动不了这个‘小海军’的心。
早晨起床后,扩音器里正在播放《长江之歌》:
你从雪山走来,
春潮是你的丰采;
你向东海奔去,
惊涛是你的气概,
你用甘甜的||乳|汁,
哺育各族儿女;
你用健美的臂膀,
挽起高山大海,
我们赞美长江,
你是无穷的源泉;
我们依恋长江,
你有母亲的情怀。
……
邹婕心想:这歌词写得好呀。“你向东海奔去…”她边跟着低声吟唱,边整理行装。
快要到上海了。
而林东海几乎是一夜没合眼。他很想给俞月写信,却始终无法动笔。倒不是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不知何处下笔的那种感觉。他只是脑子里一会儿一片空白,一会儿一片混乱。
像电影银幕,偶尔一道亮光,闪现出小路上俞月的默默不语;瞬间又突然消失,接下来竟出现船舷旁邹婕的含情脉脉…
到上海下船时,他远远地看到,歌舞团的演职员们都换上了军装。他还真是认真地找了一阵,但还是无法在那么多女演员中分辨出哪一个是邹婕。
于是他想,俞月要是穿上军装,那样子一定会更漂亮。是那种即使在更多的人群里,也会给人家一眼就认出来的惊艳。
第二十一章造物弄人
俞月意料之中的收到了林东海的来信。
拆开信封之前,她有意停顿了一阵儿,像是要猜想一下信里会写些什么。
可是,她想不出来。这个林东海像一片云彩一样突然飘到自己身边,给她带来对过去生活的美好回忆,给她带来几乎是一整天的惊喜……,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没容她细细体会,云彩又飘走了。
这次见面,她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林东海喜欢自己。这让她有些沾沾自喜。女人嘛,都有那么一种天生的喜好,就是愿意看到有人喜欢自己、迷恋自己,特别是那些她们自己也喜欢的人。这种感觉对青春期的女孩儿就更是具有奇妙的作用,你可以在她们的脸上清楚地看到由自信增添的光彩和美丽。
林东海的信写得比期望中的要简短许多。俞月跳过那些客气话,剩下来的、多少能够代表情感传递的话语竟只有一句:相见恨晚。
这是什么意思呀?他恨什么晚呀?是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他来晚了吗?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和魏东的事呀;那是说他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可是,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回事。
俞月曾认为林东海像是个透明人。小时候,她对他熟视无睹,视若透明;这次见面,她无法再那样了,他穿着海军军装,那么高大魁梧,眉宇间都透着英气。可是,至少,他的心还是透明的。可以让人一眼看穿。她以为信里至少还是会和见面时一样,会让她清晰地看到他对自己的喜爱。进一步说,就算是狂热的喜爱和大胆的追求,她也不会觉得惊奇。
可手上这封这样的来信,使她困惑了。
林东海对自己给俞月写出的封信很不满意。可也是没办法。想想自己平时常常以颇有素养自诩,到了要动真格的了,竟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当然知道,这不关文字水平的事。面对你将要写下的平生封情书,恐怕就是大家也会感到茫然,无从下笔。因为,不管说什么、怎么说,都难以准确表达内心的丰富情感。他把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相见恨晚”,其实只是想表达他对她暗恋、苦恋了太久了,直到现在才有机会一吐为快。并没有其它任何别的意思。可他这意思,恐怕也是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明白。
信出去很久了,球队早已结束比赛返回学院,他一直没收到俞月的回信。
妈妈的信却是时间到了。在知道了儿子对俞月的想法时,妈妈一方面很高兴,再次说了俞伯伯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你们要是能成为情侣,还真是一个美好的姻缘;同时,妈妈也提醒儿子,不要太乐观了。不要太投入。因为早就从俞伯伯夫妇的口气中知道,他们是希望女儿嫁到国外去的,至少也要找个门户相当的富家子弟。尽管你上了大学,月月没上大学,但这恐怕也不见得成为俞家能接受你的理由。
如果说以前林东海在俞月面前表现出来的害羞还只是一个小男生在漂亮女孩儿面前的自卑,那现在妈妈的话已经把现实的因素摆在面前了,这更加重了他的胆怯、自卑心理。上了大学,也没办法使他在俞月面前能够稍稍自信一点。与其被她拒绝,倒不如把感情永远藏在心底更好。她可爱是她的事,他不敢奢望了。
像是已经伸出手打算去偷东西的人,怕给人当场捉到,于是不得不收回手。又不甘心不去偷,先看看四周的动静再说吧。林东海给俞月写了第二封信:
“我常常怀念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候,你到我们家来,在夜晚的露台上,和我们家人聊天。你还让我吹笛子给你听。那时候的我,像个小男孩,总是扭扭捏捏、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我已经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你也参加工作了。分隔在两个地方,见面也不容易。见到时,可能双方都会有很大的变化。可能变化大得让人感到陌生。
“从你给我的直观感觉来看,你工作、生活都很好。这很让我为你高兴。我也衷心希望你能永远快乐。毕竟,你算是我的姐姐吧。
“……
林东海寄出这封信的第三天就收到了俞月的来信。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俞月是回的他封信,而不是第二封。他还想呢,信怎么这么快?
俞月在信上说,她有男朋友了,但是父母强烈反对,使她感到很痛苦。她还说,她后来几次复习,想考大学,但都差得太远,这辈子恐怕就不用再做“大学梦”了。不像他那么有出息,有前途。
看了俞月的信,他心中百感交集。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他好在没直白地向她吐露真心。“她真的有男朋友了!”这个事实是改变不了的,绝对改变不了的!知难而退吧,好过被她拒绝,不论拒绝的方式是生硬的还是温柔的。
他立即给她回了信。还表现得很高尚的样子:为你祝福。祝福你找到人生的另一半。只要自己认准了,就要坚持自己的感情。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等等。
美好的开始不一定就会有美好的过程;美好的过程也不一定就会有美好的结局。
俞月开始懊恼自己沉不住气,在没弄清楚“相见恨晚”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给林东海写了那样的信。“我为什么要和他说魏东的事?”林东海的第二封信明白无误地把自己当成姐姐了。第三封信,果然,还祝福呢。
俞月心里充满了自责和羞愧。她决定不再给林东海写信了。为了自尊,也为了自己和魏东的感情。
佛说:前生的五百次回眸,才会有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看来,林东海和俞月前世的缘分,充其量也就只是这样了。在花样年华的今天,命运引导他们相遇了,却也仅仅是相遇而已。
在人生的路上,令人扼腕疼惜的是,他们擦肩而过。
第二十二章心痛难忍
进入深秋,天气渐渐寒冷起来。
林东海突然感到双手手指瘙痒,慢慢地还出现水肿和红斑。直到水肿处出现裂口,开始往外淌水了,他才想到要去门诊部。
他认识章医生,知道她是杨副队长的岳母。可章医生并不认识他。
她看了看林东海肿得像红萝卜一样的手指,立即明白他这是生了冻疮。武汉的冬天很是阴冷,生冻疮的学员很多。可是,到冻裂了、伤口化脓了才来就医的人还没见过。她不禁摇摇头,心想这些孩子呀,离开父母身边就不懂得照顾自己。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了,还不知会有多心疼呢。
明知道这冻疮不仅奇痒无比,而且还会很痛,她还是关切地问道:“痛吗?痒吗?”
林东海的回答出乎她的意外:“没什么感觉。”
“怎么可能呢?”
“是没什么感觉。哦,有时会感到热。”
章医生困惑不解。不过,她也不想多问了。开一些口服、外用药,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就打他走了。一旁的护士拿着就诊登记册,对她说:“这个林东海还是你女婿那个队的呢。”她忽然若有所思。
林东海回到寝室,把带回来的药该吃的吃、该抹的抹。剩下的随手就丢到了一边。
比起他近来的心痛感觉,这满手的冻疮也真的算不上什么。
俞月渺无音讯了。
她只写来过那一封信。他倒是又连续寄了好几封,可全部石沉大海了。无论他怎么不相信、怎么不愿意,事实就是这样。如昙花一现,属于他的花季过去了。而且,恐怕是永远过去了。
这两个多月来,他心焦如焚。明摆着的事实,他也不抱什么希望,可他还是期待奇迹出现。开始他还痴心妄想,也许俞月会回心转意,放弃她的男朋友而和他交往。这个想法没能维持多久,他自己就先放弃了;后来,他想只要俞月能和自己通信就好,哪管信里说些什么,就算是讲她恋爱幸福也行啊;可是,俞月是什么也不和他说,似乎也不想听他说。
她消失了。他的痛苦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不知道俞月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想说、想喊、想哭…可是没人想听。
功课上次出现了考试不及格。而且是开卷考试的政治课,全区队绝无仅有。林东海受到教导员严厉的批评。
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不进教室上晚自习。就是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呆。他开始吸烟,吸得还很凶。杨副队长曾试图批评他,可能是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到,竟逃开了。
有一天,老队长、系里的王副主任和队长一起来到宿舍,想要和他谈谈心。他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滚下来,坐在那里一言不。两位领导也无可奈何。
他退出了院篮球队。曾经那么热衷的运动,现在是那么无聊。
邵波拉他出去走走,他去了。他们来到寒风凛冽的大操场,邵波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翻出两瓶啤酒、一包兰花豆。两个人边吃边喝,却也没说几句话。
他时常会感到气喘,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他尽可能远离所有的人。人们远远看见他,也会愣一下:往日精神抖擞的林东海,竟有点微微驼背了,走路也很慢,不时会长吁短叹。
大家很容易就猜想到他是失恋了。一定是和那个女兵王楚楚的关系出问题了。
可是,没过几天,这种几乎是肯定的猜测竟不攻自破。王楚楚来队里看他来了,还带来一个男的。
差不多有半年多时间没见了,王楚楚面前的林东海让她大吃一惊:他瘦了,应该说是憔悴更准确一些。他眼窝深凹,颧骨突显,面无血色。更明显的是头又长又乱。昔日那个朝气蓬勃、容光焕的‘林区队长’哪去了?
王楚楚一阵心疼。她不由分说,非要拉着林东海出去吃饭。尽管她知道林东海他们是刚从食堂吃过晚饭回来。
在学院门口的餐馆里,王楚楚先是向林东海介绍了自己的男朋友,韩鑫。接着,迫不及待就问起林东海的近况。林东海却没理会她。他有些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韩鑫,韩鑫笑笑拒绝了。王楚楚在一旁说:“他不会。怎么,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刚开始。还没学会。”
“还是不要学的好。”韩鑫插言道:“我也是当过兵的。是的,部队生活是很枯燥、寂寞,容易让人沾上烟酒。可还是尽量不要抽的好。”
林东海认真看着韩鑫,他长得高大威猛,两眼炯炯有神,神情中有着一种安定沉稳。他和林东海说话时的口吻,让你听上去根本不像是初次见面,好像是久别的大哥。
林东海心里一热。他把刚刚叼到嘴里的烟拿了下来。
饭菜上来了,林东海食欲很好,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楚楚和韩鑫是吃过饭来的,两个人看着林东海吃的香,心里挺高兴。看着看着,楚楚的眼睛有点潮,韩鑫细心,他现了气氛有点不对,马上打圆场:“东海,你们学院的伙食怎么样?我听说你们的伙食标准蛮高的。”
“标准是很高,可是饭菜不香。没有我楚姐请我吃的香。”
“油嘴滑舌。”王楚楚嗔怒道。
“以后有时间到我家吃饭,我给你做几样拿手的菜。”韩鑫诚恳地说。
“你还会做菜?”林东海真的有些惊讶。
“当过兵的,除了生孩子不会,哪有什么不会的?”
“我也是当兵的,可就会生孩子,不会做饭。”林东海调皮地说。
“你会,你什么都会。你连生孩子都会!”王楚楚笑了,她想,这才是我熟悉的林东海嘛。
可是,吃过饭,出了餐馆的门,忧郁的神情立刻又写在了林东海的脸上。王楚楚注意到这一点。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是有事,可时间不早了,她也没法再追问。分手时,韩鑫拉着林东海的手,告诉他生冻疮要注意的一些事情,并说会帮他找一种偏方。王楚楚留给东海一张写着家里电话号码的纸条。他们就在这儿分手了。
林东海拖着略显沉重的步子向学院大门走去。
第二十三章蓝色召唤
军绿色的大客车在群山环绕的战备公路上缓缓行驶。远远看去,像一只苍鹰在山谷上下盘旋。
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一片豁亮。人们看到了大海,看到了海浪拍打岸边的礁石,听到的却只是汽车动机的鸣响。远处的画面就像无声电影一样。
这已经足以让林东海和他的同学们兴奋不已。
大家瞪大眼睛,都在寻找那神秘的核潜艇基地。可是,直到车子开到了山脚下,到了海边,别说是核潜艇,就连码头设施的影子都见不到。
就在大家怀疑是不是司机走错了路的时候,车子却在一个山背面转角处嘎然停住。基地训练处的年轻参谋大声说道:“到了,请大家下车。”
沿着一条坑坑洼洼的简易路,大家跟着参谋向一些相当简陋的平房走去。直到这时,大家还是摸不着头脑,有人甚至大声议论起来。
“别说话,跟上队伍。”队长严厉地训斥道。
差不多快到跟前了。人们突然现,平房后面的大山上有两个巨大的一半浸在海水里的洞口。附近的高岗上,几个身着蓝色海军作训服、斜跨着折叠枪托56式冲锋枪的士兵在随处游动。
“到了。这就是我们核潜艇基地。”年轻参谋的神情多少带着一些骄傲和自豪。
沿着山洞两侧的通道,队伍来到了一处宽阔的空间,一座现代化浮码头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码头上系泊着一个赫赫钢铁庞然大物,那就是我们国产的弹道导弹核潜艇。舰桥桅杆上高挂着八一军旗,舰桥侧面有几个巨大醒目的白色数字,那是潜艇的舷号。黑黝黝的艇体,像一条威武的卧龙。甲板上,艇员身着海军作训服,排列整齐,两腿分开,双手放在背后,个个脸上显现出刚强和自信。码头边早就拉起了一块长长的横幅:欢迎潜艇学院学员来我基地实习。
学员们面对潜艇列队完毕。一旁的军乐队立即奏响了令人振聋聩的《人民海军进行曲》。现场所有的军人都随着音乐放声高唱:
“红旗飘舞随风扬,
我们的歌声多么嘹亮。
人民海军向前进,
保卫祖国海洋信心强。
爱护军舰,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
保卫和平,保卫国防。
我们有英明领导,
谁敢来侵犯就叫他灭亡!bsp;”
这是何等激动人心的场面!队列中的林东海顿时热血,他大声唱着这以前不知唱过多少遍的歌曲,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让他深刻感受到身为海军军人的骄傲和光荣。
一个星期的实习,内容排得满满的:参观核潜艇内部构造,熟悉战位和战斗部署,听潜艇部队英模做报告,和潜艇官兵座谈,甚至还举行了一场篮球友谊赛……
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林东海几乎是不想走了。他多希望此时他就毕业,马上就能融入到这支光荣的部队中去。他拉着年轻参谋的手,近似乎天真地问道:“我毕业后可以来你们这儿吗?”
“欢迎呀。”年轻参谋很老练地说:“欢迎你们这些优秀的军校生到我们核潜艇部队来。”
他嘴上这样应付着,心里却想:还不是五分钟热血?到时候真把你分来了,你就知道除了一腔热情还有艰苦呀、寂寞呀一大堆问题等着你呢。
可这些实在话是不能上台面的,特别是在此时此刻。
林东海没察觉到他的心思。他在心里喃喃自语:还有一年半。
每颗跳动的心都会藏着一个梦想。每个梦想都会被一种力量滋养。梦想又将释放出更大的力量。这就是人生动力的源泉。
从核潜艇基地回来,林东海心中就充满了这样的力量。他不再看任何文艺作品,而开始钻研军史、武器装备和世界战争史,特别是关心历次大战中海军潜艇作战史料。人们现,他突然开始用功读书,节假日也很少休息,把大量的时间都放在自习教室和图书馆里。
这一天,他从图书馆里出来,手上捧着刚借来的二战人物传记《邓尼兹元帅》边走边看,和迎面走来的王副主任撞个满怀。
“这么用功?当心眼睛看坏了?”
“老队长,对不起呀。”
“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嗯,看你现在精神状态不错嘛。缓过来了?”
“什么?啊,是。”林东海挠挠头,不好意思起来。
“就是嘛,年轻人,哪能遇到一点问题就垂头丧气、丢盔弃甲?军人就应该有钢铁的意志。”
“是。老队长你批评的好。我以后不敢了。”
“哈哈,不是不敢了。是别再傻了,知道吗?”
看着老队长走远的身影,林东海愣了半晌。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昨天的林东海,少年轻狂、锋芒毕露,又多愁善感、儿女情长。他几乎是把俞月当成他生命的全部了。他为她痴、为她迷,为她伤心、为她落泪。他几乎想要为她毁了自己。
现在不同了。俞月应该是成为‘过去时’了。没有她的感情羁绊,他解脱了、轻松了。他又可以奔跑、跳跃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设想一下自己的未来军旅之路:指挥一条装备性能优良的核潜艇在大洋深处攻击敌人,那是怎样的波澜壮阔、海破天惊的英雄壮举呀。而那种才子佳人似的‘资产阶级小情调’,在这个大背景、大旋律下是多么的不和谐。
他为自己的过去脸红。
他更为现在的自己感到振奋。
他认为,他已经把一切个人的小情感都抛到脑后去了,包括那个曾让他魂牵梦萦的俞月。
是这样吗?
真是这样吗?
治病和救命从来就是两回事。一种病有一种药来医,所以药到病除的事常有;药可以医病却不能医命,因为冥冥之中,我们的命运连我们自己都难以掌握。
第二十四章红梅飘香
进入本科第三个年头,林东海他们陆续开设了专业课和军事技能课程。其中,轻潜水是潜艇学院学员必修的一门功课,要求还非常高。
当时使用的轻潜水装备是69iii型,包括压缩空气瓶、减压器、呼吸面罩、脚蹼和轻潜水服。下潜极限深度可达40米。潜艇学院有全军最好的室内潜水训练场地,是一个直径10米、深度达到20米、中间镶有透明玻璃的钢铸圆罐,可供8名潜水员同时使用。
在水下潜了20多分钟,林东海走出潜水池。他卸下肩上的空气瓶,摘下面罩,坐到一边的长椅上,边休息,边看其它同学训练。
就在这时,队长来到身边,告诉他三号门岗有两个陆军女兵找他。
林东海半信半疑。
可是,看队长那神态,不像是开玩笑。而且,队长也很少会和学员开玩笑,特别是这种敏感的事情。
“是什么人呀?怎么不进来找?”
“她们指名道姓找你,让你去门口见一面。”
“我想不起来是谁呀。不会弄错吧?”
“错不错,你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可我在上课呀。”
“刚好是轮换时间,你骑我的单车去,快去快回吧。“
“可是,我这衣服?”
“行了,就这样吧。”
三号门接待室里。邹婕和同伴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卫兵倒是不停地端茶倒水献殷勤。这么漂亮的女兵可并不常见。
门响了,进来一个头湿漉漉的,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健壮小伙子。邹婕一愣,她有些认不出来这个人是谁了。
“你们好。不好意思,我正在上潜水课。”
“啊,林东海,你,你变样了,我差点认不出你。”
邹婕热情地拉住林东海的手摇晃。这让林东海有些难为情。一旁的卫兵撇了撇嘴,他有些嫉妒呢。
“邹婕,你们怎么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