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苜蓿园

苜蓿园第3部分阅读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去过南京的人都会对南京东郊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不禁会感叹人间还有这样风光秀丽的胜境。

    进入深秋,东郊风景区层林尽染,色彩斑斓,上百种彩叶树种将钟山装扮得绚丽多姿。或登高远望,感受天高云淡,秋高气爽,漫山的金黄与火红令人心旷神怡;或古迹探幽,明孝陵神道两旁,一株株银杏仿佛披上金黄衣裳,威然挺立;殷红的乌桕和榆树叶,映衬着秋意阑珊。紫霞湖畔,彩叶缤纷,枫香、栾树等各种色彩的树叶与清澈的湖水相映成辉,湖光山色,美不胜收,令人驻足,流连忘返。bsp;或徜徉街头,浓密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给古老的中华都城平添了一抹异国情调。

    真是景不醉人人自醉呀!

    在离东郊宋美龄别墅不远的地方,是南京四方城。它建于明永乐11年,是朱棣为明太祖朱元璋所立。原为一个碑亭,平面呈正方形,俗称“四方城”。明楼屋顶、碑亭已毁,现仅存四壁和一块立于龟背上的石碑。

    这里成了俞月和魏东经常约会的地方。

    这天下班后,他们又来到这里。谈到高考的事情时,俞月次和魏东讲起林东海。

    “我们家在沈阳时认识一家人,他们家儿子,也考上大学了。”

    “那有什么,上大学的人多了。”魏东不以为然地说。

    “可是,他不一样。”俞月认真地说。

    “怎么不一样?”魏东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中的是状元?”

    “哎,你还别说,他真是考了全校。”

    “全校算什么。全国才叫状元。”

    “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

    “我什么样子?怎么,你们从小在一起,不会是青梅竹马那种吧?”

    “别胡说。他比我小。”

    “小又怎么样。如果不小,是不是就轮不到我了?”

    “你胡说。不理你了。”俞月真的有些生气了。

    俞月早就气魏东不肯上进,有了一份好工作后,就不再想考大学的事;现在说起东海考全校,他还不以为然;她更气的是自己也是不争气,连考了两次都考不上,也没理由说别人。可谁不想自己心爱的人是个出类拔萃的人呢。她可以不要求魏东真的达到了什么层次,至少,他要有个上进的态度吧。

    两人半晌都不说话。

    最后还是俞月打破僵局,她挽起魏东的胳膊,真诚地说:“魏东,我们不要吵架好吗?我没别的意思,我都是为你好,为我们的将来好。”

    魏东绷紧的面孔也松缓下来了。

    “我知道。”

    两个人又有说有笑起来。完全不理会天已经渐渐黑了。

    而此时,俞月的父母也正在一块儿说话。

    俞伯伯讲起了东海在沈阳见到他时怎样高兴。在听说俞月谈恋爱时,脸上又怎么难看,一言不很久,就回自己房间去了,到他走时都没出来。

    “你怎么不早说呀?”

    “早说又怎样?现在说又怎样?”

    “早说,至少东海比她那个魏什么的同学强啊。”

    “你不是一直说,我们的女儿,一般的大学生也配不上,应该嫁到国外去的吗?”

    “可是你女儿现在要嫁的是个普通工人。要不,等月月回来,我们看看她的态度?”

    “这话可要由你这个做母亲的去说。”

    他们没留意,这些谈话都让一旁趴在桌上写作业的9岁的小俞佳听去了。

    魏东骑着单车,把俞月送到家门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俞月意识到今天回来得太晚了,父母免不了又会责备。所以她匆匆和魏东告别,定定神,走进家中。

    父母的态度令她有些意外。

    先是父亲接过她手中的背包。接着母亲又走过来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妹妹从书桌后扬起笑脸,接着又挤出个诡秘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

    她前脚回到自己的房间,母亲后脚就跟了进来。

    “妈,有事吗?”

    “月月呀,柳姨的儿子考上大学了。”

    “我知道了呀。”

    “你爸爸说,东海很喜欢你,想要和你交朋友呢。”

    “谁?啊,是东海。开玩笑吧?”

    “不是开玩笑。当真的。我看东海比你那个同学强。你爸爸说,东海这一年又长高了,看上去有一米八多,是个大小伙子了。”

    “他再高也是小弟弟。”

    “年龄不是问题嘛。你好好想想。”

    “我才不想呢。再说他是大学生了,我也配不上。”

    “什么配上配不上,只要喜欢就行了。”

    “可是我,我不喜欢。”

    “你怎么这么任性?父母会害你吗!你那个同学,叫魏什么的,哪点好?”

    “哪点都好!妈,我的事不要你们管。”

    “你要不是我们的女儿,哪个要管你。”俞妈妈真的生气了。“我们也不是一定要你和东海交朋友。至少他比那个魏、你那个同学强吧。”

    见妈妈生气,俞月马上不吭声了。

    “你倒是说话呀。”

    “妈,你让我说什么?”

    是呀,此时的俞月能说什么呢?

    难道真的叫她听父母的话,放弃自己的感情,转而和东海好?那不是见异思迁吗?我成什么人了。

    妈妈生气地出去刚一会儿,俞佳悄悄溜进来。

    “姐,我看也是东海哥哥比较好。”

    第十四章冰释前嫌

    穿着军装、一举一动已经显得很成熟稳重的林东海,还没学到不让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本事。而王楚楚本来就是个观察事物仔细、非常敏感的人。

    她很清楚,那天看《天鹅湖》时,嫂子的话伤害了他。

    在剧场门前分手时,王楚楚想和他解释。碍于兄嫂在场,话也不知道怎样说才好。

    还是等找个合适机会再说吧。

    过后,她单独找到了哥哥,很不客气地叫他好好管住嫂子的那张嘴。哥哥开始并不明白一向随和的妹妹怎么突然起这么大的火。等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也觉得非常不妥。

    “要不要请你这个小朋友到家里吃个饭,我们也好把事情挽回一下?”

    “你以为事情那么好挽回吗?”楚楚愤愤地说。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认定,不至于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也不想太郑重其事的去解释这件事,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自然而然地把事情说开。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个‘恰当’的时机始终没出现。

    为了不那么惹人注目,他们早就说好课间休息时尽量不在一起。她倒是有意在他身边走过,可林东海正和同学们大声讲话。她甚至不清楚他到底看没看到她。或许是看到了,故意装作没看见?

    要是在以前,每个星期至少有两到三次吧,林东海都会在晚饭后一段空余时间跑到电教办来找她。那个时候,办公室下班了,也没别人。他们可以海阔天空地胡侃一顿。这一个月里,她真是‘望穿秋水’了,可这个林东海就是不出现。

    “嗬,这小子还真生气了。”

    于是,王楚楚努力想象着林东海生气的样子,可她想不出来。林东海在她眼里是个标准的阳光大男孩。他是那么开朗、纯真,沉稳自信又不乏调皮可爱。一年多的相处,在思想情感上,在艺术上的交流中,她常常把他当成同龄人;可是,更多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她把他当成很亲近的弟弟。她也知道,她面对的其实还是个绝对会让女孩子喜欢的颇有魅力的男性。可是任何时候,想都没想过,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每个人心中都有根弦,只有心上人才能拨动,才能产生共鸣,才能让人动情。

    让林东海非常意外,他竟收到王楚楚的来信。信是通过邮局寄出的,挺滑稽。差不多天天可以碰面的人却要麻烦中国邮政。

    信是这样写的:

    东海老弟,你好啊!

    希望你不要介意这个称呼,因为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小老弟。

    很长一段时间没和你当面谈心了,还真有点不适应。长久以来,你已经成为我精神世界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我知道你一定是生气了,生我嫂子的气,进而生我的气。再此奉劝一句:别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至少别惩罚我。因为我是无辜的。

    我们的交往实实在在是个极特殊的事情。它不是爱情。也不能简单说成是通常意义上的友情。更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亲情。有点复杂,但相信还是可以解释清楚的。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讲,我们自己都不应该用世俗的眼睛去看待它。

    等你来找我,‘望穿秋水’也不见人影。只好写信,别见怪。对了,抄录一段歌词给你,非常美啊!

    望穿秋水不见伊人的倩影

    更残楼静孤雁两三声

    往日的温情只换得眼前的凄清

    梦魂无所依空有泪满襟

    几时归来呦伊人呦

    几时你会穿过那边的丛林

    那亭上的塔影,点点的鸦阵

    依旧是当年的情景

    只有你的女儿呦

    已长得活泼天真

    只有你留下的女儿呦

    来安慰我这破碎的心

    看完信,林东海心中的怨气、委屈顿时烟消云散了。楚楚没让他失望。

    倒是为自己的多心、猜疑感到很惭愧。他很怕再见到楚楚时,她会说‘堂堂七尺高的男子汉,心眼儿跟针鼻儿似的’。

    可是,当他真的见到楚楚时,却是意想不到的另外一番景象。

    很明显,楚楚刚刚哭过。从红红的眼眶上没完全擦净的泪痕到她说话的声调,都确凿无疑。

    这是怎么了?他不敢问。只有装着什么也看不出来。

    还是楚楚自己说了出来。

    原来楚楚服役期满,曾想延长一年,争取在部队解决组织问题。当初领导也是答应考虑,并说过问题不大。可是,现在突然说不行了。今年一定要退伍。想想在部队的时间也是没几天了。她舍不得。舍不得的东西很多、很多。

    “你知道究竟为什么又不行了吗?”

    “说是编制满了。其实……”

    “其实什么?到底为什么?”

    “我还是实话告诉你吧。是因为你们队干找了我们主任,讲了我们两个的事。”

    “我们两个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他们说我们在谈恋爱。”

    “啊!”林东海吃惊的嘴巴都闭不上了。

    这可真是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样的波涛汹涌啊。

    第十五章花谢花飞

    晚自习时间。林东海还沉浸在悲愤的情绪中。

    他实在没有办法安坐在自习教室里。便一个人回到宿舍,倒在床上,随手翻开红楼梦看了起来。

    突然,他一骨碌坐了起来,急忙找出纸笔,抄下了这样一段话: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bsp;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抄写完毕。他顾不得戴上水兵帽,急匆匆出门了。

    出乎林东海的意料,王楚楚看了这段黛玉葬花词,稍稍愣了一下,接下来是一阵哈哈大笑。

    把林东海弄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东海呀,你可真是个多情种子呀。”王楚楚一边说,一边还忍不住大笑。

    “嗯,多情善感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实在是和你这个大块头,和你这身军装不配呀。”

    “不是我多情善感,是生活现实太残酷。”

    “哦,你说的也算是吧。可是,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人的一生要遇到的沟沟坎坎多去了。我给你看词,辛弃疾的。你看: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是讲少年时代,风华正茂,涉世不深,乐观自信,无愁找愁,勉强说些“愁闷”之类的话。随着年岁的增长,处世阅历渐深,就会对于这个“愁”字有了真切的体验。而真正愁到极点时却无话可说了。”

    “真是一好词。”

    “青年人,风华正茂的时候,哪有什么愁事呀。工作中、学习中、生活中遇到一点点问题、困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因为经历的少,往往会夸大了自己所受的苦。记住,要学会勇敢面对挫折,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长大。”

    “嗯,无病呻吟就更是不好了。”

    “对。这也是为什么上次我和你说‘少年得志,一大不幸’。太早就得志了,没经过风雨见过世面,以为生活就是那么美好。真的遇到了一点点挫折、打击,就没有任何承受能力了,就会被打垮。”

    “可是,现在你面对的也确实是不小的挫折、打击。”

    “没错。我也非常痛苦过、难受过。但想想看,除了又经历了一次风暴的洗礼,也没什么。我还是我。”

    “你能这样想真好。其实我也不认为入党有就那么重要。”

    “也不是这样说。入党还是很重要的。除了信仰和忠诚以外,加入组织,是对个人进步的一个重要的也是唯一的肯定。”

    “可是,本来你已经几乎马上就被肯定了,就因为你谈恋爱这一条,就不被肯定了。这不是太滑稽了吗?”

    “更何况我还不是真的谈恋爱,是吗?”

    “是呀,那就更滑稽了。滑天下之大稽呀!”

    “天啊,我真冤呀。”

    “比窦娥还冤呀。”

    “哈哈哈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越来越开心,把不愉快和时间早忘在脑后了。也许是得意忘形吧,根本没注意到房里早进来了一个人。

    站了有一段时间了,周副主任不得不用更响亮的两声干咳表示自己的存在。

    屋里的两人同时站起身,一时都说不出话来,看来是惊吓不小。

    还是楚楚比较机灵,大方地做介绍。

    “这是通科部门长班的学员……”

    不等她说完,周副主任就打断她:“知道知道,林区队长吧?”

    林东海能感觉出他嘴里的阴阳怪气。他也毫不示弱:“不敢不敢,林东海。”

    王楚楚心里暗自笑。她强忍着,对林东海说:“这是我们主任。”

    “失敬失敬。主任请坐。”林东海表演得相当投入,尽管台词太像是古装戏里的了。

    周副主任还真的坐了下来。

    这让林东海和王楚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们相互望了一眼。眼里交流的内容同样是无可奈何却也无所谓。

    半晌没人开口说话。最后还是周副主任忍受不了尴尬,他站起身来,对楚楚说声:“没事早点回去休息吧。”就向门口走去。

    像是恐怕王楚楚失礼,林东海越俎代庖,高声说:“主任慢走。”

    已经走到门口的周副主任停住脚步,并没有转身,只是原地摇摇头。出去了。

    王楚楚的手指尖几乎戳到了林东海的鼻子:“你呀,你呀。”

    林东海调皮地说:“我怎么看他怎么像一个人。”

    王楚楚说:“哦,像谁呀?”

    “像地主周扒皮。”

    在王楚楚退伍离队的那天,‘周扒皮’在林东海面前还真的摆出了一副地主老财对待长工的架势。林东海此时的心情完全被离愁别绪笼罩,没心思理会他态度里包藏的不屑。

    脱掉领章帽徽,胸前带着大红花,王楚楚内心百感交集,外表却还算平静。她忙着和人们告别。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驶来,在送行的人群前面停下。周副主任说了句:“上车吧。”然后自顾自坐到前排副驾驶的座位上。大庭广众之下,王楚楚甚至没注意到这会儿林东海在哪个方位。她低头上了车。

    另一边的车门拉开了,林东海钻了进来,挤到她旁边,正襟危坐。

    周副主任回过头来,看到了林东海。他那表情正是那种地主老财看到穷小子造反时的惊愕。

    而王楚楚顿时心花怒放。虽然她仍然没有开口,但林东海不用看她都知道,她高兴。

    第十六章十号球衣

    今年的冬季有点漫长,寒冷的天气迟迟不愿意退场。

    但毕竟是临近春分,大地回暖,万物复苏,小草还是顶着残雪拱出了地面。

    春天到了。

    又到了部队换装的季节。脱掉了厚重肥大的棉衣,学员们又穿上了他们认为最漂亮的蓝色水兵服。冷风掀起披肩、吹动飘带,光秃秃的脖子是一阵阵凉,但是,还是让人感到由衷的惬意。

    队领导有些调整,王队长提职,调到系里当副主任;教导员改任队长。新调来个教导员。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教导员的把火就是免去了林东海的区队长职务。

    在此之前,他找过林东海谈心。既肯定了以前工作的成绩,也很不客气地指出林东海对自己要求不严,和女兵关系过密,甚至大庭广众之下还去送行。

    林东海没做任何解释。他只是提出,自己不想当这个区队长了。理由是工作压力大,影响学习,而且,还要忙于院篮球队的训练。他希望队里考虑,让更合适的同学来担任。

    对于免职这件事,他没觉得突然。甚至还感谢队干满足了他的要求呢。

    可是,接下来的事让人有点不愉快。

    这个决定由副队长杨强在队前宣布。他把气氛弄得像法庭宣判那样的庄严、神圣。

    “部队有铁的纪律,部队是由严格遵守纪律的战士组成……”

    队列里的林东海望着他的脸,越看越陌生。他是我们的副队长吗?如果他是,那我不就是那个因为违反纪律被撤职的人了吗?撤职和辞职可是有很大的区别呀。

    林东海有些站不住了。这无异于当头一棒。不像想象中的欢送离职的掌声那样易于接受。

    新教导员原来是文化干事出身,虽然也是农村出来的,可是自身勤奋好学,颇有文化素养,倒让人看不出一点“土气”。恐怕连他自己也会为此满意。他说话慢声细语,很有逻辑条理。

    “林东海同志各方面表现都很不错,工作能力也是有目共睹。区队长嘛,本来就应该是轮流担任,让大家都得到锻炼。希望同志们也不要有什么想法。林东海同志呢,更不要背什么思想包袱,还要支持新区队长的工作。”

    林东海想,站在这里的不是一般战士,都是高智商的大学生。谁不明白,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巴掌打得是真响,实实惠惠的;甜枣却假得可疑。

    那又能怎么样?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随它去吧。

    为备战全军篮球赛的集训结束了。参赛人员的名单也最终确认并正式放了球衣。林东海拿到的是十号球衣。接下来是最后的强化训练,准备迎接夏天的比赛。

    王队长、现在是王副主任,年轻时也是院篮球队的成员,巧的是,在场上他和林东海打同样的位置。这一天,他特地来看球队训练。

    林东海这样敏感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出来以前王队长对他的好。这种好远远超出了普通领导对下属的关心、帮助。在球场上见到老队长,他感到很难堪。他像是把人家交给他保管的东西弄丢了一样感到无颜面对。

    王队长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东海呀,球场上生龙活虎,怎么下来了就蔫了?”

    东海心想:不就是因为下来了吗!

    “你的事我知道。区队长的任免队里就能决定,也不用往系里报批。”

    林东海明白,如果老队长在,是不会这样处理这件事的。

    “用功读书吧,对了,打球也要专心。你刚才那个突分,时机掌握得不好,该快要快,可该满也要慢下来。甚至该停,就坚决停下来。停下来可以再重新组织进攻。”

    “老队长,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些道理不光是只用在球场上。”

    “嗯,是呀。”

    晚自习时,做完一天的功课,林东海想想要给妈妈写封信。于是,他展开信纸:

    妈妈,您好!

    又是很久没给您写信,让您惦念了。近来确实有点忙,事情很多,容我一一说起。

    最令我高兴的一件事是,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姐姐。她叫王楚楚,原来是我们院里的一名女兵,现在已经退伍。她家就是武汉市的。前些日子我去过她家,家里人对我也非常好,还留我吃了饭。她爸爸是老红军,江西井冈山的老革命。楚楚姐不仅和我很谈得来,还在生活上关心照顾我,让我身处异乡,也真切地体会到亲人的温暖。

    第二件事,就是我现在不当区队长了。我也当够了,领导说轮流当,就下来了,现在我是“无官一身轻”。

    第三件事,经过长久的集训,最后我终于入选院篮球队了。我们夏天要代表海军参加全军比赛。比赛的地点在大连。但是,我们会先到南京、上海打几场热身赛,然后由上海坐船去大连。比赛结束后,我争取请几天假回沈阳。

    在南京时,有时间我会去看俞伯伯他们。

    天气转暖了,我们早就换上了蓝色的水兵服,前几天去照相馆照了像,附在信封里寄给你。

    给爸爸、妹妹带好。

    儿:东海bsp;上

    封好信封,贴上邮票,林东海走出自习教室。

    天空上繁星点点,一弯明月高悬。林东海仰视许久,努力分辨着今天的月亮和昨天的有什么不同。

    现在的俞月和以前的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想着想着,他快步走了起来。

    走着走着,他撒腿跑了起来。

    跑得轻巧、灵活,一阵风一般。

    第十七章金陵邂逅

    江轮在朦胧夜色里停靠上南京下关码头。

    不远的地方,横卧在万里长江上的是一条灯火的长龙。同伴中有人大声嚷嚷:南京长江大桥!

    林东海梦游般走下舷梯,他不敢相信,这就是南京。

    载着球队的大客车开动了。每个人都兴奋地望着车窗外南京城的夜景。过了挹江门以后,路灯骤然明亮起来,空阔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道路两旁茂密的树丛在车窗外飞掠而过。

    林东海翻弄着地图,那是他在船上买的,核对着车窗外一一闪过的街道:大方巷、鼓楼广场、后宰门……直到车子开进了海军指挥学院,他也没看到他满心希望能经过的地方峨嵋岭。

    他有些失望,但这种失望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心里还有一团热望。

    南京,我来了。

    俞月,你好吗。

    球队在南京只有三天的停留时间。终于完成了连续两天的训练、比赛任务。第三天,全队放假。

    吃过早饭,林东海特意换上军装,走到军容镜前。镜子里映出一个标准水兵的形象:头顶是无沿水兵帽,帽子后面缀着两条印有金色海军锚的黑色飘带;上身是白色的短袖制式衬衣,衣领上斜钉着两片火红的领章;正蓝色军裤把衬衣的衣摆扎进腰带里,显得高大魁梧又不材修长。

    他带上地图,快步向公交车站走去。

    公交车在繁华的街道上缓缓前行。好像走的差不多就是两天前夜里来时的路。林东海注意到又经过了鼓楼广场。

    到站了。下车后,林东海抑制不住高兴的心情四下张望。可是,越看越不对劲儿。

    再看看车站牌,分明写的是‘峨眉路’嘛。他不知所措了。

    问警察吧。他把写着俞伯伯家地址的信封递给正在十字路口执勤的交警,交警笑了:“同志,这里是峨眉路,你要去的地方是峨嵋岭,在相反的反向呀。”

    怪不得,一马平川的大马路,没有岭怎么会是峨嵋岭呢。林东海自己也苦笑了起来。

    八月的南京,天气炎热,林东海又转了两次车,终于找到了峨嵋岭。嗯,果然是一条弯弯曲曲上坡的小路。他顾不得满头大汗,疾步如飞,来到了信封上写的门牌地址跟前。

    敲开门,出来一个年轻小伙,问他找谁。

    林东海当然知道俞伯伯家只有两个女儿。这个小伙子会不会就是俞月的……,林东海不敢往下想。他基本上是一脸失落的神情,有气无力地问道:“请问,南医的俞大夫住在这吗?”

    “哦,俞教授呀,他们家搬走了。不过离这里不远,就隔两栋楼,我指给你看……”

    林东海这次要怪妈妈了,她给他的地址过时了。

    敲开俞伯伯家的们,正是俞月出现在林东海的视野里。两人都愣住了。

    俞月是完全没认出眼前出现的这个人是谁。

    林东海当然不会认不出俞月,他是被眼前的俞月惊住了:女大十八变,时隔几年,她竟变得这么漂亮!

    俞月再三打量也没认出林东海来,她猜想可能是来找父亲的,就对着屋里喊:“爸,有人找。”

    “俞月,你不认识我了?”

    “啊,你是……?”

    俞伯伯闻声从屋里走过来:“谁呀?啊呀,这不是东海吗。月月,你怎么连东海都认不出了呢。”

    “东海呀!快进来,进来。”

    俞月边说边拉着东海的胳膊,几乎是把他扯进了屋里。

    俞月妈妈也从屋里出来,笑眯眯地上下大量东海:“东海呀,长这么高了。你怎么来了?”

    林东海摘下军帽,向俞伯伯夫妇行礼、问好。然后被俞月推拥着,走进屋里。坐下来后,他四下打量了一眼,然后问道:“小佳呢?”

    “小佳去参加夏令营了。”俞月妈妈回答说。

    俞月这时已经端着一盆水进来,说道:“东海,先洗洗脸吧。”

    东海站起身了,弯下腰洗脸。

    俞月站在旁边问道:“柳姨好吗?”

    东海连连点头:“好,好。”

    俞月又对她父亲说:“他完全没有小时候的样子了。”

    父亲说:“个子是又长高了,身体也结实了,可样子还没变。”

    俞月又对林东海说道:“我当时是被你吓到了。”

    “我很恐怖吗?”

    “当然不是。是太英俊了。”

    俞月这么直白,把林东海的脸弄得热,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俞伯伯让俞月陪东海说话,他和妈妈出去买点东西,准备午饭。

    两人走后,俞月说:“你的衣服都给汗水湿透了,脱下来我给你洗洗吧。”

    “不用不用。”林东海衬衣里面穿的只是一件运动背心。在俞月面前他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不用,多难受呀。快点吧,一会儿就能晾干了。”俞月说完先走了出去,特意给林东海留了个空儿。

    林东海把上衣脱下来,想了想,走到外屋。对俞月说:“我自己洗吧。”

    “你会洗吗?”

    “怎么不会,在部队还不都是自己洗。”

    “现在是在家,还是姐姐给你洗吧。”

    林东海想,她自称姐姐怎么张嘴就来?虽然心里不情愿,却也没理由争辩。

    第十八章蝶舞钟山

    吃过午饭,俞月自告奋勇,要带林东海去东郊游览。

    他们去的个地方是灵谷寺。林东海穿着军装不想进寺院,他们便直奔灵谷塔。

    林东海在一部电影里看到过灵谷塔。那部片名叫【爱情与遗产】的电影正是关于海军、关于南京的。里面的很多情节曾让林东海激动不已。特别是那段:海军潜艇军官和南京的漂亮女医生热恋,他们在灵谷塔内九层楼梯上追逐着、呼喊着对方的名字。画面采用的是当时流行的慢镜头手法,看上去好像一对蝴蝶上下翻飞、翩翩起舞。

    电影唯一让林东海感到美中不足的是,他认为那位女医生没有俞月漂亮。也难怪,在他看来,还没有谁能比他心目中的俞月更美,包括那些当红的女演员们。

    现在,灵谷塔、未来的海军潜艇军官、天底下最漂亮的俞月都在了。

    他有些兴高采烈了。

    “东海,上去呀!”

    “俞月,我们应该一前一后跑上去。”

    “为什么呀?”

    “你没看过电影【爱情与遗产】吗?男女主角就是那样的。”

    “我没看过。你告诉我是怎样的?”

    林东海怀疑俞月是故意的。不过,他还是把电影情节大致讲了一遍。

    “噢,那我就更不能和你一起跑上去了。

    “那是为什么?”

    “你应该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跑才对。”

    “那你也只能是和你的男朋友一起跑了?”

    “我可没那么浪漫。”

    林东海立时沉默不语了。

    他想问:你真的有男朋友了吗?他不敢。既怕太唐突,更怕问出的结果让人失望。

    他想说:你就是我的心上人。可他更不敢。他一直就对俞月心怀敬畏,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眼下,面对面站在一起,这种感觉更是有增无减。

    “那就不上去了。”林东海悻悻地说。

    “都来了,干嘛不上去?”

    “也不为什么。”

    俞月看出林东海有些不高兴了。她是何等的聪明,所以除了感到些许不安之外,竟是一阵阵的窃喜。

    最后,林东海还是被俞月哄着、拉着,两人一起登上了灵谷塔。

    林东海的热情在灵谷塔下突然降温。他感到火热的心被冰冷团团包围,仿佛是一下子又回到了多年前沈阳冬夜的站台上。

    进了中山陵,还是提不起兴致。他的脸色倒是和中山陵庄严肃穆的气氛吻合。

    俞月和他正相反,她一直面带微笑,话也特别多。介绍起景点来是滔滔不绝、不厌其烦。

    “你都可以当导游了。”林东海苦笑着说。

    “哎,你别说,我还真想过要去当导游。”

    “那为什么不去?”

    “想想我还是怕。”

    “哦,怕什么呢?”

    “怕惹游客生气呗。”

    林东海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你是怕游客个个都喜欢你,招架不过来吧。”

    出了中山陵,对面有个音乐台。

    南京音乐台建于1932年,为钢筋混凝土结构,四周遍植垂柳、白杨,至今已是大树参天、浓荫密布。音乐台平面为半圆形,圆中心是舞台。台前有形如弯月的荷花池,绚丽多彩的锦鲤在荷叶下悠然游弋。池塘连接着半圆斜坡是可容纳千人的观众席,一片绿草如茵。草坪周围绕以形似葡萄架的回廊,廊架上攀援着紫藤等花木。

    虽然是周日,可来这里的人并不多。四周只有空谷的风声和蝉叫声连成一片。

    林东海和俞月此时就在回廊里的石凳上歇息。

    林东海的目光盯着莲花池里的一汪清水。他还是不敢直视俞月,从小就不敢。

    俞月的声音委婉又动听:“东海,这里美吗?”

    林东海想说:美。景美人更美。可是真正说出口的只是前面个字。

    俞月又说:“你不是在读大学吗?怎么又当兵,又打球的?”

    林东海开玩笑地说:“那你看我是像运动员呢,还是像当兵的?反正肯定不像大学生就是了。”

    “嗯,还真不像大学生。那你们也上课吗?”

    “当然上课了。”林东海把自己军校的学习情况大概介绍了一下。

    “啊。这么说,你毕业以后就是海军军官了?”

    “是的。准确地说是海军潜艇军官。”

    “潜艇又是什么呀?”

    “潜艇是军舰的一种。不同的是,它可以在水下航行和攻击敌人。”

    “我对军事一窍不通,你可别笑话我。”

    “我对电子仪器检验也一窍不通呢。”

    “你这就是笑话我了。”

    见俞月好像是有点急了,林东海马上收敛起笑容:“我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俞月也没去细想他说的是不是实话,看他认真的样子,就说道:“笑话也没关系。谁让我没考上大学了。咱们接着逛吧?”

    到了紫金山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

    两个人在山间小路上踌躇缓行,一时间都不再开口说话。

    俞月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下子想到了魏东,这毕竟是他们初恋开始的地方。

    林东海知道和俞月在一起的时间是在一分一秒的流走。他有些伤感。

    还是林东海打破沉闷,他提议休息一会儿。两人就找到一块巨石,对面坐下。

    还是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无话可说。漫无目标的东张西望也无法掩盖气氛的尴尬。

    “对了,东海,像你这么帅气的大学生,一定有不少女同学追你吧?”

    林东海在俞月的神情中找不到任何戏谑的态度。

    他回答说:“我们学院没有女生。”

    “没有女生,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军校特色嘛。”

    “哦。那你还没有女朋友吗?”

    林东海定睛望着她,黄昏的最后一